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在如此緊繃又古怪的氣氛下過去,終于向冬兒在晉王府過了第一個年。
因為是于氏操持的,這個年過得很是奢侈,不過她都奢侈在自己身上,四面八方送來的年禮往自己庫房里搬,府里的主子們該添的新年衣物用品,晉王和世子她只能按制辦理,一點也不敢克扣,不過雍昊平及雍暻雲的分額,她卻是按嫡子嫡女的規格又往上翻了三倍,對自己當然更不會吝嗇,每日都打扮得珠光寶氣,過足了高官夫人的癮。
餅年期間往往是向冬兒最開心的時候,因為在歸遠侯府,那是她少數可以吃飽的幾天。
不過今年王府情況特殊,她倒是低調了許多,置辦年貨什麼的于氏根本不讓她插手,她成了一個閑人,無聊就釣釣魚,去找公公或和自己丈夫分享,或者磨著雍昊淵帶她上街,買些新鮮的食材干貨等等,自己在府里開小灶,小日子也算過得有滋有味,有了雍昊淵的庇護,于氏的上位對她竟是一點影響也沒有。
年夜飯時,她乖乖的和雍昊淵露臉,晉王府人口不多,主桌上只有晉王夫婦、世子夫婦和雍暻雲、雍昊平兄妹,其中雍暻雲和雍昊平過去因為是庶出,不得與晉王同桌,今年還是第一次上主桌,興奮得像什麼似的,說話還不時夾槍帶棍,諷剌雍昊淵夫婦,于氏也偶爾加油添醋,雍昊淵從頭到尾只是冷眼旁觀,向冬兒只顧埋頭苦吃,連晉王都對于氏的行為懶得置喙,一頓年夜飯,成了于氏和她的兒女唱獨角戲的奇怪場面。
不過也因如此,原本有些反感于氏的下人老僕們,見到王爺與世子都對她的肆無忌憚保持沉默,也不敢再多表態,益發讓于氏不可一世起來,明目張膽地大幅更動了府里的侍衛,全安插上自己人,下人也換掉一批,年紀大的全部趕走。如果不是世子院子看得緊,她真想連向冬兒那兩個婢女和嬤嬤全都換了,放她的人在向冬兒身邊,隨時要向冬兒怎麼死就得怎麼死。
到了元宵節,向冬兒原本很想看花燈,不過她知道雍昊淵其實並不喜歡人擠人,所以也歇了這個心思,拉著他在府里放鞭炮玩,也把遠遠的听到鞭炮聲的于氏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她告訴自己,她要忍,很快的雍昊淵就囂張不起來了。
待到元宵過後,王府里的年節氣氛也淡了,向冬兒卻有了新煩惱。
御賜的鯉魚,到目前為止一共被向冬兒吃了三十條。
打從第一次和雍承志一起共同享用後,向冬兒便吃上了癮,隔三差五的就去偷抓一條來打牙祭,等到這個年過去,她又來到湖邊想撈魚,卻覺得湖里的魚沒有以前那麼好抓了。
想想還真有點心虛,她才嫁進來幾個月,御賜的魚就少了三十條,依這種速度下去,一年過後這湖里不知道還撈不榜得到鯉魚。
向冬兒左思右想,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最後她想了個好辦法,反正萬歲又不認識自己賜的鯉魚,她索性去買來補上,順便買一些鯉魚的幼苗,同樣放到湖里養著,讓它們自然繁殖,這樣日後她就能有吃不完的魚。
越想向冬兒越覺得有道理,可是御賜的鯉魚品種特別,京里買不到,必須出城到南方的聊城,運河加上馬車來回,還有尋找魚苗的時間,怎麼趕都要花去半個月左右。
為了以後都能有魚吃,她只能硬著頭皮去找雍昊淵,希望他允許她出京一趟。
在向冬兒苦惱不已時,書房里的雍昊淵及任皓正討論著朝廷里的大事。
「上個月,二皇子不顧二皇子妃的心情,納了鎮南大將軍的嫡次女做側妃,一個月以來,兩府過從甚密,可以確信他們已經聯系起來了。」任皓說道。
「鎮南大將軍?」雍昊淵黑眸中冷光一閃。「北方的將軍幾乎都是服我父王的,二皇子無從下手,想不到竟有能力說服了南方的鎮南大將軍與他結盟。」
「鎮南大將軍派了自己的兒子邵東護送妹妹的出嫁車隊到京,到現在仍未離開,應該是有什麼謀畫。」任皓那細長的鳳眼一眯,讓他多了陰鷥,卻不減俊美。
雍昊淵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幾下,邊思考著邊說道︰「鎮南大將軍的兒子邵東我知道,同樣是個將才,會留在京里肯定也是為了軍隊的事,不過最近並沒有戰事,朝廷幾個要塞也都有了將軍駐守,他還能謀求什麼……」
天朝不允許養私軍,所有的王府能擁有的軍隊有一定人數限制,不得超過五千人。全天下的軍隊都屬于皇帝,鎮守各地的將軍都是由皇帝授予虎符,可以憑虎符調動軍隊,待戰後皇帝再看情況是否收回虎符,軍權又回到皇帝手上。
鎮南大將軍已持有南方大軍的虎符,邵東若想要求得一地的軍權,總不能去和他爹搶,所以現在台面上的將軍就必定要消失一個,至少先讓邵東坐上那個位置,之後不管用什麼方式取得虎符,要調動軍隊就簡單了。
那,該會是誰消失呢?
雍昊淵敲著桌子的手停了,神情突然變得微妙。「任皓,王府的下人應該都被于氏換成她自己的人了,我試探過幾乎都有些功夫底子,可是她哪里來那麼多會武的人?」
這麼一提點,任皓也是眉頭一挑。「好家伙,竟是沖著你來了!」
「從刑部調查北地軍需貪瀆案起,我就知道他們沖著我來了,只是沒想到他們會是透過這種方式。」雍昊湖的神情更冷了幾分。「是我小看了于氏,我以為她對我父王應該有幾分感情的,不過利益在前,她畢竟狠下了心。」
任皓正了正臉色。「于氏並不是精通這方面的人,她也只是個傀儡,即使王府被安插了人,外面的命令要傳遞進來,一定會有所動靜,我們盯著就好,只要能抓一個起來,我就有辦法問到我們想要的消息,也能逼他們提前動手。」
「我們動作必須加快,務必要讓于氏的人狗急跳牆。」雍昊淵冷靜地說著,似乎說的不是自己的事。「既然是沖著我來,那麼他們一定也會有人來剌探我的行蹤,我這陣子就留在府里當個餌,只看魚會不會上勾了。」
任皓也知道在于氏的布置完成前,雍昊淵或許會被窺探,但絕對不會有危險,否則就打草驚蛇了,所以他也沒有反駁這個命令,只是笑道︰「到時候事情可要弄大一點,這樣太子交辦那件大事,我們也能提前進行了。」
雍昊淵點了點頭,但隨即又搖了搖頭,堅定地說道︰「這陣子王府危險,冬兒不能在府里,我得找個理由將她弄出去,我估計至少要半個月。」
任皓一雙丹鳳眼都大了起來,曖昧地笑道︰「都叫冬兒了啊?你們什麼時候關系這麼好了?」
雍昊淵只是冷冷地射過去一記目光,不理會這個無聊問題。「我的事,不用將她牽扯進來。」
「之前不知道是誰還說,咱們要做的事,度不過就是她的命……」任皓話還沒說完,雍昊淵桌面上的茶杯已經射了過來,被他千鈞一發的接住。
雖然有些狼狽,但他仍是故作優雅的喝了一口。「謝世子賞茶。」
雍昊淵話聲沉了下來,神情也微冷。「冬兒一向運氣好,我說她一定度得過,你說呢?」
「當然,你是主子,你說度得過就度得過……」
任皓還沒說完,外頭傳來敲門聲,雍昊淵的小廝問道︰「世子爺,世子妃求見,可以讓她進來嗎?」
雍昊淵應了聲可,任皓不知道何時已經由房內消失,隨即外頭傳來向冬兒的腳步聲,由小廝帶領進到了書房外。
向冬兒先探進頭,確定里面沒有別人了,才跨過門坎進來。
「夫君,你有客人,我是不是打擾你了?」她指著桌上的茶杯,並不是擺在雍昊淵面前,她有些不好意思。
「無妨,他走了。」雍昊淵倒有些意外她的觀察入微。「什麼事?」
「就是,那個……」事情有些難以啟齒,她慚愧地低下頭。「咱們王府湖里的鯉魚被我吃了好多,你也知道那個是御賜的,可實在太好吃我就忍不住……後來我就想,是不是能買一些小魚或魚苗扔進湖里養,反正萬歲也不認識我們府里的魚,不會知道是冒充的……」
她的說法,讓方才還在商討嚴肅政事的雍昊淵竟有了些笑意。「可以。」
真要說起這個,他和他父王還能算是幫凶呢!
向冬兒驚喜的抬起頭。「真的?我听府里的總管說,御賜的鯉魚品種特別,要到聊城才有得買,還不一定能買得到。所以我想問夫君能不能讓人帶我到聊城去一趟,應該半個月就能回來了。」
「你要出府半個月?」雍昊淵的表情有些古怪,淡淡地瞄了橫梁上一眼,似乎也能想象梁上那個人的表情。
「對啊?那是食物……啊不,那是御賜的鯉魚,別人買我不放心。」向冬兒的大眼透出請求,看起來還真有點楚楚可憐的意味。
「你去吧,我會派幾個侍衛給你,明日即刻出發。」雍昊淵答應得十分干脆。
向冬兒聞言大喜,開心地離開書房去準備出行的東西。
此時任皓又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書房里,一臉的哭笑不得。
「我們才剛說到府里潛藏危險,她就有機會出府,嫂子的運氣,好到我都不知該說什麼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