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出手富滿門 第五章 親生爹娘尋上門(1)

當孟家人在屋里享受天倫之樂時,大門外來了兩輛青帷大馬車,吁地一聲,馬停蹄。

等馬車穩了之後,一位婆子先下車,她拿了張凳子往車下放,亮眼的蜀錦小鞋往前一跨。

此時下來的是容貌秀麗的美婦,面色有點蒼白,不太有精神,眼眉間有一股急迫,她扶著婆子的手特別用力,「是這里嗎?」

「應該是。」

「那我們……」她不想再等了。

「翎兒,先等等,我們先拜見老太傅。」即便他也很急,但禮不可失。

「你去,我要找女兒,你們官場的事我婦道人家不插手。」見禮是男人的應酬,她不好出面。

面容俊美的男子遲疑了下。

這時候馬車上又走下來一對年齡稍有差距的姊弟,怯弱的姊姊牽著體虛的弟弟,緩緩走上前。

只見這名身形窈窕的姊姊抬頭,居然與孟淼淼生得一模一樣,叫跟在馬車後頭來看熱鬧的鄉親們大吃一驚,交頭接耳的指指點點,耳語不斷。

「哇!和淼姐兒好像。」

「簡直是同一張臉……」

「不會是淼姐兒失散的姊妹吧?人家上門來尋親了……」

「有可能喔!瞧那模樣多像……」

「不過還是我們淼淼來得討喜,見人就笑,嘴甜的阿嬸、大娘直叫,笑口常開……」好奇的村民沒分沒寸,見到長得像孟淼淼的小泵娘就想模一模、捏一捏,他們不覺得有什麼不對,每次小丫頭都乖巧的任人掐捏,還笑著問人家手感怎麼樣,多捏幾下沒關系,不疼的。

其實疼著呢!小臉蛋兒都捏紅了,讓人怪難為情的,往後就不好意思再捏了。

不過京里來的小泵娘太害羞了,禁不起鄉下人的熱情,嚶嚀一聲,嚇得往母親身後躲。

「娘,人好多……」他們的衣服好丑,臉好黑,兩手髒髒,一口黃板牙令人作嘔。

「別怕,他們只是覺得你好看而已。」她這女兒膽子太小了,一點也沒她昔日的威風颯爽。

「我不喜歡這里。」她害怕地嚶嚶啜泣。

「我們就待一會兒……」找到人就走。

「你們找人嗎?」一名嗓門大的大嬸走了過來。

「是……」她還沒說完,大嬸就轉身了。

「我你喊人,很快的……」她提起嗓門,「淼淼呀!有人找你——」

「誰找我?」

清脆的少女聲音清脆如銀鈴,輕快的揚起。

正如大嬸所言,很快地,輕輕闔上的大門由內拉開,一顆頭顱探來,圓滾滾的琉璃眼珠淘氣地轉了一圈。

百來戶的村里人都非常熟悉了,大家也沒顧慮什麼規不規矩,怎麼方便怎麼來,沒人別別扭扭的裝秀氣。

孟淼淼和村里每個人都處得來,他們不是打小和她玩到大的玩伴,便是看著她長大的長輩,大家早習慣她野猴似的模樣,自然是不管她怎麼擠眉弄眼作怪都會心一笑。

說句粗鄙的話,太熟了,熟到長了幾根毛都一清二楚。

因此當孟淼淼抬頭一看,她有些嚇到,倒抽了口冷氣。

哎呀!我的娘,人真多,來看戲呀!

「張大嬸,您說找我……」

她才說到一半,一道身影跌跌撞撞的推開攙扶的嬤嬤,淚眼婆娑的朝她直奔而來。

「荷姐兒,我的荷姐兒,終于找到你了,我的荷姐兒……苦了你……」她的女兒呀!丙然還活在世間。

「小心點走,別跌倒了……」唉!罷說就摔了。

孟淼淼伸水去扶,誰知忽地被抱住,一股很濃的中藥味從對方身上飄來,她身子一僵,不知該推開好,還是勸人別太激動,她娘都沒抱她抱得這麼緊過,快要喘不過氣。

接著她感覺自己的棉衣濕了。

迸人誠不欺我,女人果然是水做的。

「這位夫人……」松松手,您抱得太緊了。

「荷姐兒,我不是夫人,我是你娘呀!你看看我,我是娘,這些年讓你受苦了……」哭得泣不成聲的蔣秀翎舍不得放手,她覺得虧欠這孩子許多許多,一輩子也還不了。

「娘?」她狐疑的喊。

是那個原身的親娘嗎?她怎麼這麼快就找來了?讓人措手不及。

長歡哥哥太不靠譜了,什麼最快三月中旬,他還拍胸脯保證絕對來得及,可今兒個是元宵節,足足早了兩個月。

「是,我是娘,你認我了,我是你親娘,我來帶你回府……」她高興得暈了頭,破涕為笑。

「不,您弄錯了,您不是我娘,我娘在屋里,您別到處認親戚呀!」孟淼淼都想哭了,一個頭兩個大。

蔣秀翎又哭了,慌得回頭找人,「四郎、四郎,女兒不認我,她不認我,我對不起她,對不起她,都是我不好……」

「好了、好了,別哭了,有話好好說,不要嚇著孩子。她打小不在我們身邊,自是不識爹娘,你身子不好,緩著說。」扶著妻子的顧四郎細細端詳眼前的小泵娘,瘦是瘦了些,可很有精神,一張小臉白里透紅,十分喜人。

真像。

「好,你跟她說,我們真是她的爹娘,不是喪盡天良的拐子,荷姐兒,我的女兒……」她眼中有著狂喜和慈愛。

「好,你寬心,我來說。」人都找到了,還怕她又不見嗎?紫色縫兔兒毛邊的棉襖,下著嵌青繡菊長裙,頭上簪著廉價珠花,雖然一切很簡樸,但可看出她被照顧得很好,沒受到虧待。

「嗯!你來。」她一副以夫為天的溫順模樣。

是什麼樣的人家竟能把在馬上揚鞭的巾幗英雄磋磨成面團似的人兒,再也找不回往日的恣意放縱?

彼四郎一頷首,看向小女兒的目光充滿熱切,「我是你爹,但你可能不記得我,你那時還小。」

「然後呢?」孟淼淼表面很平靜,但手心一片冰涼。

站在面前的是原身的親生爹娘,認和不認都為難。

「你很好。」他突然笑了,面有欣慰。「蓮姐兒,過來。」

「是,爹。」細細的聲音傳來,跟貓崽子叫聲差不多。

看到走近的麗色少女,孟淼淼訝然的睜大眼,大嘆遺傳學的奇妙,長得真像,跟照鏡子一樣。

「她是你的雙生姊姊顧清蓮,家族排行為二,外面的人稱她顧二小姐。你是顧清荷,排行為三,還有個小六歲的弟弟顧清真,男丁排行是六少爺。」他一一說明,仔細觀察她的反應。

此女十分鎮定,甚好。

「小豆丁。」

探頭看的顧清真瞧見另一個姊姊,驚訝得闔不攏嘴,但是那一聲「小豆丁」讓他非常不服氣,頭一次小拳頭一握,提高比平時高一些的聲音怒……吼。

「我不是小豆丁。」

孟淼淼鼻孔一抬,「你明明就是小豆丁,我已經被人嘲笑矮了,你比我更矮,肯定是小豆丁。」

「我……我會長大,長得比你高……」他氣得漲紅臉,踮起腳尖要比高,渾然忘了害怕。

「等你長高了再說,現在的你還是小豆丁。」終于贏了一個,她要開始發育,往上生長。

看到每一個人都比他高,小豆丁……不,顧清真嘴一扁,垂下頭,「小豆丁就小豆丁,我一定會變成大豆丁。」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笑了。

豆丁、豆丁,就那麼一丁點大,不論大小都是豆丁。

「撫養你的人把你教養得很好。」一點也不遜于高門教出的大家閨秀,他們四房終于看到一些希望了。

「當然,我爹娘是世上最好的爹娘,無以倫比。」她驕傲的大聲宣示,大而有神的雙眸熠熠閃亮。

「我們也是你的爹娘。」他希望她眼中看的是他。

一個被女兒崇拜的父親。

「是嗎?」

「你不想認我們?」明明是一模一樣的臉孔,卻給他一種若和她作對下場會很慘的感覺。

「考慮。」做人不能太隨便。

「然後呢?」他環胸而笑。

孟淼淼噗嗤笑出聲,「您太逗了,學我講話。」

「你是我女兒,父女連心,你思即我思,講一樣的話不稀奇。」這女兒比他想像的更為聰慧。

彼四郎重新審視從小遺失的小女兒,內心無比的震撼,寶劍藏鋒,明珠掩華,他看得出她的獨特。

「高呀!修禪了,您都能讀心了,連我在想什麼都知道,果真比我厚顏無恥。」什麼鬼話都說得口。

他嘴角一抽,心想這是什麼女兒呀!居然說自己厚臉皮,自吹自擂的功力堪比絕頂高手。

「不過呀!」先吊個胃口。

「不過什麼?」怪了,他怎麼有大難臨頭的不祥預兆?

她給他一個「你等著」的眼神,接著……

「爹呀!娘,快出來,土匪來了,他們要搶走你們的女兒,快拿起鍋鏟、勺子御敵——」

「我是土匪?」顧四郎一臉錯愕。

孟淼淼突然扯開喉嚨大吼,不只她爹娘面色凝重的沖出來,連隔壁的莫放野和莫長歡也率領一群家丁到來,他們手上拿著真刀實劍,莫福則手持七尺長纓槍。

在田里育苗的孟家三兄弟也變了臉,比誰腿長似的往家里狂奔,就怕遲了妹妹就被人搶了。

最好笑的當屬顧清蓮、顧清真姊弟,他們大概是第一次見識到人如破鑼般發驚人聲浪,兩人都被震住了,驚得目瞪口呆,久久無法回神。

「誰?誰敢搶我女兒?哪來的土匪連我家的淼淼也敢搶,吃了熊心豹子膽……」說起護女的凶悍,秋玉容當之無愧,她能瞬間由慈面菩薩爆發成修羅殿的夜叉。

「哇!母老虎又出現了……」一些孩童連忙散開。

「娘,我被抱住了,動不了。」氣力真大,她的骨頭都嘎吱嘎吱響,不會裂開了吧?

「去去去,你抱我女兒做什麼?男女授受不親,女女也不親,我女兒不磨鏡,你休想染指她。」當母親的比什麼都強,她硬是扳開習過武的蔣秀翎,搶回女兒。

「她是我女兒,你偷走她!」病中的蔣秀翎還想沖上前,但是後繼無力,跌入丈夫的臂彎。

「說點人話,我們听不懂畜生話。」什麼偷,她的女兒是光明正大養大的,誰敢說一句不是?

啊!她娘……真是神人呀!她們倆絕對是親的,她也遺傳到娘的刻薄尖酸。孟淼淼眼中閃著小星星,佩服她娘潑婦罵街的高超技術。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說話藝術,受益匪淺。

「蓮姐兒,過來。」

彼四郎的做法直接而粗暴,開門見山,他再一次喊出大女兒出來做比對,這比說更多的話來得有力。

被父親一喊,回過神的顧清蓮牽著弟弟,再次溫順地出現在眾人面前,小臉白如紙。

咦!有兩個淼淼?秋玉容咕噥著哪個是妖精變的。

「娘,我是小妖精,您肯定是大妖精,我們是來自幻化山的妖精。」娘有太才,真人不露相。

「嗯!滿嘴胡謅,沒個正形的是我女兒,你的我不要。」沒青沒紫沒蹭破皮,完好無缺,很好。

「她也是我女兒,本名顧清荷,和蓮姐兒是雙生姊妹。」蔣秀翎氣弱的喊著,毫無氣勢。

「你說是就是,當我們東山村沒人呀!」秋玉容輕輕摟著女兒,細聲問著有沒有嚇著,儼然是護女心切的慈母。

「對,淼淼是我們東山村的女兒,你們不能來搶淼淼。」

「一人一個剛剛好,干麼那麼貪心。」

「雙生姊妹了不起嗎?我家母豬阿花胎生下十二頭小豬崽,你跟它沒得比……」越說越離譜了,孩子還能分的?

一個一個的村民還是力挺自個兒村子的人,至于對著看來派頭不小的外人則抱三分保留態度。

人不親,土親,孟夫子的為人眾所皆知,難道不幫他而偏幫外來客?

「等等,各位,容我說句公道話,我們不是來搶別人的女兒,而是她本來就是我們的孩子,是還……」暗暗抹汗的顧四郎護著妻子,不讓她被推擠到。

百姓一旦失去理智就太可怕了,他們根本不講理。

眾人安靜了。

是還,不是搶。

「易地而處,將心比心,若是你們的孩子無故失蹤,長達十幾年無聲無息,是好是壞無從得知,連他是否活著也不知曉,你們不想念、不焦急,不盼著有一天能找回自己的孩子?」他動之以情,說動許多人排外的心。

「這……」

「的確是挺焦心的……」

「他也不容易,這麼多年了還能不放棄,居然找到這里……」難為這家人了,千里迢迢尋親。

「咱們不為難人家了,看淼淼和小泵娘長得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說不是一家人也沒人信。」瞅瞅,還真像。

村民們太多善良,容易被煽動,曾為探花郎的侍讀學士還是有幾分口才的,三、兩句便說服了群眾,讓他們產生同情弱者的同理心,即使他們做得再不對也是為了孩子。

看大伙的心有所動搖,一家之主只好跳出來。

這時候不要臉的莫長歡趁火打劫,他一聲不響的站到秋玉容母女身後,以指輕摳孟淼淼掌心。

今日之事不好解決,想來晚上是沒法帶她進城看花燈了。

看戲看得正起勁的孟淼淼嚇了一大跳,她臉紅心跳的橫了他一眼,暗啐此子色膽包天,光天化日之下也敢調戲。

不過心里還是有點歡喜,至少他是站在她這一邊的人,不會因為她的親生父母來自京城而萌生退意。

「你來找女兒是情理所在,換成是我三日不見女兒也會心急如焚,可是你也要替我這個當父親的想一想,疼了十幾年的心肝肉硬要狠心挖起,你讓我怎麼活?」刻意不提起女兒的來歷,孟二元只說得悲切,打起悲情牌,拉起袖子掩面拭淚。

夫子落淚令人不舍呀!堂堂大男人多傷心。

孟家的門口人越聚越多,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看熱鬧的人,除了走親的村民外,村子里大半的人都來了。

還有走得慢,被人攙扶過來的族中耆老、姍姍來遲的里正,老宅那邊倒是沒來大人,只有幾個小的打先鋒。

瞧,王家長舌的桂花娘都自備凳子、瓜子了,一邊抖著腳一邊嗑瓜子,還能順便幫身邊的邋遢兒子擤鼻涕。

混水模魚看能不能佔點好處的也不是沒有,但畢竟是少數,孟家人在村子中挺有威望的,說的話有幾分分量。

「你活不了是你的事,霸佔了我女兒十幾年不還,你以為你還有理了?不過是個鄉下地方的小老百姓而已,你還敢跟當官的爭?」

所謂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般的隊友,控制不住自個兒脾氣的蔣秀翎便是個扯後腿的。

年輕時她就是個性子火爆的爆竹頭,在父兄的寵愛下霸道任性,凡事以她講的理為主,不得反抗。

但是後院的日子磨去她的稜角,消磨了她的斗志,加上沒有得力的娘家當靠山,她漸漸勢單力薄,在絕對的孝道前她只能退讓,只能妥協,只能收起以在的利刺當個賢妻孝媳。

生孩子傷了身子,長年臥床,原本習武之身的優勢蕩然無存,她開始力不從心,無能為力,眼看著大房、二房、三房的妯娌欺上門,護不住孩子的她只能眼睜睜看無助的兒女受盡委屈。

這些年她真是受夠窩囊氣了,同宗的親族欺負她也就算了,犄角旮旯來的窮酸秀才也敢給她臉色看,她真的忍不下去了,昔日的蠻橫一下子爆發出來,言語毫不客氣。

她只想傷人,不計後果。

「翎兒,少說一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們是來帶孩子的,不是來與人起爭執、結仇的。

可惜顧四郎的用心妻子感受不到,她眼中全是怒火,看到和顧清蓮生得一模一樣的女兒全心依賴著另一個女人,管那人喊娘,「母女」倆親昵的相偎,這情景深深地刺痛她的眼。

那是她的女兒呀!為什麼管別人叫娘?她才是親娘,十月懷胎將人生下來的,誰也別想搶走。

她此時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她要把女兒要回來,不擇手段,不計一切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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