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娘掌家 第十章 入京淪為妾(2)

通哥兒不知,瞳瞳陷入父親布下的陣法中,她沒心思去看符號、數樹木,她亟欲發泄地只在陣法中不斷往前跑。

同樣的地方,她已經跑過好幾輪,但她想跑,用盡力氣跑,她認為只要跑得夠快,就能把傷心狠狠掉到後面。

只是哪能夠啊!沒甩掉傷心,她越跑越難過,沒有人跟著看著,她放任眼淚往下流。

汗水淚水模糊了視線,她仍然堅持往前跑,直到……

何桐找到她的時候,已經月上東山,深夜的後山鬼影幢幢,她沒有心思恐懼,因為胸口早已被哀愁佔領。

她不懂,同樣是傷心、同樣是不甘、同樣是難以割拾,為什麼這次無法豁達轉身?為什麼離開的念頭揚起,心便痛得無法承擔?

蜷縮在樹底下,入秋的夜很冷,她瑟瑟地抖著。

看見女兒,何桐松口氣,胸中的緊張一股腦兒發泄出來。

他怒道︰「我沒想到自己一手教養起來的女兒竟然這麼畏縮膽小,踫到問題不敢面對。只會躲起來背著人哭嗎?如果你還是我的女兒,就收起無用的眼淚,走到蘇蒙面前,把事情說清楚,把他的態度看清楚,如果他不要你,就背過身,不過是一個男人,有什麼了不起?」

瞳瞳僵硬的抬起頭,注視忿忿不平的父親。

何桐心急,急得語無倫次,他在後山待過數月,很清楚這里有多少野獸,入夜後多麼危險,確實,蘇蒙不道地的處理方式讓他生氣,但瞳瞳的反應更教他失望。

天下何處無芳草,下一個男人肯定會更好。

前世,他沒少在女兒耳邊傳遞這種訊息,他盼的是什麼?盼望她不要在感情當中受傷。

不說天底下男人多薄倖,感情這種東西,本來就沒有深厚根基,說來便來、說走便走,能夠維持一世不變的關系,靠的除了感情之外,更多的是道德與責任。

在道德感薄弱的世界里,不懂得自立自強的女性,憑什麼享受愛情?

他這麼努力教導,以為女兒可以將感情帶來的傷害降到最低,知道女兒如何處理與袁裴的感情時,他忍不住為她喝彩,雖然當斷則斷需要勇氣,但委屈將就亦盼不來幸福,他為女兒的理智與果斷高興。

沒想到不過幾句閑言碎語,真相如何尚且未知,她竟然就尤許自己如此軟弱,恨鐵不成鋼吶!

見瞳瞳不語,他又道︰「我是怎麼教你的?這世上,旁人只會樂意分享你的快樂,卻懶得理會你的痛苦,任由自己陷入痛苦是最愚蠢的事,踫到問題唯一的解決方式是勇敢面對,你沒有第二條路。」

話說得簡單、他知道這是多嚴苛的要求?

瞳瞳抬起眼,狠狠咬唇,逼下兩道淚水。「沒錯,哥哥病了,你和媽媽不能在我身上花太多精神,于是你們不斷要求我自立堅強,不斷要求我勇敢果斷。

「得知媽媽的下落,你毫不著猶豫拋下我離開,因為你認定我夠堅強,夠勇敢,夠有本事面對所有危難。可,有沒有想過,我只是個大學生,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出車禍?

「因為哥哥住院,需要一大筆醫藥費,我下課之後,還要打工到天亮,因看護打電話告訴我,哥哥陷入昏迷,我緊張害怕,騎著摩托車飆到八十,我很累、很忍懼,我頭痛,眼昏花,馬路在我眼前變成兩條線,不是大卡車的錯,錯在我,懂嗎!是我去撞卡車的。

「憑什麼我必須勇敢堅強?憑什麼我不能無助脆弱?憑什麼哥哥是我的責任?你知不知道,我累,不敢說,我怕,不敢講,我需要一雙強而有力的手來支撐我,可,你……做了什麼?你只告訴我,「彤彤,你必須獨立堅強。」

此生也是,惡劣的父親繼母,她與大哥在這世間苦苦奮斗,她一肩撐起袁家,可到頭來,換到什麼?如今,同樣的事重演了,她憑什麼不能退縮,憑什麼不能躲起來?誰規定她非要鼓起勇氣向行前?

她說得何桐啞口無言,他做錯了嗎?他在乎妻子,把心全放在她身上。

為了兒子,妻子堅持去當戰地記者,夫妻大吵一架,卻沒有改變她的決定。

她走了,他不禁恨上兒子,他把兒子交給未成年的女兒,讓她負起所有的責任。

他忘記她還小,需要人照顧呵護,他不工作了,把所有的時間和金錢都用來尋找妻子。

還要求女兒自立自強。

他把愛情放在第一,卻教導女兒男人不可信,他是多麼矛盾。

瞳瞳狼狽地扶起樹干,快步跑開。

現在的她,有滿腔憤怒欲發泄,她不想用惡毒語言來傷害父親,她仍然渴望親情,仍盼著團圓。

何桐怔怔看著女兒背影,承認,錯了,都說女兒是父母的小棉襖,他卻自私地對她嚴苛要求,瞳瞳是該怨他,恨他……

又尋了一處坐下,直到朝暾初起。

還是很冷,還是很怕,還是想挖個洞躲進去,盡管心底明白,躲避不是好方法。

「瞳瞳。」何桐尋來。

沒轉身,背著父親,她為自己的沖動感到抱歉。

他輕嘆道︰「對不起,生你的時候,你媽媽得了妊娠毒血癥,生產過程一度危極,那之後,我不想讓你媽媽生孩子,就去結扎了。

「我重視你們兄妹的教育,我認為可以把你們栽培成菁英,但是你哥發病得早,兒子承擔不了我的期待,我就把所有的盼望全壓在你身上,我對你的挫折視而不見,我以為要求嚴苛是促使你上勁的動力。」

用手背家抹掉眼淚,她知道的,所以她咬緊牙關承擔下所有委屈,許是父親的教育已深深烙印在身體里。

當年「師父」教導醫術時,嚴格得近乎無理,看得大哥心疼不已,數度反對她習醫,她說服大哥,她說嚴師出高徒。

是骨子里的堅韌作崇,她不低頭、不屈服,習慣咬牙面對所有困境,雖然羨慕柔弱女子有人呵護,可她終究不是那種人。

吸吸鼻子,她轉過頭,輕聲道︰「對不起,我不該說那些的,你的教育沒錯,是我沒想清楚。」

「不,你該說的,我對你確實不公平。」

搖頭,公不公平已經過去,她不想糾結,況且一個晚上足夠她想清楚了。

「爸說得對,躲避不能讓事情變得容易,我決定進京,听听蘇蒙的打算。」

點頭,她永遠是讓他驕傲的女兒。「記住,你不是一個人,你有我,有語塵,我們不會教你受委屈的。」

「我知道。」

蘇蒙派來的護衛隊一到,他們就出發了,除箱子里的上千兩銀子之外,家里沒有什麼非要帶上的。

這一路,瞳瞳心里揣著事,走得無比辛苦,連月的路程,讓她雙頰凹陷、臉色蒼白,瘦得一張臉只剩下兩顆眼珠子。

何桐沒有多說,他很清楚心理影響生理,他是個嚴父,不懂得寬慰人,只會用一雙憂心忡忡的眼楮看著女兒。

終于,他們在毅勇伯府前下車,匾額已經掛上,朱紅色的大門氣派恢宏,圍牆很高,看來皇帝賜下的七進府邸很驚人。

只事到臨頭,瞳瞳仍然有躲避,但嚴父在身邊,她不允許自己脆弱。

通哥兒敲開門,門房將人迎進去,通哥兒和何桐被留在外院,管事嬤嬤領著瞳瞳、晚兒和阿晨、阿曦往後院走去。

林宜瑄就在後院月苑門邊等著,看見晚兒,她滿臉激動沖上前,一把抱住兒子。

「娘的心肝寶貝,娘很想很想你,你想娘嗎?」

瞳瞳細細審親林氏,那是個美麗的婦人,氣質高雅、言行溫婉,是古代男人都會喜歡的那種類型。

她哭過一陣,終于松開手,捧著晚兒的臉,問︰「你記得娘嗎?你想娘嗎?娘好想你對不住,這些年娘沒在你身邊,你氣娘、怨娘吧,只是氣過怨過後,原諒娘,好不好?」

這大半年里,晚兒的語匯理解度有很大的進步,只他不懂……娘就在那里啊,她正牽著阿晨,阿曦,怎麼又跑出一個娘?

不過這個娘很漂亮,看起來又很可憐,于是想了想,他體貼地點點頭。

得到想要的答案,林宜瑄忍不住淚水直流,再度抱緊晚兒,而溫和善良的晚兒,學著瞳瞳,輕拍她的背安撫。

這是對的,代表她教出來的孩子有顯柔軟的心,但……為什麼心痛得厲害?

瞳瞳吃味了,或覺辛苦帶出來的孩子又要被搶了,恍惚間,慎兒軟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娘,永永遠都別離開慎兒,行嗎?」

「慎兒有了媳婦便會記掛娘的。」

「娘和我一起高飛,我背著娘,我到哪兒,娘就到哪兒。」

話還在耳邊,他轉身就喜歡上程雪兒,他的背有人預約,高飛沒有她的分。

下一刻,裴哥哥的聲音出現——

「你不應該離間慎兒和雪兒,他們將來要同處在一個屋檐底下,必須相親相愛,視彼此為知己,我很高興他們能夠投緣,卻不該因為自己的狹隘妒忌,破壞他們的純粹情誼。」

「他不是你的,他是他自己的,有權利選擇喜歡誰,討厭誰,你可以控制八歲的他,等他十八歲,你還能逼迫他?到時,你只會讓他恨你。」

所以,她能夠再次狹隘、嫉妒?

當然不行,林宜瑄不是雪兒,是懷胎十月生下晚兒的親娘,她不想冒著讓晚兒怨恨自己的風險。

孩子無過,錯的是大人,她的傷心不需要孩子來承擔。

林宜瑄哭過一陣,好像突然發現瞳瞳存在似的,她起身抹去眼淚,笑著上前握住瞳瞳的手,說道︰「好妹妹,姊姊終于把你給盼來,路上好走嗎?瞧你,風塵撲撲的,先安置下,爺進宮,很快就回來。」

姊姊、妹妹?林氏是以主人的身分說話?瞳瞳失笑,原來在她還沒到之前,身分已經被定位了。

「小喬,你帶少爺去梳洗干,廚房里備下的東西,讓人送過去,」林宜瑄下令。

「是。」丫頭上前領人。

但晚兒不想和娘分開,他拉拉瞳瞳的手。

瞳瞳頓下,對他說︰「晚兒跟姊姊過去,進屋後先喝點熱水再洗澡,吃過飯後,別忘記藥丸子。阿晨,阿曦,你們也把自己洗干淨,少爺剛到新地方會害怕,你們隨時都要留一個人在他出邊。」

晚兒有些受寒,她把荷包里的桑菊飲遞給阿晨。

「是,夫人。」

「娘,我想跟您一起。」晚兒環住她的脖子撤嬌。

「乖,晚兒是男子漢了,要勇敢哦,娘打理好後就過去看你好不好?」

「娘不來,晚兒不吃飯。」

「不對,晚兒要乖乖吃飯,消食後再吃藥丸,都吃完,大概就能看到娘了。」

「要等這麼久嗎?」

「娘會盡快。」

「打勾勾,不能太晚。」

兩人打過勾勾之後,瞳瞳起身,卻意外發現一臉晦澀的林宜瑄。

注意到瞳瞳在看自己,林宜瑄無奈一笑,道︰「對不住,瞳妹妹,你把晚兒照顧得很好,我不該嫉妒的,說到底是我不好,我後悔了,那年要是別那麼害怕,別急著離開……要是相公早點告訴我他打算怎麼做,我絕對不會拋下他們父子。」

瞳瞳蹙眉,她對林宜瑄的後悔不感興趣,也無意了解她的嫉妒。

倘若蘇蒙打算接納林宜瑄的後悔,那麼他們便一拍兩,她可以堅強一次,沒道理不能堅強兩回。

人總是在挫折中成長,她假裝自己不在乎,低聲道︰「我累了,可以先歇歇嗎?」

臉色微變,林宜瑄沒想到她這麼不給面子。

她僵硬了笑容,吸口氣道︰「當然,瞧我太心急了,沒想到妹妹長途跋涉,我領妹妹去休息。」她走在前面,一面走一面說︰「我安排妹妹住在臨風閣,那里離我和爺的院子近,爺常不在家,妹妹可以隨時過來尋我說話。」

我和爺的院子?意思是兩人舊情復燃,已經住在一起?

心被剖了,抽痛得厲害,瞳瞳沒回應,低頭看著自己的腳步。

「爺說妹妹喜歡打理藥田,我打算讓人把你院子的花圃改造成藥田,不知妹妹意下如何?我希望妹妹在這里能夠住得舒心,就當是我在報恩吧,我真心感激你把相公和晚兒照得這麼好。

「對了,我還給你裁了幾件新衣裳,都是京城時興的樣式,不是姊姊自夸,我的女紅不差的,我做的衣服,爺特別喜歡……」

這是在炫耀?炫耀他穿她的衣、睡她的床,還把後院大小事交給地打理,以示對正妻的重觀?

不需要,真的,她對爭權奪位不感興趣,她來,只是要蘇蒙一個態度。

突然,林宜瑄停下腳步,轉過身,淚水盈眶。

猝不及防間,她朝瞳瞳跪下,「妹妹,我知道爺為難,他早已視你如妻,卻與我有婚約前,他不知道如何說服你為妾,也不知道如何安撫我的傷心。

「我知道妹妹並不喜歡我,于你而言,我才是那個從中插一腳的人,但求求你,別再讓我和晚兒母子分離,那是我最珍愛的兒子啊。

「這些年我不斷悔恨,不該為自己的膽怯拋下他們父子,我很欣慰,爺願意原諒我、願意讓我回到他身邊,但是妹妹……雖然我為妻、你做妾,我願與你情同手足,一起服侍爺,妹妹青春正好,早晚會有自己的孩子,能不能把晚兒讓給我,讓我們母子團圓?」

這是在說什麼?摘得她像惡人似的,她幾時有搶人意圖?幾時要讓人母子分離?她本來不懂,林宜瑄怎麼會演這一詢,直到看見從角落紛紛冒出來的下人。

瞳瞳明白了,對方連喘口氣的機會都不願給她,這麼快就開起宅斗模式。

可惜,對不起,她不想奉陪。

「若夫人不想領我回房,沒關系的,麻煩夫人命人備車,我可以搬到外頭。」

搬到外頭?這是在威脅她?甯語瞳知道她不敢,知道這麼做,爺會怎麼看待她。

甯語瞳就這麼有把握?她在爺心里估了多大分量,足以讓她有恃無恐?

可林宜瑄不敢賭,她吞下委屈,強裝笑臉,可憐兮兮的委屈模樣全落入下人眼底,她想,很快府中就會謠言四起,高敬的妾,委曲求全的妻,所有人都會站在她這邊。

「妹妹別意氣用事,就當姊姊說錯話,姊姊給你道歉,來人,領瞳姨娘到屋里歇下。」

她強調了姨娘二字。

姨娘?這身分是她定下,還是蘇蒙決定的?

冷冷笑過,瞳瞳覷了林宜瑄一眼,看得林宜瑄這心跳加快、頭皮發麻,瞳瞳帶來的危機感漸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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