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單人床 第三章

鑽戒,五十萬。

婚筵,訂了八十桌。

婚後住的新房,是耿家早就準備好要讓耿于介婚後搬進去的,光是裝潢就花了七百多萬。

未來的公公送一輛賓士車,說是給她代步,兩百五十萬。

男方給的聘金嘛,多得不好意思說了。

女方帶過去的嫁妝?就是她一箱又一箱的書。

以上,是她母親不斷在電話中或言談問向親友炫耀強調子一遍又一遍的、數字絲毫不差的內容。

確實,一切像是一場夢。

連看多了小說、深知幻想與現實差距有多大的涂茹,都不得不承認,這簡直像是灰姑娘遇上王子之後的劇情。

她有時會捏捏自己的大腿,測試看看會不會痛,會不會突然醒來。睜開眼楮,她還是那個最平凡的女孩,鬧鐘響了,該起床梳洗換衣服,準備去學校。

事實上,她根本不用去學校。那個寒假,涂茹就辭職了,專心準備結婚,做耿太太。

試婚紗的時候,涂茹在晶瑩明亮的穿衣鏡前不斷的回頭檢查,老覺得後面會破一個大洞。頻頻回首,簡直到神經質的地步。

「怎麼了?」有力而溫暖的大掌按住她的肩,低沉的嗓音溫和地問︰「有什麼不對嗎?」

百忙之中,依然抽空陪涂茹試婚紗的耿于介低頭看著未婚妻。

端莊嫻雅的涂茹在白紗的襯托下,顯露出平常沒有的嫵媚。只是,她眉宇間始終有股說不出來的迷茫,好像對什麼事情不確定似的。

涂茹的五官嚴格說來並不搶眼,可是,她的溫婉典雅,卻讓人移不開視線。

尤其,她右眼下方有一顆小小的痣,被白淨的膚色一襯,不知道為什麼,從第一次見面,就緊緊抓住雹于介的視線。

他發現,自己居然有股奇怪的沖動想要靠過去,親吻那顆被笑稱是愛哭象征的小痣……

涂茹大概完全不知道他的綺念,否則,不會那樣仰著頭靜靜看他,毫無戒心。

「我只是怕……後面有什麼不對,我看不見。」涂茹憂心忡忡地回答。

雹于介失笑。他就是這樣被吸引的。

第一次見面,交談雖然不多,卻很容易便讓耿于介發現,涂茹不是需要人照顧的那種嬌弱女子,相反地,她總是在照顧人。

比如兩位媽媽級的長輩聊得開心,涂茹會輕聲請在桌旁干等多時的服務生等一下再過來。身為相親主角,也是她注意到兩位長輩的茶喝完了、冷了。點菜時,請其他人先點;上菜之後,還細心地幫只顧著講話的媽媽把菜夾到面前小盤中。

然後,耿于介漸漸知道了,這是她的個性。

涂茹好像不知道任性這兩個字怎麼寫。交往以來,她一直配合耿于介忙得天昏地暗的時間表,毫無怨言,甚至還擔心他的身體,擔心她給他帶來負擔,貼心溫婉得令人心疼。

怎麼會擔心這麼多事情?年輕女孩子不該是這樣的。

雹于介忍不住,伸手撫過涂茹彎彎的秀眉。「後面沒什麼不對。禮服做得很好,你穿起來很漂亮。」

涂茹眨眨眼,神情有些困惑。

不是她不相信耿于介,而是,耿家的男人一個比一個英俊。自知長相平凡的自己被他這樣夸獎時,涂茹總覺得……有些詭異。

雹于介修長的手指輕輕從柳眉滑過,來到她的眼角,指尖在那顆逗人的小痣附近戀戀地游移。

雖然身旁還有婚紗店的店員、小姐來來去去,耿于介也只是伸手輕觸她的眼角而已,氣氛卻親昵曖昧得令人心跳加速。

涂茹體溫慢慢在升高,尤其是臉蛋。「你……」

嗶──

才開口,涂茹馬上被呼叫器的聲響嚇得差點跳起來。

不只她,店中其他的人也都吃了一驚,紛紛轉頭尋找聲響的來源。

雹于介從口袋中模出呼叫器,端詳了幾秒鐘,關掉,塞回口袋里。

「我打個電話。」耿于介抱歉地看了涂茹一眼,涂茹點點頭,他便拿著手機大步走出門外去了。

「現在還有人用呼叫器哦?不是都用手機了?」負責服務他們的店員走了過來,有點困惑地問。

「醫院怕電訊干擾儀器,所以盡量不用一般行動電話。」涂茹輕聲解釋。「加上前一陣子PHS的系統出問題,所以才暫時改用呼叫器。」

不料這樣的輕描淡寫還是讓店員興奮地睜大眼楮。「醫院?涂小姐,你先生是醫生呀?大家之前都在猜他是什麼職業耶!長得這麼帥,我們本來以為不是模特兒就是演員!」

涂茹苦笑。她覺得耿于介身上根本沒有明星那種華麗的氣質。可是,看他的長相……涂茹實在不能怪小姐們這樣猜測。

「真的是醫生啊?原來醫生也有帥的,我去看病都只看到丑丑的、胖胖的戴眼鏡的那種土醫生。」

醫生當然也有好看的,耿家就有好幾個,還有老有少。而她,居然要成為耿家的一份子了……

真的不是夢嗎?涂茹忍不住又回頭,憂慮地看看禮服後面有沒有突然裂開一個大洞。

她的憂慮一直持續到婚禮當天。就連之前在結婚證書上蓋印時,她都還沒有真的要結婚的感覺。

拜別父母時,通常雙方都會灑下幾滴不舍的眼淚;不過,涂茹卻覺得,她從來沒見過自己的母親如此心花怒放的模樣,根本半滴眼淚也不見。而她,則是緊張到哭不出來。

白緞手套里,她的手心一直冒著冷汗。整天像是個洋女圭女圭般被擺布來擺布去,她連想回頭檢查一直困擾著她、禮服裙擺上想像中的大洞,都沒辦法。

「姊,你不要一直轉頭啦,頭發會亂。」身為伴娘的涂芬不滿地在她耳邊叮嚀著。「還有,不要咬嘴唇,口紅會掉。」

在耿于介挽著她要走進禮堂時,她發現自己在輕輕顫抖。

「不要怕。」耿于介低聲在她耳邊說,嗓音沉穩有力。「你的禮服沒有洞。真的,我保證。」

只有他知道她略帶神經質的緊張是為了什麼。只有他懂。只有他注意到。

就這樣,簡單一句話,讓涂茹的心定了下來。

沒有問題的,一定不會有問題的。

婚後,他們沒有去度蜜月。原因很簡單,耿于介沒有空,挪不出假。

其實涂茹並沒有意見。老實說,她不覺得哪個飯店會比耿家舒服。

什麼都是新的,舒適豪華到極點。打掃、洗衣,甚至煮飯這些事情,有雇一位鐘點女佣幫忙,不用她動手。涂茹覺得自己就像在度一個長長的假,她只需要專心適應「耿太太」這個新身份。

「今天在家還好嗎?」耿于介每天都會這樣問。

被問話的時候,她通常是被擁在一個堅實又溫柔的懷抱里,涂茹的輕喘總還沒有平息,回答帶著纏綿之後的沙啞,和一絲始終不褪的羞澀。「嗯,還好。」

「那就好。」

她貼在他光果的胸膛,靜靜听著他低沉嗓音和猛烈的心跳。

那麼篤定而沉穩的男人,竟有這樣狂野的心跳頻率。

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她會跟一個男人如此親密地交纏,讓他毫無保留地勾引出自己的熱情,暫時忘卻一切,連羞澀靦腆都被拋在腦後。

纏綿之後,當他性感的喘息慢慢平緩時,火一般的赧意就會排山倒海般地淹沒她,染遍她的全身,燒得熱燙燙的,久久不褪。

像在喝酒,溫順好入口,卻後勁十足的烈酒。

「我們學校學務主任今天打電話來,說有個代課的缺,問我要不要去。」倦意陣陣襲來,她在他懷中打個呵欠,輕聲說著。

擁著她的懷抱卻僵了僵。

「你想回去上班?」耿于介低頭問,眉頭微微皺起。

「嗯。反正我在家里也沒事。他們臨時找不到代課的人,所以我就答應了。」涂茹已經閉上眼了。她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

雹于介不答腔,只是低頭看著懷中人兒。

臉蛋還殘留著剛剛激情之後的酡紅,那雙笑起來彎彎的眼楮閉上了,合攏的長睫下,一顆小小的淚痣似乎在勾引他。

仿佛火燒般的焦灼煩躁,突然充斥他的胸口,他深呼吸,然後……

涂茹長睫陡然掀開,訝異瞪視俯近的俊臉。「你……明天不是要早起?」

他吻上她的眼角,大掌溜到她頸後,扣住她的頭,不讓她退縮。薄唇游移著,一個熱烈的吻重新貼上她,深濃得讓她無法思考,腦袋成了一鍋漿糊。

才剛剛平息的騷動又開始翻騰,情潮洶涌,她只能柔順承受。

只是這一次,他強勢而激烈,仿佛要把她整個人壓碎、融化。昏亂中,涂茹只看見他那雙琥珀色的眼眸,眸色深黯,好像壓抑著什麼似的。

她真的不習慣這一切。在黑暗中,舒適貴氣的大床上,她幾乎無法相信,那輕輕吟哦喘息、被引導著羞怯生澀回應的女子,竟是自己。

她需要回到熟悉的環境,以平衡那種恍惚如夢的古怪感受。

這也是為什麼她一听到教務主任打電話來詢問,就連商量也沒商量的,便答應下來的原因。

之後,涂茹在余韻中漂蕩著。那種全身軟弱無力,卻又疲倦得極甜美的感受,讓她的眼皮越來越重,終于睜不開,跌入夢中。

她實在是累了。這一睡,就扎扎實實睡到早上快十點,鐘點女佣在樓下開門進來時,她才悠悠醒轉。身旁空蕩蕩的,她連耿于介什麼時候起床出門,都完全無所覺。

這對一向淺眠又習慣早起的涂茹而言,實在是很罕見的事情,當然,她也知道為什麼。想到那個「原因」,涂茹的臉頰又火燙燙的燒起來。

其實,也有部分原因是耿于介刻意放輕了手腳,不願吵醒她的。只是,這個部分,她就不知道了。

她也不知道耿于介清晨整理好準備出門之際,還在床前流連了片刻,眼光繞在那睡得正熟的鵝蛋臉上,舍不得離去。

然而今天是醫院排定的開刀日,他從早到晚都排了刀,即使是新婚燕爾,也沒有什麼特權,還是得拋下嬌妻,準時進開刀房。

一直到已經進去準備開刀、刷手的時候,耿于介嘴角還掛著一絲苦笑。

回味著昨夜的甜蜜纏綿,他其實也知道,自己後來有些失控了。涂茹微蹙的眉,幾乎咬破的唇,以及無法克制的、嬌軟的輕吟聲……在在都無言地表達,她承受著怎樣的輕狂。

可是,若不是她那麼理所當然地說要回去教書……他又怎會失控?

明知道自己忙得不見天日,每天離開醫院的時間都不固定,要涂茹乖乖在家守候,其實是件很沒意義的事情,可是,耿于介卻不樂意當個開明、理性的人。

他已經戀上那個有她的家,希望她就屬于他一個人,無論什麼時候,都以溫婉的笑臉迎接他的歸去。

這是多麼自私、多麼落後的想法。人家辛辛苦苦讀到研究所畢業,學有專長,不是為了來當家庭主婦的。

然而他的獨佔欲──以前從未影響過他,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這東西存在──卻讓他罕見的焦躁難安,只能抱得更緊,吻得更熱,幾乎要觸到她的心,然後,用力抓在手中,怎樣也不放。

「耿醫師?」住院醫師已經幫病人包巾,開刀部位也調整固定好了,就等他過來。等了半天,忍不住出聲提醒,耿于介才發現自己在發呆。

「喔,好了,馬上來。」

收心凝神,把綺思雜念都暫時先趕出腦海。當他走到手術台前面時,從第一助手以下,所有人的眼楮里,都流露著有點賊的笑意。

「人家耿醫師剛結婚,連蜜月都沒去度,就回來醫院上班了,你們還這樣笑他?」坐在麻醉監視器前的醫師是老資歷了,他回頭調侃年輕英俊的主刀醫師︰「耿醫師啊,今天這台刀要開五、六個小時,你可不要腳軟哪。」

此話一出,不只護士小姐們,連助手的幾個醫師都在笑。

「耿醫師體力很好的啦。」

「對啊,以前他連續幾天都開長刀,也沒問題。」

「奇怪了你們,我又沒說他體力不好,只是現在不一樣嘛,他是從早忙到晚,回家也有‘工作’要做……」

外科就是外科,開刀房之內,什麼粗俗可怕的話都听過。不要說耿于介了,連對開刀房小姐來說,這種程度的頂多算是微風弱浪,根本沒什麼。

所以耿于介也只是淡淡一笑,沒有說話。

無彩燈下,耿于介仔細觀察好用氈頭筆畫出的定位點,然後,一刀劃下,干淨俐落,穩定而果斷。

「哇……」「喔……」略嫌夸張的嘆服聲隨即響起。

應該是進來拉勾、剪線的菜鳥實習醫師吧,或是想往上爬想瘋了的住院醫師?耿于介沒有細辨。

這也是開刀房的陋習之一。馬屁文化無遠弗屆,不知道是誰教的,還是何時開始傳下來的,反正只要是菜鳥,就得對有點勢力的醫師吹捧有加。

也才劃第一刀,便不斷有嘖嘖稱奇的贊嘆聲出現。

雹于介其實知道,有些人很吃這一套。就連他的長輩里,都有那種被奉承話弄得飄飄欲仙、在科里儼如皇帝一般的。

他早已被訓練得完全不會被這樣無聊的小動作分心了,不過今天他濃眉微微皺了起來。

「好俐落的手法……」「好穩……」

「請不要在開刀的時候閑聊。」耿于介口氣很淡,卻很堅定地打斷。

他不想讓這兩位菜鳥在這兒浪費唇舌。雖然他不像弟弟耿于懷,開刀時間總能比別人短,不過可能的話,他希望可以早點開完,早點離開。

早點……回到她的身邊。

兩個被打斷的菜鳥只安靜了幾分鐘,在抽吸器呼嚕呼嚕聲響中,突然又閔始了自作聰明的評論︰「嗯,耿醫師開刀需要專心。」

廢話!誰開刀不需要專心的?

「果然就是這樣的態度,才能開得又快又好。」菜鳥二號立刻點頭稱是。

他們是不是認錯入口?開得快的是整型外科的耿于懷醫師,不是他。

「刀法細致,層次又清楚,這真值得我們學習……」菜鳥一號補上幾句。

忍無可忍,耿于介在換器械時,斜睨了他們一眼。「要閑聊,麻煩到外面去。」

本來耿于介就是有名的悶葫蘆,他主刀的時候,通常很少聊天,不過也不曾干涉過其他人要說什麼就是了,今天連續兩次出聲制止,讓整個團隊都很訝異。

踫了釘子的兩位醫師覺得顏面無光,果然不再開口,氣氛突然變得有些沉重。

雹于介不管,他安靜謹慎地處理著病人的腫瘤,只是偶爾與旁邊擔任第一助手的總醫師低聲討論,該講解的時候便講解幾句。

「耿醫師心情不好哦?」又是超愛裝熟的麻醉科老鳥醫師出聲,語氣依舊是故意的意有所指。「也難怪,一大早就要進開刀房,還從早到晚關在這一整天,看我們這些不妖嬌又不美麗的……」

「喂。」小姐們抗議起來。

「好啦好啦,你們都又妖嬌又美麗啦,只是耿醫師想看的,可不是你們。」見到有反應,麻醉科醫師笑得眼楮都眯起來──當然,手術房里,也只看得到眼楮。「人家耿醫師歸心似箭,想趕快開完回家,也是無可厚非啦,大家專心點,讓他能早早回去抱新娘子。」

結果,再度出乎大家意料之外,簡直像是天空突然下起紅雨似的那麼稀罕,破天荒第一遭,耿于介居然……回應、承認了!

「是啊,邱醫師說得沒錯。」耿于介淡淡說。「那就拜托大家了。」

默默思忖衡量了幾天,耿于介終于決定要跟涂茹談一談。

回到家已經過了午夜。耿于介安靜地穿過留了一盞小燈的客廳,一路上樓,進了主臥室。

然後,他有點訝異地發現,涂茹還沒睡。

溫暖的暈黃燈光下,涂茹抱著薄被蜷坐在寬闊大床上,背靠著床頭,屈起的膝上攤著一本書,旁邊還有一盒面紙,她抽了一張握在手里。

她看書看得很專心,從側面望去,及肩的發絲乖巧地順在耳後,露出干淨秀氣的側面。眼楮紅紅的,鼻頭也紅紅的,看起來居然……很可愛。

雹于介站在門口,沒有驚動她,只是安靜欣賞了片刻。

從第一次見到她,就開始滋生茁壯的情愫,此刻充斥著胸口,讓耿于介不得不深深呼吸,免得透不過氣來。

這是他的妻,他未來孩子們的母親。如此溫柔寧靜的氣氛,今後將天天迎接疲憊不堪的他。只屬于他一個人。

他不要改變。最好就這樣一直下去直到永遠。

涂茹察覺了站在門口的他,抬頭,給了他一個猶帶淚痕、有些抱歉的微笑。

「你回來了。有沒有吃晚飯?我去弄點消夜?」涂茹合上書擱在一旁,掀開薄被準備下床。「還是你要先洗澡?我幫你拿衣服。」

「不忙。我在醫院洗過才回來的。」耿于介輕攬住正從他面前經過的涂茹。軟玉溫香在抱,他把臉埋進她的頭發里,舒適地舒出口長氣。

雹于介一向整潔到驚人,要是開刀,一定會洗過澡換過衣服才離開醫院回家。此刻,他的懷中便有淡淡消毒藥皂的干淨氣息。

涂茹悄悄伸手環住他勁瘦的腰,享受著日漸熟悉的氣味與溫暖。

「怎麼在哭?」低沉的嗓音溫緩地問。

「在看一本有點悲慘的小說。」涂茹有點不好意思地招供。「下午出去逛書店,一時忍不住就買了好幾本。喔,我在誠品刷了兩千多塊……」

她的信用卡是耿于介的附卡,耿于介雖然從來沒有過問她花了什麼錢,不過她用過之後總會習慣性報告一聲。

被她語氣里的尷尬和不自在給逗笑了,耿于介低頭輕吻她的眼角,那總是讓他戀戀不舍的淚痣。

「就買了書嗎?怎麼不去逛逛街,買點衣服?」

他想起自己的同事們,有幾個總在抱怨老婆這個月花了多少錢,買了多貴又多貴的衣服、皮包、鞋子……他的老婆,卻總在買書。

「也買了。」涂茹更不自在了,老實報告︰「買了套裝和襯衫、長褲。總共七千多。」

「我喜歡看你穿洋裝、裙子。」耿于介的話有些含糊,他的唇正溫柔地掠過她柔軟的頰,尋到她的唇,準備──

「可是我去上課,比較不習慣穿洋裝……」

細細的回答聲,讓耿于介陡然僵住。

對了,這是他要談的事情,怎麼一靠近她就忘得一干二淨,什麼都不記得了。

慢慢抬起頭,耿于介略略拉開了兩人的距離。他認真地看著眼前已經染上淡淡赧意的秀致臉蛋。

「你……真的要回去教書?」他听見自己有些沙啞地問。

沒想到涂茹的反應是睜大了盈盈眼眸,好訝異地看著他。

「我已經回去教了一個禮拜了呀。一、三、五有課,因為是代課,一天只有兩堂。若要正式續聘,大概會等到下學期開學前再決定。這個……我不是上次就跟你說過了?」

有這樣的事?耿于介的濃眉鎖了起來,回想著。

「嗯……」涂茹臉上的羞澀之意更深了,她不太自在地細聲解釋︰「你大概不記得了。我跟你說的時候,你好像……那時……應該是累了……」

雹于介雖然沒有清楚記起,不過也猜到了個大概。

應該是兩人纏綿之後,他擁著她快入睡時說的枕畔細語吧。

「關于這件事,我們能談一談嗎?」雖是詢問,耿于介的口氣卻帶著不容質疑的嚴肅。「你是不是真的很想回去上班?」

涂茹偏著頭,打量她眼前的俊臉,隱約感覺得出來,他不願意讓她回去學校教書。

「我在家里反正也沒事情做。」涂茹耐心解釋。「家事、打掃都不用我,你又不常在家,那……我要做什麼?」

涂茹二十多年來已經習慣讓自己忙碌,不是認真讀書、工作,就是幫忙家里大大小小家事。結婚前忙著準備新家、準備婚禮,所以沒有感覺,但是婚後……她立刻體會到生活的巨大轉變。

她不再忙碌,甚至,閑得發慌。

「你可以看書。」耿于介尋思著,試圖提供建議︰「你不是很喜歡看書嗎?書房那些你都看完了?」

重新裝潢時,耿于介特別讓她擁有一間夢寐以求的書房,三面牆壁都是整面牆寬的落地書櫃,除了自己的書以外,涂茹的小說藏書也擺滿了一整櫃,而且還在緩慢增加中。

「我帶來的當然都看完了,還不止一次。」涂茹皺皺鼻子。「你的醫學書籍我看不懂。你不是要我看那些吧?」

「那就多買一些。或者,回娘家走走?」

聞言,涂茹的眉眼間突然掠過一抹陰霾。她沒有回答。

她不是不想回去,只是……她與家人的距離,越來越遠。

本來就不是很親密的關系,在她婚後,好像更疏淡了。大家對她都產生了一種微妙的敬意,好像嫁了醫生之後,她就高人一等了似的。

「還是,就好好休息?你之前忙了好一陣子,不累嗎?」

「可是,人也不能每天只睡覺啊。」她杏眸中露出一絲茫然。「你覺得,我在家里應該做些什麼?除了每天等你回來以外?」

而他也不一定回來。有時忙得晚了,就干脆睡在醫院休息室。

雹于介認真思考著。他在腦海中迅速調出資料庫,檢查身旁每個身為醫師的熟人、親戚們,他們的太太都在做什麼。

除了也在醫院服務的家眷以外,耿于介很挫折的承認,他完全不知道別人的老婆都怎麼過生活。

與生俱來加上後天嚴格訓練過的責任感,讓耿于介慎重地承諾︰「我一定會幫你想出來的。」

「那,在你想出來之前,我可以回去上課吧?對不對?」

望著那張略仰著、充滿祈望意味的秀氣臉蛋,耿于介在心底嘆了一口氣。

他還是不樂意,舍不得。

「還是再考慮看看吧。」他溫和地表達了不贊成的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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