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貴如油,一層春雨一層綠。
雨淅淅瀝瀝地下了一夜,清晨打開窗戶朝外一看,院中的花草越發青翠,滿目生機。
隨著天色大亮,沉睡一晚的宅院漸漸開始熱鬧起來,院中走動的人影也多了起來。
常平侯府某處僻靜的院落,正房內也終于有了動靜,一串輕咳隨著丫鬟輕挽床帷的動作響起。
略顯厚重的帷帳掛起,雕花繡床上一臉病弱之氣的縴瘦少女擁被半坐,手拿羅帕輕掩唇,單薄的身軀因咳嗽而輕顫,看上去越發弱不禁風。
另一名丫鬟捧了溫水給沈琪瑄漱口潤喉,平息了喉間的不適,她在丫鬟的服侍下掀被趿鞋下床去洗漱更衣,落坐在梳妝台前。
「姑娘,頭梳好了。」
隨著丫鬟青竹的一聲低語,沈琪瑄將目光落到菱花鏡上。
鏡中少女一襲水紅對襟上襦,紅艷的顏色襯得她的臉色都好看了一些,只是寒冬雖已退去,天氣回暖,她的衣著並未輕薄多少,屋中仍點著炭火以驅寒取暖。
梳妝台上除了精美的首飾匣子,幾乎看不到胭脂水粉,只有一盒偶爾會用到的口脂,也不過是必要時為了點綴她的唇色,讓她看起來氣色好一些。
沈琪瑄點了下頭,從繡墩上起身。
外間桌上已經擺好了早膳,碗碟精致,食物看起來可口誘人,可是沈琪瑄只用了半碗紫米粥,吃了一個小籠包便放下了筷子。
「姑娘,您多少再吃一點吧。」青竹見狀忍不住開口勸。
沈琪瑄眉頭微蹙,抿了抿唇,重新又拿起瓷勺吃了幾口粥。
只是這樣,也已經讓服侍的丫鬟面露喜色。
但凡姑娘肯多吃一口,對她們來說都是值得高興的事。
她們自幼就服侍姑娘,看著她一路磕磕絆絆地長大,眼瞅著府里就要為姑娘舉行及笄之禮,大家心里都充滿了希冀。
及笄而嫁,她們應該能看到姑娘身披嫁衣的那一天。
水紅衣袖襯得腕間的翡翠玉鐲越發清透明潤,也顯得沈琪瑄的手指更加的縴細,指甲蓋都透著蒼白。
輕輕在心里嘆了口氣,沈琪瑄移身靠坐在軟榻上閉目養神。
昨日剛下過雨,空氣潮濕。
這樣的天氣並不適合她出門活動,便只能悶在屋中。
家中的孩子不獨她一個,只有她自幼身體病弱,一直養得艱難,為此,祖母也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因為長年體弱,別說結交朋友了,她連手足尋常都見不到幾面,求學也是府里單獨請了先生教她,沒讓她到族學里去跟大家一起,除了大哥偶爾會送些東西過來,其他人可說都是避著她的。
沈琪瑄知道自己其實是被府里的人有意識地孤立了,她就像是常平侯府里的一個隱形人,似有若無地存在著。
不過時間久了,她倒也習慣了,越發不喜見人。
就這樣安安靜靜地活在侯府一隅,然後在某一天安安靜靜地離去,也沒什麼不好……
太陽升起老高的時候,青竹撐開窗欞透氣,沈琪瑄練了一張字,便披了件斗篷走到了屋檐下,青葉給她搬來了一把椅子,她便坐了。
青竹、青葉、青花是她身邊服侍的三個丫鬟,青竹算是貼身大丫鬟,青葉、青花次一等,負責她的日常生活起居。
三個丫鬟,青竹嬌柔貌美,青葉、青花相貌上相對普通一些,長處在于健壯有力,一個人就可以抱起或背起突然暈倒或無力行動的她,有時兩人也會用小輦抬著她。
呃,算是她出行必不可少的存在。
太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沈琪瑄覺得心情都好了幾分。
她的院子總是很安靜,丫鬟婆子都在有意無意中會放輕手上的動作,以期不打擾到她。
在她曬得有些昏昏欲睡之際,听到了丫鬟青葉的低聲輕喚,「姑娘,若是困了便回房吧。」
沈琪瑄輕「嗯」了一聲,連眼楮都沒睜,由著丫鬟將她抱回了屋。
身子落到柔軟的床褥上,因夜咳難眠的沈琪瑄沒多時便睡了過去。
替姑娘將被子掩好,幾個丫鬟互相使個眼色,便退到了外面去守著。
青竹剛剛走出屋子還沒在檐下站定,便看到有人走進了院子。
「書琴姊姊怎麼來了,可是世子夫人有什麼吩咐嗎?」
來人正是世子夫人身邊的大丫鬟書琴,她聞言笑了笑,目光朝屋里看了一眼。
青竹壓著聲音繼續回道︰「姑娘剛睡下了。」
「哦,事情說給你听也是一樣的。」
「什麼事啊?」
「世子夫人後日要去保國寺進香,府里的其他姑娘們都一起,讓我來問問二姑娘到時候要不要一起去。」
「那等姑娘醒了我問一問。」
「行。」書琴笑了笑,「二姑娘最近精神不錯,想來應該會想去的。」
青竹也不由笑了,「嗯,我想著姑娘大抵也會想出去走一走的。等得了準信兒,我去回姊姊。」
「那行,我就先走了。」
青竹將人送出了院子,在門口目送對方離開,又在門口站了站,這才轉身回去了。
而這個時候,原本睡著的沈琪瑄整個人的狀態其實並不好。
小半個時辰後,她滿頭大汗地從床上直愣愣坐起。
她里面一有動靜,外面守著的兩個丫鬟便疾步走了進來。
隨著床帷掛起,她們看到了自家姑娘的狀況,不由異口同聲地問︰「姑娘,您哪兒不舒服?」
青葉拿帕子去替她擦臉上的汗,她一頭一臉的汗,連衣服都濕了,青花去拿了一套干淨的里衣過來,準備等姑娘落汗就服侍她換衣。
沈琪瑄手撫著胸口急促地喘息了一會兒,這才慢慢平穩了呼吸,變得平靜下來。
她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麼多年了,她整日病歪歪的,都快要忘掉自己是熬夜看小說猝死然後胎穿來到這個世界。
剛剛的夢境她不但夢到了曾經,更夢到了飄著紙錢的孤墳,湊近了看墓碑上清楚地刻著愛女沈琪瑄之墓。
她死了!
她親眼看著自己尸體入棺,看著一鏟鏟的土填埋墓坑,耳邊的哀樂一直嗚啦嗚啦地響著,然後漫天飛的都是紙錢。
倒是滿盛大的樣子……
伸手抹了一把額上的冷汗,沈琪瑄長長地吁了口氣,這是不是預示著她這一世的生命快要走到盡頭了?
曾經她以為自己身體不好是天生的,可後來發現並不是。
五歲之前她也曾對這個世界懷抱希望,對新的人生有所展望,但九歲時她就對沈家徹底死心了。
母親對她的不喜、不親近,不是重男輕女,而是故意疏離,甚至帶著逃避;而她在祖父眼中是個注定成為棄子,無用的人,從未關切,自然不知母親主導她病弱的事實……
當初知道自己生病真相時,她真的是不敢置信,外加怒火攻心。
都說虎毒尚且不食子,顯然她這一世的母親比老虎可毒得太多了。
至于她的父親總體來說就是一個偶爾戀愛腦,耳根軟的男人,總之在對她的事情上跟母親保持了完美的統一態度,就好像她不是他們親生的一樣。
她嘗試過逃離沈家的,可惜當年太過年幼無能,後來身體日益病弱,她也沒了那個決心和勇氣,徹底擺爛,反正大不了一死罷了,還能怎樣?
俗話說「好死不如賴活著」,但其實說真的,她這些年活得有點兒累,有時候還真覺得死或許也是種解月兌,就是剛剛夢里的情境太過淒涼,讓她有種看鬼片的既視感,多少有些嚇到她了。
在兩個丫鬟服侍下,她換過衣服,重新洗漱梳妝,然後坐在靠在軟榻的引枕上發呆。
青竹端著一盅參雞湯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自家姑娘這副模樣。
「姑娘,喝點參雞湯吧。」
沈琪瑄似乎終于從紛亂的思緒中被人喚了回來,麻木地看了一眼被大丫鬟遞給自己的那碗湯。
她到底還是將湯接到了手中,心不在焉地攪了攪,舀了一瓷勺進嘴。
呃,有點兒食不知味。
對于姑娘這種狀態,青竹已經有些習慣了,不受影響地開口稟報,「先前姑娘小睡的那會兒,世子夫人身邊的書琴姊姊來過了,說是世子夫人後天要去保國寺進香,問姑娘要不要同行。」
喝湯的動作頓住,沈琪瑄將口中的湯咽下去,頭微側,撲扇了兩下長長睫毛,淡聲說︰「窩了一冬天了,出去走走也好。」
「那婢子就去給世子夫人回話了。」
「嗯。」
沈琪瑄一邊喝湯,一邊想著,去寺里燒燒香拜拜佛,也能順便散散心。
*
萬里無雲,氣溫宜人,是個出行的好天氣。
常平侯府的女眷們前往保國寺上香禮佛,車馬侍從隊伍拉拉雜雜的一大群,由京城北門而出,坐在顛簸的馬車里,沈琪瑄精神並不是很好,但難得能出門,她還是堅持成行了。
「咳……」
「姑娘。」一旁的青竹遞過一盞溫水。
盞小水淺,沈琪瑄兩口也就飲盡了,順過了喉間的不適。
她低頭百無聊賴地把玩著腕上那串艷紅的珊瑚手串,神色懨懨的。
「姑娘要不要含點蜂蜜?」青竹建議。
「不了。」沈琪瑄搖頭。
青竹便不再勸說。
沈琪瑄將身體靠在了車廂一側,把玩著珊瑚手串听著馬車輪碾過土石路面的聲響。
保國寺離城大約幾十里地,他們乘坐馬車也需要小半天的時間,一日之間往返時間過于緊張,所以大戶人家到寺里禮佛,總要小住。
仔細一想,沈琪瑄赫然發現這竟然是自己第一次在府外過夜——這可太難得了。
這些年她被養在侯府一隅,等閑難見生人一面,更別提出府訪客,至于像這次這般在外小住更是從未有過。
莫名便有些悲傷起來,好懷念穿越之前的人生,假如上蒼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正常作息,絕不熬夜看小說!
當常平侯府的馬車終于在保國寺前,寺里的知客僧已早早迎在了外面。
沈琪瑄扶著丫鬟的手臂從馬車上走下來,環視一周,對自己看到的周圍景色環境還挺滿意。
府里自有人負責與寺中僧人打點,她什麼都不必管,只需要盡情呼吸這難得的自由空氣就好。
一行人先到大雄寶殿上了香,這才到寺中準備的禪院落腳休憩。
回到禪院廂房沈琪瑄便歇下了,這一路車馬顛簸,她如今的身子骨真受不了。
為了保證房中安靜,丫鬟們都待在屋外,生怕自家姑娘休息不好。
這處是單獨僻靜的小院,是常平侯世子夫人考慮到自家小姑子的身體狀況專門為她挑的。
前來寺中禮佛並不是單純的禮佛,有時也會有臨時的應酬往來,而沈琪瑄一向是被隔絕在這些事情之外的。
這次跟著一起來禮佛的當然不只沈琪瑄一個人,出乎某方面的考慮,常平侯世子夫人還帶了府里另外幾名小姑子,嫡庶都有。
其中便有與沈琪瑄一母同胞的常平侯嫡次女,但她們姊妹向來感情淡薄,彼此也不會想著聯系感情什麼的。
一覺睡醒,已經是午後,跟來的隨行人員已經全部用過飯。
洗漱更衣後,沈琪瑄簡單吃了點寺里的齋飯,然後又喝了一碗苦澀的藥汁——從小到大,她吃過的藥比她吃的飯都多,胃口怎麼可能好得起來,經常覺得嘴里都是苦味。
休息了一會後,沈琪瑄便決定出去走動走動。
如果之前的那個夢是預示的話,那她來到這個世界的活動範圍也太過狹窄,需要人為擴展一下,就當是對自己的臨終關懷了!
青竹體貼地給姑娘系了一件青色斗篷,領著青葉青花一起陪著姑娘出門。
來保國寺禮佛的香客不少,但沈琪瑄主僕幾人卻挑了些僻靜之處走動。
這人吧,習慣了冷清便有些不愛熱鬧了。
寺院里總透著股禪韻,粗壯挺拔的樹木高聳入雲,沈琪瑄仰頭去看,覺得遮天蔽日,陽光都暗了幾分。
一聲輕笑在旁邊突兀地響起,她循聲望去,竟是長身玉立,龍章鳳姿的一位錦衣男子,手里似乎握著一件器物,眉眼溫潤,整個人透著股矜貴慵懶味道。
哦,長了一雙桃花眼,不是多情也風流,難怪看起來溫潤,大抵也帶了股撲面而來的中央空調的味道。
在她打量對方的同時,她也落進了對方的眼中。
她生了一副好相貌,雖然面帶病容唇色淺淡,但依舊是個秀眉水眸的美人胚子。
頭上梳了雙丫髻,綴了簡單的流蘇發帶,耳上無飾,脖頸縴長,身材高挑,青色的斗篷下透出杏黃衫子,桃紅襦裙,露在斗篷外的左手手腕上一串火紅的珊瑚手串,襯得她的手越加白皙縴細柔美。
少女裊裊婷婷地站在那里,無端生出一縷風拂過人心田,蕩起漣漪陣陣。
「姑娘喜歡這株樹?」
沈琪瑄一听,覺得聲音醇厚磁性,就是穿越前大家常說的那種低音炮,听久了耳朵能懷孕的那種。
這男人長得好,氣質好,聲音也好,看衣著打扮還有錢,想來大部分的人都不會拒絕與他交談,也難怪他這麼自然地搭訕。
沈琪瑄抿唇一笑,朝他搖了搖頭,並沒有搭腔的意思。
她還沒來得及從樹邊轉身離開,男人已經慢慢朝她走近,像她之前一樣仰頭看樹。
沈琪瑄目光無意間瞥過男人腰畔的玉佩,轉身欲走的動作停了下來,那是一方極為眼熟的龍佩。
誰想得到她這病弱人自襁褓中就定下親事,未婚夫是慶王世子,一個比她大十歲的男人,而眼前這個男人的年齡好像差不多的樣子,加上腰間的龍佩——所以他是傳說中的未婚夫?
跟這樣式差不多的玉佩,她也有一塊,不過上面雕的是鳳,算是文定信物。
眼瞼微垂,沈琪瑄準備靜靜看對方表演。
他這是閑得無聊撩撥逗弄小姑娘,還是心知肚明故意來戲弄她這個未婚妻?
原本她還有些想不通大嫂為什麼會邀約自己一起出府,這個男人的出現卻告訴了她答案。
呵,如果她先前夢境中看到的墓碑上的「愛女沈琪瑄之墓」是預示的話,那他們注定是對有緣無分的未婚夫妻。
縴柔白皙的手指輕輕摩挲著腕間的珊瑚珠子,帶出幾絲纏綿的味道。
男人的聲音突然響起,「這珠子還喜歡嗎?」
手指頓住,她抬頭看過去,抿了抿唇,在龍錦昱含著淺笑詢問的目光中終于輕輕地點了下頭。
這是月前大哥送給她的,看他一副問得自然的樣子,難道大哥所謂送給她的東西都是眼前這個男人送的。
這就有意思了,她大哥竟然從來不曾說明,這是要她不對未婚夫生情,或是要她這妹妹對侯府還有人對她用心而感激?
龍錦昱發出一聲輕笑,透著愉悅,盤著手中的玉石,閑話家常似地說︰「猜出來了?」
沈琪瑄只是笑了笑,其實真不是那麼難猜,畢竟就算身為侯府世子,大哥的月例花銷也是有定數的,而他以往送來的東西有些委實是過于貴重了。
最主要的是,他們兄妹的感情沒有達到這種情分上,大哥沒理由在她身上花費這麼大的金錢,每次還都跟解任務一樣差人送去小院,人不見,話沒有,哪都是Bug。
只不過,她向來並不在意這些事情也無意深究罷了。
「看起來,你比沈家一些人有智慧。」龍錦昱一臉欣慰地說。
沈琪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你大哥有說是誰給你的嗎?」
她搖頭。
龍錦昱又笑,笑得饒有興味,深有感慨地說︰「你們常平侯府啊——」各懷心思,各行其事,家族危勢早現,卻猶不自知。
沈琪瑄低頭伸手攏了下斗篷。
「冷嗎?」沒等她回答,他將手中的東西遞了過去。
沈琪瑄看著那塊原本被他拿在手中把玩的淡黃色玉石,有些不解。
「暖玉,可以拿來暖手。」說完,見她仍是遲疑不伸手,龍錦昱笑著調侃,「也不差這一塊玉了。」
沈琪瑄想想也是,這些年經由她大哥之手到她手里的東西確實也不少了,頭微歪,笑了笑,便伸手把那塊帶著青色流蘇穗子的暖玉拿到了自己手中。
玉入手溫潤暖和,猶帶著龍錦昱的體溫。
看她專心把玩暖玉的樣子,龍錦昱往她身邊又走近了兩步,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一下子便變得很近。
他的聲音醇厚性感,彷佛撩撥著別人的心弦,「听說沈家馬上要為你辦及笄禮了,是嗎?」
她終于開口輕應了一聲,「嗯。」
「你覺得自己能活過及笄禮嗎?」這句話他壓得很低,又確保她可以听到。
沈琪瑄心瞬間咯 一聲,霍然抬頭驚疑不定地看向對方。
沈家意圖讓她循序漸進病故的事,他知道?
龍錦昱朝她點點頭,「有什麼想說的嗎?」
沈琪瑄扭頭看了眼跟著身後不遠的三名丫鬟,對一副想沖上前的青花輕搖頭開口道︰「你們走遠些。」
三個丫鬟沉默地退遠了些,保證姑娘在她們的視線範圍之內,但又不會听到他們談話。
此時,沈琪瑄才轉向龍錦昱,「世子想告訴我些什麼?」
「不是你心里有疑問嗎?」龍錦昱反問。
「我心里疑問多了,可不是每個疑問都必須得到答案的。」她不動聲色。
「生死大事也一樣?」
沈琪瑄一副生死看淡的無動于衷,「有時候活著挺難的。」
如果一個人整天吃藥如吃飯,活得苟延殘喘的,相信也不會有太多生存意志的。
龍錦昱點頭,「看出來了。」這是真看淡生死了,估計是這十幾年的生命確實沒給她帶來什麼人生期待。
沈琪瑄沉默地看著他。
龍錦昱笑了起來,伸手撩起她丫髻上的發帶,「既然都看淡生死了,我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這男人性格有點兒惡劣啊,她真的挺想翻個白眼送給對方的。
龍錦昱的手模了模少女的發髻,嘴角勾起,發質柔軟光滑,低頭輕笑了一聲,又道︰「頂了我十五年未婚妻的名分,突然就這麼香消玉殞了也確實挺令人扼腕的。」
沈琪瑄微微側頭躲開龍錦昱的手,「所以這便是你讓我大嫂帶我來禮佛的原因嗎?」
龍錦昱贊許地點頭,「挺聰明的。」他等了這麼久的未婚妻,總不能事情到最後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總要見上一見,看看有沒有挽救的必要。
人見到了,他也挺滿意,但就是小姑娘大約是被病痛折磨得狠了,沒什麼求生欲。
她不想對龍錦昱的這個夸獎表示什麼,兀自道︰「即便如此,我一個待字閨中的女兒家又能做什麼?」
她的吃穿住用全部都在別人的眼皮子底下,又病了這麼多年,突然病故在世人眼中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根本不會有什麼波瀾。
只是,沈家為什麼要犧牲她這個嫡女?
任何一個大家族的嫡女都是一個很重要的資源,怎麼想都不應該是平白無故犧牲的。
如果問題不在沈家人身上,那麼就只能是外部原因,那最大的可能便只能來自于她身上的那一紙婚約了。
是她以前一葉障目了。
沈琪瑄目光落到龍錦昱身上,若有所思。
耳垂上突如其來的觸模讓少女猛地一驚,下意識便要退開,龍錦昱伸手按住了她的肩,「想活嗎?」
沈琪瑄朝他笑了笑,意興闌珊地道︰「不是很想。」
這談話就有些難以接續了,龍錦昱無奈地嘆了口氣,俯身低頭湊到她眼前,距離近到彼此的呼吸都能感覺到,「我等了十五年的未婚妻,並不想竹籃打水一場空。」
沈琪瑄毫無波瀾地說︰「那是你的事。」不想到頭一場空,也沒見你這些年有做什麼,說到底就是活該。
「有點兒無情。」
「世子今天來見我,想必並不只這一個打算吧。」沈琪瑄的語氣心平氣和到有些了無生趣。
龍錦昱聞言一笑,又伸手捏了捏她小巧的耳垂,「听說過慧極必傷嗎?」真是個冰雪聰明的丫頭,他突然有些後悔沒能早些來見她,好像錯過了很多。
沈琪瑄微微一笑,不露聲色地反諷回去,「世子大我十歲吧。」您看起來也不是笨蛋啊。
龍錦昱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意味不明地揚眉一笑,「牙尖嘴利。」
這次沈琪瑄可沒慣著他,直接伸手拍開了他的咸豬手,眉頭微蹙,「世子請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