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地上神宮之稱的某座大廟宇,今日依舊是香火鼎盛,可,這對寺廟常務來說,有時未必是件好事。
「插個位!」一位穿著某公司白色制服的女子,抓著花生糖鑽進茶水間窄小的門道,無視兩側投射來的不滿白眼。「我看不到聖爺……他在做什麼?」
「我們孫總在看報紙。」剛下班就趕來此地的馬氏企業女職員應道,象征公司傲氣的黑色制服早讓隨後跟來的女子磨贈得皺巴巴,「我實在不了你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
「蝦米?」白衣女子發出疑惑。
「我們馬氏企業的長官聚在這闔家烤肉,你們區皇集團的跑來干嘛?」
「人家很久沒看到聖爺了,看一下是會怎樣?」區皇員工大發愛慕宣書。
「會,雖然我們私下很熟,但不表示我容許你們當區皇叛徒!」馬氏職員義正指責。
她們可是正涼涼泡著茶,陶醉地觀賞自家幾位英俊爺兒在公司之外的瀟灑悠哉樣,以及終于回台的聖爺英姿,想說明天可以去公司向痴等孫聖希已久的女同事們炫耀,怎知突然殺出幾個程咬金,把大家全推到門口,擠成一團,這像樣嗎!
「是管叔叫我們來幫忙打掃的!這里的常務大叔可以作證!」
「打掃你的大豬頭!也沒見你手上拿清掃器具。自己發花痴還敢拖管叔下水,作證就作證,阿叔!你在哪里?」大家發飆扭頭喊人。
「在這里……」握著掃把夾在人群中間的老人家抬頭苟延殘喘。
「阿叔,這你的地盤,你快叫她們回區皇集團常去的媽祖廟啦!」
「你們自己還下是三天兩頭就跑去我們那邊,圍剿我們的長官!」
「唉,都別爭了,阿叔我也是看到聖爺來了,想趕快去聯絡在附近廟里的班師父,結果一出門,就卡在這邊到現在……」
听聞有關孫聖希的事,女孩們一同好奇詢問︰「找班師父干嘛?」
「師父昨天卜了卦,說是跟聖爺有關。」
「我們可以幫忙找班師父!」
幾人扭來扭去,無奈越是掙月兌,就越是擠在一起,常務見狀連連嘆氣。
忽見一低頭打電話的女子由此經過,常務隨即驚喜高聲呼喊︰「朱小姐,你有空嗎?幫阿叔一個忙好不好哇?」
朱依玲停下重復撥打電話號碼的動作,轉向素來對她友善的長輩,笑容可掬地答應︰「好,我有空。」
「班師父有急事找聖爺,但班師父……咦?朱小姐,你去哪兒?」
一听到有關孫聖希的事,隨和的朱依玲立刻垮下臉,直接轉身離去,背後還拖曳著長長怨流。
她不滿地略微加快步伐,不管後方傳來的求救呼喚。
她為什麼要幫孫聖希跑腿?休想!
昨天害她被舅公罰去抄寫大悲文的氣到現在還沒消,誰知一下班,阿爸就因听聞孫聖希那惡徒說,騰騰幾位爹爹沒享受到烤肉大餐,且管叔尚有捐款事宜沒對他們交代,但因昨晚的事,聖爺他不好意思再去她家,怕又間接害到她,于是要她將所有烤肉器具分兩趟全部遷移到廟里……
真沒看過這麼卑鄙的家伙!說來說去,都是因為他小妹出賣了她,不然孫聖希怎麼一回來就這樣整她!?八成是那樣,否則那女人干嘛心虛不敢接她電話!
朱依玲收起電話,暫且放棄電詢大嘴巴的朋友,走到廣場,撞見熟悉的小影子,她正準備兜往別的地方當作沒看到,誰知對方馬上追殺上來。
「玲姨,我放學了!」高騰生月兌下書包,很熟練地把東西交給她。
「喂,你二爹回台灣了,所以我不用再照顧你了喔,再說,你們高家人在前面烤肉,請你把書包拿給——」
「但是,我的衣服吃霜淇淋的時候弄髒了,怎麼辦那?」
「月兌下來,給你二爹洗!」朱依玲語帶報復地指向角落看報紙的男人。
「可是二爹昨天說,你把我的衣服洗得好白、好干淨唷!」
「……月兌下來,玲姨幫你洗。」朱依玲不由自主地得意起來。
斑騰生依言乖乖月兌下外衣給她,聯絡簿也一往如昔地交給她。
最後,他從包包掏出早備好的生玉米,「玲姨,我要去爹地那邊了喔。」
「好。」朱依玲不經心地點點頭,轉身往停車場走去。
而解決了衣物問題的騰騰,掉頭就跑向樹下那處聚集了多位俊美男子的烤肉區,他揮著生玉米,開心朝眾人吆暍︰「我要烤肉!」
某爹地答腔︰「那就趕快拿把叉子往自己身上叉,安分地躺在烤架上。」
「馬傲龍。」另兩位男士按捺住想踢過去的沖動。
可想而知,騰騰昨晚回山莊後是爬到誰的房間睡了。
眾人都知道馬傲龍獨居慣了,除了和女人縱欲的幾小時之外,很少整夜和人一塊入眠,而騰騰習慣窩在人身上才肯睡覺,也莫怪他一夜沒合眼,火氣因而有些大。
騰騰眼波鬼靈流動,清楚三爹的怪癖,也沒太在意他的話,轉而又問︰「干爹,你們給我問一下,玲姨說不用照顧我,可還是會幫我洗衣服,為什麼哪?」
斑首堂單手抱起兒子坐上他大腿,「這問題得問依玲了。」
路子騫點燃雪茄,蓄意耙亂頭發,「她老搞不清楚是為了我們幾個朋友在付出,還是為了你二爹才付出。」
騰騰似懂非懂,「可是我常听玲姨講電話,她常生氣地說二爹的事大家都找她,二爹的員工有事也會找她,然後……」
「阿然後整通電話那姑娘都在討論孫聖希。」管叔捧著西瓜走過來接話。
「管爺爺,你超厲害,她常常這樣耶!」騰騰驚喜。
避叔賊笑,「由此可見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一山還有一山高啊。」
聞言,眾位父親們為之頓悟,會心相覷,一致暗睨了在角落看報的好友一眼。
此孫姓二爹真是尊神,難怪大家都喊他聖爺!
他一直神不知鬼不覺地讓朱依玲窩在其羽翼吸收所有氣息,從習慣到自在。
要說朱依玲可憐嗎?以肉眼乍看,她是很可憐,總想逮盡聖希的缺點,好拿來笑話數落,卻因而使自己燦爛的幾年青春,全花在追逐他的背影上。但以朱依玲偶爾抗議「晚上再也不要搭乘泥鰍那輛破到有口碑的車子」這件事情來看,便能明白孫聖希對她的看重。
因泥鰍那小子性格是出了名的賤,除了孫聖希,誰都喊不動他。而且,這只滑溜的水中生物,除了是馬氏高級干員,還是武術俱樂部的成員,擁有一身好功夫,這也就表示,身邊只要有泥鰍,就等于多了一層防護。
「大家在烤肉?」突地,一名身穿古意長袍,手持念珠的老者凝著瞼色走來。
「老班,坐坐,要不要吃,叫騰騰幫你烤。」管叔熱心招呼。
路子騫叼著煙不滿道︰「歐吉桑,干兒子的使喚權好像在我們身上。」
「青菜啦!」管叔甩甩手,「反正你們好像也是不稱職的阿爹。」
斑首堂與馬傲龍一同給予路子騫鄙夷表情。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今天吃齋。」班師父眉間凝聚層層心思。
「班師父,你還是老樣子。」孫聖希俐落折起報紙,靠在椅背上打招呼。
當他將視線橫掃至這方之際,陡地教橫放在樹下的長梯吸引過去,然後回眸覷了覷穿堂那方正與人談笑風生的朱依玲,深邃的眼眸溢出了復雜的笑意。
熟悉他的朋友們立刻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
朱依玲,你又死定了!
「聖爺?我還以為你走了……」班師父踩著功夫鞋輕快趕過去,「我正要找你!」
「找我?」
班師父取出一張單子,肅容說道︰」這是我卜的卦,卜了幾次都一樣。」
「不好?」孫聖希接過似溢著危險氣息的紙張,氣定神閑地端詳。
「是小劫,我請神明消災,也求不到聖交,意思就是這劫難如果沒有旁人在那時破點血光擋難,自己就避不了。聖爺,忍一忍就過去了。」
孫聖希瀟灑聳肩,拍拍師傅的肩膀,意味什麼大風大浪沒踫過。
突然,劍眉為之揪起,他將內容瞧了又瞧,看了再看,說道︰」班師父,你弄錯了,這不是我的生辰八字。」
「我知道不是你的。這很玄,我一開始也不懂為什麼想拿給你。說真格的,人經常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麼,等做了才知道答案在哪里,現在我把事情告訴了你,突然間,心里居然舒坦多了,好放心。」
「那麼,這是誰的八字?」
「依玲的。」
朱依玲熄了火,隨意將車子停靠在自家圍牆旁,抬起摩托車上的折疊烤肉器具,未料,腳踝拐了一下,懷抱中的金屬器具便乒乒乓乓地摔在地上!
她驚愕地微啟小嘴,佇在原地。
听聞如此響亮的音量,她非但沒有慌張地想趕緊收拾,反而勁咬牙齒,由唇縫擠出一句痛罵︰」孫聖希那混蛋……」
好,她真的是在遷怒,火燒厝就牽拖厝邊,但很巧的,老天超有眼,因為每次把孫聖希拖下來當箭靶,怎麼看都沒啥不合適。
烤肉的明明是馬氏企業那幾個掌權奸商,為什麼卻是她在收拾爛攤子?然後想拖管叔幫忙,他就躲在廁所裝長期便秘!
若記得沒錯,她十二年前就對孫聖希說過」我們分手吧」那句話,可那句話仿彿未曾確切存在過,以至于每個人都如此,好像替孫聖希收拾東西是她應盡的義務;好像她小時候和孫聖希在一起過,就該永遠屬于孫家……
她無力望著即將下雨的灰黑天空,打算藉著發呆來淨空腦袋,但不知怎地,映入眼簾的竟是沉睡已久的畫面,時而交錯,時而清晰,一幕接著一幕地暗示主人,它們並未被遺棄,只是受到懦弱的封鎖。
猶記當年,是她借著找同班同學孫小妹之由,天天在愛慕者無數的孫聖希身邊打轉,不管他煩不煩,都一頭熱地想變成他的唯一。
然而,在她漸漸地發現自己所在的地方,原來離他好遙遠後,她終究是退到了一旁,原本那份」我要永遠在你身邊,喜歡你」的執著,最後也變成了」我要遠離你,我們分手吧」的苦澀。
回憶至此,她的臉上露出些許黯然之色,耳邊傳來的嘆息聲,讓她感覺到頑強的心似乎已在釋放堆積以久的情愫。
驀然,她重拾起女性的驕傲,猛地搖頭抗拒,豈料,腦袋竟突然搖出她曾為某個男人狂猛的吮吻而陶醉的畫面,惹得氣呼呼的臉蛋再度為之紅通通。
停!
腦中突現的一聲呼喚,彷若凌空出現的藤蔓,她及時抓住。
下一秒,她找出手機,得意洋洋地決定向孫聖希證明,她朱依玲不會永遠迷戀他,她的美好人生應該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