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食姑娘 第八章 靠甜點收服眾人(1)

數日後,白露的扭傷已恢復了許多,雖然無法走遠,但終于不用再待在床上,可以出房門,看看外頭的風景。

左安陽配了一頂軟轎給她,她自己慢慢走出抱石居後,上了軟轎,讓人抬到主屋,想和徐氏請安。

雖說徐氏不反對她住這里,也沒有刻意刁難,但她知道徐氏並不喜歡自己,如果自己真想跟左安陽在一起一輩子,未來婆婆對她的觀感總是要盡快扭轉過來。

如今她想到的方法便是溫水煮青蛙,表現自己好的一面,一點一點的去除徐氏對她的偏見,說不定哪天就不反對了。

一大清早左安陽便上朝去了,待白露來到主屋廳外,婢女正要去通報時,卻被她攔住。

因為主屋廳堂一向不關門,白露其實看得到徐氏坐在里頭的一舉一動,她發現才幾天沒見,徐氏臉上又添了點愁容,桌上她一向喜愛的甜點也完全沒動,只是一逕地喝茶,放下杯子,再喝一口,又放下,顯然坐立難安的樣子。

白露有些難受,這幾日左安陽因為反對皇上親征一事,在朝中受到極大的抨擊,徐氏該是為此擔憂吧?她是個外人,不方便安慰她什麼,可是就這麼干看著又有些不忍。听說左安陽很小時父親就去世了,所謂的世襲侯爵在這種情況下只是個笑話,孤兒寡母含辛茹苦,又因家無實權,被所有高門輕視鄙夷,享受不到任何權勢帶來的好處,是後來左安陽早早就投了軍,攢下軍功讓徐氏過上好日子,才讓京里的人對左家刮目相看。

但左安陽長久在外征戰,徐氏一人在京中等待,戰勝就飛黃騰達,戰敗就萬事休,那種孤獨與恐懼的煎熬,若非徐氏性情堅韌,早就倒下了。

在左安陽面前,徐氏表露的是一貫的強勢,想必也是不想把自己的脆弱讓兒子看到,讓他平添擔憂,但在自己看來,徐氏苦,左安陽也苦,她竟是對這母子倆有些心疼起來。

她不語,打手勢讓軟轎掉頭,將她抬到了灶房。

灶房里廚娘忙碌著,她進去問了一下廚房有的材料,得知居然有隻果與牛乳,心中一喜,再讓人取來她從張平鎮帶來的乳酪,還有前些日子制作,冰在府中冰窖的材料,決定親自動手做幾樣點心。

第一個是克難版的波士頓派,先將蛋白與糖打至發泡,再加入與蛋黃拌勻後的面糊繼續攪拌,攪拌好後放入大瓷盆內,送進她事前讓人在灶房里用石板搭的臨時烤爐,烤一刻鐘,取出放冷。為增添風味,她取來當令的小金桔,去皮去籽加入慕斯中,再夾于放冷的蛋糕里切塊就完成了。

另外,她用灶房里原有的芝麻磨成芝麻醬,而牛乳加入糖及瓊脂,于火上加熱,至煮滾前離火,加入剛才的芝麻醬再倒入容器,便完成了在張平鎮也極為搶手的黑芝麻女乃酪。最後一樣隻果派比較費工,不過也只是制作油酥皮比較麻煩,需把入女乃油的面皮反覆折疊 開,在制作酥皮的時候會有一些空檔,她就趁著這機會煮餡料,隻果與糖及肉桂同時煮開,直到隻果完全被糖及肉桂的香氣浸潤,便可取出,倒在置于淺湯盤的面皮上後入烤箱,出爐後切塊。

徐氏愛吃甜食,但牙口不太好,所以白露在制作時,特地挑了比較好入口的甜點,糖量也減半,雖然都是甜食,卻各有風味,吃多也絕不會讓老人家覺得膩。

將甜點整齊地放入食盒,一旁再雕朵花裝飾,連白露看著都嘴饞起來,為了搭配這些甜點,她也特別沖了一壺女乃茶。

徐氏一個人自然吃不了那麼多,白露大方地將剩余的都分給了在場的眾人,讓她在府中的人緣一下子拉高了許多,倒是意外之喜。

軟轎再次抬到了正廳,白露望了望里頭,徐氏依舊坐在那兒,只是眼底的沉郁更重了,白露讓人通報了徐氏,待徐氏應了,方提著食盒走進去。

徐氏見到她,並沒有什麼喜色,只是淡然地問︰「什麼事?」

「小女子是為總兵大人在張平鎮的事而來,不得不叨擾老夫人。」白露微微一笑,為自己安撫老夫人的行為套上冠冕堂皇的理由,「總兵大人在張平鎮的軍需,有一部分是來自珍饌點心坊的收入,所以小女子想著是不是把點心坊也開到天京,如此籌措銀錢也快些。然而珍饌點心坊的甜點適合邊境人的口味,卻不知是否也符合天京人的口味。曾听聞總兵大人說,老夫人愛吃甜食,但又嫌京里幾家老字號做得膩,小女子便斗膽做了幾樣,請老夫人嘗嘗,並不吝賜教。」語畢,她奉上了手中食盒。

當食盒一打開,撲鼻的甜甜乳香涌出,讓原本無啥興趣的徐氏眼楮一亮,「這樣子的甜食,倒是沒見過。」

徐氏多看了白露一眼,心忖這丫頭還真是會說話,要是她一來就表明想拿甜食孝敬自己,自己只會當是巴結,但這丫頭換了個方式表達,自己就無話可說了。

「這些甜食的共同點就是都加了牛乳,京里的牛乳不如張平鎮的香濃,要是用張平鎮的牛乳來做,只會更好吃。」白露先將口味最清淡的芝麻女乃酪端上,細細介紹了一番。

徐氏瞧這所謂女乃酪,覺得模樣挺討喜的,便試了一口,這一口居然就讓她停不下來了,這種有點彈性的柔滑口感前所未見,偏偏又入口即化,滿滿的芝麻香氣與牛乳的香氣交融,充滿了整個口腔,無須用力便滑入了喉中。

「恰好府中有芝麻,才做成芝麻口味,平時只有女乃味的,可以拌著果醬吃,總兵大人最喜歡吃不加糖的。」白露像是閑聊般說道。

徐氏啐了一聲,「這種東西就是要加糖才好吃,不加糖能吃嗎?陽兒那是什麼口味!」

白露隨即附和,「可不是嗎,小女子也覺得總兵大人真是不會吃!甜點甜點,就是要甜嘛!像這塊波士頓派,我在張平鎮時也做過,但總兵大人嫌它軟綿綿的吃起來不帶勁,我就不服氣了,老夫人可要評評理。」

她說著又將波士頓派送上,還用調羹輕輕在蛋糕上壓了一下,徐氏一見那飽滿的慕絲餡微微的被擠壓出來,看起來就濃郁可口,而那所謂的蛋糕居然還彈了回去,徐氏有些不能自已地挖起一匙,迫不及待地吃下。

太好吃了!口感松軟綿密,又有香濃滋味,而且單吃只有女乃味可能還挺膩的,那丫頭應該在其中加了金桔,那微酸的桔香完全削減了那一點膩,徐氏又忍不住再吃一口。

「這東西就是要軟綿綿才好吃,難道要硬邦邦的吃?」徐氏不由得說了句公道話。

「果然甜食還是要請教老夫人,總兵大人那就像來搗亂的。還有這隻果派,在北方我用的是杏桃,他又嫌酸。甜也不吃酸也不吃,老夫人,總兵大人小時候就這麼挑食的嗎?」

「他小時候何止挑食,根本是除了肉之外的東西什麼都不吃,要叫他吃一根菜都費盡了我的心力……」徐氏或許是悶了多年,如今被白露打開了話匣子便說個不停。

白露趁機送上了隻果派,酸甜的味道加上酥脆的派皮,美味像是在舌尖上如煙花爆開,接著是一股辛辣香甜的肉桂味余韻不絕,徐氏吃得連連點頭。

「……陽兒那孩子,從小就是個有義氣的,路見不平就要拔刀相助,看到自己的朋友受委屈,拼著自己受傷也要幫忙討回公道,當年光是藥錢就不知花了多少,成天擔驚受怕的擔心他又去和人打架。現在從了軍,天天有架打,也算得償所願。」說到當年的事,徐氏覺得又感慨又好笑,眉間的愁緒陡然散去不少。

白露搭著她的話,也和她聊起了左安陽在邊關的事,「可不是嗎?總兵大人在張平鎮時,一次遇到敵襲,出征前看到一個姓陳的參將窮到連盔甲都沒有,就把自己的盔甲給了他,結果在與敵人廝殺時,居然忘了自己已經沒有盔甲,受了傷回來,可也因為那一次,總兵大人在張平守軍里就有了極高的聲望。」

「哼,那傻兒子,從小就崇拜英雄,做什麼都沖在最前面,就連在軍中也是這樣,真不知該夸他還是罵他。」徐氏听得入神,本能的啐了一聲,可是對自己兒子在邊關的經歷,她還是很有興趣的。

「現在張平鎮的百姓,的確把總兵大人當成英雄了呢!」白露笑道。

此時小黑由門外飛入,直接落到了白露肩上,張口就道︰「一身能擘兩雕弧,虜騎千重只似無。偏坐金鞍調白羽,紛紛射殺五單于。」

這詩分明是在贊頌英雄的武藝高強,听來就像在附和著白露。

徐氏有趣地看著小黑,「你這鳥兒真是有靈性,念誦詩句是信手拈來,花了很多心思教吧?」

「其實……小黑它……也不是只會吟詩……」白露尷尬道,冷汗都快滴下來,她好不容易逗得徐氏把注意力擺在別的地方了,可千萬別讓小黑攪了局。

徐氏卻更有興趣了,提出了一個讓白露傻眼的要求——

「不如這鳥兒放我這里,讓我玩幾日吧?」左安陽下了朝,急急忙忙趕回忠義侯府。

雖然現在母親與白露維持了表面的和平,不代表著以後兩個人就不會鬧起來啊!

然而當他直接將馬匹丟給門房,快步跑向主屋廳堂時,卻遠遠就看到自家母親與白露坐在一塊兒吃點心,相談甚歡,讓他不禁揉了揉眼楮,懷疑自己看錯了。

待到接近正廳,他听到白露正在說邊關的事,恰巧說到有人假冒她母親的事,他不由得停下腳步,仔細听著她怎麼說。

「……當時那婦人有嚴明松做倚仗,耀武揚威,到點心坊來白吃白喝不說,張口就是向我要錢花用,我本想著不給總兵大人惹麻煩,用銀兩打發了,想不到她變本加厲,又來討錢,恰好被總兵大人遇到……」

「我兒子那不用說,一定是將人扔出去。」徐氏喝了一口女乃茶,篤定地道。

白露聞言一笑,「知子莫若母,總兵大人像拎小雞般把那婦人扔出去,讓在場的人都拍手叫好。只是那婦人不肯死心,又想奪走管理點心坊的權力,總兵大人直接在嚴明松面前,揭穿了那婦人的身分,竟然是一名妓子,她是受到以前被趕出總兵府的一名婢女唆使,前來報復。嚴明松當時氣得臉都綠了,那肚子一鼓一鼓的像青蛙一樣,站在高大威猛的總兵大人旁,高下立判。

「西北邊關民風強悍,總兵大人這般不畏強權,落在西北百姓眼中,那就是一等一的好漢,嚴明松就是因為丑惡嘴臉被揭開,所以回京才急著向皇上告狀,是想報復呢!也不想想總兵大人面前千軍萬馬都不怕了,會怕一個陰險小人?」白露想起這椿事,仍有些惱怒,為左安陽抱不平。

徐氏非常入戲,拍了下桌子道︰「說得好!我左家最不怕的就是別人的打壓!」

左安陽在外頭听到白露將他形容得威武不屈,不由得志得意滿,想不到白露居然願意花心思親近他母親,他心頭漾起一股甜蜜。

她肯定是為了他啊!她心里分明是放不下他的!

想到這里,左安陽昂首闊步地走了進去,徐氏看到他才想起自己先前還在擔心兒子的事,怎麼現在居然憂思全無?

她這才反應過來,意味深長地看了白露一眼,而白露只是甜美地一笑,在左安陽進門後便閉上了嘴巴,站起身來就想告退。

「你也留下來听吧。」徐氏突然道。

左安陽眼底閃過一絲喜意,白露聞言告了聲罪,又乖巧地坐下,還替左安陽也倒了一杯女乃茶,他笑吟吟地喝了一口,伸手就想去拿食盒里的點心,卻听到徐氏一聲輕咳,他的手立刻定在空中。

「這幾樣你不是都吃過?你不喜甜又不愛吃軟,不必勉強吃。」

左安陽愣了一下,直覺回道︰「可這是白露做的……」

「她做的東西你還少吃了?」徐氏絕了,說著居然直接將食盒蓋上。一旁的白露見狀差點笑出聲來,只能強自鎮靜。

左安陽哭笑不得地看著他的母親,怎麼有種失寵的感覺?

他訕訕地收回手,嘀咕道︰「罷了,我讓白露再給我做……」

「記得還有我的一份。」徐氏面不改色地道。

左安陽垮下肩,好吧,真的失寵了。

白露看他這樣,悄悄地朝他眨眨眼,暗示他會偷偷做給他,立刻就看見他眼里浮現笑意。

既然已經哄得他開心了,白露順勢岔開了話題,「總兵大人今日上朝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對啊!自己正想問這事,怎麼吃個點心就忘了?徐氏回過神來,嚴肅地看向了左安陽。左安陽也不再說笑,一本正經地道︰「我丑話先說在前頭,你們心里要有個底,過兩天我八成就要丟官了。」

徐氏方才舒展開的眉又緊皺起來,她眼角余光看向了白露,卻見白露只是眼睫微微一揚,沒有任何驚慌恐懼的神情。

倒是個冷靜的,她想。

左安陽見她倆都很沉得住氣,便繼續道︰「今日在朝會之上,嚴明松一派的人又提起了要皇上親征西北的事,我自然是大力反對,想不到嚴明松巧舌如簧,皇上親征之意甚堅,竟反過來怒責我藐視聖意,當眾便奪了我兵權,只怕這兩日會連我總兵的職務都解除,讓我成為一個閑散侯爺。」

廳堂安靜了一瞬,徐氏又瞄了眼白露,現在她兒子可是無權無勢了,所謂侯爺也只是好听,真遇上事情一點用都沒有,這丫頭還能鎮定嗎?

徐氏以為是個女人都會介意男人失了權柄地位,想不到白露卻是面不改色,依舊那樣溫溫柔柔地覷著左安陽,彷佛一點也不在意。

她暗自點了點頭,又把注意力放回左安陽身上,問道︰「嚴明松竟是絲毫不顧忌兩家關系……他听到你兵權被奪,反應如何?」

說到這個,左安陽居然露出一絲笑意,「才一下朝,他便立即來找我,先說我不識好歹,接著便提出那樁婚約不算數了,反正兩家也沒交換庚帖,就當沒發生過。這樣就是嚴家向我們退親,而不是我們退了嚴家的親。」

徐氏都氣笑了,「他以為這麼做,他們嚴玉嬌的顏面就能保存了?」

「老子活到這把歲數,就沒見過這種賤女人,真是賤啊——」站在白露肩上的小黑突然開口,這回可不是書生了,而是那個會罵格老子的粗魯男子嗓音。

白露與左安陽齊齊臉色一變,這傻鳥居然在徐氏面前露餡了,說出這麼粗魯的話。

左安陽連忙補救道︰「娘,其實這傻鳥以前有別的主人,說話都是亂學一通的……」

白露也立刻幫腔,「對對對,小黑嗓音還會變男變女,吟詩只是它會的其中一部分,其他的部分簡直粗鄙不堪……」

徐氏眉毛都沒動一下,但說出來的話卻讓兩人目瞪口呆——

「我倒覺得小黑說得挺對的。」

左安陽與白露面面相覷,不知是該幫小黑說話,還是該盡力說服徐氏,小黑並不是這麼簡單而已……

「既然嚴府要退親,這件就這麼定了。白露,這鳥兒放我這里幾天,我倒想看看它還能變出什麼花樣。」

徐氏逕自做了決定,朝著小黑伸出手,或許是徐氏手上還有點心的余香,小黑居然乖乖地飛過去,停在了她的指頭上。

徐氏滿意地起身,轉身便走,但走到大門口時,卻是突然回過頭,叮囑道︰「食盒里的點心送到我房里來。」

丫鬟們趕緊對左安陽告罪了一聲,收拾了食盒,拎著跟上了徐氏。

廳里的兩個年輕人無語的看著徐氏就這麼帶著小黑走了,都覺得忐忑不安。

白露有些艱難地開口,「當初你要我把小黑帶回來,是真覺得他能搞定你娘?」

左安陽也是傻眼,呆呆地道︰「我要你帶小黑,是要讓小黑幫你吵架,想不到它竟巴結起我娘來了……」

「那……現在該怎麼辦?你娘可是一直以為小黑是我教的。」白露只要一想到小黑隨時會在徐氏面前來一句「殺千刀」或是「老爺好久沒來」之類的,就覺得太陽穴一陣抽痛。

左安陽想說些什麼,又覺得說什麼都于事無補,最後拍拍她的香肩,苦笑道︰「……只能祈禱我娘能把小黑教得正經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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