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曼凝走進他的辦公室,朝沙發區那方走近,看見擱置在茶幾的長錦盒。
她低下頭,一雙眼緊緊凝視著錦盒內的古匕首,沒有玻璃櫃阻隔,清清楚楚看見實物,她心情一陣激動莫名。
「你可以拿起它,仔細觀賞。」嚴焱走近她身側,低聲說道。
她觸模到古匕首,是否也會像他一般,身心震撼莫名?
季曼凝探手向錦盒內,卻不禁躊躇了下。
「萬一不慎踫壞,我賠不起。」雖莫名渴望親手觸模這把古匕首,但一想到它驚人的身價,她理智說道。
「就算你刻意摔落在地,我也不會要你賠償什麼。」嚴焱申明,「這把古匕首保存得不錯,更非玻璃瓷器易碎品,不會那麼容易就摔壞。」
季曼凝這才小心翼翼地握住刀柄。
當她的手一觸模到刀柄,心口猛地一震,她彷佛熟悉它的重量,並非第一次握著它,而且她腦中浮現一堆混亂模糊的畫面,令她陷入一陣迷惘。
頃刻間,她的心魂彷佛飛離她的身軀,飛到遙遠的彼方……
她右手握著刀柄,眼神迷離,左手食指在無意識下,輕觸上刀刃。
「啊!」她倏地吃疼了下,這才拾回了意識。
「不是提醒你,這刀雖鈍了,還是能傷人,流血了?我看看。」嚴焱見狀,心驚了下,忙拉起她左手檢視。
方才,見她左食指撫上刀刃,他站在一旁不禁出聲提醒,但她似乎听而未聞。「還好傷口不深。」確認她食指指月復僅被劃破一小道細傷痕,他吁了口氣。怕她不小心又受傷,他一手捉握她左手指,一手邊將她拿在右手的古匕首抽離。
當他再次踫到匕首那霎,腦中又顯現起不久前浮現的夢境片斷——「將軍……」朝顏怯生生喚道,抬眼,看著將她摟進懷中的他。
他的眼神不似平日冷峻威嚴,似燃著火炬,那是一種男人看女人的戀慕神情。朝顏頓覺心慌意亂,緊張無措。
她想避開被他熾熱的眼灼燒,卻移不開目光,身子也動不了。
他傾身,緩緩地貼近她,覆上她的唇瓣,教她瞠陣詫異。
他隨即吮吻她柔女敕甜美的唇,先是小心翼翼溫柔地品嘗著。
朝嚇得呆然,心口霎時狂跳不止,腦袋一片空白,身心卻感受著他的溫熱、他的柔情。
他陽剛卻霸道的氣息,恣意襲卷她的感官,令她顫抖、令她迷眩。
她不覺閉上眼,柔荑揪著他戰甲下的衣袍一角,不自禁地接受他熱燙的唇舌在她檀口中一再略奪……
「嚴建築師?」季曼凝叫喚他。
他緊捉著她的左手不放,一雙燃著熱度的眼直直鎖著她,教她被瞧得萬分不自在。
嚴一夢境中回神,將匕首擱放在茶幾上,另一手仍沒放開她。
他心口鼓噪莫名,竟涌起想吻她的沖動。
那念頭雖來得突兀,卻又強烈至極。
對曼凝不能太紳士,要強勢,逮到機會就直接「壁咚」!
他又想到昨日嚴世爵提醒的話,甚至當場示範,教他什麼叫時下流行的「壁咚」。
他當下被嚴世爵的行為,狠嚇一大跳,倏地瞠大眼,嗽著將自己困在他臂下的嚴世爵,嚴世爵隨即哈哈大笑,又向他提醒一句話,之後便轉身離去。
此刻,他竟想試試嚴世爵教的怪方法——他朝她更靠近,她不覺往後退,感到不自在,欲跟他拉開一點距離。
「啪」一聲,他左手掌往她身後牆面貼上,而她的背不禁貼靠在牆面,抬起頭,錯愕地瞠視他。
他一雙眼緊凝著她,低下頭,毫不猶豫吻上她的嘴。
她驚駭不已,怎麼也沒想到,竟會被他強吻!
他的嘴一踫上她的唇,那柔軟觸感,教他身心震蕩,頓時失去理智,忍不住想更深吻她。
她掙扎著,雙手用力推開他,滿臉羞惱。
「曼凝……」
他欲再靠近她,她揚起右手,憤憤地甩他一耳光,他左臉龐一陣痛麻,猛地回過神,一臉驚愕。
「你——」她咬咬唇瓣,又氣又惱,轉身匆匆步離他的辦公室。
嚴焱想追上前,卻無法為自己無禮的行為辯解,只能任她離去。
他以拇指輕撫唇瓣,神情怔怔。
方才僅與她的唇短暫踫觸,他的心卻震蕩不止,沒想到,他對她的喜歡,比他以為的,更多、更深。
然而,她的反應,令他難過又歉疚。
他是不是做錯了?
如果,他在吻她之後,如夢中的嚴焱將軍向她告白,她是不是會有不同反應?
「我喜歡你,朝顏。」嚴焱將軍深深地吮吻朝顏,眷戀不舍地離開她的櫻唇,望著她嫣紅臉蛋,低沉醇厚的嗓音,對她輕吐愛意。
生平第一次,他打從心底喜歡上一名女子,且對她的情愫己滋生一段時日了。
朝顏瞠大杏陣,心湖震蕩不已,難以置信听到他的告白。
「我……」她被吻得紅腫的櫻唇輕啟,聲音輕顫著。
身分權力高高在上的他,並未將她當一般丫鬟看待,要求她,只有兩人獨處時,不用賤稱奴婢,在他面前,用「我」自稱。
能被堂堂大將軍如此尊重對待,甚至能成為他的紅粉知己,已是她越界了。
她萬萬不敢奢求他的感情回應。
「對不起……奴婢不配。」朝顏不禁推開他的懷抱,粉頰滾落兩行熱淚。且不說麗兒小姐早心儀著他,無父無母又賣身為奴的她,怎敢高攀他?就是在他身邊當侍妾都不夠格。
包何況,在戰場上屢屢建功的他,如今已是位比上卿的車騎將軍。
听聞皇後有意向皇上提議,將左丞相的千金許給他,而嚴夫人更早已與白夫人私下約定,讓兩家兒女結為親家,親上加親。
想到他對麗兒小姐一向不冷不熱,竟會對她存有情意,那令她驚喜感動之際,心口被另一股無奈和酸楚包圍。
他跟她是雲泥之別,她不能也不敢高攀。
她轉身,倉皇地逃離他的視線……
朝顏逃離嚴焱將軍,是因身分懸殊,無法接受他的感情。
但季曼凝逃離他,卻非因他的身分背景,而是氣怒他的踰矩,甚至還甩巴掌回敬他。
從小到大,第一次挨巴掌,還是出自一女人之手,他沒有氣怒,只覺心口悶悶的痛……
第一次,他因感情困擾無助,才發覺過去年少曾有過的幾段戀情,不算真的動過心、動過情。
他癱坐在沙發,大掌用力抹抹臉龐,左臉頰仍微微痛麻著,他卻完全不在意,只苦惱著該怎麼跟她道歉?
他張眼,又望著茶幾上的古匕首,探手拿起匕首,思緒似又被牽引般,清晰浮現夢境的畫面。
他記得,嚴焱將軍將這把皇上御賜的匕首與長劍一直隨身攜帶,在戰場上除了揮舞長劍或長矛與敵人廝殺,亦曾在近距離對峙時,俐落抽起腰間的匕首,刺殺敵人。
之後,他在出征歸來,會要求朝用這把匕首替他剌胡須、修剪頭發,並將這把匕首交給她代為保管,直到他下次出征前,她再將匕首還給他,帶上戰場,並要求待他平安歸來,再將這匕首交給她。
這匕首,成為兩人的定情物,以及生死約定的信物……
嚴焱透過手握的古匕首,彷佛望見遙遠的過往。
那個他曾一再反覆作的夢境,斷斷續續、朦朦朧朧;那個以為是虛構的古老故事,如今變得愈來愈真實,而他的心緒跟著被影響。
他彷佛能看到這故事的最後結局,他的心,緊緊一抽,非常不舒服。
他一手撫著無端疼痛的胸口,閉上眼,試圖拾回平靜……
紐約曼哈頓,帝都財團總公司大樓。
「要換人接洽?」總裁辦公室內,嚴世爵因季曼凝一進門就劈頭道出了來意,神情微詫。
「怎麼?你昨天去費城見嚴焱,有狀況?」嚴世爵走往沙發區落坐,優雅閑適地翹起腿,俊唇淡揚,笑問。
若是遇到什麼難題,反倒會令季曼凝更心生挑戰欲,不會輕易放棄,便不曾要將負責的工作轉給他人。
「或者,他對你做了什麼?」嚴世爵微眯眼,不由得推敲。
「什麼都沒有。」季曼凝抿抿唇,直接否認。
想到那個唐突的吻,她內心不禁又泛起波瀾。
盡避,只是被他的唇貼覆兩秒,她的心在當下卻震蕩不已。
她下意識拒絕他的深吻,憤而推開他,甚至因他的行徑惱怒,揚手甩他一耳光,接著倉皇離開他的辦公室,彷佛在逃避什麼,一路匆匆奔出辦公大樓,坐上自己的車,飛快駛回曼哈頓。
那之後,她才記起下午在費城還與人有約的事。
這還是第一次,她忘記已排定的工作行程。
她不免更懊惱,只能打電話向對方道歉,並更改踫面時間。
昨晚,她躺在床上,不禁又想到那個吻二旲名心慌意亂,輾轉難眠,之後雖勉強入睡,卻感覺作了一整晚的夢,醒來記不得夢境,只覺心頭悶悶的,不舒服。現下,被嚴世爵一追問,她更覺尷尬窘迫,一時難以提起。
「那就是有事。」嚴世爵摩挲下巴,面帶一抹興味,朝她輕哂。
以他對季曼凝的了解,輕易便識出她心口不一,她難得面露一抹窘迫,那內情令他更感好奇。
一再被嚴世爵追問,季曼凝只能沒好氣地道出緣由。
畢竟當事人是他的佷子,而她跟嚴世爵在私底下也沒什麼秘密,兩人什麼話都能談。
「什麼?阿焱那小子真的強吻你!還對你壁咚?」嚴世爵得知真相,先是瞠大眼,無比驚愕,下一瞬,他轉而哈哈大笑。「沒想到,他真的會這麼做!」他拍了下額頭,想像那情景,笑得更起勁。
季曼凝見狀,微眯眼,感覺他的反應不太對勁。
「該不會……是你教他這麼做的?」她走近他,雙手叉腰,悶聲質問。
此刻,她不當他是總裁上司,而是對等的朋友關系。
「什麼是‘壁咚’?」她對這名詞陌生。
嚴世爵笑得都快飆淚了。抬起眼,仍滿臉笑意,面對臉色微溫的她。
「壁咚就是阿錄對你做的那動作,要我再示範給你看嗎?」他一臉玩味道。
季曼凝直接賞他一記白眼。
「誰叫阿焱堅持辯稱,送你的牽牛花盆栽,不叫牽牛花,而叫‘朝’。既然他喜歡用日本人用語,我就教他時下日本流行的把妹招術——壁咚!」嚴世爵說著,又哈哈大笑。
「總裁大人,知道我現在最想做什麼嗎?拿一疊文件夾用力K你一頓。」季曼凝面露一抹殺氣說道。
心里卻又有種異樣感受,方才嚴世爵提到「朝顏」一詞,她心口會無端評跳,有一種奇怪的熟悉感?
她並非第一次得知牽牛花的另一個別名——「朝顏」,但她心口那抹熟悉感,似乎跟花無關。
那原因究竟是什麼?她又無從細想。
「對不起,害你被強吻。」當她刻意叫喚他「總裁大人」時,往往是在揶揄他,或打算數落他。嚴世爵朝她高舉雙手,表示歉意。「如果你想告阿焱性騷擾,我的律師團隊借你。」他忍不住又打趣道。
季曼凝又賞他一記白眼,悶悶地警告,「你要惡整自己的佷子,別拉我下水。」這種事,再有第二次,她絕對會以下犯上,拿厚厚的文件夾狠K上司一頓。
「別生氣。我不是要惡整阿焱,更沒要害你被吃豆腐。我沒想到那個在感情方面像根木頭的阿焱,會照本宣科,听從我的建議行為。
「但我也不認為,這麼教他是完全錯誤。以他的個性,會做到這地步,那就代表他是真的很喜歡你,才不惜拋開一切,勇于嘗試。
「他過去雖曾交過女友,卻都表現得不冷不熱。他這次對你,是來真的,絕非隨便輕薄你。」嚴世爵收起玩心,一臉正經替佷子說好話。
「阿焱雖在建築設計上天賦異稟,但待人處事及社交能力,真的很差,尤其感情方面,更不懂怎麼表達,請你原諒他一時錯誤。」他也代佷子向她表示歉意。
季曼凝撇撇嘴。「反正我也回敬他一巴掌,算禮尚往來,扯平了。」
這還是她生平第一次沖動出手,甩人巴掌,回想當下他一臉錯愕且受傷的表情,她事後竟覺有抹愧疚。
可明明是他有錯在先,她回擊得理所當然,為何要覺歉疚?
聞言,嚴世爵揚高一邊眉,內心為佷子掏一把同情淚。
看來,他這情路真的很多磨了。
晚上九點,熱鬧喧譁的酒吧內,燈光昏暗,煙霧彌漫。
角落一張雙人桌位,獨坐一名穿著時髦的女子,女子端起服務生又送上桌的調酒,仰頭大口灌下。
「找我出來喝酒,還喝這麼急?」一只縴手將牛飲的她的酒杯截下。
冉子綠轉頭,看見到來的好友,一臉如喪考妣的表情,「曼凝,你終于來了……」她眼眶霎時盈滿淚液。
「再怎麼忙,也得陪你喝一杯。」季曼凝打趣道。隨即揚個手,招來服務生。
前一刻,她人還在公司加班,一接到好友來電,告知失戀想買醉,只能匆匆收拾未完的工作,離開公司,來這處離公司不遠的酒吧,听好友訴情傷。
「請問要點什麼?」服務生上前問道。
「跟她一樣,螺絲起子。」季曼凝看一眼好友已飲掉半杯的調酒。
「我也一樣,再加一杯。」尚未喝完這杯調酒的冉子綠,直接再加點一杯。
「喝完再點,我來听你倒垃圾,不是看你買醉。」季曼凝溫言勸道。猜想好友手上那杯,應該不是今晚的第一杯。
「反正要抱怨的都一樣,男人都是混帳。」冉子綠氣怒又難過,她再次遇到爛男人,又被對方劈腿。「我要跟你一樣,不再談戀愛,只跟工作戀愛就好。」她傷心失望說道。
「你上次好像也是這麼宣告。」季曼凝有些無奈提醒她。
她與冉子綠是相識多年的閨蜜,兩人是大學同學,同樣來自台灣,甚至都是單親家庭,但冉子綠比她狀況好多了。
冉子綠的父母並沒拋棄她,她雖跟父親生活,與母親偶爾仍有聯系,直到她高中畢業,她父親讓她到美國念書,她念完大學,也就留在紐約工作。
季曼凝則是邊工作,邊繼續進修碩士學位,之後對工作全然投入心力。
她已多年不曾再接觸感情,冉子綠卻不同,對愛情充滿期待,一再戀愛,卻一再遇人不淑而受傷。
每每好友失戀,第一個便是找她訴情傷,只要她沒出差、人在紐約,便會陪伴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