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兒女親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還是兩情相悅為上。」趙焱司看著寧九墉說道︰「寧大夫向來行事嚴謹,終身大事,將軍還是派人問問為好,以免將軍與寧公子生了嫌隙。」
寧九墉原想斥責他多管閑事,但想著自己長相斯文秀氣卻頗有主見的兒子,不由抿了抿唇。
他挑的兒媳婦是丁明之女,丁明是他打小在鏢局最為照顧他的二師兄,他與丁明不單有從小到大的情誼,丁明還曾在戰場上救過自己一命。
丁明性子耿直,娶了個婆娘張氏更是潑辣,邊城生活難,女娃兒命賤,但在丁家卻沒這一回事,張氏生了兩個兒子才盼得女兒,所以對麼女的疼愛可不在他們夫妻之下。
今年過年與營中將軍同樂時,便是張氏向他提及丁丹丹屬意寧齊戎,盼能結個兒女親家。
若是尋常人可沒這麼大膽子,但是張氏仗的便是兩家情誼,丁丹丹雖識字,可比起吟詩作對更愛舞刀弄劍,寧九墉也知這樣的姑娘自己的兒子未必能看上,原本想著等問過寧齊戎之後再回復,誰知就得到郡王府方面的消息,說是郡王有意替寧齊戎保媒,打算定下刺史千金。
刺史向來與郡王府交好,說到底也不是個拎得清的,寧九墉不願結個親事還要招惹麻煩,便直接回絕郡王府,理由便是已與丁氨將定下親事,至于兒子喜歡與否,他一時之間便沒有顧及。
柳牧妍贊賞的看了趙焱司一眼,趙焱司所言正是她心頭顧慮。她看過丁家的小泵娘,挺好的一個孩子,也知道她是真心心悅寧齊戎,只是她與寧齊戎喜好毫無交集,日後肯定難以瑟瑟和鳴。
「君子一諾,」縱使心頭發虛,寧九墉面上依然堅定,「此事已是板上釘釘。」
「將軍此生有幸在芸芸眾生中得其所愛,難不成不盼著兒女皆能有將軍的福氣?」
寧九墉聞言好氣又好笑,這番話听下來似乎是為了他家包子著想,但細細一品,繞了圈還是回到了福寶的身上,若是他反駁,這不就成了拆散姻緣的罪人,這小子果然是在皇室長大,狡猾得跟狐狸似的。
「爹,終身大事,還是得與哥哥商議。」
听到就連向來听話的女兒都開了口,寧九墉的眉頭皺了起來,不是他不在意兒子的喜好,而是君子一諾,他都已經點頭同意,縱然兒子再不情願也已經更改不得。
終究,寧九墉只能說了一順,「這門親事,他只能听我的。」
「將軍就不擔心,寧大夫若有心儀之人該如何是好?」
寧九墉沒好氣的瞪著趙焱司,這真是存心找麻煩,「听你所言,他是有喜歡的姑娘了?」
「這點在下並不清楚。」
寧九墉哼了一聲,「既不清楚就少說幾句,若這小子心中真另有所愛,大不了等他與丁家結親後再把人迎進門。」
「照將軍所言,我若對別的女子另有想法,等與福寶成親之後也能迎進門?」
「你敢?」寧九墉炸了,「日後你娶了我閨女就給我安分點,不然我要你好看!」
「將軍別惱,娶了福寶之後,我自然不會有二心,這輩子就跟將軍與夫人一般,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這還差不多。」寧九墉的神情稍霽。
寧傾雪在心中一嘆,她爹在戰場上再勇猛,卻也斗不過狡猾之人。
柳牧妍雖說心中還掛著寧齊戎的親事,但听到寧九墉與趙焱司的對話,卻忍不住笑意的對寧九墉輕搖了下頭。
寧九墉看著妻女的神情,這才意識到不對,他的雙眼一瞪︰「混賬!存心使壞,我可不是說要將閨女嫁給你。」
趙焱司輕搖了下頭,「君子一諾,將軍萬不可反悔。」
「臭小子,你們的親事我不同意。」柳牧妍正要開口,但是寧九墉卻已看向她,「夫人,他不成,真的不成。」
听寧九墉話中的認真,柳牧妍沉默了,她雖喜愛趙焱司,但多年夫妻,也知道寧九墉如此強硬肯定有其道理,難不成是因趙焱司的身份?柳牧妍神情轉變,不發一語。
趙焱司明白自己出生皇室在寧九墉夫婦心中是阻力而非助力,柳牧妍能不顧世俗眼光,打算將寧傾雪嫁入商戶就可知,她圖的非利非權,而是單純的想保寧傾雪一世平安,為此,他真心佩服。
上輩子他自傲的以為自己也能護住寧傾雪,但最終現實狠狠的甩了他一巴掌,他不單沒保住寧傾雪,也讓寧家因他而敗落……但此生不同!
「夫人,無論如何,我會護住埃寶。」
寧九墉幾乎要被氣笑了,這話可不是趙焱司說了算,只是目光對上寧傾雪,他的唇一抿,將話給吞進了肚子里。
不想再提兒女親事,寧九墉只能轉移話題︰「你們要出府?」
寧傾雪點頭,「想出去轉轉,興許進山還能射獵幾只山雞、野兔。」
寧九墉開口想拒絕,只是柳牧妍卻是已點頭同意了,「去吧。」
寧九墉略帶委屈的看向柳牧妍。
柳牧妍對他一笑,「將軍難不成還信不過福寶?」
他的閨女,他自然是信得過,就是信不過趙焱司——
「好好顧著我閨女。」寧九墉沒好氣道。
「我縱使傷了自己,也不會傷福寶分毫。」趙焱司的話對柳牧妍頗為受用,但卻令寧九墉氣得心肝都疼了,偏偏他還只能眼睜睜的看人帶著寧傾雪離去,心里堵得慌啊!
正值盛夏,沿途一片綠意,寧傾雪只覺心曠神怡。
李尹一跟在寧傾雪和趙焱司身後,他雖知趙焱司拳腳功夫不錯,卻也沒料到他更善射騎。
就見趙焱司手拿長弓,幾乎箭無虛發,不過一會兒功夫,他和衛鈞的馬上已是掛滿獵物,成果豐碩。
趙焱司翻身下馬,讓李尹一和衛鈞帶著馬留在原地,率性的手拿竹簍子甩在肩上,手拿著長弓,一手拉著寧傾雪,循著山徑入山。
挺拔的他牽著身材嬌小的她,在郁郁蔥蔥的林間穿梭。
路上發現了不少蘑菇,她雙眼發亮的采了不少,突然,她听到不遠處的草叢有聲響,還沒來得及反應,趙焱司已經蹲在她的身旁,指著聲音處,將手中的弓交給她,「試試。」
寧傾雪想搖頭,但在趙焱司熱切的眼神下,只能硬著頭皮接過手。她騎馬還行,但射獵還真是不提也罷。
趙焱司在她身後,指導她張弓搭箭,她帶著緊張屏息,拉滿弓,奮力的射出去。
「射中了嗎?」箭一發,她迫不及待抬頭看著趙焱司,卻見他一臉陰沉,寧傾雪不解,正要開口詢問,就發現另一頭躥出了四、五人。
跑在最先的是個看來與寧傾雪差不多年紀的姑娘,一把就興奮的抓起樹叢里已被一箭斃命的山雞,「是我射中的!」
「你說說,你一個姑娘有這身功夫,幾個大男人都要被你比下了。」跟在後頭的幾個男子也一樣嘻嘻哈哈的。
寧傾雪收回視線,沒有獵物被搶的惱怒,只是輕輕的拉了拉趙焱司的衣角。
趙焱司收回視線,低頭看她。
「別惱,」她的聲音沒帶一絲不悅,不想見他因無謂之事動肝火,「畢竟就算人家不搶,我也射不中。」
趙焱司知道她的性子向來以和為貴,想要息事寧人,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臉頰,「你這任人欺負的脾氣該如何是好?」
「說什麼呢,」寧傾雪自知技不如人,並不覺得被人欺負,她順從的讓趙焱司拉著站起身,「我們走吧!」
趙焱司也不多言,拿過她手中長弓,牽著她轉身離去。
「等等。」眼角余光見兩人離去,丁丹丹連忙跑了過來,不過腳步因趙焱司如冰的目光,在一射之地自覺的停下來。
方才她並沒有注意到一旁有人,直到射出箭時才知道自己不小心搶了人家的獵物,在見到寧傾雪的第一眼,她便認出了來。畢竟在邊城,如此嬌小秀氣的姑娘並不多見,更別提她爹今天一大清早就提了大將軍的閨女回城之事,讓她有機會上將軍府走動走動。
雖說丁家與寧家的親事不過只是嘴皮子上說了幾句,但以寧將軍的個性,他的態度已經是默許了這親事,所以對于未來的小泵子,丁丹丹的笑容多了幾份熱情,只不過一看到寧傾雪身旁眉目染上寒霜的男人,她的熱情不由退卻了幾分。
「你是將軍府的護衛?」
也怪不得她如此猜測,畢竟寧傾雪身旁有個力大無窮的李尹一是眾所周知的事。
寧九墉疼愛寧傾雪,好馬、好物寵著,就連人也是挑最好的護著,像李尹一這樣的好苗子本該留在軍營才有大作為,但將軍偏是將人留在閨女的身旁,如今再找個像李尹一一般有能耐的護衛,也不令人意外,只是這長相——她嘖了一聲,實在太過俊俏。
寧傾雪听到她誤會,但也沒打算對個陌生人多做解釋,順從的被趙焱司拉開。
「等等。」看人要走,丁丹丹連忙開口,「方才跟你看上同只獵物,快了你一步,不好意思。」
寧傾雪匆匆對她一笑,搖了下頭,「是我技不如人,怪不得姑娘。」
她嬌嫡嫡的聲音令丁丹丹眼楮微亮,「連聲音都好,難怪將軍疼你如珠如寶。」
她的話令寧傾雪停下了腳步,好奇的側了下頭。
「你我算是一家人,你叫我丹丹便成了,我就隨將軍叫你……福寶,對吧?」
丹丹?丁丹丹——她與丁丹丹幼年曾見過幾面,如今事隔多年再見,人家已長成了英姿颯爽的姑娘,要不是對方主動告知,她還認不出人。
因她向來不是熱情之人,丁丹丹的熱絡,她並不反感,但也不知該如何應對,可礙于這人跟自己的兄長有婚約,也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只能笑著點頭。
丁丹丹听著她軟糯的聲音,又見她臉上沒有一絲惱怒,不由心里舒暢,揮了揮手中死透的山雞,顧不得冷臉的趙焱司,幾個大步向前,爽快的將山雞遞到寧傾雪的面前。「給你!不單這山雞,今日我的獵物全給你。」
「萬萬使不得——」
「別跟我客氣。」丁丹丹轉頭吹了聲響亮的口哨,揮著手讓站在遠處看著的幾個人都過來。
他們一行共六人,除了丁丹丹外還有一位姑娘,他們幾個的父親都是寧九墉的手下,因為父輩的同袍情誼,幾個年紀相當的小輩自小就玩在一起。
「喂,我把獵物送人了,不過只送我獵的,你們的我半點不動。」丁丹丹把話說清楚,沒有佔人便宜。
幾個人聞言一笑,其中一個人上前,爽朗說道︰「就送那麼點東西,我都替你覺得臉紅,我們的也一並送上吧,就當給寧小姐的見面禮。」
寧傾雪聞言,連忙擺手,「多謝諸位盛情,只是——」她指著因為听到騷動而跟上來的李尹一和衛鈞,「今日我收獲不少。」
丁丹丹看到李尹一馬背上的獵物,不禁嘖嘖出聲,「還真是了不得,你的侍衛挺能耐的!不過侍衛打的與我送的,意義不同,其他人的你可以不收,但我的——你肯定得留下。」
沒讓寧傾雪有拒絕的機會,她將手中的山雞放到李尹一拉著的馬背上。
趙焱司握著長弓的手一緊,寧傾雪連忙看他一眼,讓他稍安勿躁。
丁丹丹風風火火的將獵物全都交給李尹一,這才爽快的說道︰「成了!時候不早,福寶快回去吧,改日我再至將軍府拜訪。」
「多謝丹丹姑娘。」
寧傾雪帶著生分的稱呼,丁丹丹听著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想著日後多相處,熟悉了自然就會親近了,就沒再多糾結,揮了揮手,一行人就像陣風似的很快離去。
寧傾雪見人走遠,不由松了口氣,這樣熱情如火的性子,也不知自己的兄長招不招架得住。「你說,我哥會喜歡她嗎?」
趙焱司冷哼,「不知道,但我肯定——我很討厭。」
寧傾雪忍不住笑出了聲,「又不是要嫁你,你的感覺不重要。」
趙焱司牽起了她的手,「是不重要,但是惹了你就犯戒,若再有下次,我不會給她留顏面。」
說到底,他還是介意獵物被搶。寧傾雪聳了聳肩,也不想浪費唇舌在這種小事上與他爭辯,只是輕聲問道︰「我哥哥的心中可是有人?」
「你以為呢?」
「我真不知。」寧傾雪輕了下他的手,「你跟我說說。」
看著她紅撲撲的小臉,他淺淺一笑,彎下腰。
她不解的看著他的舉動。
「你親我一下,我就告訴你。」
就見不遠處的李尹一恭敬的垂下眼,彷佛未聞,衛鈞則是哈哈一笑,拉著馬走到一邊去了。
寧傾雪的臉一紅,「不說便算了!反正只要哥哥平安,我早晚會知道。」
她松開他的手,快走了幾步翻身上馬,也沒等人便直接策馬離去。
趙焱司一笑,立刻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