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途似錦下堂妻 第五章 連公子的情愫(1)

第二天,她就著油燈一鼓作氣的把王羲之真跡摹本《蘭亭集序》給寫了出來,筆墨未干,筆才擱下,腰還來不及伸上一伸——

「樂姑娘。」

有人這回連石子也不扔了,輕盈如一片竹葉的飄進了樂不染的屋子。

他還是一身的玄黑,進了屋也不吭聲,陽光照不透他沉黑的眉眼,就那樣盯著和幾天前又有些不同的樂不染。

她還是那張小小的瓜子臉,雖然就幾天時間,但她臉上已經不見蠟黃蒼白,修長的柳葉彎眉,水靈晶亮的杏眸,逐漸有了少女該有的姿態。

看似為了書寫方便,她穿著一件月牙色的窄袖半臂,不合宜的露出一節藕般的白臂,還有老讓他看不順眼,很想動手把它拆了的小髻。

按理說,兩人是第二次見面,就算成年人,在面對連彼岸這樣身分的人時,都難免會局促不安,然而她卻神色平淡,也不怕人多看了什麼,生出不該有的遐思,好似她面前站著的是再尋常不過的人。

只是再尋常不過,他也是個男人,她對自己的吸引力也太過漫不經心了。

……吸引力,他什麼時候對一個人,還是個女子感興趣了?

連彼岸被心里的認知給震撼了。

情動時,不知不覺間。

「連公子來早了。」樂不染眉毛微微一蹙,語氣算不上好。他們約的是明日吧,這麼早來監工嗎?

看著寒酸的小窗他進出自如,這麼自來熟,進她的房間就像入無人之境,完全沒有半點不自在,萬一她正在更衣還是沐浴……到底誰比較會想去死?

就算名義上的她,現在不是什麼未出閣女子的身分……也不知道作為一個「看似」的權貴,怎麼會對這樣的環境,沒顯出半點的嫌棄來?

這姑娘看起來很不待見他,兩次態度都說不上恭敬。

「你不怕我?」

「怕。」她唇邊有笑,眼底的笑意卻微涼。

道不同,不相為謀,還有,只有死人才不會覺得害怕。

「既然知道怕,為什麼我听不出你語氣里任何的恭敬?」他的嗓音驟然一沉。

「你我交易,你情我願,你我是平等的,再說,你一次兩次不請自來,是端方君子該有的行為嗎,你覺得小女子如何恭敬得起來?」她不輕不重的損了回去。

平等?頗耐人尋味的字眼,一般女子要求的不是寵愛憐惜、榮華富貴和府中掌權的能掌權的能力?她要的是平起平坐的意思嗎?

見他還是那副呆木頭的樣子,樂不染做了總結。「下回別悶聲不吭的出現,挺嚇人的。」

「嗯,下回,我會注意的。」

他向來說的話,做的事,都帶著一種天經地義的霸道,不容人有半點忤逆的,這樣的連彼岸居然破天荒的讓了步了。

其實他也不是非要她的恭敬不可,倘若她對他必恭必敬,和所有的人沒有不同,他也不會惦記上她。

他凡事不上心,二十二載的歲月,活成了一座徹頭徹尾的冰山,她卻像暗夜里的的一束光,勾引著他從黑暗無人處走出來,更像春日暮夜無人處突然綻開了的一朵花,讓他總覺得非來看看不可,就連路過這樣的藉口都用上了。

樂不染也不是那種不知所謂的,她知道什麼叫見好就收,轉頭見蠶繭紙上的墨跡已經干了,便朝著連彼岸招手。

「你要的摹本,過來瞧瞧可還滿意?要是覺得可以,就順便帶走吧。」說好的五萬兩可得銀貨兩訖才行。

連彼岸人過來了,眼珠子卻在她右邊的粉色小傷疤轉了圈。「你臉上的疤是怎麼回事?」

那小疤看著不明顯,卻和她發上的小髻一樣讓人礙眼。

「樂家老太太送我這不肖孫女大歸的見面禮。」其實手背和頰上的傷痕已經沒了感覺,只要細心照護,相信再過段時間就會消與無蹤,不留痕跡,但是這對待,她會記得這筆帳的。

她已經離開樂家,根本不想理會那個家,她本來就不是樂家的女兒,也談不上親情,只是替原主不值,攤上勢利自私貪婪,偏心到沒邊的祖母,為了長子的前途將親孫女往火坑推,哪里想過,那可憐的女孩在高府過的是什麼日子,一個年紀比她爹還要大,以凌虐為樂的丈夫,府里一個個落井下石的妾室,那種絕望和無助,讓她一命歸了陰不說,末了,還落了個棄婦的污名,這樣的樂家人談什麼親情?有什麼好讓她惦記的?

她不是原主,自己也不是這里人,更不是怯弱無助連撞柱都不敢,只能絕食求解月兌的小泵娘。

一無是處的樂家,唯一能讓她掛懷的,也只有一個給她送糖油餅的樂淺曇,但她清楚的知道,想單獨把他接出來是不可能的,古代家族對于男丁子嗣的看重不是她一個外來人能想像的。

走著瞧吧,溪到山前總會有路的,至于樂啟釗和楊氏,那生了原主的爹娘,到時候也一並看著辦吧。

由于走了心思,她沒看到他那黑暗的眸中閃過一道冷戾的光。

接著他把目光移到了木桌上的行帖,黑漆漆的眼底連續閃過閃電般的驚艷色彩。

連彼岸不是那種能武不能文的武夫,他又能提筆安天下,武能馬上定干坤,論起身份,還是大東朝碩果僅存,開國元老連東天的嫡孫。

幕本上每一個字勾勒的起筆、行筆、收筆,文字結構和章法結構之精準,惟妙惟肖。

忠實的還原了原著,最令人驚嘆的是三百二十四個字中,凡是重復的字都各不相同,拿其中二十個「之」字來說,各具風韻,皆無雷同。

連彼岸看了又看,無話可說。

「這是五萬兩銀票。」

她看著那一摞超大面額的銀票,心里砰砰跳,不知躺在銀票下面睡覺會是什麼滋味?應該爽斃了吧?她微微睜大了眼,雖然沒有一蹦三尺高,但圓潤挺翹的鼻翼微微翕動著,顯示出她的心思也不那麼平靜。

連彼岸看到了,面無表情的人,看似一如既往的漠然,然而嘴角微微勾起弧度,竟是笑了。

這一笑,面容如夏花濃艷,只可惜樂四姑娘忙著對那些銀票流口水,錯過了美好的風景。

「不用怕銀票不能兌現,這是整個大東朝都能通用的慶祥錢莊銀票,只要有慶祥錢莊的地方都能兌現,要是有人敢找你麻煩……」一塊透雕白玉龍鳳紋長宜子孫佩從他的腰際解下,他的手指修長,指甲整潔圓潤,襯得這塊玉佩更加美不勝收。

憑良心說,即便在器物三科的玉銅科浸潤了三十幾年,樂不染也不常見到這樣挑不出任何瑕疵的好物,通體雪白剔透,瑩潔溫潤不說,外有兩只螭龍對首,兩首間系繩作佩,繩穿兩顆紅瑪瑙珠,中央直行鏤雕「長宜子孫」四字篆書,表達對子孫的期許和厚望。

「長宜子孫」是中國傳統大家族家長的觀念,就是希望自己的家業能夠世世代代傳承下去,家業興旺,子孫安逸富貴,玉佩表達了對後人的祝福和期望。

這塊玉佩的背面雖然沒有指出是御制物件,但橫豎來看都不是尋常人家該有的東西。

這東西,她不能要,不敢要,不管它的來路是什麼。

五萬兩雖多,沒必要拿命去換。

就算他是一番好意,怕她單身女子去兌錢的時候被刁難,或是被閑漢給盯上了,拿著他的玉佩可以請來官差解圍。

她沉吟了下,把四萬兩退了回去,留下原先說好的一萬兩,心疼得直抽。「不如這樣,我想請連公子幫個忙,這四萬兩就充作跑腿費。」

連彼岸挑眉,睜大一雙幽寒俊目,跑腿?

整個大東朝除了皇上和家里那個老爺子,還真沒有人敢指使他去跑腿的,這丫頭,真敢說,膽子肥著呢。

「來,你這邊坐下,我慢慢說給你听,你听完再決定要不要幫這個忙。」她指了一張椅子,把那四萬兩和玉佩放在了一塊,推向他。

連彼岸坐下,卻沒看銀票和玉佩一眼。

「是這樣的,我想請你出面,又或是透過關系找個有點家底的朋友,去替我買個孩子……」

穿到這個世界,他勉強算是她在這里唯一認識的「朋友」,不托他幫這個忙,她還真的想不出來能托難了。

靜靜听她說完,看著她一雙綻放精光的明澈雙眸,冷靜得像絕壁上的染雪青松,侃侃而談,一字一句無不顯示出主人的堅定和不退識。

「繞上一大圈,你為什麼不自己出面?銀子能解決的事都不是大事。」

「這不是不方便嗎?對方隨便一打探也知道我住在柴家,再說一開口就要一百兩銀子,我便宜誰也不想便宜這樣忘恩負義的人家。」沒有孩子的時候收養別人的孩子傳遞香火,等到有了自己的骨血卻把當初抱來養的孩子當成了眼中釘、肉中刺,怎麼都不對勁了,現在還想利用孩子的母親那點親情佔盡便宜,他美喔!

「一個陌生人,值得你花上四萬兩銀子替她把孩子贖回來?」

樂不染嘆了一口真心實意的氣,四萬兩,她容易嗎?「是你值。」

也不知連彼岸被取悅了哪里,他深深看了樂不染一眼,起身。「有消息,我讓人通知你。」

「多謝連公子。」她屈膝行禮。

連彼岸走了,仍是從窗戶出去的,樂不染回過頭來看到木桌上的玉佩和銀票仍舊好端端的擱在那,「喂,連公子……」她沒敢放開嗓子來叫。

連彼岸居然听見了,隱隱傳來,「給了你,便是你的。」

樂不染無法,人家沒把錢當錢,可她不一樣,她的未來可都寄望這些銀子呢,只是這塊玉佩,可讓她苦大仇深了。

要不是想讓他收回玉佩,她又何必舍了那四萬兩?他人走了,留下玉佩這塊燙手山芋!

她要不要丟臭水溝,當沒這回事?

月光灑入小院,穿過木窗,照映得窗台明亮和樂不染那張苦惱的小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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