贅婿 第五章 歡喜拜堂不洞房(1)

什麼,都處理好了?

看著那張志得意滿又有些張狂的臉,心里塌了一角的原清縈忍不住好笑,也就只有直著來的橫行霸道才能壓住她娘听了風就是雨的性子,讓她無言以對,無力回駁。

什麼叫講道理,他謝天運三個字便是道理,你秀才很大嗎?他一根手指頭就能將人捏碎,連骨頭都不剩下。

別說官大壓死人,以勢凌人,塘河縣縣令見到他都得垂下戴著烏紗帽的頭,對他打恭作揖不敢抬頭,一個小小的劉漢卿也有臉端起架子唬人,本縣的秀才數以百計,不單單他一人。

「入贅,不是迎娶,你想清楚了嗎?」一旦走上這條路就回不了頭。

「想清楚了,我不會反悔,雖然不能大紅花轎將你迎進門,可是能與你相守到白頭,我于願足矣。」只要能在一起,誰嫁誰娶又何妨,不過是名義上的說法而已。

「你這人胸無大志嗎?」她不免怒喝,堂堂大丈夫居然無所求,心願渺小得令人愕然。

他笑了笑,以修長食指輕撫她淡妝薄施的芙蓉面頰。「我一家人全死光了,要遠大的志向何用,不論我有多大的成就也無人分享,夜深人靜時分只有冷風相伴,再多的豐功偉業也不及一盞等著游子歸來的燈。」

不會有人等著他回去,燈暗茶冷,屋中一片靜謐無聲,除了夜氣呼嘯而過的聲響,再無人聲沸鼎。

「謝天運……」她心中一軟,有著感同身受的酸澀,只是她比他幸運,她還有親人在,不至于然孑然一身。

「改口叫相公,或是天運哥哥,我還活著便是老天爺的恩賜,我不難過。」因為他還有她。

「想得美,我才不管你難不難過,我也死了爹,還有個胳膊肘往外拐的娘,整天處心機慮想霸佔原府家產的大姊夫,以及哭哭啼啼不敢反對丈夫納妾的大姊,我比你難多了。」她扛的是一座山,不時有人添沙加土,負荷更重。

謝天運笑得更輕快。「所以你需要我,我身後沒有一堆想佔你好處的親族,只有我一個人。」

他說起「一個人」時,臉上雖然笑著,像是早已釋懷,不再惦念死去的祖父、爹娘、叔伯、兄弟姊妹等百來口至親,可是听在原清縈耳中卻十分心酸,她知道他在意,只不過逝者已矣,再也不可能回來,他的想念只會徒增傷痛。

「你舅舅呢,他不會揮舞著大刀砍人?」一說到成武侯,她當下臉露不屑,語氣發酸。

當年的謝天運的確失去記憶,誰也想不起,只記得自己的名字,他在昏迷多日後睜開眼,看到的第一人便是怕他疼、朝他傷口吹氣的原清縈,因此她愛笑的面容便深刻的印在他心田,再也無法抹去。

也許是雛鳥心態吧,他只信任她一人,也只跟她玩,有一段時日兩人同榻而眠,只因他會作惡夢,沒看到她就會驚慌失惜,抱著雙腿縮在角落里,不停的無聲落淚,非要看見她才會平靜下來。

原中源在他出事的附近打听了許久,無人尋他,再看他當時的穿著打扮十分落魄和邇遢,便以為他是小乞丐而帶回江南,好生養著他,還給他請來大夫醫治失憶,並親自教他讀書。

原來他腦中有淤血未化才什麼都不記得,大夫開了藥又針灸,連續治了好幾年才慢慢想起過往。

只是他被人毆打成傷的情景很難忘卻,對成武侯府畏之如虎,不願再去自取其辱,之後便一直住在原府,被當成少爺看待,直到他虎著臉的舅舅找上門。

一說到砍人,謝天運莞莆一笑,但也有更多的歉意。「我的事我自己做主,舅舅他管不到。」

如果他做上門女婿的事傳到舅舅耳中,恐怕真會揄起大刀,連夜騎上大馬阻止這樁婚事。

不過舅舅要砍的人是他,謝家只剩他這點香火了,怎麼給人當贅婿,百年之後如何面對地底的胞姊。

她一哼。「話別說得太快,你舅舅的個性你不會不曉得,尋親就尋親,他連問都沒問直接踹破我家大門,還揚言要滅門、抄九族,讓原府上下雞犬不留……」

見過蠻橫的,但沒像他這般橫行無禮的,帶兵闖入不說還差點拆房子,刀尖指向原府的人要他們交人。

交什麼人,江洋大盜嗎?

成武侯一行人更像強行入室的盜匪,把一家子老老少少嚇得昏的昏、倒的倒,府里的大缸都被砸得稀巴爛。

他訥笑。「不是說了是誤會嗎,他以為你們是拐子。」

老管家病了,病得幾乎一命嗚呼,等他病好了再找小少爺,人已經找不到了,因此他認為小少爺被人販子拐了,一路行乞到邊關找到成武侯,求他代為尋人。

這一找就找了五年,因謝天運酷似其母,又未改名換姓,四處派人找人的成武侯終于打探到下落,他怕又落空,沒問清楚便迫不及待南下,唯恐對方听到消息逃逸無蹤。

「有讓人錦衣玉食的拐子嗎?救了人還被當賊看,事後一聲道歉也沒有,像做生意一樣丟下五千兩銀子便將人帶走,他不去打听打听,我們原府很窮嗎?給我打座玉石屏風都不夠,他好意思拿錢羞辱……」

當時氣不過的她花了一萬五千兩讓人雕了門口石獅子大小的血玉貔貅,派了十八人抬到成武侯府門前,在貔貅前額用帝王綠碎玉黏排了四個字——

我、不、缺、錢。

後續發生了什麼原清縈全然不知,因為太生氣了,氣成武侯狂妄自大、目中無人,以武凌人,她決定去拜師學藝,學成了絕世武學再找成武侯打一架,讓他別瞧不起人。

謝天運苦笑。「我就知道你還記恨這件事……」

她心氣多高呀!還是個被寵壞的假小子,做了好事未受嘉獎反而遇人侵門踏戶的護罵,她能心平氣和才怪。

「你說什麼?」她眼一橫,拍開他在臉上模來模去的手。

沒得沾點脂粉香的謝天運不在意的抽回手。「我是說我和舅舅是兩家人,早已各過各的,互不干涉,我有我的將軍府,他有他的成武侯府,甥舅關系不變但少有往來。」

「將軍府?」啊!對了,他是大將軍。

面對老是用嘻皮笑臉語氣對她的謝天運,原清縈沒法把他和上戰場打仗的鐵血將軍連在一塊,老覺得他是當年陪她一起上樹掏蜂蜜的白衣少年。

「御賜的。」他特意一提。

「得瑟。」她想板起臉冷冷他,卻忍不住噗哧一笑。

御賜就御賜,還顯擺呢,當人不曉得他是朝廷重臣,聖眷正隆,連地方官員都不敢開罪他,百般討好。

他低笑。「清兒,我不是得瑟,而是告訴你不用把個微不足道的秀才放在眼里,他連個舉人都不是,有什麼好張狂,我什麼都不做也能輾死他,當官不就這點好處。」

他暗示不用他出手,只要在地方官面前提上兩句,自有聞弦歌而知雅意的人出頭,他們看戲就好。

聞言,她靜默了許久,爾後才由盈潤櫻唇逸出一聲嘆氣。「這是你最後的機會,想反悔還來得及。」

她不想強人所難,做不成夫妻反成怨偶。

「無悔。」他牽起柔若無骨縴手,輕握。

美目輕睞,顧盼生姿。「謝天運,你自找的。」

「甘之如飴。」有她,足矣。

「走吧!他們應該等急了。」以為新郎官跑了,婚禮作罷,大家可以散了。

「等一下。」他一喚。

「什麼事?」他回眸一瞥。

「喜帕。」這可少不了。

原清縈怔了怔,目光往下一垂。「我娘大概不會替我蓋喜帕,她更希望婚事告吹。」

因為女婿一句話勝過十六年母女情,她被鬼迷了眼。

「無妨,我來。」他要親手為新娘子蓋上喜帕。

「你來?」她挑眉,笑意盈眸。

謝天運俯在她耳邊低喃。「我親自覆蓋,再將其挑開,不就是小倆口的閨房之樂……」

「呿!不正經。」她羞惱地將人推開,不讓他把羞人的話說完,發燙的雙頰都快讓人燒起來了。

「清兒,喜帕。」他揮著綴著珍珠的喜帕,它不是大紅色的,孝中不宜用色鮮艷,可雖素雅卻仍耀目。

「嗯!」她走得慢了,蝶首一低,喜帕輕輕覆上。

百日熱孝內的婚禮隆重而不奢華,一切以簡樸為主,原本的大紅嫁衣換成煙柳色繡碧潭雙生運,並蒂而開,花生雙色,一對鳳蝶雙雙飛,情深意濃,回首煙波中。

而新郎穿的是雨過天青色蟒服,腰間系著同色的繡球,絹發的情人扣玉冠亦是雲青色,將他一身的冷厲殺氣掩去,宛若翩翩佳公子,眉目如畫,俊雅飄逸,如春風化雨般令人神往。

一對新人緩緩步進廳堂,他們目不斜視的走向最前方,誰也不在乎觀禮者比想像中少了許多,這場婚禮本來就不受族人祝福,人數多寡有什麼關系,反而人不多少些波折,可別拜堂拜一半又有人跳出來鬧場。

「一拜天地。」

謝天運輕扶原清縈正在朝外一拜,坐在高堂上的解氏忽然嚶的一聲,用帕子拭拭眼角。

「清丫頭,你真的不听人勸,要一意孤行?你和阿運的婚事娘不同意,娘另外……」

沒給解氏說完的機會,覆著喜帕的新娘子拉著新郎彎身一拜,彷佛沒听見多余的聲音,兩人拜完後回過身,再面向正堂,但是……

「二拜高堂。」

原沁縈捧出爹親的靈位往案桌上一放,小夫妻誰也不看的鄭重行禮,一彎彎到底,深深一鞠躬。

「清丫頭你……」竟然當著眾人的面不給她面子。

「岳母,你坐好,別把岳父拍翻了。」瞧她那模樣哪里柔弱了,三個孩子的娘還不知輕重,不會看場合。

「你……」

謝天運冷銳的目光一射,還想說什麼的解氏膽兒一顫,左手置于右手上放在腰際,坐得端正。

她還是認為女子該嫁人為妻、孝順公婆、服侍丈夫、教養子女掌中饋,招上門女婿一事太胡鬧。

「夫妻交拜。」

坐在親友席觀禮的劉漢卿面色難看,他像一條淬了毒的毒蛇死命盯著一綠一青的身影,手邊的一壺酒快被他喝光了,他想著原氏族親應該出現了吧,這樣的場子不鬧更待何時。

可是直到「禮成」、「送入洞房」,居然沒一個人跳出來攪局,宴席上平靜無波,只有三、兩人低聲交談。

酒菜一上,他知道事已成定局,無力回天,當下氣得咬牙切齒,頻頻飲酒,一杯又一杯的酒往喉里倒。

「咦?」順利得有點反常。

「咦什麼?」謝天運太歡喜了,滿臉堆笑。

「沒人鬧事。」她以為至少會有人來翻桌、摔酒,將她怒罵一番,而後堵成人牆不讓她入喜房。

他一听,哈哈大笑。「不是沒人鬧事,而是我早一步派人將帶頭的那幾個捉起來,關在柴房,其余的人我只說了一句,一個個都安分了,噤若寒蟬,不敢有一絲動靜。」

「什麼話?」原清縈想掀喜帕看一看他不可一世的表情,但是一只大手按住她微抬的手。

「敢鬧場打斷雙腿。」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安靜了。

「啊!」這一招狠,她早該用上的,被他搶先一步了。

不過不是打斷雙腿,她不能當眾殘害同族,會引起公憤,所以……呵!呵!四師姊送了她不少有趣的小玩意讓她防身,隨便一樣都能讓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活生生受折騰。

「清兒,喜帕是為夫掀的,你不可以自己掀。」不許剝奪他一瞅美嬌娘的樂趣,他很期待兩人四目相望時看見的嬌羞……

一進喜房,謝天運扶著小妻子往床頭坐下,他也心急的拿起如意秤將喜帕挑開,再湊近想一親芳澤。

「等等,交杯酒。」她臉一偏,用手擋住靠近的嘴。

好事被阻的謝天運忽地朝新娘子笑得詭異,讓她心中警鐘大作,還沒猜到他的意圖前,假意起身取酒的他來個回馬槍,一手捉住她的手壓在胸口,一手伸向她後腦杓按住,上身倏地前傾吻上朱紅丹唇,又在她生氣前笑著離開。

「喏!酒來了。」你一杯、我一杯,交頸鴛鴛枕。

「謝天運——」她惱怒的羞紅臉,熠熠生輝的眸子多了一絲女子風情,媚而不妖。

「叫相公,我們已經拜堂了。」他笑著往她身邊坐下,手勾著手飲著合巹酒,凝視她一點也不嬌羞的眼。

兩人認識太深,早已沒有羞澀感,看彼此都是曾經的那道風景,雖是舊時光也有新風貌。

「叫不出來。」她還有種不切實際的感覺,好像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場夢,她在夢里想著這是夢嗎?

「來,跟著我念,相公,或是夫君也行,我這人很好商量。」他張著唇,一字一字的教她念。

這廝口中的好商量是緊盯著鮮艷欲滴的櫻唇小口,露出餓狼一般的綠光,想著怎麼吃它。

「很蠢。」她又不是三歲孩童,要人教著說話。

為了自身福利,他又駁得神速。「哪里蠢了,分明是促進夫妻感情融洽的必學之道,讓我們在平日的相處中情意漸濃,你泥中有我,我泥中有你,融為一體……」

叫人期待的洞房花燭夜,他迫不及待想要……

「咳!咳!有件事你可能不是很清楚。」忍著笑的原清縈很是同情,不想打破他的勃發。

「只要不是叫我滾出去,我什麼事都能接受。」有什麼比一夜春宵更讓人熱血沸騰,他的小刺蝟……

「差不多。」她忍著不笑出聲。

「嗄!」他面色一僵。

「呃,守孝期間不能飲酒、不能宴客、不能出席喜宴、不能著鮮衣錦服、不能行房……」禁忌頗多。

「等一下,倒回去,不能鮮衣錦服後面是什麼?」他應該是听錯了,不會這麼殘忍的,呵呵……

原清縈看了他一眼,給了他一條拭淚的絲帕。「依禮而行,孝期內不得有夫妻敦倫之事。」

「你說的敦倫跟我所想的一樣嗎?」他問得很輕,似乎有人往他頸側擱了一把刀,稍微一動便會致命。

她把他放在胸口的手移開。「你在答應婚事前沒想過我在守孝嗎?為什麼要趕在熱孝內成親,因為過了百日就要守孝三年,這段時間不能婚配、不能走親,就算口頭議親也不行,一切要等出了孝期才能做。」

「我以為……」他懊惱地抿著唇,扶著額頭往腳踏板滑坐,一臉難以置信,黃連再苦也沒有心苦。

「你以為一成親就能得逞了,任你胡做非為,予取予求。」他臉上明白寫著,叫她想裝作沒瞧見都不行。

謝天運眼含怨色的瞪視。「清兒,你不厚道。」

「我給過你反悔的機會。」他好歹也讀過幾年書,並非大字不識的武夫,軍營混久了都忘了禮為何物。

他一正色,把人摟進懷里,狠狠一吻。「和你結為夫妻我一生無悔,得妻如你,實為我幸,可是你起碼能提點我幾句,讓我心里有數,別滿腦子綺思,只想著將你就地正法吃下肚。」

多美好的夜晚呀!美人在懷,婀娜多姿,冰肌玉顏美若桃花,溫香軟玉迷人魂,可惜只能看不能吃,太傷人了,這煎熬比糧盡斷援還難受,他不知撐不撐得過去。

「你出去敬酒,多喝點,一醉解千愁。」人喝醉了什麼都不知道了,一覺到天明。

「不喝,心悶,我是贅婿,不用陪酒……」他此刻是心死了一半,全身力氣散盡,成死魚一條。

「你不去難道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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