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了櫻桃 第一章

她名叫櫻桃,愛穿紅色衣裳,襯上甜甜的笑顏,活似一顆發亮的櫻桃。但今兒,她卻只能穿綠衣。因為,今兒是她家小姐出閣的日子——紅色,只能被新娘子一人霸佔。

櫻桃的目光掠過新娘的霞帔,看向他。

他有一個溫柔的名字,萬利未流雲。像個俠士,又像個書生。但他卻是王,煜國的西閻王,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尊貴人物。他對她而言,的確是一朵觸模不到的雲。

新婚之喜使他本已俊美之極的臉上憑添一份光彩,熠熠的神采讓全場賓客震驚。人們說,王很久沒笑了,此刻的笑,表示他一定很喜愛眼前的新娘,能夠得到王如此的喜愛,她將會是天底下最幸福的新娘。

人們沒有說錯。他對小姐的喜愛,她這個貼身婢女再清楚不過了。

于是,尚書府的羅蘭小姐成為了天底下最幸福的新娘,在女人們嫉羨的目光中,珠環翠繞,踏著紅地毯,走向她的大君。

扶著羅蘭小姐,她的手有些顫抖,微微的,不為人知。一步三搖的環佩,發出悅耳的叮咚聲,在她听來,有些刺耳,像撒落一地的心。

「叮……叮叮……」

她知道自己要努力地笑,但此刻若真的哭了,也沒人會察覺。因為,她只是一顆不起眼的櫻桃。

***

「櫻桃,求你啦——」

喜娘剛一退下,新娘便把紅蓋頭一掀,拉住貼身婢女的手苦苦哀求。沒有人能拒絕這樣一張可憐楚楚的絕美容顏,哀婉的眼神流光一閃,便能將鐵石心腸瞬間融化。

羅蘭知道自己的美貌能帶來便利,于是常常使用它。

何況,還有當年……

「當年你可是對著月亮發誓,要報答我的大恩的。現在,月亮正看著你呢,櫻桃。」不緊不慢,她吐露威脅。

櫻桃不語,淡淡地看向窗外。的確,朦朧的月亮在看著她,朦朧得似一種淒楚的眼神。

那一年的夜晚,月亮也是這樣,掛在天上。剛下過雪,天地間很靜,除了她自己的心跳,不剩別的。

呵,她該慶幸,自己還剩心跳。因為,她在雪地里流浪已經一個多月了,最後一塊干糧三天前吃盡。如果沒有一位好心的老婆婆送她一個水囊,她懷疑自己得嚼雪解渴了。

倚著一戶人家的朱門,沒有了氣力。

如果,她壞一點兒,可以去偷。飛檐走壁的功夫雖不算登峰造極,但當個飛賊綽綽有余。然而她記得,師父教她本事,不是要她去偷去搶。如果她連起碼的骨氣都失去了,師父說不定會從棺材里跳出來清理門戶。

為什麼《武林志》里的俠客不事生產,卻總有花不完的銀子呢?她不明白。她只知道,師父死後,自己連一個饅頭也買不起了。

好餓……好餓……

這時,朱門開了,走出幾個叫叫嚷嚷的家丁。他們說什麼,她沒听清楚,似乎是想趕她走,如果不走,就拿家伙來趕之類的。

她很餓,沒力氣答話。饑餓使她的耳朵都快失聰了——這點倒是沒料到。

「吵什麼!」一頂轎子落下,蓮足,緞裙,走出一位貴人。

櫻桃沒力氣抬頭,所以看不清對方的相貌,等到她看清的時候,自己已經躺在一間華美暖和的大房里,貴人坐在床頭,笑著看她。

從未見過如此美貌的女孩,她驚呆了。

「到我屋里當個丫頭好不好?我正缺個貼心的使喚丫頭。這樣,你就不用睡在巷子里,也不會挨餓了。」貴人說。

她想也沒想就點頭了。人在饑餓的時候,容易意志薄弱。

受人滴水之恩,應當涌泉相報——師父曾經這樣教導她。所以,她指著窗外的月亮,發誓要一輩子忠于小姐。一輩子,是很可怕的數字,但當時,她並不知道。

那位小姐,就是羅蘭。

後來,有人問羅蘭,為什麼要收留這個來路不明的丫頭貼身放著,不怕?

羅蘭笑著回答,「因為她很漂亮,但不算太漂亮。我的丫頭在相貌上不能超過我,但帶出去又不能丟了我的臉。而且我救了她,她會忠心的。」

羅蘭的聰明可見一斑。

現在,聰明的羅蘭要她證明自己的忠心了。

「小姐,這樣的事……恐怕不太好吧?」櫻桃回答。

「叫我西閣王妃!」羅蘭糾正她的稱謂,並進一步糾正她的觀念,「有什麼不好呢?我和雲還有長長的一輩子要過,如果今晚不完滿,會誤了這長長的一輩子。為了他好,也為了你主子我好,有什麼不可以的呢?」

「萬一王爺他發現了……」

「熄了燈,他不可能發現。而且,從前他也沒踫過我。」羅蘭湊近一步,神秘地笑,聲音低低的,「放心吧,小桃兒,我會替你尋個忠厚的丈夫,將來的事……你不用愁。」

她並不是愁這個。將來,若真有個全心全意接受她的人,也會接受她的過往的——否則怎叫全心全意?

她只是不忍心伙同他最心愛的人欺騙他,新婚之夜,就被最心愛的人欺騙,這是多麼慘烈的事!想一想,就心驚。

羅蘭小姐已經不是處子之身了,這個秘密,據說只告訴了她。

有時候,听到一個秘密並不是好事。對方向你敞露真心的同時,也會要求你忠心。于是,你得守密,全心全意,甚至得用自己的身體來報答別人的這種信任,像一樁虧本的買賣。

其實這個秘密,她也是無意間獲悉的,身不由己,便卷了進去,血本無歸。

那晚無法入睡,信步走至後花園,忽然听到林間響動,似乎有什麼人在急促喘息?她多事地循聲望去,看見了羅蘭小姐和管家的兒子齊哥。

這一看,讓她臉紅心跳,因為,那月光下的赤果明白放浪賽過圖。

羅蘭小姐倒沒她那麼害羞,坦坦然然告訴她,自己喜歡齊哥,從小就喜歡,但她是不會嫁給齊哥的,因為他只是一個管家的兒子。

半年後的今天,羅蘭小姐成為了西閣王妃,完美的歸屬,只有一件不完美——她不是處子了。

煜國雖說民風開放,不比保守的中原。但新郎總喜歡純潔的新娘,這一點,哪里都一樣。

忠心的櫻桃替羅蘭找來特殊的藥汁,據說擦過之後,就能變得跟處子一樣。然後趁新郎不備,咬破指頭,將抹于被單上,落紅便也有了。

但羅蘭不願意,嫌藥汁髒,怕咬破手指會疼。她百般討好的懇求道︰「櫻桃,你替我過新婚之夜吧,我知道你最忠心了。」

櫻桃苦笑。現在,才知道忠心的含意。這不是一種隨口說出的贊賞,身為奴婢,這是一種枷鎖般的負擔。

***

紅燭流著蠟淚,櫻桃坐在床頭,鳳冠霞帔被燭光映照下更加彤紅,窗外,一抹月光的幽藍,加入了屋內的色彩,照在她的身上。

終于,她答應了羅蘭小姐的要求,扮演她的同謀。

羅蘭非常開心地把自己的新娘著裝借給她,手忙腳亂地替她打扮,然後,換上婢女服飾,開門溜了。臨走前,不忘回頭叮囑——

「不用擔心我,陳媽會替我尋個今夜棲身的地方,小桃兒,當心一點兒,別露餡了。」

于是櫻桃便在燭光的映照下獨自坐著,用紅蓋頭藏著面龐,又沉又重的鳳冠霞帔,把她壓得渾身酸疼。

包梆子敲過三更,門才再次被推開,「哎呀」一聲,伴著冷風,有點讓人害怕。

她從紅蓋頭的底下,看見一雙金龍盤繞的靴,緩緩踱過來,立在她的面前。

「他們一直在灌我酒,所以,回來遲了。」靴的主人低嘎的說。

如果只听這一絲迷人的聲音,定會猜想這是個非常英俊的男人。但櫻桃見過他本人,知道世上的任何猜想都是錯誤,因為,西閣王未流雲遠比任何人的想像要英俊百倍。

「不過,我沒有醉。」他見她僵硬地坐著,便溫柔地笑,試圖緩解她的緊張。

一只手踫觸過來,隔著紅蓋頭,摩挲著她的面容。

「你在做什麼?」櫻桃更緊張了,她知道,他要掀開這塊遮蓋秘密的紅蓋頭。

「我想看看我的新娘。」他笑意更濃,沒有發現她的聲音跟羅蘭有什麼不同,小姐的聲音,她一向能夠模仿。

「不,不要……」櫻桃掐住自己的手,渾身顫抖,但掐得再狠也沒能讓她鎮定下來,「我很丑,不要看。」

「我的小新娘怎麼會丑呢?」他看出了她的不安,彎子,扶住她的肩。

一陣電流貫穿了她。這回,她不再抖了——暈眩得忘了發抖。

「我的小新娘怎麼會丑呢?」良久,他重復道︰「她只是有點害羞。」

「因為害羞,臉會紅,所以會丑……把燭光滅了吧,求你了。」

不知哪里來的勇氣,她竟然接上了他的話。似乎很久以前,她就習慣了同他說話,非常非常熟悉的感覺。

「呵——」未流雲嘆了口氣,輕笑出聲,「那咱們就滅了燭火,反正待在黑暗里也挺好,反正……你的樣子,我都記得。」

她暗暗苦笑——羅蘭小姐的樣子,他都記得?這個男人,果然痴心。

「來,」他牽起她的手,引她站起來,「我叫人準備了一些東西,是……你愛吃的。」

她不挑食,愛吃的東西有很多,對其中一樣情有獨鐘——櫻桃。她的小手被他的大掌握著,伸向冰涼細致的白瓷盤,有什麼?一顆顆,圓潤濕軟,可愛的觸覺。那是……

「櫻桃。」他解說,「喜歡嗎?」

「嗯。」她立刻點頭。雖然是無意中的巧合,卻足以使她驚喜。

他挑了一顆喂她。稍一猶豫,紅唇還是吮了下去——吮住他的指尖。那一刻,兩人都顫了一下。

櫻桃正是甜熟時分,貝齒輕輕一咬,鮮汁四溢。她咽下了這一汪蜜汁,桃核仍留在舌內,沒有吐出。她喜歡含著桃核時的感覺。仿佛有無盡的味道,永遠吮不完,而且,鼓鼓的雙頰,會讓她覺得自己仍是個調皮隨性的孩子,無慮無憂。

「還是舍不得吐出桃核嗎?」未流雲像是對她的喜好先知先覺,低低地笑,「呵,跟從前一樣,一點也沒變。」

苞從前一樣?她不解。難道羅蘭小姐也有此癖好?

「但是今晚,你得把桃核吐出來。」未流雲攬住她的腰,像是誘哄似的,將大掌遞到她的唇邊,「來,吐出來,我替你接著。因為……交杯酒還沒喝呢,你不能老是含著桃核呀,對不對,蘭蘭?」

蘭蘭……好親呢的稱呼,尤其是從他嘴里吐出,不僅親密,還有一種溫暖的味道,讓人听了心安,似乎找到了長長久久的依靠。

可惜,她不是蘭蘭。

但,她听話地吐了桃核。細小濕潤的核,帶著她口里的幽香落入他的掌心。那一瞬,她還來不及多想,遮面的紅蓋頭已被扯下,萬點燭光被他袖子一揮,同時熄滅。黑暗中,他看不清她的臉,但他的唇準確地對準了她的,復蓋而下。

酒的氣息納入她的喉,不濃烈,甜美芳醇的混著櫻桃殘留的香,還有他口里的味道,在涼爽的夜里攪拌,縈繞,迷醉了她。

她知道,他要她吐出桃核,不僅是為了喝交杯酒,還有別的。

那一刻,她明白了自己為何會答應羅蘭小姐如此不堪的要求,因為,在不自覺中,她也想借此機會與他踫觸。

那一刻,她與他初會的一幕,明明晰晰,流入腦海……

***

陽春三月,正是踏青的好時節。但今年,全煜國的人民都沒心思到野外踏青,他們都站在城門前,看著貼在上頭的一張皇榜。

榜上說,西閣王未流雲多年來駐守邊關,為國家安危鞠躬盡瘁,以至于過了而立之年尚未娶妻,當今皇上為了表示對皇弟的關懷,將親自為他挑選一位賢良淑德的王妃,選妃期間,全國禁止婚嫁,要待西閣王挑到意中人後,此禁令才能廢止。

此榜一出,有人歡笑,有人憂。

笑的人,是因為家中有貌美如花的女兒,他們充滿自信地認為,那個西閣王妃之位將會周于自己的掌上明珠,並進一步作起了飛升為皇親國戚的美夢;而憂的人,也是因為家中有貌美如花的女兒,不過,他們的女兒大多已許了人家,並且深深相信「自古侯門多怨婦」的真理,由此,他們不僅埋怨當今聖上的不明之舉,還進一步懷恨起這位遲遲不肯娶妻的西閣王來。

但據說那位西閣王英俊非凡,文韜武略,無所不精,中原古代的那位「羽扇綸巾,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的美男子周瑜大概跟他差不多。可是,這樣出類拔萃的人物為什麼遲遲不肯娶妻呢?無數有識之士在做了諸多猜測之後,仍然搖頭不得其解,把這一怪異現象歸類于「煜國十大千古之謎」。

但無論人們怎麼議論,選妃之舉是改變不了的事實,尚書大人的千金,名滿煜都的美人羅蘭,自然也接到了皇帖。

「小姐,是皇帖耶!」

尚書府中,一堆丫頭嘰嘰喳喳,興奮異常,圍著那張明黃色的帖子,手舞足蹈。

「听說宰相家的千金都沒收到,小姐您竟收到了,小姐真是了不起!」

「宰相家的千金都十九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還有半邊麻子臉,她收不到帖子有什麼值得奇怪的?」羅蘭悠閑地靠在躺椅上,輕哼一聲,「你們居然拿她跟我比!小桃兒,這兒酸……對,就是這兒,快捶捶!」

櫻桃站在她的身後,舉著緞包的棉錘,很規矩,沒有多嘴多舌。她知道羅蘭小姐在自己的終身大事上一向很有主張,毋需旁人多嘴。

「听說那位西閣王俊美得不得了,如今又有皇上贊識,若是真能做上他的王妃,那可是天大的福氣哩!」偏偏有人無知地滔滔不絕。

「你呀,也只有當丫頭的腦袋,」羅蘭嘲笑那人,「凡事可不能光看表面,要細想想。那西閣王已過而立之年,為何遲遲不肯娶妻?莫非有什麼隱疾,或是喜好斷袖分桃之人?再或者,另有蹊燒--此是其一。」

翻了個身,向櫻桃示意自己另一邊酸疼的肩。

「其二,皇上與幾個兄弟之間的事你們總听說過吧?東閣王晴如空已獨霸一方,有另立江山之意;南閣王明若溪從來就是皇上的心月復,先暫且不提;惟獨這西閣王未流雲,地位有些奇怪。先皇在時,他已手握北地兵權,明明可以效法東閣王造反,偏偏又按兵不動。說他死忠于當今皇上,卻又不像。

「現在皇上有收回兵權之意,所以將他召回京城,選妃之事大概只是一種安撫的舉措,待‘杯酒釋兵權’之後,說不定將他滿門抄斬,也不無可能。你們小姐我若真的嫁過去,說不定到時亦會 嚓一聲,與他一並人頭落地!」

羅蘭並起手掌,模仿一把大刀,往自己脖子上抹了抹,詭異地朝天真的小丫頭們眨了眨眼,頓時讓一千人等嚇傻了眼。

「小姐,還有其三呢?」半晌,一人找回言語。

「這其三……」羅蘭看看身後的櫻桃,「小桃兒,你替我說。」

「其三,天下英俊的男人並不止未流雲一個。」

「哈哈,」她大笑,「知我者,小桃兒也。這麼多丫頭中,數你最聰明!看來當年我拾你回來是拾對了。」

「這麼說,小姐您不打算嫁他?」一名不夠聰明的丫頭一臉不解。

「也未必,一切端看緣分。」羅蘭站起來,走向衣櫥,「只不過,我是絕不會為了一個男人丟了性命的。小桃兒,過來瞧瞧,選妃那天我該穿什麼才好?」

「怎麼,小姐,您還是要去呀?」另一名丫頭們更是不解。

她不耐煩地瞥了她們一眼,朝櫻桃一揮手,「小桃兒,替我說!」

「小姐不去是犯上,要殺頭的,所以她當然要去。」她恭敬的說。

「答得好!」羅蘭拍拍她的肩,「不過,你還沒回答我到底穿哪件好?」

「這里頭哪一件都不好。」櫻桃搖頭,「艷的太艷,花的太花,穿上去只看得見衣服,看不見人。」

「總不至于穿白的吧?」羅蘭笑,「那也是犯上,也要殺頭的。」

「如果是我,就穿綠。像湖水那樣的綠色。」她指了指窗外,「听說御花園里花太多,綠葉太少。多一點綠色,會讓人的眼楮覺得舒服。」

「小丫頭,」羅蘭開心地再拍了她一下,「你有時候的主意可真不像一個丫頭能想出來的,連我們這些做小姐的听了都要嫉妒,懷疑師父教的那些書全都白讀了。」

櫻桃說得沒錯,御花園果然繁花似錦,牡丹、海棠、薔薇……春天該開的花都開盡了,再配上女子們穿著布滿刺繡的羅裙,鬢間金光燦燦的首飾,讓人眼花撩亂,渴望綠意。

這時,他們真的看到了一片綠色飄過來,仿佛在干涸季節遇到了雨水,煩躁的心頓時安定下來。

但那不是一片湖水,那是一個穿著綠衣的女子,她蒙著面紗,體態輕盈地坐到候選王妃的座位上。她的身邊,站著一個紅衣少女,甜甜地笑著,仿佛一顆發亮的櫻桃。

煜皇坐在花園的深處,一座高台上,台下,是全國正值芳齡的美貌少女,濃濃艷艷擠在一塊。

今天,是選妃的日子。

所有的少女都往高台上張望,她們想看一眼那個傳說中的絕美男子——未流雲。但她們只看到一個身著龍袍的人,而且面目模糊。

「西閣王呢?」有人失望地問。

「西閣王呢?」連煜皇也這樣問。

「王爺還沒到。」太監如是答。

皇上都來了,他一個小小的王竟然遲到?今兒到底是為誰選妃呀?眾人覺得不可思議,但誰也不敢吭聲。四周一片尷尬的寂靜。

「小桃兒,你說這未流雲到底在搞什麼鬼?連皇上的鴿子都敢放,好大的膽子。」羅蘭低低側身問。

「不會的,」櫻桃猜測,「他會露面的,只是遲一些而已。」

「為什麼要遲一些?」羅蘭不明白的問。

「大概他不想娶妃,但皇上的盛情難卻,所以,為了不得罪皇上,同時表達自己的不情願,他會來,但會故意遲來。」

「小桃兒,」羅蘭笑了,「听了你這話,不知道的人還會以為你認識那位不知好歹的王爺哩。」

「奴婢只是瞎猜了。」櫻桃拘謹地笑。

她怎麼會認識那種高高在上的人物呢?她只是一顆不起眼的櫻桃。但那一天,上天就是讓她認識了他,像有一只無形的手在巧意安排。

正當王妃的候選人之一,內閣大學士的千金,撥動琴弦,要當眾展現才藝的時候,一雙素淨的白靴邁進園子。

白靴的主人同樣是一襲素淨的白衣,只是,那個佩掛在腰間的金色五龍環,告知了他的身分——未流雲終于現身了。

滿園的佳麗剎那間化為呆頭鵝,內閣大學士的千金撥亂了音符,就連羅蘭在斜眼一瞄之後,遞往唇邊的酒杯也停在空中。

如果那天不是晴空萬里,一碧無雲,人們定會以為是天上的雲朵飄了下來。未流雲,有著泉水般溫暖的笑容,清雅如風的氣度,還有一張能置女人于死地的俊臉。

「皇弟,你來遲了。」煜皇的聲音縹縹緲緲,從高台上傳下來,听出喜怒。

「因為臣的車壞了。」未流雲欠了欠身。

「車壞了?那朕賜一輛給你。」

「皇上賜車,又賜妃——東西實在太多,讓臣受寵若驚。」

此語一出,眾人一驚。

傳聞未流雲自恃手中握有重兵,十分狂妄,不把當今皇上放在眼里。從前,人們半信半疑,但今天听到這一席話,才知空穴來風、未必無因。

「皇弟,看來,你還是忘不了當年的那個人。」煜皇倒是大度之極,嘆了一口氣,不與他計較,「何必呢?為了你一輩子的幸福,還是找個合適的女子早日成家吧。」

「多謝皇兄關愛,」未流雲面對眾人驚愕的表情,臉色絲毫不改,「既然事關微臣一輩子的幸福,那麼微臣希望那個女子由我自己來挑選。」

「當然是由你自己挑選,」煜皇輕笑,「否則我召集這滿園子的佳麗,又千呼萬喚地把你請來,是為了什麼?」

「小桃兒,你說……」羅蘭再次低低地問︰「他會怎麼選?看相貌、琴藝還是舞藝?」

「怎麼,小姐您對他動心了?」櫻桃發現自己聲音中有一絲微顫。

這樣的男子,很難不叫女人對他動心,就連她這個事不關己的小小奴婢,也失去了往日的鎮定。

這種慌亂的感覺很奇怪,無關他的相貌,無關他的迷人氣質,似乎有一種前世紅塵般的感覺撲面而來,熟悉親切,見到老朋友似的,讓她的心尖一顫。

「皇上,我只是想出一道謎題。」未流雲終于說話。

「一道謎題?」不止煜皇,在座人皆感到迷惑。

選妻子,不看相貌、不管才藝,卻要她們猜謎?

「呵,皇弟,你還是想找她……」長久,煜皇似明白了什麼。

「我不知是否找得到,但還是想再試一試,」未流雲的語氣突生一股幽然,「雖然這麼多年了,我以為自己早已放棄。」

「好吧,你把那道謎題說出來吧,」煜皇點頭,「不過,如果在座的女子沒人能答對,你得按相貌或才藝重新選擇,朕實在不忍你為了一個荒唐的念頭誤了一生。」

「是。」未流雲抱拳一揖後轉向眾佳麗,微微一笑,「諸位,我的謎題其實很簡單——櫻桃未出生之前是什麼?」

絕代佳人,一笑傾城。此刻的絕美男子,微微一笑,摧毀了所有聰明女子的意謖。

「櫻花。」有人呆呆地答。

「桃核。」有人愣愣地答。

但他卻一直搖頭。顯然,這個看似簡單的問題,沒有人答對。

「小桃兒,」羅蘭拉拉櫻桃的衣袖,「你說,是什麼?快說呀!我要這個男人,快點!」

「我怎麼知道?」她苦笑。

「你怎麼可以不知道呢?謎題里有你的名字呀!你怎麼能夠連自己出生之前是什麼都不知道呢?」羅蘭對她的愚笨很惱怒。

吸了一口氣,櫻桃听見自己忽然響亮的聲音——

「櫻桃未出生之前還是櫻桃!」

這個答案連她自己都沒有料到,因為它就在不知不覺中,自己從她嘴里溜了出來,擋也擋不住。她想,自己當時肯定是被小姐激瘋了。

但全場靜了。未流雲似被雷電擊中,猛一回頭,定定地看向聲音所在的方向。

「請你再說一遍,好嗎?」半晌,他低啞地道。

「櫻桃未出生之前仍是櫻桃。」很懂得抓住時機的羅蘭將櫻桃推開,站了起來,從容回答。

綠色的面紗在這一瞬間隨風飄落地面,未流雲與這張絕美的面龐相對,不僅身子,就連臉上的表情也僵了。

「你的名字?」快速地,他一個箭步沖上前抓住羅蘭的手,緊緊地抓著,像是害怕稍一放松她就會消失。

「羅蘭。」佳人垂眉,含羞回答。這樣低頭的角度,能呈現她最美的面貌。

「蘭……」未流雲喃喃自語。

真正說出答案的人卻站在後面,一個不被他注視的地方。

于是,幾個月後羅蘭成為了西閣王妃,櫻桃只是她的陪嫁婢女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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