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妃從下人口中得知寧傾雪打算搬府的消息時,立刻派嬤嬤來阻止,但遲了一步,寧傾雪所居的南院早已人去樓空。
郡王妃氣惱,大發雷霆,又听下人說是寧若月親自送人出府,更是火冒三丈,立刻派人將寧若月叫來。
宇若月早有準備,所以听到嬤嬤傳話,很快的來到了郡王妃所住的東院柏節堂,就見郡王妃高坐堂上,還有自己的長兄神色慵懶的半臥榻上。
一看到寧若月,縱使有一旁的嬤嬤安撫,郡王妃依然橫眉豎目怒道︰「那丫頭要走,你怎麼不攔著?」
寧若月垂首掩去眼中冷意,娘親出身大家,原該溫柔婉約,卻偏因善妒弄得面目猙獰,令人厭惡,每每她總不自覺的拿著娘親與柳牧妍比較,更覺得自己娘親面目可憎。
她讓身後的紫竹將裝著桃花粉的木盒送上去,「這是福寶孝敬娘親的。」
郡王妃瞄了一眼,看著滿滿一盒的桃花粉,臉色稍霽,讓一旁的嬤嬤收下,口氣依然不快,「你別以為你替她轉交東西我便會放過你,說,你為什麼不攔著她?」
「回娘親,福寶說她想二哥了,我不好阻攔。」
這個理由壓根無法說服郡王妃,「她想寧齊戎,回頭讓人叫守齊戎回府便是。」
「娘親,二哥可不是能輕易左右之人。」
「怎麼我一個當人伯母的,開口相邀,他也敢置之不理嗎?」
寧齊戎自然是敢,就算背上狂傲不敬長上的名聲,寧齊戎也會不放在心上,這是出身戰場的寧九墉嚴厲教導之下的孩子。寧若月明白,郡王妃也心知肚明,如今說出這番話,只是嘴上說說耍耍威風罷了。
「你說說你到底有何用處?連個膽小的丫頭也看不住,你爹進京還未回府,到時等他回來,我看你如何向他交代?」
提到自己的親爹,寧若月沒來由的一陣煩躁。天下初定時,她還小,當時她爹已是郡王,但這個郡王之位是沾了立下不少戰功的寧九墉的光得來的,畢竟同在戰場之上,寧九墉是先鋒大將,自已的爹掛了個主帥之名,立下的汗馬功勞,寧九墉不爭,自然就全落在主帥的頭上。
這點隱私別人不知,但自家人卻是心中門清,她爹向來不如寧九墉,只能靠著陰私手段奪人功勛。
正巧遇上了皇上這幾年身子不好,開始疑神疑鬼,給了她爹一個操弄的好機會,幾次進京與二皇子交好,意圖得到更多功名利。
寧若月明白自己父親的野心,不願一輩子被寧九墉踩在腳下,她雖不不以為然,卻深知一榮俱一榮,一損俱損的道理,縱使心頭不以為然,也只能共同謀劃。
「娘親何苦將目光緊盯著福寶,」寧若月站著回話,略微疲憊的揉著自己的太陽穴,「以她的性子,縱使搬了出府也翻不出什麼大風浪。」
「她就算翻不出風浪,她也不許走。」郡王妃厲聲斥道︰「下個月的賞花宴前你將人給帶回來。」
寧若月緊抿著唇,看著自己娘親猙獰的臉色,眼底隱隱閃動嘲弄不屑。
「你這是什麼眼神?」看著寧若月眼底的輕嘲,郡王妃一惱,手中的茶碗丟了過去在寧若月的腳邊,碎成一地。
「娘,別沖動,小心月兒這張臉——她雖一無是處,但唯一能讓人瞧得上的就是這長相,若是毀了,就真是百無一用了。」
寧若月目光冷冷的看著半臥在一旁榻上、口氣涼薄的兄長。
寧修揚似笑非笑的眸子對上她的,「怎麼,心中不服氣?」
寧若月還未答腔,郡王妃已先啐道︰「她敢!長得好也是個廢物,連個人都看不住。」
寧若月聞言徹底失了耐性,也不等著自己的娘親開口,徑自落坐。
「你這是跟我使起性子了?」郡王妃氣得直指她,「你這模樣讓外人瞧見,誰還會說你進退有度,蕙質蘭心?」
「娘親大可敲鑼打鼓,昭告天下,我本就心思歹毒,滿月復算計。」寧若月因寧傾雪離去的神情而心神不寧,如今徹底發作,「但縱使我再差勁,也不會可悲到欺負人家閨女找回面子。」
「你說什麼?」郡王妃憤怒的站起身,眼神的凶光簡直化成一道利劍,要不是一旁的嬤嬤拉著,她已經上前給寧若月一巴掌。
寧若月冷著張臉,「我說什麼?娘親心知肚明。福寶乖巧,你表面對她好,給她送衣送食,但送的衣裙沒半點適合她,知道她喜甜,故意發話不許她吃,看她一日日變得越發膽怯,卻異常享受她每日比我這個親生閨女還要殷勤的請安問候,你看她恭敬跪禮,心頭暢快,可她就算長得再像柳牧妍,也不是柳牧妍。」
郡王妃臉色發白,氣得渾身發抖,自己的夫君心頭對弟媳動心思一事就像大石始終壓在她心頭,她嫉妒得幾乎發狂,如今被自己的閨女揭破,她幾欲瘋狂。
屋內能留下的都是心月復,自然不會將這些話給傳出去,但若是郡王妃動手在寧若月身上留下一丁點傷痕,兩母女爭執一事可就瞞不住了,嬤嬤只能死命的拉著郡王妃,輕聲安撫。
寧若月站起身,懶得再看自己娘親惡心人的嘴臉,轉身就要離去。
「站住。」寧修揚半眯著眼輕斥了聲。
昨夜他在小倌館玩了一宿,才睡下便被娘親派人來請,此刻還昏昏欲睡,乍一听聞福寶離去,他也有些惱怒,但一思及向來軟弱的小丫頭離府背後肯定有寧齊戎的主意,他便只能壓下怒火,他從未曾將寧傾雪放在眼里,卻不得不顧忌寧齊戎。
他不清楚為何白來懂事的寧若月這次會與娘親對上,但人走都走了,他可不想看到自家人自亂陣腳先斗了起來。
「月兒,」他的聲音很冷,隱隱警告,「凡事三思,不然你苦心計較得到的美名可要毀于一旦。」
听聞威脅,寧若月一臉厭惡,轉頭回視,「只怕我的惡名傳出去,對哥哥的名聲也沒好處。」
寧修揚嘲弄的一揚嘴角,果然是個伶牙俐齒的丫頭,不可否認自己的妹妹是個聰明人,比他這個只知嫉妒,小家子氣的娘親強得多。
只是寧若月再聰明也沒用,他是郡王世子,手足之于他除了是任他擺布的棋子之外,並無太多情感可言。
「你我是一條船上的人,少說幾句。」寧修揚看了眼郡王妃,隨口安撫,「福寶走就走了,娘就別再掛心這事,大不了我再尋個機會將人帶回來就是。」
郡王妃還在氣頭上,但寧修揚的話多少令她稍稍冷靜,「說到底,還是我們揚兒孝順。」
「娘親就只有一個,」寧修揚淺淺一笑,「自然得孝順。」
他們一副母子情深的樣子,寧若月就像個局外人似的冷眼旁觀,「你想帶回福寶,恐怕不是易事。」
寧修揚滿心不以為然,在他眼中,寧傾雪不過就是個溫順的小丫頭。
寧若月看出寧修揚不信,索性直言,「她變了。」
「她能變成什麼樣子?」寧修揚哈哈大笑,「一朵嬌弱小花變成個母夜叉不成?縱使她再變,她還是福寶。」
兄長張狂的嘴瞼,令寧若月抿緊雙唇。她雖是郡王唯一嫡女,但是郡王府將最好的都給了嫡長子,就連自己的另一個同母兄長都為了讓聖上對郡王府安心被送進京去當質子。
打小她便知她的存在不過就是為嫡兄鋪路,她原以為每個世家嫡女都該如此,但見了寧傾雪之後,她才深受震撼,原來並不是每個千金小姐都是像她一樣。
寧傾雪是一個性格溫和的小女娃,從小名福寶便可得知,她自出生便備受寵愛,她可愛溫柔,無人不喜,第一眼見到她無憂的燦笑,她也喜歡她,但越接觸她卻越不待見她。
等到年紀漸長,寧若月清楚那是一種嫉妒,她嫉妒寧傾雪擁有她此生所盼卻始終得不到的愛。
所以在寧傾雪來到屈申城後,她冷眼看她被母親暗暗欺辱而不自知,眼睜睜看著原本一個柔善的女娃兒變得越來越不快樂,性子越來越畏縮,她心頭升起的不是同情,而是一股說不出的快意。
不管她多不願承認,但她的骨子里有著承襲寧家這一支的自私惡毒,因妒嫉而扭曲的心思,有時連她自己看著自己都覺得惡心,她還不得不承認她與郡王妃真是母女。
「月兒,打起精神來,要不然你早會被福寶給踩在腳底。」寧修揚懶洋洋的說。
「胡說,」郡王妃尖聲反問︰「月兒有哪點比不上那個小丫頭?」
寧若月听到郡王妃的維護,心頭不覺感動,只覺得可悲。
「娘,小埃寶嬌弱可人,說話軟柔,雖性子有些膽怯,但小眼神勾得人心癢,性子好又嬌小可愛,更讓男人稀罕。」
郡王妃知道寧修揚向來就愛尋花問柳,只要不惹出事,她也從不約束,但看上福寶卻是萬萬不可。「就知道柳牧妍這個狐狸精,生出來的也是只小狐狸精。揚兒,那個死丫頭是你的親堂妹,你可萬萬不能胡來!」
寧修揚不覺得是堂妹又如何,他爹不也對柳牧妍這個弟媳婦動過心思,只不過他識趣的沒在這個節骨眼說實話。
「娘,你想到哪去了,放心,我行事自有分寸。」
郡王妃審視著寧修揚,見他不像說謊,這才稍稍心安。
寧修揚沒理會郡王妃心思,只是盯著寧若月,「你可別忘了你是要嫁進庸王府的,助郡王府再上層樓的人,收收性子,別動那些歪心思。」
這話听來諷刺,但是寧若月沒有反駁,畢竟沒了郡王府,她確實一文不值,所以縱使再惱,也得壓下脾氣。
「我說福寶變了不是為了替我自己找留不住人的借口,」她斂下眼,口氣幽幽,「今日來接福寶離府的馬車用料華貴,屈申城內我從未見過。」
寧修揚想了一會兒才道︰「馬車十有八九是是李寶樂派來的,這些日子,這個人與寧齊戎走得很近。」
「李寶樂?」寧若月喃喃重復,想起此人是寧傾雪的救命恩人,傳聞此人長得俊俏,行事卻頗為神秘,鮮少現身人前,在一年多前來到武陵郡定居,買下了城外的大片荒地,收容不少無家可歸的百姓。「這人是何來歷?」
「不過就是個有點閑錢的公子哥罷了,」寧修揚嘲弄的一揚嘴角,「城陽郡人氏,听聞武陵郡百姓日子過得好,分了家之後便搬到屈申城,在城外買下了荒山荒地,建了桂露山莊,養了一群人,墾地拓荒之余就養了不少雞鴨,有位兄長身子不好,養在桂露山莊里,但那模樣實在……」他撫著下巴,眼底閃著玩味。
寧若月知道自己的兄長就愛尋花問柳,男女不忌,看來這位李寶樂的兄長入了他的眼,可她沒興趣听這些風花雪月,只問︰「爹可知道此人?」
寧修揚收起自己的心思,不屑的看著寧若月,「早在听聞此人出現在寧齊戎身邊時,爹就讓我派人去打听,我還親自去了一趟桂露山莊,地方是挺大,但都是些荒地,養些雞鴨鵝,沒多大出息。前些日子听聞如意樓的東家因媳婦身子不好,將如意樓賣出回老家去休養,這個姓李的已經接手。」
寧若月皺眉道︰「能買下荒山和不少荒地加上如意樓,看來並非沒多大出息,也不是有點閑錢而已。」
寧修揚瞄了自己的妹妹一眼,「縱使如此又如何?不過屈屈一個商戶,還能翻天不成。
「難不成你想放著庸王府不進,想要選蚌商戶?」
寧若月眼神一冷,「哥哥未免太口無遮攔。」
「你可別犯胡涂,」寧修揚口氣帶著警告,神色陰沉,「記住,你若無法嫁進庸王府,就如同娘親所言,便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
「放心吧,」掩去心頭怒火,寧若月面色冷靜,「我不胡涂。」
「如此甚好。」寧修揚輕聲一哼。
他將寧若月視為棋子,她的存在只是為了彰顯郡王府,可恨的是,他從不掩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