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斷斷續續的下著,路上的雪鏟了又積,積了再鏟,伊武英嗣索性不回三扇屋了。
打了電話跟母親說明後,他回到休息室睡覺。
夜里,他听見有人拉開障子發出了細微的聲音,他警覺的睜開眼楮,往門口望去,就見障子上映著女人長發披散的影子,讓人心頭一驚。
他翻身準備坐起,那影子唰地一聲拉上障子,飛也似的撲向他——
「嗄」他整個人被壓在床褥上,看見的是長發披垂下一張淨白的臉。
定楮一看,他真是嚇了一跳。
「你在干什麼」
老天,是由希。
可惡,他還以為飛仙鬧鬼了呢。
由希使盡全力的壓住他,整個人跨坐在他身上。
她的心髒跳得好快、好快,剛才壓住他的那一瞬間,她還以為自己的心髒就要從嘴巴跳出來了。
是的,這就是她想到的好方法——霸王硬上弓。
只要生米煮成熟飯,他就得乖乖入贅了吧?雖然實在很丟臉、很可恥,但反正這也不是她第一次「侵犯」他了。
「你這是在做什麼?我還以為你是來索命的女鬼。」被壓在底下,伊武英嗣並沒有太過驚慌,反倒覺得好笑。
畢竟,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十六歲的青澀少年了。
聞言,她不禁盯著他責問,「你有辜負過哪個女人嗎?不然哪需要擔心有女鬼來索命?」
「我沒辜負過誰。」他微微皺起眉頭,「你快給我下來。」
「不行。」她語氣堅定的說︰「如果你不跟我結婚,我就要侵犯你。」
聞言,伊武英嗣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這句話通常是男人說的吧?」他絲毫不為所動地輕推了她的手臂一下,「快下來。」
「不要。」由希搖了搖頭。
今晚她可是下定決心才來的,未達目的,絕不輕言放棄。
微弱的光線透過障子,幽幽的灑進房里,他們雖看不清彼此的臉龐,卻清楚的望進了對方的眼底。
迎上他凝神注視著自己的黑眸,由希倒抽了一口氣。
時光彷佛倒轉到十二年前的那一天,現在如同當年在樓梯底下的他們……
喔不,今時今日已不同以往。
他沒說話,只是定定的望著她,而她,听見自己怦怦直跳的心跳聲。
「你很緊張吧?」他語帶促狹的問,眼底有著笑意。
她眉心一擰,有被看穿的尷尬,「才沒有。」
「你有經驗嗎?」他低聲而帶點逗弄的詢問,「除了壓著我,你壓過別人嗎?」
「我……」她臉頰一熱,羞赧得說不出話來。
沒有,她這輩子活到現在,除了他,沒踫過其他男人。
「快下來吧。」他微挑眉頭,輕聲一嘆,「我已經有反應了喔。」
「欸?」她愣住,但只兩秒鐘,她隨即意識到他這句話指的是什麼。
驀地,她想起十二年前在她手心里的……
就在她愣住之際,伊武英嗣冷不防地一個翻身,反制住了她。
由希一驚,心跳漏跳了半拍。
看著壓在自己身上的他,她忘了呼吸,直到幾乎要缺氧,才猛然倒抽了一口氣。
見她像只受驚嚇的雛鳥般,他蹙眉無奈一笑,語帶暗示的說︰「別小看我,我已經不是那個一被踫到就結束了的小鬼。」
她發現自己在顫抖,但明明是她起的頭,為什麼卻害怕得快要昏過去?
「好……好啊,」她故作鎮定,挑釁地說︰「讓我看看你的能耐吧。」
听她這麼說,他濃眉一糾,幽深的眸光望進她眼底。
她在害怕,雖然她試圖騙過他。
她第一次「主動攻擊」他,是為了報復外遇的父親,相隔十二年,再一次的偷襲他,則是為了讓她祖母安心的離世。
她從來不是為了自己,也從來不是因為對他的渴望。
他隨時都可以抱她,甚至在腦海中不知已經抱過她幾百次,但他要的不是這樣各有所圖的親密接觸。
「我沒辦法抱你,因為你並不是因為愛我才這麼做。」他說。
她漲紅著臉,「你不是說你有反應了?」
「那是生理反應。」他撇唇一笑,「嚴格說起來……是獸性。」
「那就用你的獸性征服我。」她秀眉一擰,逼自己說出這樣羞人的話。
他微頓,然後低聲笑開,笑得胸膛震動。
「你這張嘴還真敢說。」他俯,近距離的端視她。
她瞪大了眼楮,看著靠自己好近好近的他。
她能感覺到他沉穩的呼吸,而與他相較,自己的呼吸頻率已完全亂了套。
「你……你經驗很老到了吧?」她語氣里有隱隱的不滿。
「你在意嗎?」
他將唇靠近她耳邊,聲音低沉而熾熱,彷佛要燒進她腦子里一樣。
她問自己,她在意嗎?她怎麼會在意呢?他是個成年人,漫長的十二年里有幾段感情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但為什麼一想到他可能跟別的女人親熱過,她的心髒就像是被掐住了般難受?
「我對女人的認識,已經超出你所能想像……」他用略微沙啞的聲音說。
由希一怔,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到他溫熱厚實的大手貼上她的胸口。
「啊!」她忍不住低聲驚呼。
「你的心髒……」他輕咬她的耳根,「跳得好快。」
由希說不出話來,她覺得自己的心髒不只是跳得快,根本就是在顫動。
他確實已經不是生澀的小鬼,而是個懂得如何馴服並勾起女人的男人。
他的唇離開耳朵,滑過臉頰,落在她的唇上。
她驚羞到身體僵硬,幾乎無法呼吸,兩只眼楮甚至不敢張開。
這時,伊武英嗣突然翻身到她身側,「起來吧。」
她張開雙眼,看見他坐在一旁,臉朝外面看著。
「喂,」她試探的開口,「你……你不是要……」
「不要。」他直率地說了,「這種單純只因為驅使的關系,我不想要。」
听到這,她翻身坐起,有些生氣的說︰「你很別扭耶,我已經……」
「就是不要。」他轉頭瞪她一眼,「雖然我很想撲倒你,但是我至少還有一點點的自制力。」說罷,他站了起來,一把抓起她。
「你……」
他將她拉到門邊,打開障子,把她推出門外,「快回去睡覺。」
「伊武……」
不給她說話的機會,他拉上了障子。「晚安。」
門外的她安靜了幾秒鐘,然後他听見她離去的腳步聲。
他沉沉的嘆了一口氣,神情痛苦而懊惱,「可惡……」
連著兩天,由希的目光不敢跟伊武英嗣對上,一方面是因為她還在氣他,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實在太丟臉、太尷尬。
想不到她不顧形象的主動出擊,卻落得被拒絕奚落的下場。
她還以為這一招有用,沒料到他的自制力如此驚人。
「由希小姐……」
她剛送走客人,阿仙就從里面走出來並叫住了她。
「什麼事?阿仙姊。」
「大老板娘找你。」
「咦?」半小時前她抽空回別館時,祖母還在休息呢,怎麼突然要找她?
由希把手邊的工作交接給阿仙,就迅速前往別館。
她進到葉山美代的寢間,只見她祖母已梳洗整齊的坐在那兒。
「大老板娘,您找我?」
「嗯。」葉山美代示意孫女到身邊坐。
她走過去,「什麼事?」
「明天晚上有個湯澤溫泉自治會的年會,與會的都是湯澤的旅館業者及在生意上有往來的商家,你得代替我去參加。」
她一怔,「這麼突然?」
「早就敲定時間了,只不過我實在沒辦法出席,況且……」葉山美代將邀請函遞給她,「你也該去亮亮相,讓大家知道我葉山美代的孫女回來了。」
「可是我……我不熟,也沒……」
「放心。」葉山美代打斷她,「英嗣會陪你去。」
什麼?他要陪她出席?
「沒有別的選擇嗎?」她皺了皺眉頭。
葉山美代瞥了她一眼,「沒有人比他更合適了。」
看祖母如此堅定,她無奈一嘆,消極的接受了。
湯澤溫泉自治會創立四十三年,年會會場——
飛仙的司機小針先生將由希跟伊武英嗣兩人載到會場外時,會場里面已經鬧哄哄的十分熱鬧。
伊武英嗣先行下車,然後繞到另一邊幫由希開車門。
伸出手,他要扶穿著一襲華麗和服的她一把,不料她負氣的瞪著他,拒絕了他的好意。
他不以為意的一笑,低聲道︰「你要氣到什麼時候?」
她斜睨他一眼,沒有回答,轉身,逕自往會場里走。
笑嘆一記,伊武英嗣尾隨在她身後。
才走進會場,兩人立刻引起了與會人士的注意。
因為是旅館同業,因此會場里有很多熟面孔——雖然由希已經十二年不曾見過他們。
「伊武。」一名穿著紅花和服、身上披著毛皮披肩的女子走了過來。
她看來只有二十三、四歲上下,是個年輕漂亮的女孩。
伊武英嗣點頭致意,「你自己來嗎?」
「當然是跟著我老爸來的。」她噘噘嘴,模樣俏皮可愛,「他正在喝酒呢,不用一個小時,他又要出糗了。」
說完,她好奇的打量起一旁的由希,「這位大姊該不會就是飛仙的……」
「她是葉山由希小姐,飛仙未來的老板娘。」他介紹著。
「噢~」年輕女孩從頭到腳把由希看個仔細,像是在監定什麼傳聞中的古董寶物般。
「這位是望月樓老板上戶先生的掌上明珠,」伊武英嗣向由希介紹起年輕女孩,「她叫繪里香。」
听見他直呼上戶繪里香的名字,由希莫名的覺得刺耳。
「伊武,既然你遇到熟人,兩位就好好聊聊吧。」她咧嘴一笑,「我肚子餓,要去找東西吃。」說罷,她轉身走開。
此舉讓伊武英嗣愣了幾秒鐘,直到上戶繪里香輕拍他的肩膀。
「她是不是在生氣啊?我說錯什麼了嗎?」她不解的問。
他無奈一笑,「跟你沒關系,她在生我的氣。」
「欸?」上戶繪里香好奇的盯著他,「你做了什麼事?」
「小孩子就別問了。」
「啐,」她輕啐一記,「人家滿十八歲了耶。」
「滿了嗎?」他皺皺眉頭,「如果我沒記錯,你明年的五月才滿十八歲吧?」
「呃……」
「小鬼總是急著長大。」他笑話著其實未滿十八,卻拼了命裝大人的她。
「你好過分喔!」她嬌聲抗議。
「好啦,別生氣,我得去找她了。」
「那位姊姊又不是小孩子,不會迷路啦。」
他笑嘆一記,「但她比小孩子更難搞。」說著,他東張西望的找尋由希的身影。
而她,不知已溜到哪里去了。
由希隨便拿了幾塊蛋糕擱在盤子上,便找了張椅子坐下來。
大姊?對啦,已經二十九歲的她在那個年輕女孩的眼里,確實是大姊。
比起她這樣的大姊,伊武英嗣那家伙應該比較喜歡那種幼齒妹吧?
他拒絕她的求婚,是不是因為她已經不是他記憶中的樣子?
對了,他答應祖母說要入贅之時,還沒見過十二年後的她呢,他該不會是在見到她之後,覺得失望、覺得後悔了吧?
可惡,人哪有不老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