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神與福星 第五章 再入墨家(2)

斗篷男身形極快,忽東忽西飄移不定,讓人難以捕捉到他倏然隱去的身影。

尋常人肯定被陰了,眼花撩亂看不清楚,傻羊似的等著挨宰,到了閻王殿還不知道怎麼死的。

穩如一座山的墨西極動也不動,目光低垂如在冥思,任他影兒閃電般飛掠,指鋒一動。

七星寶劍出鞘。

「啊——」

一聲慘叫過後。

一滴、兩滴、三滴……暗紅色偏黑的血從空中滴落,黑色斗篷被削掉很大一片,只剩半截。

「承讓了。」

收劍,墨西極向虛空一拱手,而後看向神色呆滯的胡立。「該走了。」

「完了?」這麼簡單?

「嗯。」巫覡……這事得通報師門。

相對胡立的錯愕,難以置信,墨西極的神情並沒有他想像的輕松,深鎖的眉頭多了一條暗痕。

「你贏了?」他以為狐生就此終止,沒想到柳暗花明,龜仙的卜卦太靈驗了。

「不算贏。」對方太自負了,沒把他當對手,這才千慮一失,讓他趁隙攻其不備。

「他受傷了,而你全身而退。」這還不算贏?胡立看不出其中玄機,但看他一臉肅然,便知今天帶走女兒的事成不了了。

「他是受傷了,也表示日後會更謹慎,不會輕易讓對手得手,想要對付他怕是難上加難。」不怕對方太強,就怕對手有腦子,大師姊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意思是擅用巧智,懂得謀略,生死關頭前使點陰招無妨,死誰都成,別把自己玩死了。

以前他當笑話听,沒放在心上,認為道宗正教當正大光明與人對戰,而非使小人伎倆。

但是有了一定的歷練後,他才曉得大師姊的語重心長,用心良苦,他們這群師弟,她可以欺負得死去活來,投胎幾回再虐,可別人若想對他們出手,護雛的母鷹強喙出擊。

眼見攔不了人,墨書軒一臉不滿。「拉姆,你的表現太令人失望了。」難得讓他露露相,想著給自己爭臉,沒想到……

「他很強。」虛空中,一道黑影落地。

「一個二十歲上下的道士能有多強大,是你太弱了吧。」借口,全是借口,人家一招就將他打敗。

斗篷覆蓋下的雙眼射出森森寒意。「是我太低估了他,他可是不容小覷的可怕敵人。」

「你怕了?」慫貨。

「怕倒不怕,不過……不知他還有多少張牌,那把七星寶劍是道門聖物,得以斬妖除魔,破邪。」

「道門聖物?」墨書軒大吃一驚。

斗篷男把手一按,流血的傷口瞬間密合。「也許需要師父出馬,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他背後那是道家仙師用過的九節桃木打神鞭,威力之大,連鬼王都打得……」

「什麼!」

「墨伯伯,家父讓我替他向你問好。堡中事務繁忙走不開,無暇與你大醉三天三夜,佷女調皮、愛玩,閑得慌四處走動,這不路過平安鎮特來請安。」笑容甜美的霍香涵落落大方地執晚輩禮。

「好、好,都長大了,上回見你才小小的一團子,站起來還沒我膝蓋高,粉妝玉琢的模樣惹人愛,像年畫女圭女圭。對了,你爹娘好嗎?說起來也有十來年沒見了……」他忽地想起兩家不往來的原因,不由得眼神一黯。

「娘好,爹就好,我娘還是那脾氣,暴躁鐵娘子,我爹事事順著她,兩人沒紅過臉,好得很。」堡中事歸爹管,爹歸娘管,爹說娘是家里的定海神針,有她在,家就穩。

「呵呵……霍大頭老婆奴的性子沒改,他真被管得死死的。」上官月美則美矣,性情太剽悍了,動不動以武凌人,老說拳頭大的人是老大。

為了納妾那件事,墨之默差點被上官月的挽月劍削掉左臂,雖然是虛驚一場,沒受什麼傷,可墨家大門卻讓她用劍劃出五個大字——賤人、負心漢,為此他被周遭友人笑了許久,顏面掃地。

說起母親的「不是」,想到伯娘的委屈,笑臉盈盈的霍香涵水眸閃閃。「是呀!我爹疼老婆嘛!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我這女兒都得靠邊站,不像墨伯伯御妻有術,正室安分在堂,吃齋念佛,小妾當家,把里里外外管得妥妥當當,墨伯伯真是好命,以妾當妻,傳為美談。」

以妾當妻……這一巴掌打得好響,臉疼,面上一僵的墨之默笑不出來,他何嘗願把掌家大權交給側室,是他的妻子不肯踏出佛堂一步,就算他百般苦求,她仍不為所動,心如鐵石要與他斷了結發夫妻情義。

墨家內務不能一日無人掌理,不得已的情況下只能交給小妾打理,她對事情的處理小有手段,很快地就接手府中大小事,為了家中不再生亂,他也就睜一眼、閉一眼的由她折騰。

只是墨家不再有女客登門,平日往來的親友亦有疏遠,妻和妾終究是不同的,以妾待客有失體面,來客也不願意與妾同桌,覺得是一種貶低,是對其人格的羞辱。

「墨伯伯,你怎麼了,是不是我說錯話了?你大人有大量,別和我一個孩子計較,我娘常訓我心直口快,老說實話容易得罪人,叫我少說多听,有進無出。」霍香涵眨著無邪大眼,表情特別惹人憐愛,叫人難生惡感。

「無事,是墨伯伯想到你和謹之的婚事,若他還活著,你都成我兒媳了。」說到生不見人、死不見尸的長子,墨之默臉上流露出傷心的神色。

對這個兒子,他還是抱持著莫大期待,盼他能重現墨門往日榮光,只可惜……

唉!天妒之,不容明珠在人間。

一提到不知生死的「未婚夫」,霍香涵悄悄以茶水沾眼,裝作難過的模樣。「是我和西極哥哥無緣,怨不得人,雖然我日盼夜盼祈求他能平安歸來,可是老天爺不成全。」

說到與兩人有關的那個人,話題變得沉重了,墨之默是長輩,他試著打破僵局。

「你的婚事,你爹娘怎麼說?」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總不能被自家耽誤了花期。

「我爹說他可以養我一輩,不嫁人當兒子養,我娘說有中意的兒郎就讓人上門提親,不用管之前的婚約,招贅也行。」爹娘為她的事操心,老是叨念著要將墨家主再揍一頓,因為他的色令智昏壞了兩家婚事,害他們為了「擇婿」而頭痛不已。

「那你自己怎麼想?」墨家愧對她,好好的姑娘家落個不好的名聲,未嫁先克夫。

「我?」她頓了一下,認真的想了想,她放不下西極哥哥,又喜歡上無念哥哥,若他們能合而為一,她就不用做抉擇了。「再看看吧,不急……」

「什麼叫不急,你都十七了,還能再耽擱幾年?女孩家的青春有限,我在你這年紀都生下墨家長子了。」容貌艷麗的魏雪梅從內室走出,以長輩的姿態教訓著。

霍香涵微訝的輕張檀口。「咦!墨家長子不是西極哥哥嗎?魏姨娘莫非未老先衰、記憶錯亂?」

呸!不要臉,憑她也想佔西極哥哥的便宜。

魏雪梅臉一僵,笑得難看。「你……你剛剛喊我什麼?」

「魏姨娘。」霍香涵刻意說得很大聲,好像怕對方耳背沒听見。

自從入府後,「魏姨娘」是魏雪梅最在意的忌諱,她嚴令府中只能以「墨夫人」稱之,久而久之她也忘了自己是個妾。「小孩子不懂事,我不會放在心上,以後喊我墨夫人就好。」

「于禮不合,魏姨娘,妾就是妾,妾不為正是世族的禮儀,你怎麼能以夫人稱之,這豈不是成了笑話。」娘親交代過,要好好打臉,為百里伯娘出氣。

搶人夫婿就是賤!賤皮子,賤骨頭,一個賤人!

「我為什麼不能是夫人,墨家是我當家做主……」沒有她,墨家早就亂了,分崩離析。

魏雪梅這一生最得意的就是進了墨家門,和所愛的男人長相廝守,並生下二子一女,為墨家傳宗接代,站穩了掌家大婦的位置,外面曾經看不起、說她壞話的人都得隱忍著,至少見到面也得假笑招呼。

在內宅,她是多麼的得意,掌控所有人的生殺大權,他們只能仰她鼻息,看她站在高處狂笑。

而這個丫頭片子居然敢來打她的臉,還用無辜的表情嘲笑她,憑什麼,她用女人最寶貴的二十年撐起墨家,理所當然該得來所有人的承認。

「墨伯伯,你將魏姨娘扶正了嗎?」霍香涵將目光轉向一家之主,認為只有他才有資格和她交談。

「這……」墨之默尷尬地笑了笑。

「妾不過是個比奴才地位略高的下人,若墨伯伯未將魏姨娘扶正的話,『當家做主』四個字便是對你的羞辱,一個奴子胚子居然能當你的主,在佷女看來簡直不可思議。」爹說墨家主是個糊涂蛋,是非輕重分不清楚,被個女流之輩牽著鼻子走,果然沒錯。

當時听到這話,她心里想著,爹不也是被娘呼來喝去,叫他往東不敢往西的妻奴,他哪來的臉笑人家,但此一對比,自家爹還是高尚許多。

「臭丫頭,你閉嘴,我墨家的事還輪不到你一個外人指手畫腳!」誰給這丫頭的天膽,敢在她面前張狂。

當了十幾年的「主母」,養大了魏雪梅的膽,她絲毫不把北方第一大堡霍家堡的大小姐放在眼里,認為不過是毛沒長齊的黃毛丫頭,憑自己準能讓她服軟。

「你才閉嘴,墨家正廳上有你說話的分嗎?一邊待著去。」丟人現眼的東西,墨門今日不同于往昔,連他都不敢得罪霍家堡,她居然敢怒罵霍天綱的寶貝疙瘩,他看她是活膩了!

忽地被吼,魏雪梅愣住了,她見鬼似的看向夫婿。「老爺……」

墨之默被她氣得快吐血,面色漲紅。「你下去,我不想看到你,好好的閉門反省。」

「老爺……」她反什麼省,不過是個丫頭片子,她還罵不得嗎?老爺老了,沒有當年技壓群雄的膽量。

誰都有年輕時風華鼎盛的輝煌,身為墨家長子,墨之默自是當代豪杰,下筆能行雲,上馬能拉弓,懂兵法、能布陣,號稱機關術第一人,那時的風光無人能及。

可惜他做了一件錯事,與魏雪梅藕斷絲連,在妻子臨盆前納她為妾,以致于霍家堡不再視他為友,上官月娘家的漠北軍不收墨家人入營,為其出謀劃策,百里家更是一味的打壓,回報他們對自家女兒的傷害。

其他世家見狀也有樣學樣,明著往來,私底下落井下石,要不是有著千年底蘊支撐,墨門早被各大家瓜分了。

「住口,是不是我這些年不管事讓你覺得一人獨大,能做我的主了?」牝雞司晨,上不了台面,果然出身的不同決定一個人的涵養,她的眼界太淺了,只看到眼前一畝三分地。

「我不是……」魏雪梅想據理力爭保住自己的顏面,不讓人輕易將她踩在腳下。

掌中饋多年膨脹了她的野心,她認為自己就是正頭夫人,只差一個正式名分。

只是看到丈夫怒色滿面的神情,她心口微微一懾,稍做收斂,改弦易轍使出女人的絕活,這一招百試百靈。

「老爺,你別生氣,氣壞了身子也就妾身心疼你。消消氣,別動怒,妄身知錯了,你怎麼說我怎麼做。姊姊也是狠心的,知道你這麼為難,也不肯出來幫你,也就我陪在你身邊,吃糠咽菜都甘願……」

說著,她假意一往情深的以手絹按按眼角,似乎為了他,什麼委屈都願意承受,只要他一絲垂憐。

「梅兒,你……」他是不是用詞太嚴厲了?好歹是給他生了好幾個孩子的枕邊人。

美人垂淚最叫人憐惜,一見陪了自己半輩子的女人汝然欲泣,強忍著難過不在他面前落淚,墨之默面上的神情軟了幾分。

魏雪梅雖已年近四十,可是一身肌膚仍白女敕如少女,眼角沒有絲毫皺紋,乍看之下以為才十七、八歲,光滑的臉蛋跟剝了蛋殼的白煮蛋沒兩樣,滑滑細細的,雪白透紅。

依常理說,這不正常,不符合她的年歲,怎麼可能有人青春永駐,不見老態,隨著歲數的增長反而日益嬌艷,宛若一朵盛開的嬌花,艷麗無雙,眼眉間帶著勾人的媚色。

霍香涵看了魏雪梅美得有點假的作態︰心里頗不以為然。

「可憐我百里伯娘,一個人避到佛堂還得被編派,這一切不知是哪個沒良心的人害的,真要懂事就別離間人家夫妻情分,就怕是口蜜月復劍,說得再好听也難掩丑陋的一己之私。」

百里伯娘不為自己爭,她替她開口。

「你……」被當面指稱心思惡毒,魏雪梅臉色乍青乍紅,憤恨不已。

想到也曾小意溫柔,與他花前月下的妻子,墨之默眼中浮現淡淡柔情,他虧欠她太多了。「夫……梅兒,你進去吧。」

眼見功虧一簣,魏雪梅恨死壞她好事的霍香涵,下唇一咬,忍住瞪人的沖動。「老爺,都听你的,不過咱們軒兒年紀也不小了,該為他覓一門良緣,正好霍家與墨家有婚約在,不如就結這門親吧,小兒小女成雙成對,多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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