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考結果放榜了,結果嚴熙並沒有考上。
這對馮承紹來說並不重要,他既然心儀她、想求娶她,就能供她衣食無缺。
只是嚴熙有她的理想,她想成為一名大夫,馮承紹就是考慮到她不一定能一次考過醫考,所以一能搭上線就為她疏通,想助她通過。
然而他交了那麼多銀子,莫說放榜了嚴熙並沒有考上,當初可是連進考棚都被刁難,最後無水可喝而中喝。
馮承紹覺得自己被傅鴻鉉給騙了,于是約了傅鴻鈺在酒樓包廂相見,想向他表達自己的不滿。
這次嚴熙進了考棚被刁難還真不是傅鴻鈺的問題,他早就與馮承紹說過了,唯一的不確定性就是由醫署本署來的官員,他說本署的官員大多不會管這些雜事確實是事實,只是嚴熙自己得 吮臼鴯僭保?植壞盟?-
「馮少東,這事真怪不得本官,或許你該問問嚴熙,她是怎麼得罪了朱同昌大人?」
「傅大人是要將所有的事推給本署來的那名官員?」
傅鴻玨因為馮承紹的咄咄逼人而動怒,「你若當初跟本官說嚴熙曾經得罪過醫署官員,本官也不會收你銀子,本官早對你說過,唯有本署來的官員是無法掌握的,當時你也同意了,現在怎麼不認帳了?」
馮承紹不知道嚴熙與朱同昌的恩怨,當初傅鴻鈺跟他提起此事,他想著嚴熙這種未出嫁的閨女,就算離開津凌城也是到藥田里去,哪里會跟京里的醫署官員有什麼恩怨,自然不把這個可能性放在心上。如今听傅鴻鈺提起此事,他並不覺得理虧,反倒認為都是傅鴻鉉當初把事情說得太過輕描淡寫,讓他沒有發現朱同昌竟握有如此大的權力。
傅鴻玨認定了這鍋他不擔,自然不理會馮承紹的不滿,最後兩人不歡而散。
說來這結果對兩人都不算好,傅鴻玨以後肯定少了孝敬,馮承紹的生意則可能多少受些刁難。
他們所談論的這一切,都被隔壁包廂的柳敬忠父女給听見了。
今天柳敬忠來找馮承紹談生意,能見馮承紹的機會柳文心怎會放過?所以她也跟著來。
馮承紹本來安排好了時間,與傅鴻鈺談完後再接著見柳敬忠,所以只訂了一個包廂,沒想到會與傅鴻鈺發生爭吵,擔誤了時間也不自覺。
酒樓小二接待柳敬忠時,告訴了他此事,柳敬忠不以為意,他是生意人,知道有時談起生意來總會有些擔擱,就讓小二先在隔壁開了包廂,先上些茶水及茶點。
馮承紹與傅鴻鉉因為談得不太愉快,聲音便大了些,本也不至于讓隔壁包廂的人全听了去,但柳敬忠不是正人君子,竟刻意靠牆細听,這才把這不見光的事給听了個完全。
柳文心當然也听見了,知道馮承紹為了嚴熙做這種事,更覺憤怒,再想起前幾日在雲裳閣受的屈辱,林林總總的帳她都算到了嚴熙的頭上,如今算是恨她入骨了。
醫考放榜時她第一時間就讓人去查榜,知道嚴熙沒考過她還撫掌大笑了一番,現在才確認嚴熙的確是個沒本事的,竟然讓馮承紹去賄賂醫署官員。
「爹爹,看看這嚴家,把承紹哥哥利用至此,真是太過分了。」柳文心知道父親看嚴家藥鋪不順眼,想慫恿父親給嚴家藥鋪一個教訓。
「我早就看不慣嚴家的作為了,藥材的售價多年來已經有個不成文的默契在,嚴家藥鋪卻說降就降。此事並不是沒有其他藥商受影響,只是咱們家的藥材與嚴家的品種相同的多,受的影響較大。」
柳敬忠後來知道嚴家藥田附近的農民水源被阻,讓人擄動他們去尋藥田晦氣,怎知會被化解。所幸他留有後手,讓人趁機在藥田下了藥,嚴家為此的確造成不小的損失,不過毅軍這個客戶居然還是保住。
柳敬忠一計沒得到效果,正覺得氣憤,馮承紹送賄這事真是送上門來的大禮。
「爹爹,嚴熙居然想靠賄賂通過醫考,那嚴大夫的文憑不知是不是也有問題,讓這樣的醫館繼續為病患看診,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出事呢!」
「這的確是嚴家醫館的丑聞。」
「這樣的人居然還是今年藥王祭的主祭,爹爹,我們可不能不管。」失去主祭的資格,柳文心知道這是父親最介意的事,要說服他報復嚴家就得靠這事。
成為主祭是多麼大的殊榮,對柳敬忠未來的生意也有莫大的幫助,但嚴家藥鋪不知道哪里來的異想,竟然做出了藥丸及藥散,搶盡了所有藥商、藥鋪的風頭。
柳文心知道父親已經在思忖怎麼對付嚴家了,不由松了口氣。
就在此時,經小二告知柳家父女已經在隔壁包廂等候的馮承紹帶著滿臉的歉意敲門而入,柳敬忠及柳文心便裝做不知道隔壁包廂發生了什麼事的樣子,與馮承紹談起正事來。
幾天之後,津凌城傳出謠言,嚴熙曾賄賂監考官被拒絕,而她沒有通過醫考就證明她沒有本事。
謠言傳到後來變本加厲,竟加油添醋的說,嚴熙身為名醫之女,在醫術這方面卻只習得皮毛,為了嚴家醫館的聲譽,他們才會想要賄賂通過醫考,應考那天她還因為太過囂張得罪了醫署官員,所幸醫署官員大度不與她計較,她才得以應考。
習慣在嚴家醫館看病的人們倒不是沒人對這謠言有過疑惑,但認為嚴熙能力不足的人還是佔大多數的,所以為嚴熙說話的聲音便弱了些。
醫館也受到了影響,原先采取了分檢制減少真正需要看診的病患,如今卻因為有許多病患不相信嚴熙,又回到了最初,寧可等久一點也要由嚴長紘看診。所幸先前的成藥已經被大眾接受,直接購買成藥的人並沒有因為此事受到影響。
整個事件中影響最大的就是嚴熙,于是嚴長紘讓她休息一陣子,好好研究關于手術的實驗,醫館里的事就交給他。
事情會發展成這樣也是嚴熙始料未及的,這回的醫考她有十足的信心,放榜後發現自己並沒有考上,內心十分不解,卻沒有管道可以查明原因。
這是古代,不像在現代對自己的分數有疑問,花點錢就可以調試卷出來重新閱卷。
她正因為此事發愁,竟又傳出了這樣的謠言,怎不郁悶,怎不發火?此時馮承紹竟還敢來找她。
馮承紹听見謠言,知道起因是自己,所以想來見她,果然看見郁郁寡歡的嚴熙。
「熙妹妹,你是在怨我吧!」嚴熙怎能不怨,只是沒有說出口。
「我承認這事我應該先取得你的同意,但我的確是為了熙妹妹你好,想私下幫你,所以才沒有問過你。」馮承紹顯然還不明白嚴熙真正生氣的地方在哪里,在他的眼中,嚴熙本就考不過,他也是為了幫她,只是被醫署官員所騙,說來他還是委屈的。
「馮公子,我很感謝你為我疏通,但其實我並不同意這樣的行為,你的行為抹滅了我的能力,坐實了那些謠言。」
「熙妹妹,官員們收孝敬是公開的秘密,有時要讓事情依自己的意思發展,送些銀子是必要的,你涉世未深才會想得過于美好了。」
嚴熙知道別說在古代,在現代這種送紅包的行為也不罕見,但她就是想做其中的清流。她可以被醫署刁難而考不了醫考,至少她問心無愧,也可以向大眾證明自己是受壓迫的,可馮承紹做的事讓她成了做錯事的一方。
見嚴熙面露不豫,馮承紹感覺她好像是在控訴。
「馮公子,我知道你是為了幫我,我如今指責你是我不知好歹、是我不知感恩,但你終究是用錯了方法,我該不顧自己心情的接受並感謝你嗎?若是如此,我寧可你不幫我。」
「熙妹妹……」見嚴熙站起身準備送客,馮承紹也急了,喊住她。
「馮公子,這是我的私事,不會影響我們兩家的生意,只是我希望未來我們只有生意上的往來,也請馮公子不要再做這些所謂『幫我』的事了。」
這一回,馮承紹沒能攔住嚴熙,她喊了小廝送客後,就頭也不回的轉身回了後院。
馮承紹無奈,只得跟著小廝離開。
到了外頭醫館,嚴長紘看見了他,讓病患稍等,特地送馮承紹出去。
「承紹,這回是你沖動了,只是熙終究是無辜的,沒考過醫考已經很傷心了,又受謠言所擾,你得體諒她。」
「我明白,嚴伯父,這回是我的錯。」
嚴長紘哪里不怨馮承紹,只是知道他對自己女兒是真心的,不忍責怪而已。
馮承紹離開之後,嚴長紘看見了一個意外的人,猶豫著該不該讓對方見女兒,他一直想讓兩人保持距離,卻發現他們還是越走越近。
而後,嚴長紘听到了他帶來的消息,知道那是唯一能讓嚴熙露出笑容的事,只得喊了于靜萱,讓她帶人到二進院的客廳去。
「嚴姑娘她心情不好吧?」捧著一只大木盒的夏景燁問于靜萱。
「殿下知道的,熙她的確有實力,這回沒考過醫考她雖傷心失望,但終究能放下重新準備下次醫考,畢竟她還年輕。只是那些謠言雪上加霜,尤其剛剛馮公子還來,我見熙送走馮公子的時候臉色不好,好似快哭了……」
「可以領我去……她的院落嗎?」
這是踰矩的,于靜萱猶豫著,可想到方才嚴熙泓然欲泣的樣子,終究還是放行了。
三進院里本就人不多,她與嚴熙也不愛帶著侍女,只有一些灑掃的粗使婆子,這個時候都在忙著,沒人會看見夏景燁進入後院並碎嘴。
「好吧,但請殿下小心,別讓人看見了。」
「我明白。」
回到房里的嚴熙十分不甘心,她是受委屈的那一個,卻有口難言,備受挫折。馮承紹會送銀子賄賂,代表他並不認為她能考過醫考;城里謠言傳得滿天飛,代表他們也認為她考不過,才相信她會做出賄賂這種事。
嚴熙從來沒有如此無力過,她掩面欲泣,卻知道連自己的眼淚都得不到同情。
對!她不能讓人小看,既然眾人不信她,她更要做給眾人看。
醫考年年都有,她明年再去應考就是,只要她考過了,那些曾經相信謠言的人就會明白,她是真有實力的。
嚴熙可是來自未來、出身醫科、在高壓的外科工作過好一陣子的人,抗壓性絕對是足夠的。
就算……就算真的考不上,她也能當個江湖郎中還是鈴醫,反正是行醫救人,她就不信沒考過醫考就不能救了。
並不是所有病患都能進城來看大夫,她相信鈴醫也是很有市場的。嚴熙的心理素質果然強大,很快便振作起來。
既然現在她在醫館看診會影響病患對嚴家醫館的信心,那她就準備手術的事吧!
嚴熙這段時間都在研究手術所需的藥材,也由嚴長紘那里學習到了金針麻痹的技能,可以在手術過程中用來輔助麻沸散的效用,只是金針之術她還要精進,不如……就先好好的練習吧!
夏景燁本在外頭靜靜看著,看嚴熙先是哭,哭得他心碎,後看她抹去眼淚似是振作,又感到欣慰,最後看見她拿起金針準備往自己的左手插時,他以為她要做傻事,趕忙出聲阻止——
「你要做什麼?」
他幾個大步走進她的房里,把手上的大木盒放下後就搶下了她手中的金針,接著幫她拉上袖子,遮住她白皙的手臂。
「我……我在練習金針麻痹之術啊!」
原來如此,夏景燁松了口氣,主動在嚴熙身邊坐了下來。
嚴熙傻傻的看著闖進她房間的夏景燁,這里是三進院,他是怎麼進來的?
「殿下……你怎麼來了?」
「我不來,你會來嗎?你連來謝過我送你衣裳都沒有。」夏景燁的話里滿是怨對心。
嚴熙低下頭來,「謝謝殿下送我那套衣裳,太美了,只是後來謠言一起,我一心煩就顧不上了。」
「謠言的事我會為你解決。」
嚴熙搖了搖頭,謠言從來都不是能強力壓制下來的,就算明著不說了也是會有耳語。
「不提這事了,殿下來找熙所為何事?這又是什麼?」她指了指夏景燁帶來的大木盒。
想起嚴熙方才的眼淚,夏景燁知道她醉心醫術,他帶來的物品肯定能讓她開心,「看看我要送你什麼?」
嚴熙打開了那只大木盒,上輩子熟悉的物品出現在她的眼前。
她捧起一把把百煉鋼制成的手術器具,各式剪刀、編子、夾子、鉗子、手術刀等等,一層又一層的排放在鋪了絨布的木盤上。
「這是第一套,我想著這些器具制作不易,而且使用久了難免缺損,所以命匠人一共要打造三套。知道你近來肯定心情不佳,所以先送一套給你,讓你開心開心。」
嚴熙的手指在那些器具上輕輕撫過,視線不知不覺模糊了。
她雖然已經接受了再也回不去原生的世界,但畢竟在那里生活了近三十年,離開總是不舍的。而這套手術器具讓她想起了當初進入醫科,並不只是純粹為了將來有更好的出路而已,也想著若能成為一名醫生濟世救人,那就是將自己的能力發揮到最大的價值。
「殿下……」
看見嚴熙又流下淚水,夏景燁著急地為她拭去,「我送你是想讓你開心,怎麼你反而哭了?」
「我開心,真的很開心。」嚴熙拿出手絹拭淚,另一手輕輕撫模著那些手術器具,覺得無比感動。
「你啊!難過也哭,開心也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