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夜里,城東範府主屋里,兩抹汗水淋淋的身影交疊著。
男人放縱地律動,直到身下的女子不住地輕拍著他,申吟帶著痛楚,教他在動情之下硬生生打住。
「怎了?」他啞聲問著。
「範姜哥……我痛……」毛知佳聲如蚊蚋地道。
範姜逸立即從她身上退開,發現床褥上有點點血跡,而她臉色蒼白抱著小骯已經痛得無法言語。
「來人,把羅與找來,快!」他套上褲子就朝外頭吼著。
待羅與趕來時,範姜逸已經替她弄得舒爽些並穿上衣裳了。
羅與一見她臉色異常蒼白,診脈時順口問︰「夫人是何時開始不舒服,又是何處不舒服?」
毛知佳痛到沒力氣回答,範姜逸則是簡略地道︰「就在剛剛,她突然抱著肚子說不舒服。」
羅與輕點著頭,仔細診著脈,眉頭攏了又松,松了又攏,最終化作無奈。
「到底是怎樣?」範姜逸心急問著。
「二爺別急,我一會回去就熬服藥,夫人喝下就會覺得舒服許多,可是最重要的是……咳咳,二爺要有所節制。」羅與自認為很委婉地解釋了。
「真的只是如此?」既然已經被看穿,範姜逸干脆豁出去,拉著他到一旁。「她剛剛流了點血,真的不要緊?」
他擔心她有婦科上的問題,事實上在等待羅與到來的這段時間里,他已經把有這些癥狀的婦科毛病都想過了,愈想愈教他膽戰心驚。
「是要緊,最主要是……夫人有喜了,二爺還是節制點好。」
範姜逸呆若木雞。
「夫人因為二爺不知節制,所以有點傷著了,在生下孩子之前,最好都別行房。」
「你說……她有喜了?」
「是,約莫兩個月左右,實在是不宜行房。」羅與不厭其煩地再說一次,只希望他別只挑重點听。
範姜逸整個人恍恍惚惚的,因為他沒想過孩子這麼快就報到,畢竟她太瘦弱,他希望她二十歲以後再懷孕的。
羅與瞧他還是一臉怔愣樣,嘆了口氣,搖頭晃腦地熬藥去了。
待毛知佳喝了第一服藥後,就覺得月復痛緩解了許多,而待她從範姜逸口中得知自己有喜時,也錯愕得說不出話。
于是,兩夫妻各自怔愣,明顯對這意外的驚喜感到很驚嚇。
良久,兩人都沒開口說話。
不過這份意外也不是太意外,畢竟他這麼勤于耕耘,遲早是會有所收獲的。
「毛毛,還是……這個孩子暫時不要?」他上了床將她摟進懷里,軟聲問著。
「為什麼?」她詫異道,沒想到他竟然不要孩子。盡避她覺得孩子來得有點早,但她沒打算不要他。
「這里醫學這麼不發達,只靠穩婆……」他想到如今的醫療水準,就覺得頭皮發麻,連胸口都不舒服。
毛知佳沒好氣的抬眼瞪他。「範姜逸,你不知道我是醫學系的嗎?」
「……」對,他忘了。
「而且你也懂心肺復術啊,一些簡單急救你都會,而我知道怎麼調養自己,你不需要窮緊張,否則照你這種說法,我們這輩子都別要小孩了。」她也會渴望像別人一樣子孫滿堂,他怎能剝奪她的願望。
「你說得對、說得對……我們要訂立一套作戰計劃,從你的飲食和運動各方面控管,母體要健康,生產的時候才會容易點。」他說著,親吻她的發。
而被他擁住的毛知佳這才驚覺向來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範姜先生似乎緊張到身體發顫……有沒有這麼緊張?
翌日開始,她才領教他一旦緊張時會變成什麼樣子。
「你真的不用上衙門?」她難得睡醒見他還在床上。
「我告假了,除非真鬧出什麼事,否則我是不會離開家的。」
毛知佳翻了個大白眼賞他,她只是懷孕而已,他有必要像是如臨大敵嗎?以前那個談笑間運籌帷幄的範姜逸能不能暫時還給她?
這種日子要她怎麼過?尤其她最近正開始寫羅曼史,他一直賴在她身邊,她是要怎麼寫?
然而不管她怎麼抗議上訴,都被他一律駁回,他就是鐵了心要伴在她身邊,直到她安全生產完畢。
毛知佳也懶得理他了,趁著他有時不得不出門,趕緊抓了時間寫稿,有時大嫂串門子探視她,也會跟她聊點外頭的八卦,待她孕期較穩定了,她也會和大嫂赴旁人的宴會,四處走動,保持健康的身心靈。
可惜回家之後,範姜逸已經化身為暴躁的公雞到處亂啄,除了她以外的人,凡靠近他者,皆體無完膚。
毛知佳無言了,為什麼她懷孕,卻是他有產前躁郁癥呢?
當初她心理學沒修全,否則就可以為他開身心科的心理諮商了。
到了隔年的夏日,一日,被迫到衙門處理公務的範姜逸得知毛知佳開始陣痛,二話不說把事全都丟給展清處理,快馬飛奔回府。
他渾身不斷顫著,腦袋里想的全都是最糟的狀況,然而,就在他剛到府時,采薇恰好走到外頭,頓時對他喜極而泣地道——
「大人,夫人剛剛已經產了小鮑子了!」
咦?範姜逸又呆住了。
這麼快?
產房早就打理好,他進房時,她雖然虛弱,仍逗著入睡的兒子,他就站在門邊看著這一幕,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熱淚盈眶。
他這一輩子沒有母親的關愛,父親待他只是嚴謹的教育,他從來不懂何謂親情,在毛家,他可以感受到親情卻又倍感難受,因為那份親情並不屬于他,如今,他終于得到所有他想要的。
「範姜,你過來。」抬眼發現他,她忙喚著,皺了皺鼻子有些埋怨地道︰「他們都說像你,可我怎麼看不出來?」
範姜逸坐在床畔,看著她懷里的兒子,皺巴巴的,見鬼的才像他。
「那麼丑,像你。」他道。
「你怎麼這麼過分?」惡劣耶!她抬眼瞪他,卻見他的淚水滑落,把她給驚呆了。
難道從產前躁郁癥演化成產後憂郁癥了?
「雖然丑,但我還是愛他,因為他是我們的孩子。」他啞聲道。
毛知佳啼笑皆非,抱著他,安撫著他。
可是,他的眼淚卻止不住,好像要把他這輩子沒用過的眼淚,一次流盡。
一個月後,範府辦了滿月酒,不少朝中官員即便沒帖子也攜家帶眷前來祝賀,原因無他,純粹是听說範同知的夫人懷孕時反而常到外頭走動,願意結交一些女眷,于是一夥人急著過來攀點關系。
向來不擅于交際應酬的毛知佳在采薇和姜氏的諄諄教導之下,終于不再成為句點王,甚至進階為扒糞者。
「這孩子簡直和範大人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笑嘻嘻的,這長大之後不知道要迷死多少姑娘家。」
有人這麼說著,毛知佳心里卻愁著。
像孩子的爹,那可怎麼辦?她開始擔心往後被兒子看上的姑娘家了。
一票女眷看完了娃兒,坐在一起喝茶閑磕牙,說的皆是誰誰誰家的正室和妾室怎麼斗,又說了某某某家的大人怎麼寵妾滅妻。
毛知佳時不時插上一句話,通常問的都是——「可是怎麼論定是她下的藥?」
「唉,範二夫人,你這就不懂了,嫁禍到天衣無縫是後宅的基本手段……」
毛知佳像個好學不倦的學生,仔細聆听。
男客那頭,範姜逸正招呼著,錦衣衛的同僚差不多都來了,就連鄒在麟也來了。
「範逸,既然你兒子都滿月了,你應該能銷假回來了吧。」鄒在麟一來就開門見山地道。
「我時不時都到衙門,二皇子這說法好像我連衙門都沒進過似的。」他命有那麼好嗎?要不是他臨時被叫去衙門,他會錯失進產房的機會嗎?
「不是,是現在有樁要緊事,想要你趕緊著手去辦。」
「什麼事?」
「現在市面上有人出了一種雜書,說的全都是後宅的陰私故事。」鄒在麟說話時,從懷里取出了一本書。
範姜逸接過一瞧,書本不怎麼厚,但裝訂得還算精致,翻開里頭一瞧,他眉頭就微微攏起。
「有沒有看出門道?」
「……沒有。」
「怎會沒有?這本書里寫的分明就是禮部侍郎家的後宅事,禮部侍郎拿著書告到父皇面前,堅持說得查緝雜書,否則此風一長,天下無太平。」
鄒在麟臉色凝重得緊,像是面對多棘手的事。「可我怎麼查就查不出這書的來源,沒有書肆的押號,像是憑空出現一樣,而且已經出了好幾本,說的都是官員後宅事,這事你得好生,否則再這樣下去,官員的私密事全都被攤開百姓眼前,這還像話嗎?」
範姜逸眼角抽了抽,心想,怕人家知道就別干不就好了?
「你听見了沒,非徹查不可。」
範姜逸不置可否,等到滿月酒席散了之後,回到房里,不見毛知佳,繞到她的書房,果真見到她正在振筆疾書。
他站在後頭看了會兒,閉了閉眼,無聲嘆了口氣。
「我就說,你這陣子怎會轉了性子到處串門子。」
他突然開口,嚇得她的筆尖顫了下,字暈成墨漬,教她沒好氣地回頭罵道︰「你為什麼每次都要嚇我?」
「我問你,最近市面上的雜書是不是你寫的?」
「……我想寫羅曼史嘛。」
「你就寫羅曼史啊。」
「可是甜到死的故事沒人要看啊。」她被周正沇嫌到連狗都唾棄,他說不可能有人的一帆風順,無禍無災的,所以她被迫轉換跑道。
「那也沒必要寫人家的後宅陰私,你有本事,就應該要自己去構築故事,而不是抄襲人後宅私密事,你知不知道有官員告到皇上面前,現在二皇子要我去查這事,你說,我要還是不?」他真沒過這麼難辦的案子!
他不能徇私,于情,他就是護短,現在要他怎樣?
「我只是寫後宅生活守則而已,可以讓一些像我一樣不諸後宅事的人可以好好活下去,你不覺得很有警惕作用嗎?而且,也許有一天我也會派上用場。」毛知佳振振有詞地替自己辯駁著。
「你派上什麼用場?家里就你一個女主子,誰會跟你爭寵,誰會害你?」他沒好氣地將她桌上的冊子拿起,丟進竹簍里。
毛知佳想撿回,已經被他一把給抱回房去。
「你知不知道你冷落我多久了?」他把她押在床上,決定狠狠地嚴懲她。
「呃……」不就七八個月而已。
「我覺得你就是太閑了,咱們做點事忙吧。」
「天還沒黑!」
「還不簡單。」他直接拉上床幔。
「範姜,兒子可能要找我了。」她起身要逃,卻被他箝制住。
「所以,我現在是排在你的字畫、羅曼史、小斑和兒子的後面了?」他惱道。
毛知佳眨了眨眼,道︰「不,範姜,你是唯一,第一。」這樣,他應該可以息怒了吧,她最近真的很認真地學習說話的技巧。
範姜逸聞言,嘴角微勾,「既然是唯一又是第一,那麼你是完全屬于我的,對不?」
「對。」很開心了吧,可以放開她了嗎?
範姜逸笑眯眼,吻上她的唇後,開始對她施于慘無人道的追債惡懲。
而後,每當她拿起筆,一旦遭人舉發,必定被施于重罰。
最終,雜書銷聲匿跡。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