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府因為賊人的潛入而驚動,護衛手持火把,如數條火龍般從四面八方涌入,明亮的火光將褚府照得亮如白晝,也照出兩名賊人的身影。
其中一名賊人功夫了得,竟如鬼魅一般,趕在護衛包圍前便已飛身掠去,沒入黑暗中,似是早已安排好退路,讓人阻攔不及,只余下隱身前的一抹掠影,令人空留遺恨。
另一名賊人就沒那麼幸運了,此人身手略遜,輕功普通,但是勝在動作靈活,反應靈敏,還有點狡猾,東躲西藏又繞圈的,讓疲于奔命的護衛一時竟是無可奈何。
恆之聞訊趕來時,護衛首領李皓立即上前稟報。
「大公子,賊人有兩名,一名已逃,另一名被咱們的人包圍,暫時堵住了退路。」
褚恆之盯著那纏斗的賊人,冷冷命令,「斷手斷腳無所謂,留一口氣在便行。」意思是要活捉逼供了。
李皓應聲領命,轉身上前幾步,以丹田之聲,對圍剿的護衛們大聲傳令。
「大公子有令,活捉賊人,斷手斷腳無礙,能開口說話就行。」
這話說得嘹亮清晰,字字入耳,不僅所有護衛都听清了,連黑衣人也听得一清二楚,不禁身子一僵。
黑衣人回頭看向恆之,那修長偉岸的身影在一群人中出類拔萃,讓人一眼便能瞧見,而那因為火光照耀而明亮不一的英俊面孔,透著殺伐決斷。
此時他身邊現一抹芳影,亦是明媚亮眼而眾,當那如花似玉的蘇琉璃憂心地抓著他的手臂時,本是冷漠的俊容瞬間轉為柔和,似在安撫美人受驚的心神,將她護衛在臂彎里。
必雲希看得眼瞳一縮,心頭刺痛,或許是這股不平之氣在作祟,逼得她硬氣不屈,寧可被四周不長眼的刀劍劃破皮膚,也不肯露出真面目來示弱求救。
她拼著一股氣勢,硬是突圍而出,搶了一匹馬,眼看就要策馬而去。
「拿箭來!」褚恆之喝令,立即有手下奉上長弓和羽箭。
他拉滿弓,對準目標,嗖的一聲,利箭射出,目標俯身閃過,竟是逃過這精準的一箭,策馬的速度不減反增。
恆之再度舉弓,這回是三箭連發,目標躲過第一箭,持刀打掉第二箭,但第三箭卻是挾帶著內力而來,射中了對方的肩膀。
箭矢入肉帶來的劇疼,令關雲希痛呼一聲,從馬背上趺落。
見蒙面人失足落馬,眾人拍手叫好,趕來的護衛將人團團圍住,以刀劍為牆,將人困在其中,只要稍加抵抗,便會立刻被刀劍刺成窟窿。
恆之冷眼看著蒙面人被手下逼著起身,步伐一拐一拐地走回來,顯然是失足時傷了腳踝。
蒙面人走得太慢,被身後的手下用力踢了一腳,跌倒在地,爬了半天始終支不起身,又被另一名手下狠狠拽起,推了一把,逼著往前走。
必雲希狼狽地撐著身子,腳步蹣跚,低頭不語,她每走一步,身上的血便滴了一路。
恆之冷肅著臉,目光冰寒,當對方越來越近,那蒙著黑布的半張臉在火光照耀下,也越來越清晰可見時,沉寂冰冷的眼神終于有了波動。
他眉頭微皺,心生不祥,當觸及那雙熟悉的眼眸時,他眼瞳驀地一縮,臉色倏變。
身後的護衛冷不防又踢了她一腳,在她往前倒地前,恆之已經火速接住她,殺人的目光狠狠瞪向那名護衛,驚得護衛身子一僵,一時間呆住了。
「叫大夫過來!」
褚恆之大吼一聲,同時把人打橫抱起,三步並成兩步奔回屋子,這情況令眾人呆愕,不明白大公子怎麼突然如此關照賊人?
適才被狠瞪的護衛回神後一臉忐忑不安,不明白自己哪兒錯了,他不過就是踢了那人一腳,大公子明明說了斷手斷腳也無所謂的呀……
在沉寂之後,終于有人問出大伙兒心中的疑惑。
「那人是誰?」
答案無人知曉,唯有褚善和褚然,能讓大公子緊張到如此失態的人,不做第二人想。
恆之不必摘下蒙面人臉上的黑布,也能認出她的眼。
箭矢還插在她身上,那溫熱的血已流到他的手臂上,令他緊張得臉色鐵青,又懊悔得想殺人。
他步伐疾行如風,抱著她穿廊過院,一進屋,便立即回頭命令。
「褚然,你立即找人扮成黑衣人,佯裝被捕詐死。褚善,別讓任何人進屋,尤其是老爺和夫人,不管用什麼理由,將他們調開。」
然和褚善立即肅然領命,尤其在瞧見大公子凌厲鐵青的臉色時,便知情況緊急,不容許有閃失。
他們走時,還能隱隱听見屋內傳來大公子壓抑緊張的聲音。
「別動,大夫等會兒就來了,乖一點……」
那蒙面人若不是關家姑娘,誰還能讓大公子這樣抱在懷里低聲下氣地哄著,卻還舍不得放下?
這一夜,褚府並不平靜,所幸褚恆之及時處理得當,把事情壓了下來,不讓任何人知曉蒙面人的真正身分,除了少數心月復之外。
其他人包括他爹娘在內,都以為蒙面人被擊斃了,而他正領著手下,忙著調查此事,殊不知他一直在院內屋里,忙著照顧心上人。
必雲希疼死了,兩輩子沒這麼憋屈過,她氣得不想理恆之,死抿著嘴不肯解釋一句,可她蒼白的臉色,以及傷口上的鮮血,都讓恆之的臉黑得嚇人。
這女人硬氣得讓他咬牙切齒,她明明可以求救卻沒有,寧可拿命開玩笑,倘若那箭矢再偏一點,射中的就不是她的肩,而是她的心髒了。
那大夫亦是他的人,在他的命令下,發誓守口如瓶。他讓善拿了重金給大夫,要他開出最好的傷藥,讓人去秘密抓藥回來。
送走大夫後,他回到臥房守著她,她不肯理他,他亦一夜無話。兩人還在賭氣,他氣她不愛惜自己,拿自己的命開玩笑,而她則是氣他跟蘇琉璃之間的事。
雖賭氣,恆之卻是守了她一夜,照顧她到天亮,緊箍她的腰,讓她趴睡在自己懷里,免得翻身壓到傷處。
必雲希不肯說自己為何會出現在褚府,而另一名黑衣人又是何人,反正她有傷在身,把雙眼一閉,諒他也不敢拿她怎麼辦。
她不說,褚恆之卻有的是辦法查出來,不到一日,他就查出了一些事。
當他回到臥房時,那表情卻是一臉奇怪,直把關雲希盯得莫名其妙,終于忍不住瞪回去。
「你去調戲我表妹?」他問,有點不太相信自己查到的事。
她的反應是輕哼一聲,不屑回答,轉頭不理。
「你昨夜是為了救她?」
從蘇琉璃的敘述中得知,她為了救她,與另一名黑衣人打了起來,才因此驚動府中的護衛。
必雲希給他的回答是把身子翻向另一側,擺明了無視到底。
恆之見她不理不睬,也不氣,反倒一改先前的態度,不逼她,也不再問她,平靜得讓人覺得詭異,瞧不出他意欲為何?
這時一名手下來報,褚恆之起身出去,關雲希在內房里,能听到外廳傳來的說話聲。
「稟大公子,那銀狐已經全招了,該如何處置?」
「全都招了?」
「是。」
「那便無用了,殺了。」
必雲希驚得坐起身,氣急敗壞地喊︰「褚恆之!」
不一會兒,褚恆之走進內房,面色依然平靜,目光波瀾不興。
「何事?」
「別殺他。」她氣憤道。
他挑了挑眉,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只是站在那兒,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必雲希抿了抿唇,決定豁出去了。
「一人做事一人當,這都是我的主意,他只是听命行事,你沖著我來便是。」
褚恆之听得笑了,「沖著你來?」
「是。」
他收起笑容,目中一片冷意,出口的話亦是冰冷得讓人心驚。
「關雲希,你明知我舍不得傷你半分,即使我氣得半死,在盛怒之下,我依然關心你的安危,而你,卻把自己的小命置于危險之地,你心有疑惑來找我,也未曾問我半句,寧可听信他人的挑拔,我只問你一句,你心中可有我?」
必雲希愣怔住,一時間啞口無言,呆呆地看著他。
「這一箭射在你身上,看著你疼,你又怎知我心里不疼?若是箭鋒再偏一點,你命喪我手,你可想過,當我手上沾著你的血時,今後我將如何自處?背負著誤殺未婚妻的罪名,成為負心人,夜里我如何成眠?」
一番話,竟說得關雲希不知如何回答。明明這話說得冰冷,她卻听出話里的悲傷,以及他眼底的失望。
她抿著唇,想告訴他,她不是這個意思,但話卡在喉間,卻是不知從何說起,也吐不出半個字來,因為他說的這些事,她從來沒想過,也未曾仔細深思,直到此刻,她才恍若被人點醒,也頭一回真正看清他的心意。
恆之突然笑了,道︰「你不想他死,我明白了,我成全你們。」那語氣與神態竟像是訣別,讓她心驚。
見他要走,關雲希急忙喊住他。
「褚恆之,你別走——」
他腳步未停,竟是狠下心,不管不顧地拋下她走了。
她一時心急,顧不得肩傷,急忙下床要追回他,但才走到門口,她便軟子,倒在地上。
藥性讓她四肢發軟,提不起力氣,眼看他的身影離去,從不輕易掉淚的她,竟心慌地眼楮紅。
她坐在地上,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她兩輩子還沒為一個男人哭過,這是頭一回。
淚水像不要錢似的,一顆又一顆地掉下來,她就這麼坐在地上,低著頭,不知如何是好。
原以為就這樣了,沒想到不過一盞茶的工夫,面前突然出現一雙靴子,來人站在她面前。
她抬起哭花的小臉,愣怔地看著去而復返的褚恆之。
他神色依然冰冷,沉聲問︰「哭什麼」
她抽噎了,回答道︰「你說呢?」
他冷哼一聲,將她抱起來,大步走回床邊。
她問︰「你怎麼回來了?」
他回答。「你說呢?」
不用說也不用問,她的淚水已經說明她心里有他,而他的返回,也說明了他在乎她。
他將她抱回床上,而她則緊緊地依偎在他懷里,哭紅了鼻子。
「你欺負人。」她嗚咽抗議。
「你就沒欺負人?」也不想想,她欺了他幾次,哪回不是他讓著她?
「從小到大,都是我欺負人,沒被人這麼欺負過,不習慣。」控訴的話帶著濃濃的鼻音,她難得露出小女人的撒嬌。
他听了好笑,這種事能當習慣嗎?不過見她這麼可愛,他心中的氣也消了大半,多的是疼惜。
也哭過了,話也攤開來說了,該解釋的還是要解釋。
「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