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討厭自己出爾反爾,但一個人在異鄉,真的很寂寞,你不會嗎?」冉子綠看著打扮知性干練的好友,一身灰藍色套裝,波浪長發披肩,妝容得宜,腳踩包頭高跟鞋,完全不像來酒吧尋歡的裝扮。
她其實很羨慕好友能成為商場女強人,好友的成就臝過不少男性,她聰慧獨立、理性冷靜,勇敢堅強,完全不需依靠男人。
「寂寞在所難免,但因這理由就談戀愛,沒有挑選真正適合自己的人,那樣的結果,內心只會更寂寞空虛。」季曼凝不由得語重心長勸道。
好友雖一再失戀,仍對愛情抱持憧憬,往往一遇到追求者,很快又投入另一段感情,但都沒有好結果。
「所以,你不是拒談感情,是在等待,等待那個對的人出現嗎?」冉子綠詢問。好友因父母破碎痛苦的婚姻,及母親後來被男人騙,走上絕路的遭遇,對婚姻和感情心生陰影,因此一直對愛情心如止水。
但她並非一開始就全然排拒談戀愛,是在嘗試過兩段感情後,更證明對愛情沒有幻想、沒有欲求,才決定不再戀愛,浪費時間。
好友還只向她坦白,她跟男友有肢體接觸,或有親密動作時,不是無感,就是沒來由地心生排斥。
她認為,那才是好友不再跟異往的主因吧?
「怎麼判斷誰才是對的人?」雖戀愛無數次,冉子綠仍不懂怎麼看男人,不禁想向理性聰慧的好友詢問意見。
「我也不清楚。」季曼凝笑笑地輕聳肩。
即使身邊追求者不少,但她一向無感,總是一逕的拒絕,唯獨他……
她不由得想到嚴焱,柳眉一蹙,面露一抹迷惘。
她再度想到那個吻……她當下雖氣怒地推開他,但對于他的吻,她並非真的感到厭惡,更多是因太唐突而羞惱。
「你最近有沒有新追求者?」冉子綠忽然轉個話題。
「怎麼,想聊我的八卦?不是要訴情傷嗎?」季曼凝好笑地睞好友一眼。
「如果你有八卦可聊,就可以幫我轉移壞心情。要我再痛批一個爛男人,我只會猛灌酒,忍不住痛哭流涕。」冉子綠吸吸鼻子,再度眨去眼眶的淚液。
她是想向好友訴苦抱怨,但再提起,只會更生氣難過,也對自己的付出,感到很不值。
「沒有遇到對的人,倒是遇到怪咖。」原本無意談自己的事,現下為能轉移冉子綠失戀心傷,她只好提起嚴焱了。
冉子綠听她詳述近日被名建築師追求的情況,驚誑又好奇,尤其季曼凝提到嚴焱向她談起的一番神秘說詞——嚴焱在二十一歲時發生車禍,或許是後遺癥,他開始作起怪夢,斷斷續續、反反覆覆的夢境,醒來後,時而存有記憶、時而則只剩模糊殘影。
直到看到那把漢代古匕首,他對夢境的一些記憶變得清晰,而在他親手模到那匕首時,身心皆無比震撼。
從不迷信且講究科學的他,近日因內心一再出現難解的異樣,不由得不再認為前世今生的論調是胡說八道。
而在與她第一次見面當下,他便對她產生不尋常的感覺,之後每見她一回,不由得對她更在意,心,不自覺因她而悸動。
那日在費城,他會突如其來吻她,除了對她已萌生情愫而情不自禁,也是被夢境所影響。
季曼凝是在今天中午接到嚴焱來電,向她道歉,並吞吞吐吐道出這番解釋,才明白這些,可她听完不禁對他更生惱意,也覺莫名其妙。
「前世今生?如果是真的,就太浪漫了。」冉子綠輕易被好友的事,轉移失戀憂傷,忍不住想打探更多。
「喂,剛失戀的人,馬上又滿腦子粉紅泡泡?」季曼凝飲一口調酒,沒好氣地白她一眼。
好友最大的優點,就是情緒來得快、去得快。也難怪她每次失戀,痛哭流涕、喝酒買醉後,沒多久便能恢復平常心,丟掉情傷,繼而對下一段感情,重新充滿期待和幻想。
兩人雖同齡,但好友的心,似乎一直只有十八歲。
「對古物沒興趣的兩人,會同時對一把漢代出土的匕首有特別感受,或許真的有什麼前世糾葛啊?」冉子綠滿是好奇揣想著。
「我絕不相信什麼前世記憶殘留的荒謬可笑說詞。」季曼凝滿臉不認同。
即使她對那把古匕首也產生難以理解的情緒反應,但那不過是巧合,扯不上什麼前世因果。
她一向對怪力亂神,或什麼前世今生、輪回因果等宿命論毫不相信,更認為荒誕無稽。
她只相信事在人為。
自己的人生要自己掌握,自己努力、自己突破,而非听信算命或因果輪回,消極地听天由命,或被他人影響控制。
嚴焱的說法,根本像是透過她在看另一個人,或當她是替身,那令她完全無法接受,更氣惱莫名。
「要是我听到這種話,會很感動欸!」冉子綠與她的觀感截然不同。「我多希望有命定的另一半出現,因前世情緣再續緣分,那種情感有多深濃,也無人能取代。」冉子綠不由得又充滿幻想。
「難道,有個男人說你是他命中注定的另一半,你就又沉淪了?」季曼凝不以為然反問。
「那得看他說得有幾分誠意!那個嚴焱對你很認真吧?」現在的她,自是不會因男人幾句甜言蜜語就輕易又暈船。
但她認為季曼凝遇到的追求者不同,不是那種舌粲蓮花、巧言令色的男人。
「認真。認真得有些莫名其妙。」季曼凝朝天花板翻個白眼,有種無力感。
她第一次遇到這麼怪的追求者,且不說他先前寄光碟片、抄情詩,及送盆栽的行徑很另類,他莫名其妙強吻她,事後又那番怪異說詞,令她除了氣悶外,簡直無言以對。
偏偏對方又是總裁的佷子,她工作上要接觸的對象。
「你嘴上說他討厭、煩人,其實心里有點在意對方吧?」冉子綠詢問。
好友對追求者向來拒于千里之外,不管對方身分家世如何,對她展開多熱情追求,她皆能無動于衷,一逕淡漠,拒絕到底。
然而,好友一提起嚴焱,臉上表情明顯出現變化,情緒也一再出現異樣,顯得不尋常。
「你其實也不是那麼討厭被他吻的感覺,對嗎?」冉子綠進一步揣測。
方才,好友提到被嚴焱莫名其妙強吻時,雖面露惱意,麗顏卻又流露一抹罕見的羞赧,而她恰恰捕捉到好友那抹微妙神情。
「沒這回事。」季曼凝擺擺手,一口否認。「別談我的八卦了,換你倒垃圾。」
不希望被好友繼續追問連她都有些迷惘的事,只能將話題轉回好友身上。
冉子綠于是談起這次失戀狀況,她的情緒不若一開始那麼激動難過,卻仍不覺眼眶泛紅,接連喝了幾杯調酒……
「我陪你搭計程車回去。」稍晚,季曼凝提議,因她也喝了酒,不便開車送好友。
冉子綠擺手道︰「沒關系,我自己搭車就行。」她們住在紐約不同區域。
「你喝多了,還是先陪你回去,我比較放心。」兩人才走出酒吧,冉子綠腳步不禁踉蹌了下,季曼凝更堅持說道。
她雖盡量制止好友喝悶酒,但在她到來之前,好友早已喝掉兩杯酒精濃度高的調酒。
她拉著好友的手臂,走往路邊欲攔車。
「我送你們。」
忽地,身後傳來一道男音,教季曼凝轉頭一看,驚愕愣住。
「這位先生是?」微醺的冉子綠不禁張大眼,將眼前高姚英俊的長發東方男人,從頭到腳打量一番。
「我剛才提到的嚴焱。」季曼凝對身旁的好友,低聲說道。
她轉而看向嚴焱,麗顏微繃,「你怎麼會在這里?」
難不成……他跟蹤她?
「我跟蹤你。」嚴焱坦言不諱。
季曼凝听了,沉下了臉。
嚴焱見狀,連忙表示,因中午透過電話向她道歉解釋,似乎更令她不悅,他苦惱幾個小時,在傍晚驅車來紐約,欲當面再向她好好說清楚。
他在晚上將近九點抵達曼哈頓,因先確認過她今晚加班,打算直接去她的辦公室見她,卻在接近帝都財團總公司大樓的路上,意外看見她走在一旁人行道上。他于是放慢車速,尾隨徒步的她,轉過兩條街,到了這間酒吧。
他將車停妥,悄悄跟進酒吧,看見她與另一名女性踫面,一時不好唐突上前打擾,于是又步出酒吧,選擇在外面等候,直到看見她們出現。
「既然這樣,我自己搭車,你讓嚴先生送吧!」冉子綠識趣說道。
眼前這男人,比她想像的還優呢!
「我找專人護送。」季曼凝毫不領情,也無意听嚴焱再解釋什麼,掏出手機,撥一通電話——「我在第22街的酒吧,請派曹謙來護送。」
她聯絡的對象是嚴世爵,而曹謙是總裁的隨行保鏢之一。
總裁今晚就夜宿公司頂樓的私人寓所,身為隨行保鏢的曹謙,自是也留在總公司。
先前,她向總裁要求換人和嚴焱接洽,最後在總裁的說服下,雖同意繼續跟嚴焱談飯店建築設計的公事,卻也向總裁提出要求,必要時出借曹謙陪同,避免再跟嚴焱獨處。
面對她的要求,嚴世爵無異議,隨即要曹謙過去做護送工作,不一會,曹謙開著嚴世爵的座車過來。
嚴焱見狀,內心氣悶。嚴世爵究竟是想幫他,或有意給他找麻煩?
季曼凝立時上前,拉開車門,讓冉子綠先上車。
嚴焱見她欲搭上另一個男人的車離去,匆忙走過去,一把捉住季曼凝的手腕。準備坐入車內的季曼凝,一陣錯愕,轉頭瞪視他。
嚴焱對坐在駕駛座的男人說道︰「季小姐的朋友麻煩你護送她到家,至于季小姐,由我護送就行。」
他隨即將後座車門甩上,不由分說、不容她拒絕地將她拉往停靠在路旁的墨藍色房車。
「你——干麼?放手!再敢亂來,我絕不會放過你!」季曼凝欲甩開被他桎梏的手腕,威嚇道。
他顯得霸道的行徑,令她心口一陣慌亂跳動,並不是怕他可能會傷害她,但原因她也理不清。
「我絕不會再對你不禮貌,只想好好把話說清楚。」嚴焱拉開副駕駛座車門,推她入車內。
今天一整個下午,他心里忐忑惶惑,那是從未有過的感受,又因擔心她生氣,躊躇不決,良久才來找她。
前一刻,再次被她拒絕交談,他不願又消極退開,不惜霸道待她。
若不能跟她好好說幾句話,他今天就白來曼哈頓了。
他匆匆繞過車頭,坐進駕駛座,發動引擎。
她也許該堅持下車,卻沒再掙扎,繃著麗容,悶悶地道︰「我說過,沒什麼好解釋,我也不想再听什麼荒謬的前世今生故事。」
「你不喜歡那種說法,就當我沒提,但我不是一派胡謅,是很認真分析才做出的聯想。」
即使無意再談令她反感的論調,仍必須澄清絕非自己一時幻想,或另類的甜言蜜語。
他神情更為認真地強調,「不管基于什麼理由,我就是對你第一眼就很有感覺,只對你一再莫名悸動,我會想要見你、想听你的聲音,看到你的笑容心情就很愉快。我喜歡的,是現實里的你。」嚴焱一雙眼注視前方路況,一口氣說完。
季曼凝不由得因他一番赤果的告白,神情怔怔,心口伴跳。
總算向她道出他藏了許久的內心話,他大松口氣,如釋重負,他雙手握著方向盤,因載著她,車速比平時稍緩,穩穩地行駛在夜色中。
好半晌,他沒再說話,季曼凝忍不住開口,「說完了?」
「說完了。」嚴焱依然望著前方擋風玻璃,低聲道。
之後,他又不發一語,季曼凝也不知該說什麼,不由得看一眼專注開車的他的側顏。
她不自覺盯著他好看的下巴弧度,乾淨平滑,完全沒有胡碴。
她腦中無端浮現一畫面一彷佛,她曾替有著這樣剛毅好看的下巴的男人刮過胡子……
但那不可能,她不曾替誰刮過胡子。
一閃而逝的畫面,很快又消散不見。
她沒再多想,轉而也注目前方,望著車子大燈映照路面,映照前方車輛,時而側首看向車窗外,高樓林立、燈火通明的紐約夜色。
久久,兩人都沒再說話,卻也沒覺得車內氣氛僵凝,兩人間,似乎被一股平靜氛圍包圍。
他沒向她問路,一路直朝她位于皇後區的住處前行,她也不意外,以他的能耐,輕易就能得知她的住處位置。
他準確地將她送到租屋公寓大樓前,她開門下車,不由得轉臉看他一眼,而他適巧與她視線交會。
一霎那,她心口又一跳,但她裝得神色淡然地道︰「謝謝你的專車。」
「嗯。晚安。」嚴焱一雙深眸凝著她,心下有些不舍地與她道晚安。
他在車內,目送她掏鑰匙開大門,踏進大門後掩上門,這才又發動引擎,驅車返回費城。
盡避,他花了不少時間跑這一趟,僅跟她說上幾句話、載她一程,回到她住處,但他認為非常值得。
即使回到費城已是三更半夜,他完全不覺疲累,心情反而舒坦。
就算她還沒接受他的追求,他能確實向她表達他的想法、他的情感,已令他非常寬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