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麼會在這里?」
看到一張似笑非笑、玩世不恭的俊顏,面色鐵青的大皇子東方錚狠抽了口氣,他氣急敗壞的發出怒吼聲,想用皇子之威將眼前之人打碎,風化在天地間不復存在。
若是人的一生中非要挑出一個最討厭的人,謝漪竹無非是第一人,他就像是東方錚揮不去的陰影,如影隨形,如附骨之疽,凡是有他在的地方,吃癟的人永遠是自己。
因此東方錚恨死他了,恨到想將人碎尸萬段,即使挫骨揚灰也難解心頭大恨,兩人之間的仇恨比山高比海深,萬世難解。
偏偏東方錚動不了他,因為從皇後那邊的親戚關系算來,謝漪竹是表哥,兩個人的出生又相差沒幾日,而東方錚比較吃虧,是晚生的那一個,因此早生的人便壓他一頭。
皇後是嫡母,劉妃就是個妾,嫡庶之間還是有差別,所以東方錚在謝漪竹面前不自覺矮了一截。
「本官是本縣縣令,不在這里在哪里,本官率本縣官員及地方仕紳恭迎大皇子,望您千歲千歲千千歲——」
謝漪竹身後數百人跟著高喊千歲千歲千千歲,聲音宏亮直透雲霄,听得一肚火的東方錚臉皮一抽一抽的,那眼神殺人似的緊盯領頭之人,恨不得就地將人千刀萬剮。
他覺得被羞辱了,這句「千歲千歲千千歲」更是諷刺,身為皇子的他尚未尊貴到能活千年,這話通常是用來禮贊皇後和太子,他們才是龍章鳳姿,享天子之下的尊榮。
「你怎麼知道我來了?我可沒敲鑼打鼓的知會你。」可恨的他竟攔在城門口,叫人進退兩難。
謝漪竹露出一個很欠揍的笑臉,說了句讓東方錚吐血的話。
「今日是端午佳節,本官正要率眾人出城主持龍舟比賽,誰知與大皇子您巧遇,是本官的榮幸。」
「一派胡言,我在馬車上你如何瞧得見,分明是窺探我的行蹤,對皇室起不軌之心!」欲加之罪何患無詞,東方錚就是看他不順眼,隨便安上一個罪名以茲入罪。
謝漪竹笑得頗為……惡意。「本官不巧認識駕車的車夫,您也不想想咱們認識幾年了,簡直是穿同一條一起長大的,若連您身邊的西坡都認不出來,那就太冷心冷肺了。」
車轅上的皇宮侍衛西坡面一訕,將頭一低。
其實他很好認,左眉一道見骨的刀疤,人長得平庸卻天生有股讓人害怕的凶性,叫人一見退避三舍。
可是被皇上皇後寵壞的謝漪竹不怕他,小時候老把他當馬騎,西坡面惡臉凶,唯一的克星不是主子大皇子,而是橫行京城的小霸王謝漪竹,他一見人就想跑,遠離其凶殘魔爪。
「誰跟你穿,我是皇子,高高在上的天之騎子,你再用不倫不類的話污蔑我,小心我拿你治罪!」他氣到拿身分壓人,想拿馬糞堵住那張胡言亂語的嘴。
「先君臣、後家事,你該喊我什麼?」謝漪竹氣定神閑,臉上掛著很痞氣的笑意。
東方錚一怔,隨即雙手握拳往馬車內壁一敲,心不甘、情不願的咬牙一咬。「表、哥。」
「嗯,乖。」孺子可教也。
快二十歲的人被冠上一聲「乖」,對東方錚而言是奇恥大辱,莫怪他的臉黑了一半。「你說完了,還不讓路,本皇子要入城,你別擋道……」
他話還說完,就被十分熱情的縣令大人拉下車,好得像親兄弟的勾肩搭背,拉著他的手不放。
「你也不看看今時今日是什麼日子,每逢佳節倍思親,他鄉遇故知,既然來都來了就別錯過,本縣十數年才一回的賽龍舟,好多縣城也組隊參加,你來見見這些地方官吧,他們見到你肯定會欣喜若狂。」他挖了個坑讓人跳。
「什麼,還有其他的縣令?」他驚得瞠目,臉皮抽搐,忽然之間,他十分後悔走了這一趟。
太沖動了!他深感悔意。
除了東宮太子外,每一個年滿十六的皇子都必須搬出皇宮,在宮外另設皇子府,等封王後再前往封地,當個藩王。
某日東方錚在自個兒的皇子府與眾姬妾荒唐玩樂,被一群衣衫半褪的伶伎、艷女盡情服侍,把他侍候得快要升天了。
忽地有飛鴿傳書,已有七分醉意的他一見信中所書,立即大驚失色找來幕僚商量,而非先通知外祖劉相,于是在幾個酒囊飯袋的建議下,他天一亮就離京,還只帶十幾名侍衛。
礦場出事非同小可,攸關他日後的財路與和太子一拚的資本,不能等閑視之,他非要親自去看一看才安心。
等他出京很久了以後劉相才知道這件事,想派人去追回也來不及,只好亡羊補牢的替蠢外孫收尾,上稟皇上大皇子之所以急于出城是苦民之苦,想救助陷于旱情中的濟南百姓,盼能解除無水之苦。
皇上大慰,還撥了一筆款項用于災情所需,下令大皇子全權負責賑災,務必要將傷害降到最低。
搬石頭砸腳說的便是劉相,他陷入進退兩難的處境,原本用了一個藉口掩護大皇子離京的事實,沒想到適得其反,反而讓皇上更注意大皇子的去向,下了皇命要大皇子完成。
因而不在濟南的東方錚急了,身在渡江縣的他最怕被人認出,知情的人越少越好,他打算悄悄的來,待個三、五天再無聲無息的走,然後趕到濟南裝裝樣子再回京覆命,最後將那筆賑銀中飽私囊,表示災情已受到控制。
百姓的死活與他何干,反正也傳不到父皇耳中,在他以皇子的身分施壓下,濟南當地的官員也不敢將他未善盡責的事上報,他還白得賑銀能用來收買朝中大臣。
可壞就壞在出了個煞星,將他的全盤計劃一竿子打散,讓他不僅去不了濟南還將行程曝光,有欺君之嫌。
「難得的盛況豈能錯過,故而一得知此事,鄰縣便自行組隊,以縣與縣的比試做為重頭戲,來場大拚博,你既然來了也去參與一下,與民同樂。」他都沒想到大皇子會愚蠢至此,親手將把柄送到他手中。
「本皇子不去,我累了。」他強調自己累了不克出席,盡量避免在地方官員面前出現。
「累什麼累,你這身子骨看起來還可以,還沒虛到走幾步路就不行吧?哎呀!平時叫你多鍛煉總是不听,白日宣婬、縱慾過度,眼看著就要日薄西山,辜負皇上對你的器重……」
謝漪竹不遺余力地往大皇子身上潑污水,把他貶得一文不值,萬民唾棄。
換言之,能踩的時候多踩幾腳,最好能踩到泥里,給他的太子表弟開道,省得日後多個棘手人物來爭位。
謝漪竹就是個月復黑的,管他什麼大皇子,敢對他設局的人他一個也不放過,更讓人知道不學無術的紈褲也會反擊。
「休要胡說八道,本皇子一向潔身自好,不與那些污七八糟的事情打交道,你這張嘴放干淨點,否貝休怪我無禮。」他竟敢詛咒他命不久矣,當真以為沒人治得了他嗎?
東方錚眼露陰狠,再一次懊惱未將謝痞子狙殺在上任的半路,他故意和謝見錦搭上線,利用他借刀殺人,以兄弟間的利益糾葛做為切入點,慫恿他弒兄,謝痞子一死,謝見錦的機會便大增。
可惜那沒用的家伙沒有一次成功過,每次都功虧一簣被謝痞子逃過一劫,人依然平安無事的抵達任地。
不過讓他覺得好笑的是,竟還有一撥人馬也在追殺謝痞子,經他一查,居然也是自家人。
大水沖倒龍王廟,自己人殺自己人,一母同胞的兄弟為了世子之位竟也狠下毒手,不讓人有回京的一日。
「好好好,是本官說錯話了,你沒整天與美人兒胡鬧,共處一室,只是你也別擺出怒火攻心的樣子,活像被逮個正著的心虛,你再胡天胡地也是皇上的兒子,他不會因為你急著生小皇孫而將你治罪。」頂多喝令在府里閉門不出,自省吾身。
「謝漪竹……」別太過分了,見面留三分情。
謝漪竹又重重地往他肩上一勾,一副哥倆好的模樣。「我知道我的名字,不用表弟你為我造勢,既然你都來了,我也不好不盡盡地主之誼,我們先看看賽龍舟,一會兒再請你上酒樓吃一頓。」
他也不本官、本官的了,直接稱兄道弟。
「你真要與我為敵?」東方錚小聲的低吼.
謝漪竹訝然地露出驚色。「此話言重了,我是朝廷官員,為了皇上辦差,忠于臬上、于社稷,哪來的敵不敵,除非你想造反。」
心中有鬼的東方錚一听到「造反」兩字,整個身子輕顫了一下,竟被謝漪竹拖著走,面色慘淡一片,忘了有奢華的馬車可坐。
一行人往城門走去,很快就到達江邊為官員仕紳設席的會場,並在僕從的指引下準備入座。
一大早的那附近已有百姓提前去佔位,渡江的兩側萬頭攢動,擠滿了男女老少,人人都怕去晚了佔不到好位置。
謝漪竹為了百姓著想還特意設了攤販區,讓想賺點小錢的小老百姓在此設攤,像是應景的香包、五彩繩、茱萸頭花……餓了還有有粽子、蔥花餅、大鍋面、糖炒栗子等……
反正是有吃有喝又有龍舟可看,而靠近江邊的險處敲下根根木樁,用粗麻繩圍住,不許人靠近,七縣聯合共三百衙役負責維持治安,誰靠得太近便會被喝斥,若是不退後硬要往前,衙役立即上前驅趕,確保萬無一失。
「謝哥哥,我來看你了——」
這聲音、這聲音……
頭皮發麻的謝漪竹驚悚萬分的回過頭,他看到不遠處的塵土飛揚,一大一小兩輛馬車朝他們所在的方向飛馳而來。
直到快撞上人了馬車才緊急停下,一陣沙土朝離馬車最近的眾人臉上一噴,個個灰頭土臉,吃了一嘴風沙。
此時豪華而招搖的馬車打開門,後面小車也已跳下一名拿著矮梯的小廝,跑得飛快,馬上就跪在豪華馬車開門的側邊,扶著矮梯讓馬車內的人兒緩緩下車。
「劉慧蘭——」
正往座位上走的謝漪竹和東方錚同時臉色大變,一個是扶額苦笑,認為來了大災難,一個是怒目橫視,氣得想將此人活活掐死,省得壞了他的好事。
「謝哥哥,看到我高不高興,我是特地來找你的,有沒有很感動,感動到涕淚交加……」
滿頭金釵銀簪地快閃瞎人眼,一身做工精美的宮裝美不勝收,而體型……呃,很壯觀!來人正撥開人群時咚咚地朝謝漪竹跑去。
但她還沒跑到,一道快氣瘋的身影直接擋在前頭。
「誰讓你來的?」東方錚大吼出聲。
耳朵轟隆隆作響,一臉驚嚇的劉慧蘭「柔弱」的用手捂著胸,泫淚欲泣。「大表哥,你吼我?」
我不只吼你,還想擰斷你肥成一圈的頸子。「你來干什麼,外祖父允許你出門了嗎?」
「我……我是听說你出城了,所以我一路跟著你,你一直趕路,我都快……快跟不上你……」
「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