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重,向冬兒幫雍昊淵套上了棉襖,自己也穿上一件,便興沖沖拿好了魚飼料,推著他的輪椅朝湖邊去。
銀白月光灑落,如一張夢幻的網罩著兩人,處在其中的他們都很享受這種無言的契合。
湖光清冷,根本見不到魚,不過向冬兒仍是將飼料灑了進去,不一會兒魚群聚集,將水面擾得啦_作響,深夜里響起她銀鈴般的笑聲。
「這樣吃,應該很快就能長大了吧?府里有座湖真好,還能養魚。」向冬兒真心欽佩自己的睿智,這王府湖中鯉魚的數量再次重返巔峰。
「我從小在王府長大,從來沒注意過這湖有什麼好。」有她陪伴,夜晚也變得明媚,雍昊淵或許是被這種放松的氣氛感染,說話都輕柔了起來。
「王府可好啦!」向冬兒幾乎屈指都數不完。「這府里風景好,伙食好,父王也好,翡兒翠兒也好,廚房里的人也好,大總管也好……」
在她數著的同時,雍昊淵的表情卻漸漸地越來越沉,連廚房里的人都輪到了,怎麼就沒有說到他。
向冬兒數到最後,笑眯眯地望著他。「……不過啊,他們都比不上你,這府里就數你最好了!」
雍臭淵壓下心中的悸動,淡淡地道︰「我哪里好?」
「你哪里都好啊!你別以為我不知道,年前你消失了一陣子,但在于姨娘扶正的那一天,你馬上就出現了,總不可能是替她祝賀吧?果然于姨娘馬上就來找我麻煩,卻被你嚇走。」向冬兒有些得意地昂起了下巴,嬌俏地睨著他。「其實你是回來保護我,怕我被于姨娘欺負了對不對?」
雍昊淵扯了扯唇不語,算是默認。
「還有啊,我從聊城回來那日,被我那盆魚擊昏的黑衣人,原本是朝著我沖過來的,我第」次看到你臉上有驚愕的表情,也是怕我有危險,心里擔心我吧?」
「你倒是看得仔細。」他輕咳兩聲,掩飾自己的不自在。
所以真是這樣啊!向冬兒覺得自己的心都化了,幾乎是毫不掩飾對他的崇拜與迷戀,痴痴地望著他。「自小到大,從沒有人像你那樣愛護我,叫我怎麼能不喜歡你呢?」
「你喜歡我?」沒料到她說得如此坦率,如此真切,雍昊淵整個人像被雷擊中,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還有喜悅,不過都被他不動聲色地壓抑下來。
「當然喜歡啊!你是我夫君呢!」向冬兒說得理所當然。
「只是因為我是你夫君?」他的心中又沉了沉,想不到自己竟會被她的話牽動的患得患失。
所以萬一她嫁的人不是他,只要是她的夫君,她都喜歡?雍昊淵很是厭惡這個認知。
向冬兒卻是走到他面前,身形微蹲,正臉看著他,笑眯眯地說︰「因為我夫君是雍昊淵。」
不是任何人當她夫君都能得到她的青睞,只因為是他。
在這一瞬間,雍昊淵幾乎要伸出手將她摟入懷中了。這丫頭看起來傻里傻氣,粗枝大葉,但仔細注意會發現她話中的真意,能軟綿到嵌入心窩中的任何一個角落。
這是一種無條件、不含任何要求的純潔情感,她就這麼給了他,也不管他喜不喜歡她,會不會辜負她。
其實到頭來,她還是傻,她根本不知道他並沒有把她規劃進他的未來。
他的未來注定諸多險惡,他並不想讓她跟著受累受苦,但在她看來,或許還是他不要她了。
雍昊淵想伸手擁抱她的動作只做了一半便慢慢收回,突然覺得心口隱隱作痛。
還想說些什麼,可是遠處突然傳來騷動及驚叫,兩人抬頭往聲音傳來的地方望去,赫然看到那個方向居然起火了。
「走水了!走水了!」寂靜的夜里,奴僕們尖叫的聲音更顯剌耳。
向冬兒著急地想過去看看,卻被雍昊淵攔住。
「不要過去。」
「為什麼?」
「因為你只要落單,就會死。」
向冬兒不解他的意思,正待發問,就看到原本該守著王府的侍衛們居然持刀向他們殺過來。
「這是怎麼回事?」向冬兒正想帶著雍昊淵躲開,卻見他推著輪椅迎了上去。
明明穿著府中侍衛的衣服,卻全殺向雍昊淵,後者輪椅運得極為流暢,手里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一把短劍,快狠準地收割著侍衛們的生命。
向冬兒簡直嚇呆了,她從沒看過這麼殘酷的殺人場面,幾乎雍昊淵只要一個轉身就必然有人倒下,一個揮手就結束一條人命,利落干脆,侍衛們都沖不過他的防線,更不用說接近向冬兒。
沒有多久,情勢丕變,王府的圍牆外突然從四面八方跳進了許多黑衣人,向冬兒本想這次死定了,但這群黑衣人卻不是朝雍昊淵攻擊,而是替他反擊那些背叛王府的侍衛。
一時間刀光劍影,血肉橫飛,殺了一個又來一個。地上布滿尸體,血色飛散黑夜,還有些殘肢掛在樹上。可是雍昊淵的武功出乎她意料的高強,明明在這樣的腥風血雨之中,他身上卻依然整潔,棉襖上都沒沾到一滴血,陣似冷電,劍勢如虹,是那樣的冷冽無情。
向冬兒整個人傻在原地,都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再看下去。
終于,黑衣人控制了場面,雍昊淵也停了手,一拍輪椅,連人帶椅飛身回到向冬兒身邊。他抬頭看著她,恰好迎上她低頭那難以置信的神情,令他不由心里一沉。「怕嗎?」
「我我我……我覺得夫君好厲害啊!」
向冬兒握起雙手放在胸前,看著雍昊淵的目光有難言的火熱,這反應倒是令他驚訝。
她甚至還手舞足蹈地學起他舞劍的動作。「你還坐在輪椅上,居然能帶著輪椅上下翻飛,左右環繞,就像一條蛟龍一樣矯健,出劍凌厲自如,殺人明快利落,簡直殺神下凡,神勇威武,宇內無雙,天下無敵啊……我更喜歡你了!」
雍昊淵聞言一怔,他以為尸山血海會嚇到她,想不到他還是小覷她了。她對他的迷戀簡直沒有道理,卻讓他覺得很爽快,大大滿足了他的虛榮心。
而她那小身板滑稽地學著他旋轉、剌殺,也差點讓他相信自己的殺心並非殘忍,而是勇敢。
她怎麼能……這麼可愛呢?
愛里的動亂終于告一段落,反叛的侍衛們全被殲滅,此時雍承志手拿著劍匆匆忙忙的跑了過來,劍尖上甚至還滴著鮮血。
「你們沒事就好了。」見到他們毫發無傷,雍承志松了口氣,臉色卻仍然難看。「這到底怎麼回事?」
侍衛為什麼會攻擊王府,還有那些來營救的黑衣人又是哪里來的?雍承志完全搞不清楚。
「于氏。」雍昊淵淡淡說道。
不過提了個名字,雍承志便懂了。府里的侍衛都是于氏安排的,他們反過來攻打王府,還特地選在她不在府里的時候,顯然與她月兌不了關系。
至于黑衣人的來歷……見雍昊淵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雍承志長長一嘆。
「看來你早有準備,我竟小看了于氏的野心,你怎麼知道她會做出這種事?」雍承志神情凝重地問。
如果于氏要殺的只是雍昊淵,那他還能理解,這是在為雍昊平的世子之位鋪路,但連他這個晉王都要殺,他就不明白他死了,她能得到什麼好處。
「我們都死了,能得到好處的不是她。」雍昊淵再次好心地提醒他的父親。「我說過,于正榮是二皇子的人。」
雍承志恍然大悟,這樣一切都說的通了。他和雍昊淵都死了,北方軍隊的將軍之位就懸空,到那時候二皇子的人就有機會了,太子也會失去晉王府的助力。
本以為王府的亂象到此告一段落,想不到又傳來了匆匆的腳步聲。
雍承志父子與向冬兒同時抬頭一看,赫然看到來人有數名,且都帶著侍衛。
這幾個人有于正榮的兒子于金海,鎮南大將軍的兒子邵東,兵部尚書的兒子……等等,甚至連雍昊平都在其中,一臉愕然地看著毫發無傷的雍承志父子。
「你們竟然沒死?」于金海震驚地說道。
「布置了這麼久,功虧一簣很可惜吧?」雍昊淵不客氣地諷道。
「你……」于金海回頭與眾人對視一眼,知道這次事敗了。他們原本算準時間想來接收戰果,想不到卻是自己安排的人被殺光。
「雍昊淵,你以為我們殺不了你?」邵東的性格有些沖動,一听到雍昊淵還反過來諷剌他們,便忍不住出言威脅。
雍昊淵冷冷看著他。「方才你們的人殺不了,現在就更殺不了。」
「你大可以試試……」邵東話還沒說完,就見雍昊淵不知怎麼辦到的,竟像抹幽靈般迅速移到他身前,而雍昊淵手上的短劍劍尖正直直抵著他的喉頭。
「不……」邵東不敢動了,額間立刻出現大滴大滴的汗。「你不敢殺我的。」
「你們都想將我晉王府滅門了,憑什麼我不能殺你?」
雍昊淵冷冷的話听在那些心虛的人耳中,彷佛寒到骨子里,都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我……我是鎮南大將軍的兒子,你沒有證據說今晚晉王府的事與我有關!你敢殺我,我父親一定要你付出代價。」邵東幾乎是尖叫起來。
「唆!」
雍昊淵手往前一伸,邵東頓時睜大了眼,汩汩的鮮血從他的喉間冒出來,下一刻往後倒在地上,竟是死不瞑目。
于金海等人嚇得渾身發抖。「你……你竟敢殺了邵東?」
雍昊淵好整以暇地看著他。「我不只要殺他,我還要殺你!」
于金海驚叫一聲,轉身就想逃,但他如何逃得過雍昊淵的快劍?還沒跑出兩步,他只覺背心一痛,然後渾身像有什麼急速地流失,最後連站立都沒辦法,慢慢的跪下,最後趴在了地上,氣絕而死。
剩下的那群烏合之眾見帶頭的兩個人死了,恐懼地紛紛作鳥獸散,跑得比兔子還快,而雍昊淵也沒去追,就這麼看著他們離開。
雍承志直到今日才見識到雍昊淵的殺伐果斷,看來他還是不太了解自己的兒子。
他又驚又氣,「你居然殺了于金海與邵東?」
雍昊淵只給了他一記冷漠眼神。「你怕了?」
「我怕的是你要因此背負責任。」雍承志嘆氣道︰「我們的確沒有他們參與剌殺行動的證據,他們逃走的那一群人卻能指證你殺了于金海及邵東兩人,依據本朝律法,殺人償命,你殺的還是重臣子女,就算削去你金吾將軍的職位,以功抵過也要流放千里。」
「反正京城我早就待膩了。」雍昊淵仍是一副古井無波的模樣,好像人不是他殺的,也不想再和雍承志多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