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氏院子里的鞭炮聲驚動了晉王,不過畢竟沒有抓到凶手,就算有所懷疑,也不可能來質問世子,這件事就這麼不了了之。
也因為于氏的哭鬧,晉王以往不再立正妃的堅持態度似乎有所松動,居然就傳出了要將于氏扶正的傳聞。
而從那天起,雍昊淵再也不見晉王,父子兩人陷入僵持。
寒風摧樹木,嚴霜結庭蘭,冬日天冷風勁,人人都躲在屋子里,晉王府如今氣氛古怪,院子一片蕭條,連辦事的小廝經過都不敢發出太大聲響。
只有行事作風讓人模不著頭緒的向冬兒,好好的屋子里不待,竟是拿了早就備好的大網子,不顧翡兒與翠兒的勸阻,來到了後院的湖邊。
王府的湖是活水,冬日不會結凍,魚兒卻是因為水冷,游得更慢了,向冬兒一網子下去便撈起了兩條肥美的鯉魚。
連忙將鯉魚拿到了廚房,這麼大冷天她不想再勞煩李嬤嬤,便讓裴兒與翠兒幫忙。
先將魚去鱗去鰓,切成適合大小的魚塊,以醬料腌了一個時辰,蒸熟後用鐵架架起,拿府中修剪下來的柏木燻制,過程讓翡兒不時的蘸刷上酒、醋和花椒做成的醬料,待皮色金黃時再用胡麻油刷過一遍,就是一道好吃的柏木燻魚。
向冬兒將另一條魚切成薄片,下油鍋先炸過一回,再重新起鍋,干炒蔥白、辣子,後將魚片放回鍋中,淋上酒、花椒、醬油姜蒜和雞湯等等做的醬料,大火快炒兩下,香噴噴的爆炒蔥椒魚片便完成了。
剩下的部位全讓向冬兒拿來煮魚羹,她的秘方同樣來自李嬤嬤,煮魚不用清水,而用魚骨及魚皮熬了一個時辰的湯,然後將魚剝碎加入了羹湯之中,加入筍干與蘑菇、木耳、火腿、白菜等炖煮,最後加入醋與豬油提味,用醬汁勾薄芡起鍋,便是一鍋香滑好吃的魚羹。
做好之後,她並不急著吃,而是命翡兒將三道菜裝在食盒里,又讓翠兒去酒窖打了一瓶酒,自己則是回到房內,匆匆換上衣服,與兩名婢女會合後,提著食物往主院走去。
目前主院只有晉王一個主子,向冬兒打听過了,晉王今日並沒有出府,中午用膳也只草草吃了兩口。她明白雍承志失去胃口的原因何在,也是為此而來。
主院的護院並沒有攔住向冬兒,或許是雍承志對這個兒媳還算滿意,至少他沒見過有哪個女人和自家兒子能夠說上超過三句話而不被打飛。更不用說她有辦法讓雍昊淵日日回府用膳,雖然不是和自己一起,但是已讓他感到安慰。
向冬兒順利的來到正廳,此時小廝已經入內請雍承志出來。
她一看到滿臉疲憊、不苟言笑的公公,先行了個禮,之後便讓翡兒舉起手上食盒。「父王!兒媳婦又來找你喝酒吃魚了!」向冬兒給了雍承志一個大大的笑容。
看到她這麼有朝氣的樣子,倒是一掃雍承志近幾日的煩躁。翡兒手上的食盒傳來隱約的香味,他想起向冬兒的廚藝不錯,上回一起吃的魚還記憶猶新,于是他點點頭,招呼她一起坐下。
翡兒與翠兒一起將食盒里的酒菜布上之後,便乖巧地退到一旁。
動筷之前,雍承志有些糾結地問道︰「昊淵這幾日……可有回房?」
「沒有,我也好幾日沒看到他了。」向冬兒倒是平靜,她已經很習慣自己夫君來無影去無縱了。
雍承志卻認為雍昊淵是因為賭氣而不回府,不由輕輕一嘆。「是我連累你了。」
向冬兒搖了搖頭,「父王,我知道夫君為什麼不回來,我听到消息了,與于姨娘有關對嗎?」
雍昊淵果然全部告訴她了。雍承志有些狼狽地問道︰「你也反對我將于氏扶正?」
向冬兒瞪大了眼,急忙搖搖手。「我憑什麼反對啊?這事原就不是我能管的啊!如果父王喜歡于姨娘,那就扶正,如果不喜歡,父王讓于姨娘繼續當姨娘就好,這事其實也沒有很復雜。」她干笑了兩聲,「我只管大家有沒有吃飽,所以听到父王午膳沒吃好,這不就來了嗎?」
雍承志勉力一笑。「于氏這件事上你能豁達,但昊淵因為他生母的關系,心結難解,只怕會怪罪我將于氏扶正。」
向冬兒偏著頭想了一下,認真地說道︰「我想夫君只是不希望自己成為旁人威脅父王的籌碼,父王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夫君走武將的路,顯然就是隨了父王,要說他對父王的傲骨與風姿沒有崇拜,我才不相信。」
向冬兒可不僅僅是揣摩雍昊淵的想法,而是認為自己的夫君絕不是那麼膚淺,不問青紅皂白只會怪罪長輩,賭氣不回府。「今日他就算生氣,只怕是氣自己更多,怎會讓父王陷入為難。唉,夫君那人就是個悶葫蘆,不會向父王說自己的想法,所以才會弄成今日的僵局。」
「但我始終是個失敗的父親。」雍承志回想起自己早年戎馬生涯,長年在外,連妻子最後一面都來不及見,也無怪乎那個孩子對他諸多怨尤。
「父王啊,你要是個失敗的父親,那我爹早該一頭撞死……喔不,他早就死了。」向冬兒從歸遠侯府那樣烏煙瘴氣的地方來,更覺得雍承志待她極好,即使縱容于氏也沒有讓她這兒媳受到任何委屈。
她喝了一口羹湯,滿足得眼楮都陶醉地閉上了。「我倒是羨慕夫君能有個如此關懷愛護他的父親,可惜我沒有。當年我出生不是個男娃兒,我親爹很失望不太理我,從小只有娘疼我,磨著爹去宮里要個教養嬤嬤來教我,否則我可能連基本禮儀都不會,現在和父王吃魚大概也只會用手抓。」
雍承志被她開解得輕松不少,瞧她饞的那模樣,好像不管什麼食物,到她口中就是好吃,于是他也被她影響,肚子餓了起來,忍不住伸筷夾了一塊炒魚片放入口中。
咸香鮮美,彈牙帶勁,微辣的口感更剌激了食欲,的確不錯!
他吃了幾塊,喝一口酒,又夾了燻魚咬一口,再喝口酒,然後一口氣吃掉一碗魚羹,不由也學著向冬兒閉上眼楮。
真好吃啊!
「你是個好孩子,你爹不珍惜,是他眼瞎。」雍承志瞥了她一眼,目光很是微妙。知道她特地下廚煮魚,借口吃酒,只是變個花樣來開解他。
「夫君也是個好孩子啊!」向冬兒吃得眉開眼笑,還不忘替自家夫君美言幾句。「父王該對夫君有信心一點,連雙腿殘廢都打不倒他了,他不會因為刑部那種栽贓的案子就倒下去的。」
「你說的對。」雍承志終于有了淡淡的笑容,又吃了一塊燻魚。「只是可憐天下父母心,見到孩子會受一點苦,都覺得不忍心,何況昊淵已經受了那麼大的苦楚了……」
「所以父王你不要想太多,按自己的本心去做就是。現在,吃魚比較重要。」向冬兒有心撫去他的煩憂,替他添上酒,又替他盛了碗魚羹,順勢轉移了話題。「這魚下鍋前還活跳跳的,可鮮著呢!」
雍承志挑了挑眉。「這天寒地凍的,虧得你還能弄到鮮魚。」
「並不難啊,鮮魚我們王府的湖里很多。」向冬兒隨口回道。
「你又去撈御賜的魚來吃了?」雍承志的臉色一僵,要去夾魚片的手就這麼停了下來。
「那個……上回不是已經吃過?」向冬兒面露尷尬,為了吃不怕砍頭的,普天下大概也只有她一個。
她驀地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地說道︰「父王,是自己人我才說的,反正萬歲對我們王府好像有點意見,吃他兩條魚出出氣也好啊!」
她還有理了?難道萬歲打壓他,他就可以把御賜的佩劍給折了?
雍承志與向冬兒無語對視,像在掙扎該不該繼續吃御賜的魚,最後還是他先忍不住,被她的傻樣逗樂,搖頭笑了出來。
「雖然是如此,吃御賜的魚還是低調點,以後就我們兩個……呃,至多再加個昊淵,一家三口偷偷吃就好,別讓人知道了。」
雍承志終于正式將于氏扶正,但因為這不是他的本意,而且于氏與娘家聯合坑害世子的行為也讓他涼透了心,所以他沒有大張旗鼓廣邀賓客,只是將她的名字上了皇家玉牒,上報到宮里而已,連府里的人都是等一切儀式完成才知道這個消息。
他也沒有要她搬回主院的意思,在告知她這一切後便徑自回了書房,他現在看于氏就是一個心煩,至少他還有親自告知,已經算不錯了。
如此草率的處理,一點也沒有雍承志以往對她的好,于氏即使達成扶正的心願,仍在房里摔了好幾只茶盞,在心中痛罵雍承志的無情。
不過她按捺住了脾氣,知道自己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所以對雍承志的安排百依百順,也接掌了王府更多的權力。以往她掌家時,都只是管銀錢的進出,購買府內的生活用品及食物等等,觸踫不到王府的防衛,但現在她已然可以安排每個院子的侍衛,以及干涉侍衛巡邏的時間地點,雖然主院與世子院落她的手暫時還伸不進去,但對她而言這樣就夠了。
不過,當上王妃之後,她隨即打算到世子的院落顯擺顯擺,順便出出一肚子鳥氣,她現在可是正經八百的王妃,她要向冬兒跪下向她磕頭!
結果當她盛氣凌人的來到了世子院落,再一次命人踢開院子的大門,心忖這次沒人敢讓她修門了,帶著一群人橫沖直撞的進了院子,卻赫然發現雍昊淵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用著一雙冷颼颼的陣子看著她。
于氏當下就退縮了。就算已經身為王妃,但她知道自己在晉王面前的地位仍然遠遠不及這個長子,更別說這個長子就算殘了,本身也極有能力,一巴掌就敢拍死她。
所以她連向冬兒的尾巴都沒模到,就憋著一肚子氣又灰頭土臉的離開,末了還要再出錢修世子院落的大門,差點沒氣得她吐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