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有毒 第十章 你是想我了(1)

正如孟雲崢所說,帝京諸事待解,而癥結就出在國師柳言過一人身上。

自那日他從大雜院離去,姜回雪一顆心如吊十五只桶子,總這麼七上八下無法平靜,結果不到五日,帝京果然出事。

禍事起于宮中。

據聞興昱帝突如其來設了家宴,請太後以及諸皇子同聚一堂話家常,為展現皇恩浩蕩,亦下旨令幾位官拜一品的老臣們一同與會,這當中,身為「天下神捕」的孟雲崢雖不老,也在聖旨令下的人選中。

豈料宮中這一場家宴驟然變調!

興昱帝徹底瘋了魔,在重元閣大殿的宴席上毫無預警拔劍殺子,殺的不僅僅一子,而是把東宮太子與諸皇子全一人一劍刺了個痛快干脆,唯九皇子傅瑾逸躲過一劫,被太後和一干老臣以及眾位宮人宮女給護住。

眾人護住九皇子,在數百名唯皇命是從的禁軍虎狼衛包圍下,臨危之際能護住眾人的,僅余「天下神捕」孟雲崢一人。

當朝皇上失心瘋狂殺子嗣,只求絕嗣,連身為生母的皇太後亦敢舉劍弒殺,全然不懼弒母惡名,這一切的起因全指向國師柳言過,如今禍起,才知興昱帝從頭到尾皆受柳言過蠱惑操縱,故而做下無法挽回之舉。

爆中異變著實駭人听聞,一頓家宴折了東宮太子以及三位成年且已開衙建府的王爺,還有兩位老尚書大人,皇後與妃嬪們為了護子亦受了傷,當夜在重元閣服侍的宮人宮女死傷更是不少,嚴重的是,罪魁禍首柳言過還成功逃到宮外,鬧得京畿不得不全面戒備。

這般巨變還想對帝京百姓們瞞個滴水不漏,根本不可能!

尤其逃到宮外的柳言過隔日竟被發現已成一具詭異焦尸,面目清楚可辦,但全身燒得焦黑透徹,還躺得直挺挺,完全不見被火燒死之人該有的蜷縮扭曲狀,尸身被發現的地方是在小巷的民居里,一開始忘了將案發的地兒圍好,結果圍觀的百姓當真擠得水泄不通,之後再想封住消息,完全是緣木求魚。

再加上身中蠱毒的興昱帝突然駕崩,形勢更緊繃。

三日不到,各種傳言甚囂塵上,即便帝京進入全城戒嚴狀態,百姓們私下將話傳來傳去、加油添醋的,滿京城那麼多張嘴,誰又真能堵住?

松香巷大雜院里的人們,同樣在私底下聊得酣暢淋灕,說起事來宛如親見。

以往听著大伙兒閑聊城中逸事,姜回雪常是左耳進、右耳出,但這一次只要有誰談及這場禍事,她每每皆豎起耳朵,听得仔仔細細。

「听說皇上那日家宴把咱們孟爺召進宮里,那是柳言過特意要求的,那姓柳的已把皇上的心魂掌控住了,就打起孟爺的主意,想把他一並拿下呢!」

「這事咱也有所听聞,說是想逮到身為『天下神捕』的孟爺,找個安靜地方,想拿孟爺慢慢煉慢慢熬,他武功肯定打不過咱們貧民巷出身的孟爺,就尋了下三濫的手段,想把人毒昏過去再放蠱哩。」

「我就說嘛,人家皇上的家宴,孟爺一個大外人的,摻和什麼勁兒?原來姓柳的是瞧上『天下神捕』這個名號,想把孟爺蠱惑成皇帝老兒那樣,好方便他掌控啊!幸好老天有眼,沒讓那家伙得逞。」

「當晚在宮里可凶險了,我表姑婆家的三叔的大兒與宮里買辦太監算得上相熟,听那老太監說啊,皇上失心瘋,虎狼衛環伺,咱們孟爺當晚可說以一敵百呢,這些天八成夠他忙了,才一直沒過來這兒,也不知他受傷沒有?欸,一個大爺兒們身邊也沒個人噓寒問暖,總這麼勞碌吃苦,夠教人心疼啊!」

姜回雪听得出,大雜院里的老嬸子和大娘們是有意把話說給她听。

她跟孟雲崢之間若說什麼事都沒有,也是騙不過大伙兒的。

但現下那些都不算什麼,把她嚇破膽的是毒蠱。

有人對他下手,想煉化他的心智為己用,用蠱、用毒,掌握他的一切,如同她在「魘」曾見過的,一旦毒蠱埋入血肉,意志便成無用之物。還有,他身上原就帶傷,左臂那個窟窿尚未好完全,就與數百名虎狼衛對上……

她腦中空空,沒想干什麼的,只是覺得很需要親眼看到他。

她需要親自去確認,確認他的確好好的,無事。

唯有那樣,她懸在半空的心才有可能歸位,才能釋出重壓在胸口的那股郁氣。

粥攤的生意停了一天,今兒個她弄好早飯與默兒一塊吃過,本想請喬婆婆一家看顧一下默兒,但默兒不肯待在大雜院,硬鬧著要跟她出門。

她拗不過自家妹子,只好帶著默兒一個地方又一個地方……尋人。

尋人。她想找孟雲崢。

她從未主動找過他,心里忐忑著,但宮中出大事又多日不見他,她心中更慌懼。

「默兒累了?」她模模妹子不斷「釣魚」的腦袋瓜,柔聲問。

今早出門,她一開始就往「六扇門」去,這些年因孟雲崢與松香巷之間的關系,「六扇」的大小捕快對她的粥攤亦多有照看,她找到認識的一名捕快,問了孟雲崢的行蹤,那人笑道——

「姜姑娘怎麼沒先到孟大人府上去尋呢?孟大人有皇上……呃,如今得稱先帝了,他有先帝御賜的宅子,晚上定然回那兒安歇,他早已不在『六扇門』當差,不用像咱們這樣得輪班守夜啊。」

她臉微紅,點頭道謝,那人忽問︰「是松香巷那兒有什麼事嗎?若需人手就能解決,咱們倒能幫上忙,要不……我把話傳給『門扇門』眾位弟兄,讓他們今兒個若遇見孟大人,就請他回松香巷一趟?」

她連忙搖頭婉拒,直說無事,怕擔誤到人家辦差,遂帶著默兒趕緊離開。

可笑的是,她走著走著突然想到,實也不知「天下神捕」孟大人的府第究竟位在何處?

路,是靠嘴問出來的,這話半點沒錯。

趁著在茶攤歇下喝碗艾茶解渴時,她了賣茶的老伯,老伯給她明確指了方向,還算順利便讓她找到那棟御賜的宅子。

立在那棟高牆大宅前,她再一次體會到自己與他身分相差有多懸殊,但橫在他們之間令她最難啟齒的事,又哪里是身分這樣簡單的問題?

偏偏喜愛上,萬般不由人,她想將一切當作自個兒的事,他想要跳進來。

她被他攪得進退失據,只能對他不好,但她把自己困死了,每每苛待他、冷言冷語對他,她就倍感難受,覺得快死去。

死去……是他這次帶傷返京,這些天她常想,他孟雲崢再厲害也是人,武藝再如何高超一樣會受傷,如若有天他離京辦差遇險,再不見回來,那她……她會怎樣?

扁想象就已讓她淚濕枕畔,把默兒散在枕上的發絲也一並濡濕。

然後是听聞他險些被逮去下蠱煉化心智一事,她完全無法接受,已是連想都不敢想。所以得親眼確認他安好,能看到他,就好。

沒太多躊躇,她拉著默兒上前敲門,來應門的門僮甚是有禮,听說她是主人家在松香巷的友人,立時去請了一位老管事過來。

「敢問姑娘可是姓姜?可是賃了爺的舊家擺攤賣粥的姜姑娘?」老管事一臉殷勤,見她點頭,眼尾皺紋全笑出來。

「爺近來事忙,昨夜甚晚才回府,今兒個大清早又出辦事,此時不在府內啊。姜姑娘左右若無事,要不進來等等?小的這就遣人去尋爺回來,如果不是回老穆大人的家宅,就是去了小穆大人那兒……啊,就是如今的康王妃,爺也許人在康王府與王妃議事。」

她再次臉紅難抑,但仍沉靜持禮,婉拒老管事的安排,帶著默兒又走掉了。

都已這般,實該回松香巷靜待他得空時尋來,但姊妹倆難得在城中漫無目的閑游,恰值午時,兩人也都肚餓,姊妹倆在帝京落腳多年,還是頭一回上館子吃飯,且還是坐在人家館子的二樓。

見默兒吃得歡快,,靠在二樓欄桿邊興高釆烈指著街上的事物要她看,姜回雪因尋不到人而覺郁悶的心便也松快許多。

用完大館子的飯菜,換成默兒拉著她東逛西逛,結果,她完全沒想到她們會逛到康王府前。

站在康王府門前時,姜回雪未動,動的是默兒。

默兒突然掙開她的手,兩步當作一步沖上前,把人家王府的紅銅門環敲得砰砰山響。

「姊姊找人!找……找孟雲崢!孟雲崢你來、來!姊姊找你!」

說她家默兒長大了,懂事了,還真的不怎麼懂事。

說她家默兒完全不懂事,其實還是懂點事。

欸,既然大刺刺叫了門,姜回雪也只好硬著頭皮、厚著臉皮上前。

康王府前來應門的小僕役雖被默兒喊得一愣一愣的,應對倒也十分有禮,听聞欲尋孟雲崢,那小僕役口齒伶俐道——

「孟大人是來過,但一個時辰前便已離去,咱們家王妃知道他要回老穆大人那兒一趟,還托了禮讓他帶過去,你此時往穆府去,說不準能遇上。」

既然要尋,就尋個徹底,姜回雪帶著妹子再次問路,找到老穆大人穆正揚的府第,結果還是晚了一步,孟雲峰訪過恩師之後已然離去,往哪兒去,這一回當真半點線索也無。

只是敲穆府大門時,她還真有些驚著,得知她上門想找孟雲崢,穆府三位老僕團團將她和默兒圍住,瞪大眼直打量,還你一言我語盤問不歇——

「咱是你貴叔,女女圭女圭上門找孟小子,難得啊難得,找得好啊!女圭女圭住哪兒呀?家里可還有些什麼人?跟孟小子怎麼認識的?」

「咱是你福叔,嘿嘿,原來是松香巷舊家的女女圭女圭,听過听過啊,這麼些年終于曉得要找上門,看來你倆兒是有點眉目了吧?」

「不成!杵在這兒作甚?這得讓老爺也瞧瞧啊!丑媳婦怎麼也得見公婆,何況女圭女圭你一點不丑,還挺標致的,知道是來找孟小子的,老爺瞧著定然喜歡。啊,忘了說,咱是你家的祿伯伯。」

哪來她家的什麼叔叔伯伯?姜回雪被穆家三名老僕問得很不知所措,連默兒也緊張地揪住她的衣袖,光天化日之下,對方竟然……竟然還開大門想把她們姊妹倆「趕」進穆家大宅里。

最後她拉著默兒逃得很是狼狽。

直到離那三位老僕遠了些,她才回身朝三人屈膝作禮,聊表謝意。

結果還是回到那棟御賜的孟宅前。

姜回雪沿路買了默兒愛吃的糖火燒和炒香豆,還給默兒買了一根貓兒戲蝶的畫糖,姊妹倆這一次也沒上前叫門,到底是走累了,一坐在孟宅前的石階上。

默兒吃了小半塊糖火燒又嗑掉大把香豆,邊玩邊舌忝著手里的畫糖,腦袋瓜終于支撐不住開始點啊點的,連畫糖被姊姊收了去裹回油紙里,她也沒察覺。

「是姊姊不好,拖著默兒走了一整天路。」

「唔……姊姊找他,姊姊擔心……擔心他……別擔心,默兒陪你找……」胡亂軟糯答著,腦袋瓜不點了,干脆往姊姊肩頭一靠。

姜回雪心里一暖,拍拍妹子臉頰,哄著。「那咱們不找了,天快黑了,咱們回家,默兒醒醒啊,回家再睡好不好?」

「嗯……」默兒勉強睜開眸子,孩子氣地揉了揉,被姊姊拉著起身,懷里還揣著半塊糖火燒、半袋炒香豆和裹在油紙里的畫糖。

兩姊妹手拉手走沒幾步,身後那棟大宅的門內忽傳出動靜,一道剛硬男聲乍然作響——

「……她來尋我?」氣息一頓。「她既來尋我,為何不早說!」頓了又頓,心緒甚亂。

「『六扇門』遣人過來知會,說她一早也去了那里,還有康王府那邊也派人過來,這些事……老何你……你怎不早些告訴我?」難得的氣急敗壞啊!

「老奴不是不說,是爺一回來就跟扶黎大王手底的人談事,茶都不讓送,這不,您談完事那人離開,老奴就急忙上報了呀。」老何一百個好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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