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流女仵作 第一章 當場驗尸(2)

一口薄得用手一掰就能折成片的棺木橫在官道中央,一邊的陳家要抬走,嫌晦氣,管事的還嚷嚷著不潔婦人就該曝尸荒野,任野狗啃食,一邊的李家人拼命攔棺,哭喊要天理不公,要讓女兒沉冤得雪。

你推我擠的,把草草蓋上的棺蓋推開,露出亡者發紫的面龐,紫中又帶黑,雙目圓睜。

「驗一個五兩,這銀子誰出?」季亞襄清冷的嗓音有如冷泉敲過玉玦,清亮而清冷,不帶半絲個人情緒,讓人不自覺打冷顫。

「我們李家人出。」李家人高喊。

「在這里驗還是另闢他處?」

「回李家……」

「不行,這是我們陳家的事,旁人休得插手。」陳家管事神情凶惡,半點不肯退讓。

「哼!人不是被你們休了,還說什麼陳家事,我們李家的姑娘由我們李家做主。」欺人太甚,人都逼死了還想死後潑污水。

「我們陳家說了算,誰敢和陳家作對後果自負。」管事口出威脅,針對季亞襄。

「你!」李家老爺怒指對方,太過分了。

季亞襄冷冷又問︰「還驗不驗?」

「驗。」

「不淮驗。」

雙方人馬吼出不同的聲音,季亞襄面無表情的將竹簍放下,手指修長的打開竹簍蓋子,里面放著驗尸器具,取出自制的口罩戴上,再拿出一雙皮制手套套入。

「只要死者家屬同意,而且有銀子付現,我馬上驗。」

「我付。」李家老爺當場取出五兩銀子。

「簽解剖同意書。」

「好。」

為免喪家反悔告上衙門,先立字據為憑,李家老爺簽好名字,面對陳家人的阻攔,季亞襄面不改色的一喊,「五筒,布圍。」

「是。」

一個十七、八歲的小伙子跑出來,手里抱著一堆布。

把布攤開一看,每隔一尺縫上一根竹子,竹子底端削尖,他直接將尖端往地上一插,將棺木圍在布圈里,不留旁人。

君無瑕等人亦未能入內,只能听到里頭的聲響。

季亞襄先驗過尸體外表以及,發現尸斑已經固定,尸僵有緩解的跡象。

原則上,尸僵會在人死後十二個小時出現,維持十二個小時,再經過十二個小時漸漸消退,顯然死者已經死亡超過一天,再者死者身上並沒有自縊而死會有的痕跡,反而……

「刀來。」

五筒听到吩咐,趕緊遞上刀子,季亞襄割開皮肉,肉眼得見月復腔內有積水,還有碩大囊腫,順勢一劃,便溢出了血水。

「五筒,記錄。」

「是。」五筒手里握著筆,準備在厚紙做的小冊子書寫,冊子不大,長五寸、寬三寸,以麻繩串成冊。每一頁標上數字,在空白頁數上記下驗尸結果,末了是日期、時辰,何時何地,由誰主驗,誰代書。

「死者月復中無胎,肚脹原由是積水與囊腫,此乃疾患,並非不貞,而死者生前並未圓房,仍是處子之身……」

因為眾人都屏息等待結果,季亞襄的聲音雖然不大,卻也足以讓最內圈的圍觀民眾和陳李兩家的人听見,一時間議論紛紛。

「什麼,還是閨女?」

「天哪,都成親四個多月了,怎麼沒有圓房?」

「嘖!是不是陳家二少不行呀!嬌滴滴的媳婦躺在身邊居然踫也不踫,這人是傻子嗎?」

「哈!不會是不愛紅顏愛須眉吧!」

一群人哄堂大笑,越說越不像話,各種不堪臆測如野火燎野般傳開,听得陳家管事及其下人惱羞成怒,又氣又急的想撫平流言。

但事實就在眼前,由不得人狡辯。

李氏清白的結果引起的議論剛剛消退,季亞襄接下來的話又引起軒然大波。

「死者死因當是中毒,死亡時間昨日巳時到午時間……」

「中……中毒?」

「不是死于自縊。」

一听死于毒殺,眾人錯愕。

慌張的陳家管事隨即張狂的大喊,還沖進布圍作勢要打人,「胡說、胡說、胡說八道,我家二少夫人明明是吊頸死的,你休要妖言惑眾,別以為人家叫你神手就能造謠生事,我捉你見官去……」

眼看著拳頭就要往頭頂落下,季亞襄手中悄悄握起長針,只要他敢動手便長針侍候。

誰知陳家管事的手就停在頭頂上方,隨即慘叫聲伴隨著骨折聲響起,她抬眸一看,眼前多了錦衣玉帶的清俊男子,而陳家管事被人壓制在地,腦袋上踩了一只做工精致的雲頭靴。

「用不著見官,我家大人就是官。」身兼打手的護衛歐陽晉以鞋底輾了兩下,堂堂武狀元淪為車前卒,他一肚子火無處可泄,正好有個送上門的讓他出出氣。

「你是新來的縣太爺?」收起長針,她慢條斯理地將剛才剖開的月復部縫合,井然有序的將用過的器具以烈酒清洗過後放回竹簍。

「何以見得?」君無瑕進入白布圈內。

「奉春縣缺個縣令,而你是個官。」山高水長,這段路走得崎嶇,姍姍來遲的知縣也該露臉了。

「不錯,本官便是新上任的知縣,你是縣衙的仵作?」看來年紀不大,可驗尸的本領不下多年老手,倒讓他開了一回眼界。

「是也不是。」

「何意?」

「我是仵作備用,不吃官糧,若是衙門征用以件論酬,一件五兩銀子不二價,童叟無欺,若是離城五里外的外地需另外支付食宿車馬費,以距離、日數計算,平日接一般百姓委托調查死因,讓死者家屬得個心安。若是大人有驗尸需要大可來尋,絕不抬價,我爹是衙門里的仵作,可透過他與我接頭。」

听著連縣太爺的銀子都想賺的話語,君無瑕忍不住想笑,「你說此女中毒而亡,可有證據?」

季亞襄翻出死者的指甲一指,指甲下方內側出現一條深色的黑線,「這是中毒現象,若要更明確的查出中毒與否,可檢驗內髒。」

「為何不是死于自縊?」他問。

「大人請看,上吊身亡主要是因喉部左右兩側的血脈被壓迫,窒息而死,在頸部會留下瘀傷,但死者是死後被吊上去,死人的血不會流動,故而不會產生淤血痕跡。」

「的確是死後造假,你觀察入微,有沒有興趣干脆來衙門當差?」他樂當伯樂。

季亞襄頓了一下,用著頗有深意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不合適。」

「有何不合適,本官用人只看本事,你入了本官的眼,本官便能提拔你。」沒人會放著似錦前途不走,有他拉拔著,何愁不出頭。

「大人還是想清楚得好,日後就知道了。」季亞襄手一擺,背起竹簍往外走,接下來沒仵作的事了。

五筒連忙把白布收起,連著竹管卷成一捆,抱著布卷跟在季亞襄後頭,準備入城。

君無瑕卻叫住了兩人,「等一下,剛才的驗尸記錄給本官,本官好查出下毒者。」新官上任三把火,總要有建樹。

抿了抿唇,季亞襄眼露不快,「一會兒我讓五筒抄錄一份給你,還有,因為器械時間不足,無法詳細檢驗,我方才雖說被害人是中毒而死,但她身上不僅有一種中毒的癥狀,究竟誰才是造成她毒發身亡的真凶,還需調查。」

說完,季亞襄轉頭離開,留下如菊清幽的背影。

「不只一個凶手……」說得真肯定,難道早知內情?看著遠去的身影,君無瑕若有所思的撫模下顎,眼中閃過肅殺的冷意,一上任就送了個見面禮……好,甚好。

「大人,苦主在此,這案子接不接?」看熱鬧看得起勁的顧寒衣興奮莫名,有好玩的事絕少不了他。

苦主李家人趴在棺木上痛哭失聲,為自家姑娘的死感到痛不欲生,眼眶發紅的李老爺下跪求告,不論眼前的年輕人是不是新縣令,只要能為他女兒洗刷冤屈便是李家的大恩人,當以長生牌位供奉。

君無瑕仰頭一望朗朗晴空,「接。」

「不是說好按兵不動,先做一番觀察再動手。」師爺寧煜低聲提醒,強龍不壓地頭蛇。

君無瑕呵呵一笑,「就當是老天爺給了把刀,先宰幾條小魚添菜。」

本想悄然無聲的立足奉春縣,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拿下萬千民心,使往後的縣政運作更加通行無阻。誰知人算不如天算,橫空劈出一筆,還沒進城就接下一樁人命官司,讓他隱密的行蹤揭露無遺。

罷了,這是天意吧!叫他少耍心眼,循規蹈矩的干好本分事。

「你想要整頓衙門?」蠹蟲不除,危害百姓。

「不,先捉人。」君無瑕笑容溫和有若春風拂面,「先把陳家父子捉起來,關上三天再開堂,陳家宅中許進不許出。」在無法得知外界的情況下人會心慌,便易露出馬腳。

「什麼罪名?」總不能平白無故擾民。

君無瑕嫌棄地瞥了眼寧煜,「殺人罪。」文狀元的腦子不怎麼靈光,不知道如何過了殿試那一關,皇帝外甥那天鐵定犯了傻病,才點了這麼個傻子為一甲頭名。

人死在陳家,經仵作驗尸為他殺,還是中毒而死,死者身邊人自是涉嫌重大,再者人死不到三日就急著運往城外棄尸,不合常理,能夠做主這麼吩咐的家主和丈夫肯定知道些什麼,若非主謀也是幫凶。

不論是誰下的毒手,先捉再說,世上最不缺的是自以為聰明的人,陳家父子被捉,發現事情有敗露的可能,凶手便會想盡辦法掩飾或逃跑,他拿著桶子坐在邊上等魚跳上岸。

「沒有證據。」實事求是的寧煜有著寧相的正直,卻少了他洞悉人心的精明,一根腸子通到底。

「沒證據就去找證據,你一個文狀元還要本官教你怎麼搜證找出真凶嗎?」

「大人,我只是師爺,不是捕頭衙役,捉人的事不歸我管。」要不是皇上下令他隨行,他管這廝死活,這廝鬧得京城天翻地覆,而後手一拍走人,啥都不管。

身為名符其實的國舅爺,皇上的小舅,君無瑕可說是京城霸中之霸,上有太後給他撐腰,又有皇上明里暗里的護航,護短的兄姊寵上天,那些個皇親國戚怎麼跟他比,一個個輾壓成泥。

想當然耳,他京中的名聲可沒一聲好,打馬球、玩蹴鞠、上酒樓听曲,和人在百花宴上玩博戲擲壺……整日縱情玩樂,虛度時光。

他唯一的長處是從不失控,酒喝得再多不見醉意,旁人皆瘋癲唯他獨醒,冷眼旁觀他人的丑態,或賦詩、或作畫,將別人不堪入目的丑樣描述得唯妙唯肖,公諸于世讓眾人嘲笑,自然引起出丑的人的公憤。

「啊!是本官搞錯了,打架的事應該由武官去,歐陽晉,此事交由你負責,別讓本官失望。」他是甩手掌櫃。

誰說捉捕犯人是打架,把那人找出來,他保證不把人打死!歐陽晉剛降下去的火又往上冒,他一火大就有人要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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