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紹玄竟然代她答應去司馬府為壽宴掌廚?
戴管事都走了好一會兒,夏羽柔還有點暈頭轉向,她當然開心,但她更緊張,她還有好多事想問,卻不知從何問起。
她只辦過沈阿蓮跟阿春的喜宴,不到十桌,司馬博彥的壽誕筵席,要籌備及處理的大小事,不知是那場喜宴的幾倍!
辦這種大宴,她完全沒經驗……
然而夏羽柔天生就有不服輸的韌性,很快就振作精神,她不可以也不能妄自菲薄,只要她做好,新店就成功一半,她就可以讓弟弟去上更好的書院,有好的師資,也有好同學——沒錯,她一定要成功!
湯紹玄不是沒有看出她的忐忑,但看著她鼓勵自己,不讓自己因為不安而打退堂鼓,這樣堅韌的神態,他十分滿意。
有這樣的態度就行,他微微勾起嘴角,「開始吧。」
簡單的三個字,卻讓夏羽柔接下來的日子忙得後悔不已。
湯紹玄說的、教的都很多,她幾乎沒有說不的機會,只能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如陀螺的轉啊轉,恨不得自己有三頭六臂。
出乎意料又似乎在意料內,湯紹玄對這種大宴很熟悉,流程的掌握,甚至菜單設計,連菜肴要配合使用哪些繪有富貴吉祥等花樣的碗盤瓷碟,他都設想周全。
「壽桃這道甜點是一定要上的,我做得小巧好入口,好吃嗎?」夏羽柔試探地問。
司馬湘芸吃著小壽桃拼命點頭。
打從接下司馬家壽宴掌廚的活,夏羽柔就在門上貼了休息十日的公告,理由是接了一戶人家的壽宴,必須準備新菜色,並未多說雇主是哪家。
老客人和鄰居們雖然好奇,卻也沒多打探,然而橫看豎看都有著千金貴氣的司馬湘芸天天造訪,依然引起了注意。
司馬湘芸說是要看夏羽柔準備了哪些菜色,試吃合不合格,可其實她是每天無所事事,一找到新鮮人事物就想湊近,夏羽柔就像她找到的新玩具,這才天天過來。
夏羽柔本身好玩,說話實在,一手廚藝精湛,弟弟是怎麼逗都不笑的小面癱,還有不知讓鎮上及縣上多少姑娘追捧的美男子湯紹玄,時不時也來這里給夏羽柔的廚藝做指導——她來這里有美食吃、美男看、小面癱逗,多好啊。
但也因為她的頻頻到訪,無形中替夏羽柔擋掉許多麻煩。
司馬家辦壽宴的肥缺不知有多少人盯著,夏羽柔接下活計沒多久,消息就傳出來了。
司馬博彥祖孫的嘴刁是出名的,有多少大廚誠惶誠恐、卯足勁的討好,只為拿下壽宴掌廚的名額,結果卻冒出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婦人截了胡。
一個被休棄的小婦人哪可能有傲人廚藝?司馬家是不是糊涂了?找這麼不可靠的?
落馬的廚師們憤憤不平,但之後知道是司馬湘芸親自舉薦,又天天紆尊降貴的去見夏羽柔,瞧她琢磨新菜色,還以姊妹相稱,他們也沒膽抗議了。
只能說,人跟人的緣分沒理由,夏羽柔就是合了司馬湘芸的眼緣,再加上她身為吃貨一枚,對能煮出合自己心意的百款佳肴的夏羽柔,更是崇拜。
好奇她年紀小小就有這樣的精湛廚藝,司馬湘芸又多問幾句,夏羽柔也大方說出自己的過往,沒有自卑只有感恩。
她的態度讓司馬湘芸更喜歡她了,有那樣辛苦的過往,但她依然樂觀堅強,「你真的太不容易了,我打從心底佩服你。」
「沒什麼,總歸我是我弟弟唯一的依靠,我不自立自強成嗎?被休又如何,我沒做錯事,只有我昂首挺胸的做人,出息了,別人才會高看我們姊弟一眼,總之,我不頹然喪志,我一定要為我弟弟掙一個錦銹前程。」
在司馬湘芸崇拜目光下,夏羽柔愈說愈生出凌雲壯志。
「好姊姊,好姑娘,」司馬湘芸用力拍拍手,再起身拍拍她的肩膀,「日後,你我就以姊妹相稱,誰敢欺負你,先問過我腰上的這條鞭子,話說,你那湯到底好了沒?」
她饞了,美眸越過夏羽柔,落在灶上一鍋微滾的熱湯,正飄著濃濃香氣,很勾人。
夏羽柔忍不住的噗哧笑出來,司馬湘芸一開始看來冷冷的不好相處,但一卸下心防,才知道是個善良直率的人,「好了。」
她拿了湯勺,舀上一碗送上桌。
司馬湘芸坐下來,聞著香味四溢的熱湯,迫不及待的拿起湯勺喝上一口,再吃塊肉,「嗯,燙、燙,好吃,等會兒盛一碗,不,兩碗,我帶給爺爺吃。」
司馬博彥疼孫女也是值了,吃到好吃的都會想到他,雖然他覺得如果能過來一起吃就更好,但孫女不讓,說姑娘們聊天中間插個老爺爺怎麼聊?
她邊喝湯邊看著夏羽柔站在灶前忙東忙西,她的生命里,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努力的人,而且精力十足。
「好姊姊,你能不能停一停,休息一下?」
「我不累,再說了,我若沒辦好這次的大宴,害你丟臉不說,也會讓人笑話司馬府找了我這個下堂……」
「誰敢笑姊姊,我第一個饒不了他,不過,姊姊不用擔心,你以實力輾壓眾人的質疑就行。」司馬湘芸也听到外面那些雜音跟批評。
「也是,何況我還有一個最厲害的軍師,我相信有了他,我肯定沒問題。」夏羽柔笑容自信,語氣充滿崇拜。
那驕傲狀是啥意思?
司馬湘芸暗笑,這些日子她耳朵听得快長繭了,十句里有九句湯某人,雖然當事人見到她也是面癱,跟夏羽柔說完話就走,但她還是瞧出端倪來。
她故意調侃,「湯爺這個軍師對你可真好。」
「嗯,你知道,我們要在臨港大街合開酒樓,他說了,只要這次辦妥你爺爺的壽宴,他也是得利者。」
「只是為利,沒有其他?」司馬湘芸喝完一碗,再要一碗,一旁嬌俏的丫頭要開口,司馬湘芸瞪她一眼道︰「我有節制。」
她第一次來這里吃太撐,回府鬧了肚疼,司馬博彥就要伺候的丫頭盯著點。
夏羽柔也笑了,「這湯不燥,喝兩碗還行的。」說完,才回答司馬湘芸的問題,「湯爺是這麼說的。」
夏羽柔當局者迷,還有點遲鈍,可她這個旁觀者清,湯某人這般殷勤,絕不只是為利,她可是看出什麼的!
司馬湘芸思忖著喝口湯,「好吧,我看他跟你說得差不多,連幫廚也找齊了,我還在想有什麼要我幫忙的,現在便算了。」
「有件事還真需要你幫忙,你幫我確定一下菜單?」
夏羽柔開出的菜單已先跟湯紹玄討論過,只是為了更慎重,請她再過目。
司馬湘芸接過手,頻頻點頭,品項豐富不說,連爺爺的喜好的海鮮都顧及,每道菜名也取得極為吉祥如意。
她頓了一下,「湯軍師幫忙擬的?」
夏羽柔猛點頭,笑得好甜。
她搖搖頭,這笨姊姊,根本淪陷了嘛。
「說來,這事兒能成,包括你我能成姊妹,湯軍師還真的出了不少力,」她笑咪咪的看著她,表情曖昧,「這麼天大的恩情,要不,姊姊以身相許來報答?」
「胡說什麼。」她粉臉暴紅,手足無措,但眼楮亮晶晶的。
司馬湘抱著肚子大笑,「我看姊姊真是樂意,好,妹妹就等著吃你的喜酒。」
「不是,不是,真沒有啊,我跟湯爺……我沒有啊——」
夏羽柔粉臉燒得都要冒煙了,耳尖也紅,但她心花朵朵盛開,真沒半點不樂意啊。
為舉辦司馬博彥的七十大壽,一個月前,司馬府就布置一新,里里外外是富麗堂皇,處處喜氣洋洋。
壽宴前一天,夏羽柔特別到司馬府的後廚巡了一回,看有沒有什麼遺漏的。
這一天,食材都該備齊了,還有幫廚們明日天未亮就要進廚房做各項準備,因此今天都會住在司馬府中。
原本司馬湘芸也想讓夏羽柔留下跟自己睡,但湯紹玄阻止了,理由竟然只有一個字——
「吵。」
哈,這是嫌她話多呢,但兩個姑娘睡一張床上怎麼可能不說話?
可是想到隔日不僅僅是爺爺的大日子,也是夏羽柔一鳴驚人的日子,司馬湘芸便歇了心思,反正有湯軍師在,夏羽柔不會有問題。
夏羽柔其實也想回家睡,雖然來回有一大段路,但她不想弟弟一個人在家。
湯紹玄很了解她,也很貼心,也不知他從哪里找來的馬車跟車夫,馬車趕得穩又快,壽宴前的最後幾日,她家里、司馬府兩地跑,有了他雇的馬車,來回時間竟比坐司馬府的馬車要少上一大半。
這一天忙碌下來,已是天黑,她步出司馬府,熟悉的馬車跟車夫已在門口,她喊了車夫,「羅叔,麻煩你了。」
她上了車,羅坤扯動韁繩,馬車答答而行。
今夜,車內多了一人。
夏羽柔揉揉疲憊的眉眼,「湯爺怎麼特地來了?」
不是她不領情,是有人說她該獨當一面,有夠無良的,讓她一人獨自忙活,這幾日天天早起晚睡。
「一切都沒問題吧?」湯紹玄語氣淡淡的問。
「嗯。」
這會兒,她又累又困,隨著馬車平穩行進,她眼皮愈來愈重,慢慢地貼著車壁,慢慢傾斜,踫到可以倚靠的枕頭,嗯,軟硬適中,她滿意微笑,沉沉的睡了。
湯紹玄低頭看著靠著他肩膀熟睡的容顏,她的呼吸深而綿長,紅唇微啟,是真的熟睡了,他拿了一旁的薄被蓋在她身上,燈光下,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她唇上。
回到夏家食堂,夏羽柔才被叫醒了,進屋見到還等著她的弟弟,揮揮手,要他趕緊上床睡了,這幾天,她若不在,都是麻煩葉嬤嬤煮給他吃的。
夏羽晨對送姊姊回來的湯紹玄道謝,再看著馬車離去,他有一種很好的感覺,「湯大哥對姊姊不一樣了。」
「沒錯,因為他,姊累死了。」夏羽柔只想到床上睡大覺,沒力氣想弟弟的弦外之音。
終于,到了司馬博彥大壽的日子。
一大早,整個司馬家就忙碌起來,司馬家族親來幫忙招待的也早早到了,稍晚,賓客馬車迎來了一輛又一輛,客似雲來,恭賀聲不斷。
夏羽柔也是天還擦黑時就來到後廚,與配合幾回的幫廚及小廝、丫鬟忙碌起來,照湯紹玄所說的,這些人日後都是他們新店的幫廚及伙計。
司馬湘芸知道不少大廚對她選了夏羽柔掌廚,心生不滿,特別給了這些大廚帖子,讓這些大廚坐一桌,親自品嘗夏羽柔的手藝。
夏羽柔的手藝在湯紹玄指導下大幅提升,再加上高檔食材,這場壽宴果真一炮而紅,客人們個個吃得滿嘴油光,紛紛詢問掌廚人,讓司馬家極有面子。
司馬湘芸早早就吩咐下去,一定要告知客人,這次掌廚的夏娘子二十日後在臨港大街有新店開張,菜單可不止宴客這幾道,更好吃的是私房小菜。
民以食為天,吃貨更是多,宴會上的菜色令人驚艷,賓客們聞言,已經有多人相約要去新館子嘗鮮。
名廚們坐的這一桌,表情各異,但隨著一道道菜肴上桌品嘗,他們臉上的不平與傲氣不見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夏羽柔廚藝確實不輸他們這些經驗老道的廚師,尤其一道道帶著福祿壽寓意的菜品名稱,色香味俱全,他們不得不甘拜下風。
這一場爭議十足的壽宴在最後一道甜而不膩的壽桃與賓客的滿足聲中圓滿結束。
壽宴替夏羽柔即將開業的夏家酒樓大大宣揚一番,加上新地點就在琢玉坊對面,屬熱門地段,更是備受囑目。
夏家姊弟的家底大多數人還是知道的,因此很多人都猜跟湯紹玄有關,畢竟兩人同進同出好幾回。
所以湯紹玄喜歡上夏羽柔,並為她開一家酒樓的消息就傳出來了。
但沒多久,司馬湘芸就跳出來了,那店可是她跟夏姊姊合開的,店鋪是她的。
于是,鎮上三朵花跟駱玉玫原本想堵夏羽柔,便不了了之。
事後,在籌備中的新店鋪里,司馬湘芸邊吃著酸菜鴨肉,邊看著試煮新湯的夏羽柔說︰「你的湯軍師對你真好,我一跳出來,那些花痴就不找你麻煩了,看來,真的很疼你呢。」
夏羽柔心里甜滋滋的,一不小心,就將糖當成鹽倒人湯里,讓她低呼,「完了,成甜湯了。」
司馬湘芸翻了個白眼,「夏姊姊,你夠了喔,這幾天甜品甜湯還不夠多,我喜歡咸的。」
她模模鼻子,羞澀一笑,她也不知怎麼的,特別想煮甜的。
「小姐,蘇小姐她們到了。」雲霓是司馬湘芸的大丫鬟,急急跑進廚房稟報。
司馬湘芸連忙起身,拉著夏羽柔就往外走,「夏姊姊,快,我們別讓那幾只蝗蟲進來,店沒開張,她們就要把你吃垮了。」
「哪那麼夸張,什麼蝗蟲。」她噗哧笑了。
司馬湘芸才不管,拉著她就到店門口堵人,她幾個閨中好友听家中長輩贊美那日壽宴的菜色如何如何好吃,竟集體發難,要她帶她們吃上一吃,不然,多年友情一筆勾消。
沒想到,一吃成主顧——不是,成蝗蟲,夏羽柔煮什麼都被她們掃光,這不是蝗蟲過境是什麼?
「夏姊姊。」
酒樓門口已站著幾名大家閨秀,她們全是司馬湘芸從小到大的姊妹淘,身分家世都是一等一,但一樣是吃貨,同樣崇拜夏羽柔的廚藝,跟著司馬湘芸一口口的叫著「夏姊姊」,好不親熱。
夏羽柔也很喜歡她們,或許是同類相聚,這些千金女率性坦蕩,很快就贏得她的好感,而且,她只有一個面癱弟弟,一下子多了這麼多妹妹,可高興壞了。
「我剛熬了……唔!」
司馬湘芸立即摀住她的唇,只要她一說,這群姊妹就呼啦啦的往里沖,什麼大家閨秀的樣子全不見,掃光食物的速度讓人驚嘆。
蘇姑娘等幾個聰慧著呢,正要往後面沖,卻見杜仲飛那幾個不學無術的惡少走過來,她們便站定,一字排開的站在夏羽柔身前,端起大小姐的架子,冷冷的看著他們。
經過司馬湘芸的轉述,她們腦袋里都有一張欺負夏羽柔的惡人清單,說好了一定要當夏羽柔的靠山,讓這些人遠遠看到她,就自己繞路走。
夏羽柔其實跟她們說過,她有功夫的,但這些妹妹總是忽略,然而看到她們的舉動,她還是很感動的。
杜仲飛其實是听說夏羽柔要開店的事,想說在碼頭閑晃無聊,過來看看,哪曉得是這種陣仗,尤其是看到司馬湘芸,幾個惡少就後退一步。
忘了多久以前,他們還不識得她,見她生得好,也想調戲,哪知她解了腰間長鞭「啪」地一聲就打了過來,嚇得他們立刻就跑。
還有蘇家三娘竟然是個蛇蠍美人,他們不過說了句葷話,當天全身發癢,家里找了大夫來看,說是中毒。
這些姑娘們一個個都戰績彪炳,杜仲飛不敢再逗留,轉身要跑——
沒想到,其中的楊家大小姐飛身過來,腳一踢,就將他踢回司馬湘芸面前。
嗚嗚嗚,他這次什麼都沒做好嗎?
「你們幾個給我听清楚了,誰瞎了眼,敢欺負夏姊姊,我馬上讓他後悔來到這世上。」司馬湘芸冷睨著他,再看向他後面幾個發抖的惡少。
「還有我們。」幾個閨秀也拍著胸脯,動作很一致。
杜仲飛連連點頭,跟著幾名友人飛快逃離,他們再也不來臨港大街,太恐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