金山為聘妻為天 第十章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2)

「九丫頭,你們到底在說什麼?」霧里看花越看越胡涂,殷老夫人怎麼也看不懂兩人在打什麼啞謎。

十、一百、二十、八十……一堆瞎喊的數字。

殷老夫人問的正是大家想知道的,他們同樣茫然一片。

看了看眾人狐疑的目光,內心壓力頗大的殷如素先要大家坐穩,不要給顛了。「世子爺的意思是給我們五十萬兩白銀的聘金,不用還禮,那些全給我做壓箱銀了。」

「什麼?!」

「五、五十萬兩……」

「……聘金。」

「他瘋了嗎?」

最後一句深獲眾人的贊同,世子爺真的瘋了,本朝公主出嫁也才二十萬兩銀子,一千兩黃金,他們家小九能比公主矜貴嗎?他這一搞以後別人怎麼嫁女兒,三、五千兩能看嗎?殷府的男人抑郁了,想著自己也有女兒,他們得努力才能賺夠閨女的嫁妝銀子,世子爺一出手把世間男子都坑慘了。

而女人們正好相反,她們是嫉妒又羨慕,盼著和殷如素交換,世子爺是渾不吝了些,可架不住他有錢,人又長得好看,若他肯高看一眼,拋夫棄子也跟他走了。

「原本他想送一百萬兩白銀,可一百萬兩要搬到什麼時候,我是出嫁不是入贅,一來一往要好幾日功夫,咱們干麼做那些招嫌的事兒。」怨富不妒窮,財多易招禍。

「一百……萬……」兩。

咚!有人倒地不起。

包多人則是兩眼發紅,盯著趙無疾像在看一塊上等肥肉,人人都想上前咬一口。

趙無疾打算用一百萬兩白銀迎娶吏部侍郎殷重軒的三女兒為妻……沒錯,他準岳父大人又升官了,官居四品。

不知是誰把這事兒傳出去,一百萬兩灌水成了兩百萬兩,登時百姓群情激憤。

汝南王世子哪來的兩百萬兩,該不會是魚肉百姓,搜括民脂民膏吧?這百姓可不依。

因此有那自詡滿腔熱血、報效朝廷的言官上奏,要求嚴查是否有貪污情事,絕不允許國有蠹蟲危及朝堂。

這一查倒是明明白白了,人家哪有兩百萬兩,分明「只有」五十萬兩,直接裝在打開的箱子里招搖餅市,八個壯漢抬一口箱子,抬了老半天才走到侍郎府,人家也很大方的就在門口一錠銀子一錠銀子的點收,讓百姓來監督。

可光是五十萬兩銀子的聘金也夠令人咋舌了,眾人竊竊私語地談論殷侍郎的三女兒是何許人也,怎麼收服了目無君父的紈褲爺。

為了這件事,言官們又上奏說汝南王世子奢靡,要朝廷停了他的俸銀以茲告誡,可趙無涯卻語重心長的暗示文武百官︰行呀!你們去轉告汝南王世子,他為朕帶兵是做白工的,以後外敵來犯就你們上陣吧!誰辦得到就誰去,朕允了。

皇上這意思是,不管大小闢員全是用朝廷的銀子養著,每個人只管干分內的活,干得好自然大大有賞,干不好通通沒俸銀,朕扣你們俸銀,朕對臣子向來一視同仁。

至于趙無疾另外未送出的五十萬兩則充作了軍資,坦坦蕩蕩的送往皇宮,跟下聘一樣用八個壯漢抬一口箱子,還把箱子打開讓沿途百姓看清楚里面真是一錠錠白銀,還特別挑幾個德高望重的老學究來數銀子,以茲證明他並未做假,偷奸耍滑。

這便是趙無疾聰明的地方,人家是財不露白,他是刻意顯富,然後將家產公諸于世,又捐了一大半給朝廷,因此百姓們會在心里估算這敗家世子還剩余多少財產。

造反需要銀子,連世子爺都沒錢了,還造什麼屁反,他不反過來哭窮就不錯了。

于是一時間滿天飛舞的奏折消寂了,沒人再大罵汝南王有竊國的野心,反倒同情他晚景淒涼,養了個燒銀子的兒子。

趙無疾一石兩鳥的計策奏效了,同時也平息了朝廷官員對汝南王的排斥,紛紛轉為同情,「造反」兩字從此不再提起。

殊不知這滑頭小子買了幾座山,挖空山月復造銀庫,把半路劫來的銀子分別藏在幾個山洞里,只有他知道藏處。

遭竊的安南王還不曉得劫銀者是誰,他當是黑吃黑被人坑了,到現在還十萬火急的捉人找內奸,鬧得整個安南天翻地覆,雞犬不寧。

殷如惠在六月中旬嫁了,事隔三個月,還剩幾個月就要及笄的殷如素也要嫁人了,原本趙無疾想將婚期定在八月中秋,月圓人團圓,但殷如素硬是往後延一個月,改在九月二十。

即便如此,離別的時刻終要來到,再過幾個時辰,此刻正穿著大紅嫁衣的殷九小姐也要轉變為世子妃,在眾人傾慕的眼光中坐上紅轎,搖搖晃晃地嫁到汝南王府去了。

「祖母,我把二十萬兩留給正書,你先幫他管著,看要買鋪子還是置地,等他要用錢了再給他。」弟弟還小,而且十分黏她,殷如素實在不放心,趁著屋內只有祖母來和她說些體己話時,趕緊交代。

「傻孩子,怎麼不留在自己身邊,在那樣的人家要多備點銀兩傍身,祖母還有一點私房,餓不著小正書。」看似一門好親事,誰知暗藏多少凶險,皇家的人向來都不簡單。

殷如素笑著寬慰祖母。「三十萬兩夠我花用了,還有你們為我置辦的嫁妝,我一個人哪用得了那麼多,何況我都要嫁人了,還怕王府沒得吃嗎。」

「話不是這麼說,做人不能太天真,如今你的地位今非昔比,用銀子的地方比你想象的多,你以後來往的人家是勛貴、是皇親國戚,一些人情往來的用度必不可少,等你發現真要用錢時才知銀子不夠。」她是過來人,知之甚詳。

殷老夫人也掌過家,知道用錢調度的不易,她原以為有時間多教教孫女如何理家,掌管財務,誰知才剛起頭就要嫁作人婦,讓人有千般的不舍,總想再多留幾年。

她搖頭,小聲的在祖母耳邊說著。「世子爺有銀子,花不完的,他那人紈褲雖紈褲卻十分會攢銀子。」

「真的嗎?」殷老夫人一臉不信,認為孫女是說來安撫她,不想她太擔心,一輩子欠兒孫債。

「祖母,我不騙你,等我過門後就把他的銀子全攥在手中,到時我帶祖母搬銀子去,你想要多少就搬多少,別人家的馬車載人,咱們家的馬車專載銀子。」這些年她都沒有好好孝順祖母,若無祖母的偏心,她怕是得受不少活罪。

殷老夫人被她的話逗笑,撫著孫女的臉頰忽地紅了眼眶。「九丫頭,祖母舍不得你,若能多留兩年……」

人和人的緣分十分奇妙,自從殷三老爺一家子從齊南回來後,祖孫倆比以前更親了,殷如素每天都會到祖母屋里請安,待上個老半天和祖母聊天、念書給祖母听、幫祖母抄經,直到祖母累了才轉回自個兒院子。

幾乎是一天也沒漏過,朝夕相處二老一少有如忘年之交,聊著聊著就會忘了彼此年歲,開懷大笑。

靶情是相處出來的,殷如素和殷老夫人的祖孫情便是一點一滴累積而成,兩年多來她們說過的話勝過其他人,什麼都少有隱瞞的無所不談。

「祖母,我不嫁了,留下來陪你。」十四歲真的太小了,若懷了孩子,十之八九是難產。

迸人的夭折率很高,很多孩子都養不活,母體太早生育同樣壽命不長,難怪人生七十古來稀。

在現代,七、八十歲的老人家還能跳廣場舞。

「又說瞎話,快把蓋頭蓋起來,一會迎親的人就要到了。」再不舍也要放手,鳥兒長大總會離巢。

「祖母……」殷如素忽然感覺一陣鼻酸。

「乖,別哭了,小心妝花了就不好看了。」唉!老三家的忒是無情,庶女要出門了也不來瞧一眼,枉費孩子喊了她十幾年母親。

「祖母、祖母,姊姊好了沒,花轎在門口了,我來背姊姊上花轎。」他是她的親弟弟,理應他來背。

殷府的男人都挺高的,十一歲的殷正書個頭也不小,可是要背人還是差了點,力氣上不來。

「又胡鬧了,你哪背得動,得你正棋哥哥來,你站一邊去,別擋姊姊的路。」殷如素笑罵了兩句,弟弟人小表大,豆丁點大就想逞強。

「背得動、背得動,姊夫送我一匹小馬駒,我天天騎、天天練,很有力氣,姊姊不怕,絕不會摔著你。」上跳下蹦的殷正書穿得一身紅,顯得非常喜氣,頭上戴著姊姊送他的小玉冠,上面還瓖了幾顆寶石。

「姊夫?」哪一個?

發現說漏嘴的小滑頭連忙呵呵干笑。「姊夫不讓說,姊姊平時很隨和,一發起火來……很可怕。」一說到很可怕,他小心的看了姊姊一眼。

「身為小舅子你不去攔門?」殷如素眯了眯眼,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心里想著回頭得說說無疾哥哥,讓他別寵孩子,萬一又寵出個紈褲那才欲哭無淚。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殷正書下巴一抬,頗有趙無疾抬腿踹人的架式。「姊夫帶了一群朋友來踢門,他們可凶狠得咧,哥哥和堂哥、堂弟他們都不敢攔,怕一不小心被踢傷了還沒處哭訴,姊夫在廳堂等我背姊姊上花轎,他說我行的!」

小辦臂一掄,好像真的力大無窮。

「好,他說你行你就行,姊姊信你們。」大不了就是摔了,她就不信腳落地真會召來不幸。

「哼!姊姊上來,我背你。」他身一蹲,膝蓋彎曲,做好背人的姿勢,雙手向後伸準備捉姊姊的腿彎子。

「你頂著點呀!小伙子,摔著我沒糖吃。」殷如素打趣的伏上弟弟的背,兩手繞過他的雙肩在他的胸前交叉相扣。

「呿!小看我,我不吃糖很久了……天哪!姊,你真重。」他吃力的將人背起,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見狀,屋內的殷老夫人,以及守在門外的喜娘、青玉、四喜等伺候的下人都掩嘴笑了。她絕不承認自己重。「是鳳冠太重,你姊夫讓人瓖了一百零八顆東珠,又是寶石,又是金絲纏玉的,足足二十斤。」

「嗯!是很重。」難怪那麼沉。

走得再慢還是出了屋子,九月金陽有點剌眼,咬牙硬撐的殷正書確實有些吃不消,蹣跚了一下差點跌倒。

驀地,他覺得背匕輕廣些,抬頭一看,一刻咧嘴一笑。「姊夫。」

握著新娘子細腰往上提的俊美男子回以一笑。「做得很好,姊夫過幾天再教你幾招,連女人都扛不動不叫漢子!」

「別教壞他,要是再來一個紈褲我跟你急。」好的不學,盡學些旁門左道,早晚被帶壞。

趙無疾低低的笑了。「娘子的話要听,為夫一定改。」

一听他沒臉沒皮的話,她忍不住笑了。「怎麼來了,依照禮俗你不是應該在前廳等著?」反正只要他大爺一句話,禮俗、程序隨他定。

「想你了,就來了。」他說得低沉,情深意切。

玉頰一紅,她都覺得害臊。「胡來,小心祖母念你。」

汝南王世子大婚,汝南王不來,汝南王妃也不來,唯一出席的是和他同樣長了一雙撩人桃花眼的皇帝趙無涯,他是主婚人,亦是男方親屬代表。

扁是這一號人物,就足以讓人嚇得站都站不穩了,誰還敢攔?

「為了能早點見你,我甘願被念,而且你祖母對你很好。」任何對她好的人他都會報以相同的好。

心口一甜的殷如素朱唇一漾,笑意柔似絲緞,忽地想起一事,她又回頭小聲交代,「正書,在姊屋子的床頭下邊有個暗櫃,先按梅花再按喜鵲的頭,櫃子便能拉出,姊在里面放了兩萬兩銀票,都換成一百兩和十兩面額,還有兩、三百兩碎銀和十串銅錢,你若有急用就去取,不用看母親臉色。」

「姊……」有親姊姊真好。

新娘子沒哭,新娘子的弟弟倒是哭了,豆大的眼淚滴濕衣襟,哭得稀里嘩啦,不能自已。

「只準哭這一回,你姊姊是嫁給我又不是進入龍潭虎穴,你哭個毛呀!」好想揍人,大喜日子有人在那哭喪,任誰都不痛快。

「你……你會對我姊姊好嗎?」殷正書抽噎著。

趙無疾輕哼。「只有她欺負我的分,我不還手。」

男人的承諾是一輩子。

「好,我信你,姊夫。」抽一抽鼻子,他止住了淚。

「說大話。」殷如素輕哼。這話騙騙小孩子還成,以他那性子絕對辦不到。

不還手不代表不欺負,男人有很多方式叫女人痛不欲生。

「娘子,是不是大話我們有得是時間來證明。」他邪笑著將人抱起,大步的走向前廳,維持新娘子腳不落地的習俗來拜別雙親。

直到大紅花轎高高起,被新郎官親自送進花轎的殷如素神情恍惚了一下,有些不曉得身在何處,突然間她感傷地想著,我真要嫁人嗎?這人會不會和我廝守一生……

「小丙兒,別睡著了,一會兒還要拜堂。」

清冽的聲音響起,打了個激靈的殷如素回過神,她身上還是穿著宮制的華麗嫁衣,頭頂足足二十斤的鳳冠,滿身的香粉味道,丫頭青玉、四喜分別跟在轎子後頭,她沒在作夢。

這一切都是真的,有個人將成為她的丈夫。

下了花轎、摔瓦、跨火盆……一件件婚俗不能免。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禮成。

當趙無疾牽起柔綿的小手,而非無用的綢帶,此時心頭滿是愛意的殷如素想起一句雋永的話——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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