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指一算良人到 第五章 好心人會有好報(1)

看著威嚴肅殺的都督府大門,趙小梅的雙腿開始發軟,眼前看到的每一個官差都手按刀柄一身戾氣,這是從小生活在村里的她從來沒有見過的,現在她已經開始後悔自己的自作聰明了。

可惜,這世上沒有賣後悔藥。

一步一腿軟的趙小梅戰戰兢兢地走進了都督府的大門,穿過回廊,然後在一個八寶涼亭外停了下來。

亭子里坐著一個少年,是一個趙小梅形容不出有多麼俊美漂亮的少年公子,她腦子里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這是個仙童吧。

如果趙小梅讀過書的話,大約就會用謫仙人形容了。

韋孤雲的目光從手里的茶壺移向了那個身形瘦弱的小女孩,小女孩的臉色煞白煞白的,整個人都有些搖搖欲墜,看起來似乎很想轉身撒腿就跑。

他不由冷冷揚起了唇,這人說自己知道小九的行蹤,還非要見到他這個找人的事主才肯說,這個小泵娘膽子真不是一般大啊……

他不怕對手膽大妄為,他只擔心他們無法承受挑釁的後果。

「你見過小九?」

趙小梅一開始腦子都是轟轟轟的聲音,根本想不到要回答,還是身後押著她的護衛推了她一把,她才趕忙點頭,哆哆嗦嗦地道︰「見、見過……」

韋孤雲朝亭子里的一位侍衛示意一眼。

那名侍衛從石桌上拿起一個畫軸走出亭外,停在趙小梅的身前,將手里的畫展開給她看,「是畫上的人嗎?」

趙小梅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目光落到畫絹上的時候一下子睜大了眼——一模一祥!

畫里的人就連頭上挽的包包發型、扎的銀色發帶都跟沈小九一模一樣,就彷佛畫畫的人是看著畫中人畫的一般。

「是的,就是她。」

「听說你跟小九說過話?」韋孤雲問得漫不經心,手上還在行雲流水般地點著茶。

「說、說……過。」趙小梅覺得自己的舌頭彷佛已經不屬于自己,總是不能流暢地表達。

「哦,那她說了什麼?」

此時此刻的趙小梅哪里還能想起來自己一定要來見事主的原因,她的魂已經被整座都督府的氣勢,以及眼前這位少年的氣場嚇掉一半多了。

「她說……她姓沈。」

「噢,姓沈。」韋孤雲嘴角揚了下,心里默默地念了一遍︰沈小九,挺好听的。

不知不覺中,一問一答間,趙小梅就將當日沈清歡在趙家的一言一行都說了出來,毫無保留。

「你有什麼要求?」

趙小梅愣了一下。

韋孤雲語帶譏誚地道︰「你非要見我,不就是想對我提要求嗎?看在你還算老實的分上,本公子可以滿足你一個要求。」

趙小梅先是呆住,繼而心頭泛起狂喜,她的身體似乎一下子涌出了一股力氣,讓她整個人的精神都有了一絲振奮︰「我……我真的可以提?」

「可以。」韋孤雲言簡意賅。

「我……我想解除跟李家的婚約。」她不想這麼早嫁人……何況是那個凶凶的李少爺。

「哦?」韋孤雲聞言,不禁興味地揚眉,那個李家他派去的人也有查過,李家的小少爺所言與這個趙小梅所講的完全能對得上,證明他們都沒有說謊。

以趙李兩家的這門親事而言,分明是趙家高攀,眼前的這個趙小梅卻想解除跟李家的婚約,她一定不知道為了攀上李家這門親,她的父母花費了多少心血。

「我答應你了。」

他一說完這句話,押趙小梅前來的侍衛便極有眼色地將人從亭外帶走了。

韋孤雲也沒有興致再繼續點茶,起身出了涼亭,往自已書房而去。

進了書房,一直跟在他身後的那名侍衛將手里捧的那個畫軸放到了之前在放的畫匣里,然後識趣地退到了書房門外。

韋孤雲走到書案後站定,桌案上展著一張絹紙,上面有一幅畫了一半的畫。

一個梳著雙包頭坐在一頭毛驢上的少女,少女的臉上帶著嬰兒肥,所騎的毛驢還沒有畫頭和尾巴,只畫了身子。

如果雲中子在這里,一定能一眼看出這就是自家寶貝徒弟日常坐在驢背上的模樣,她經常是笑咪咪的。

韋孤雲拿起筆繼續畫未完成的部分,不久之後,驢頭好了,少女手中多了一根系著胡蘿卜的樹枝,那根胡蘿卜恰也吊在毛驢的眼前,驅使它不斷地往前跑。

畫中的情形,其實已經是雲中子師徒離開楊柳鎮之後的事。

他的人總是晚一步,只能將打探到的消息一點點地報回來,而他根據手下報來的消息,輕易便在紙上勾畫出了小九的模樣。

如玉的指尖在少女的笑臉上模了下,嘴角不自覺地微彎,自語般地道︰「你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我也會找到你的……」略頓了頓,又道︰「以為出了益州我便拿你們沒辦法了嗎?天真。」

既然你們以為出了益州就安全了,那我就讓益州所轄的勢力範圍擴大,總有一天讓你們避無可避。

韋孤雲從書案前直起身子,緩步走到窗前站定,透過半開的窗欞可以看到牆角的那樹梅花開得正盛,一簇一簇紅得像是一團團的火。

今上不賢,天下大亂,群雄逐鹿,父親權傾一方,尚還勉力可為,若是想要君臨天下,卻是沒有此能耐的。

益州毗鄰之處便是荊州,下一個目標就定為荊州好了。

想到那個荊州都督的女兒,韋孤雲的神色便染上一層冷意。

想結親,卻只派了個庶女前來,這是打誰的臉呢?

如今那個病歪歪的小庶女應該已經回到荊州都督府了,那麼戰爭就開始吧。

「啪」的一聲,原本半撐開的窗欞落了下來,書房的光線瞬間暗了下去……

益州、荊州開戰後三個月不到,荊州全面淪陷,兩州兵力合二為一,原益州都督韋祖光登時一躍成為天下幾大勢力之一。

此戰結果一出,天下嘩然。

據說此戰原因只是因為荊州都督欲示好,想和益州都督結親,結果嫡女因懼怕韋公子身上的傳言,暗地里跟庶妹換了身分,此事惹得韋公子大怒,益州因此劍指荊州,最終拿下荊州,原荊州都督一家淪為階下之囚,原荊州都督嫡女淪落風塵,掛牌接客,再不復往昔高傲驕蠻。

亂世之中,美人往往下場不善,敗戰將領之女猶為慘烈,故而許多即將戰敗的將領,往往會先行將家中女眷處死,保她們一個清白之身。

午時正是飯點,酒樓之中人聲鼎沸。

就在臨街的一桌議論感慨著原荊性都督一家的下場時,酒樓外一匹馬被拉住韁繩停了下來。

店小二極有眼色地迎了上去,伸手接過當先躍下馬匹的那個道長扔過來的韁繩。

那道長哪怕只穿了一身半舊不新的道袍,也透著一股世外高人的氣息。

他下馬之後,看都不看就將韁繩扔過來,然後伸手將馬背上那個八九歲模樣的漂亮小道童給抱了下來。

「小九,我們進去吧。」

「嗯。」

這兩人正是遠離益州的雲中子師徒。

半年過去,此時的沈清歡臉上已經漸漸褪去了嬰兒肥,顯露出鵝蛋臉的雛形,頭發也不再是那種營養不良的枯黃色澤,變得烏黑油亮,厚度和長度都有所增加。

雲中子徑自提了兩人的行李先一步踏入酒樓,兩手空空的沈清歡跟著走了進去。

「炒兩個素菜,上兩碗米飯。再準備二十個饅頭,我們一會兒帶走。」雲中子找了張空桌落坐,隨口對迎上來的店小二吩咐。

「好咧,兩位客官您請稍等。」店小二答應一聲,然後到後廚報點單。

沈清歡拿起桌上的茶壺,先涮了兩個杯子,然後倒了一杯茶奉給師父,才給自己倒了一杯,並在另一張條凳上坐下,捧起自己的那杯茶慢慢喝起來。

外面的天氣實在是太熱了,茶水也沒辦法喝得太快。

都到六月底了,天兒竟然還如此熱,他們這一路行來十田九荒,田里的土都龜裂出大大的裂痕,天災難敵啊。

一路物價飛漲,民不聊生,看著就讓人心情沉重,也不知道天下幾時才能安定下來?

沈清歡只能在心里感慨再感慨,她有幾斤幾兩自己知道,這種安定天下、撫恤萬民的事她可是半點兒忙都幫不上。

眼見師父的茶快喝完,沈清歡又給他續上一杯。

此時酒樓來用餐的客人,他們的飯菜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好,估計還得喝兩杯茶才行。果不其然,在她把自己的第二杯茶慢悠悠地喝完後,店小二端著屬于他們師徒的那份飯菜來了。

一碟炒青菜,一碟黃瓜炒雞蛋,搭配兩碗米飯。

店小二擺好飯菜,笑著說了句,「客官,您的飯菜齊了,有事您再吩咐。」

「好。」

店小二拿著托盤回後廚,去端下一位客人的菜。

雲中子從筷筒中抽出一雙筷子,端起了屬于自己的那碗米飯,看了一眼徒弟,說︰「吃飯吧。」

「嗯。」

見師父夾了一口菜送進嘴里,沈清歡這才拿起自己的筷子開始吃起來,最後師徒兩個干光了所有的飯菜。

等店小二拿來他們要的二十個饅頭後,雲中子掏出錢袋付帳。

沈清歡熟練地先拿了兩顆饅頭用油紙包好放進自己隨身的福袋里,這才將剩下的全部打包。

雲中子習以為常地看著她動作,並沒有說什麼。

小孩子正在長身體,經常會餓,小九的福袋里時常放著打包好的干糧,餓的時候就拿出來吃。

「師父,再要點咸菜吧。」

這是沈清歡開口說的第二句話,這句話也徹底暴露了她的性別,清脆中帶著一點軟糯的童音,絕對不會讓人認不出這是個小泵娘。

雲中子看向收錢的店小二。店小二心領神會,又多收了幾個銅板,然後往後廚跑去。

不一會兒,他就拿著一個陶罐走了出來,雙手遞給了那個長得白淨秀氣的小道童。

沈清歡沖他笑著點了下頭,然後將陶罐拎在了手里。

雲中子提起隨身包袱轉身朝外走去,沈清歡手里拎著那個放著咸菜的陶罐自動自發地跟上。

另一個店小二已經牽著喂好草料的馬等在外面,雲中子先將包袱橫搭到馬背上,然後將徒弟抱上馬背,這才接過了店小二手中的韁繩,飛身上馬。

「駕」的一聲輕斥,那匹棕色的馬馱著這對師徒,撒開四蹄沿著街道朝前奔去。

如今物價飛漲,旅店他們已經是能不住就不住了,就連吃食也盡可能自己在山間獵取,就是這樣,他們錢袋里的錢也像流水似的不斷縮水,要不是雲中子偶爾去幫有錢人們驅邪定煞,他們師徒兩個大概早就要喝西北風了。

不過最近他們一直沒什麼進帳,雲中子的錢袋是越來越扁了。

跑馬帶起的風吹拂在臉上,在這炎熱的天氣里多少讓人覺得難得的清爽,沈清歡伸出右手任風從指縫間過,帶了幾分調皮地在風中揮舞著小手。

任由馬兒順著道路奔出十幾里路後,雲中子才放緩了速度。

漸漸地,師徒二人的視線內出現了一處山坳,離得尚遠時,沈清歡就忍不住「咦」了一聲,指著那個地方說道︰「師父,那里好重的陰氣啊。」

雲中子雲淡風輕地道︰「應該是本地的亂葬崗。」

「哦。」

「咱們去那兒歇會兒,陰氣重,涼快。」

雖然這不是沈清歡第一次听師父這樣說,但不管听多少次,她依舊忍不住習慣性地滿頭冒黑線。

這話怎麼听都很違和啊!要是讓別人听見十有八九會覺得他們師徒是對神經病,用古代的話來說,就是腦子有問題。

越接近那里就越來越陰寒,溫度果然降低了,確實挺涼快的!

雲中子在亂葬崗邊緣找了棵大樹,將馬系在樹干上,師徒兩個便在樹下的石頭上打坐歇息。

汪汪!

突如其來的一陣犬吠,讓沈清歡嚇得睜開了眼楮,亂葬崗上的狗,想想都有些頭皮發麻啊……

雲中子已經起身護在徒弟身前,沈清歡偷偷從師父的身後探出腦袋。

嘶!

一口涼氣倒吸進喉嚨,毛骨悚然的感覺瞬間擴散到沈清歡的頭發梢。

那是只毛色純黑的大黑狗,威風凜凜,一雙狗眼卻散發著陰冷鬼煞之氣。

黑狗原是闢邪的生靈,可眼前這只黑狗渾身上下都透露著一股陰邪之氣。

丙然天生萬物,各有不同。

換成白話的意思就是——活久見!活的時間久了,什麼事情都有可能遇到。

此時從亂葬崗深處慢慢走一個身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那是個大約十二三歲的少年,身形孱弱,面目清秀,渾身上下卻都籠著一層黑色。

這是……沈清歡忍不住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這少年給她的感覺就像師父跟她講過的活尸,有人的氣息,卻是食陰煞死尸長大,萬邪闢易,及是邪中之邪。

亂葬崗、陰邪的黑狗、活尸少年……

沈清歡覺得自己可能發現了什麼,但是又本能地想去否定這個發現。

她都能發現的問題,雲中子當然不可能發現不了,看到這少年的時候,他的眉頭便不由得皺了起來。

從這個少年身上的陰邪之氣來看,他雖然活著,但至少已經吃了五年以上的死尸。這一人一狗可說俱是大邪之物,卻是對付陰邪鬼煞的最佳克星。

天生萬物,必有其道!

在這亂世之中,藏身在亂葬崗之地,變成活尸也不奇怪,或者說哪天變成活尸也不奇怪。是收了他呢,還是任由他自生自滅?

雲中子時有些躊躇。

「師父,他身上沒有怨氣。」沈清歡忍不住出聲。

雲中子心中一嘆,他何嘗沒有發現這一點,這證明這個少年在這亂葬崗上只食死尸,而且沒有因此惹來怨氣纏身,肯定是有特殊的原因。

手中拂塵一甩,雲中子伸手在徒弟的腦袋上模了模,「不用擔心,我不收他,我們休息一會兒就離開吧。」

既然是天生天養,那就讓其自生自滅吧。

一邊是一大一小兩個道士,一邊是一人一狗,彷佛商量好了般,保持著涇渭分明,互不相擾。

那只黑狗臥在席地而坐的少年身邊,吐著舌頭直喘氣。

少年的衣著倒也稱得上潔淨,只是衣物明顯不合身,估計是扒了亂葬崗的尸體身上的衣服來穿。

當日頭變得不那麼烈時,雲中子睜開了眼,「小九。」

沈清歡听到招呼也跟著睜開眼,知道這表示他們要離開了。

她忍不住朝那邊的一人一狗看了眼,然後蹬蹬蹬地跑了過去,從自己的福袋里掏出包著饅頭的油紙包,朝那少年遞過去︰「饅頭,給你。」

少年的表情顯得有些不可置信,有些愣愣地伸手接了。

沈清歡蹬蹬蹬地又跑回了大樹下,老老實實地被自家師父抱上馬背。

雲中子模了模徒弟的頭,帶了些無奈,又似有些欣慰地道︰「你呀……」

沈清歡吐了吐舌頭,沒說話。

當馬兒就要飛奔之時,一道生澀得彷佛說話不熟練的少年公鴨嗓傳來——

「我叫恨生。」

沈清歡于馬背上探頭回望,清脆的聲音在風中飄蕩,「我叫沈清歡。」

棕色的馬馱著那對道士師徒最終遠去,消失在恨生的視線里。

名叫恨生的少年伸手模了模黑狗的頭,自語似的道︰「大黑,她是個好人。」

以前他曾去城中乞過,可是大家都說他吃人肉,誰也不肯施舍他一口吃食,最後為了不被餓死,沒有東西吃的時候他就只能撿亂葬崗上的死尸來吃。

他不能死,他的家仇還沒有報,就算不人不鬼,他也要努力活下去。

穿著道袍的小泵娘就像一道溫暖的陽光照進了他干涸的心田,讓他感覺到了人世的一絲溫暖。她不像那些人,不知道他是誰時還肯給一口吃的,一旦得知他是誰後就會變得驚恐厭惡,甚至想一把火燒了他。

她顯然知道他身上發生過什麼,因為她和她的師父是道士。明顯還是那種有真本事的,但她眼中依舊沒有那些世俗的厭惡驚恐懼怕排斥,只是帶了些善意地送了他兩顆饅頭。

低頭看著油紙包裹的兩顆雪白饅頭,恨生拿給了黑狗一顆,自己則拿起另外一顆慢慢地送到嘴邊啃。

面粉香味漸漸散在口中,恨生一點一點將嚼爛的饅頭咽下去,記憶中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吃過活人的食物了,真是懷念啊……

「大黑,我們去找她好不好?」

「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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