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櫻桃在簽紙上抄下這句詞。詞是中原一個名叫蔣捷的人寫的,他不算太有名,但他的詞她最喜歡。
抄著抄著,她的思緒離開了書本飄到另一個地方。
昨夜,那個人在她唇上留下的烙印,和進入她身體時痛苦而甜蜜的感覺,讓她稍一憶起就臉紅心跳。
他在耳邊低喚著她的名字,說著許許多多回憶過往的話語,緩解她的疼痛。她記得那種被親昵喚著的感覺,盡避他喚的不是她,她也記得他說的每一句動情的話,雖然沒有一句她能听懂。
他要了她一整夜,在雞叫時分終于精力耗盡沉沉睡去;她卻睡不著,悄悄地抱著他,偷偷地吻他,因為過了今夜,他不再屬于她。
月亮漸漸沉下去了,窗外吐出一絲朦朧的光,她仿佛可以看見他的絕美容顏,帶著幸福與陶醉躺在她的懷中。
她依戀這一刻,希望一輩子的時光就這樣從身邊悄溜過去,不要打擾他們。
但打擾還是來了。
「叩……叩叩……」
有人在輕輕地敲著窗子。
「我是陳媽。」窗外的人說。
櫻桃戀戀不舍地再次偷吻了一下枕邊的人,拖著酸疼不堪的身體,披衣下床。
窗外,站著小姐最貼心的女乃娘陳媽,還有表情不太愉悅的小姐。
「怎麼這麼慢呀!」羅蘭埋怨,「若是天亮丁,讓他醒來發覺怎麼辦?」
櫻桃低頭不語。
「嘿——」羅蘭在她低頭的瞬間發現了脖子上的密密吻痕,「小桃兒,你這樣慢……不會是舍不得吧?」
她沒有辯解,跟一個醋意濃濃的人爭辯是沒有用的。她只是隨陳媽回到她該回到的房間,喝下淨身的藥汁以防「後患」。
兩個女孩就這樣交換了過來,神不知鬼不覺,似微風拂過水面之後什麼也沒留下。
今天,西閣王新婚的第二日,府里的人隨新王妃羅蘭進宮去了,那里有一個盛宴,還有一群等著見新媳婦的老太妃,所以府里很安靜。
她,櫻桃,因為新王妃禮恤她昨夜「勞累」過度,所以得以獨自留下,攬到一段閑余的時光,抄詩詞——
一片春愁待酒澆,江上舟搖,樓上簾招……
走神的片刻,她已將同樣的詞句抄了兩遍。
「好丑的字!」忽然身後一聲輕笑,把她嚇了一跳。
回眸一瞧,發現未流雲站在那兒,不知站了多久了。
「王、王爺……」櫻桃連忙離開椅子,跪了下去。
「不要慌,不要慌,」未流雲示意她起身,自己則湊近案幾看那些畫著梅花的簽紙,「我又不是生得三頭六臂,怎麼你們一瞧見我都嚇成這樣?」
「因為王爺是王爺。」櫻桃小聲嘀咕。
「你說什麼?」未流雲轉視她,「呵,說得不錯,因我是王爺所以讓人害怕……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名喚櫻桃。」他擁有了她的身子,卻不認識她,這真是天下最荒誕的事。
「櫻桃?」他眼楮一亮,「好……真是好名字,是王妃替你取的?」
「不,是我師父替我取的。」
「師父?」他顯然不理解這個詞的含意。
「就是養大我的人,」櫻桃發現自己很喜歡跟他聊聊這種小事,讓他對她多知道一些,「我從小就跟他住在山上,他教我背詩和武藝。」
「詩和武藝?」未流雲興趣更濃,「你的師父一定是個文武雙全的人,那……你這個小丫頭怎麼會進來王府?」
「奴婢的師父去世了,是王妃救了快餓死的奴婢進尚書府,之後,奴婢就同王妃陪嫁到這里來了。」
「原來你的師父去世了,」他蹙了蹙眉,「可是,你又怎麼會快餓死了呢?」
「奴婢安葬了師父後原想到中原見見世面,可是走到一半銀子就花光了,奴婢又沒有銀子再回山上去,所以……」
「所以你就快餓死了?」未流雲呵呵笑起來,「你這個小丫頭真有趣。」指了指簽紙,「這是蔣捷的二剪梅吧,知道它的意思嗎?」
「知道,它是說一個游子急于趕回家與妻子團聚的心情。」
「沒錯,」他點頭之後,忽然收斂笑容似在沉思,繼而淡淡地說︰「一個男人過分沉迷于兒女私情,似乎不太好。」
「這話是男人對男人說的吧?」櫻桃微笑,「若換了女人,一定會覺得這樣的男人頂好。何況,有些男人嘴里說不該沉迷于兒女私情,一轉身卻又只要美人不顧江山,這樣豈不更可笑?」
未流雲像被觸動了什麼,抬起頭,意味深長地看著她,「小丫頭,我現在覺得你更有趣了。」
櫻桃受到稱贊,臉不由得一紅。一時間,兩人無語。
「對了,王爺,您怎麼一個人回來了?王妃呢?還在宮里?」她岔開話。
「你呢?怎麼會一個人待在這房里?」未流雲不答反問。
「奴婢留下來是因為……身體不適,」總不能告訴他昨夜的真相吧?「王妃早上說想吃糖核桃,正好府里有人送過來,奴婢便端到這房里來了。」
本想放下吃食就走,畢竟這是他和羅蘭新婚的屋子,她不願多待,多留片刻便會勾起回憶。誰知卻看到了桌上那本她久尋不到的詩詞集,竟忘了規矩,趁著四下無人偷偷翻閱,越看越喜歡索性抄寫起來。
「如果你真的喜歡,這本集子可以送給你。」未流雲突然說。
「真的?」她喜得險些跳起來,「王爺……可、可這是您的東西……」
「不過是一本書了,」他毫不在意地揮揮手,「這樣的書我還有很多。」
「喔。」她突然感到一陣失望。原來這對他而言,不過是一件無足輕重的小玩意罷了,就像羅蘭救了她,看似驚天動地的恩德,實際上在羅蘭眼里,拾她跟拾一只小狽沒什麼區別。
「不過,小丫頭,你可得答應我要好好練字,你的字實在是太丑了。」未流雲再次笑起來。
「喔,」櫻桃一低頭,「我師父也這樣說,他說我只會背詩不會寫字。」
「這倒是很像我從前認識的一個女孩子,」他臉上恍惚的神色揮散不去,似有什麼往事時時牽動著他的心,「她也是這樣,會背許許多多的詩,卻不肯花點力氣好好練練字。」
俊顏流露出一絲寵溺的笑意,但笑意瞬間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神傷。
她?她是誰?櫻桃迷惑地看著這個難以捉模的男人。
「你看,這一點不該這樣寫,」俊顏努力擺月兌憂傷,指著簽紙故作輕松地評論,「點應該寫得飽滿,而這一勾應該有力一些,小丫頭,你什麼也沒寫好……來,我教你。」
櫻桃還沒反應過來,他的手已經握住了她的,筆夾在指間,一點一勾、一撇一挪地寫起來。
這樣的踫觸她當然喜歡,可是她不喜歡他此刻臉上的神色,那種陶醉的神色,獨自狂迷似地沉溺于往事,似乎他不是握著她的手,而是握著回憶中某個女子的手。
天下沒有哪個女人願意做男人心中另一個女人的替代品,櫻桃自然也不願意。
好在這樣的尷尬並沒有持續很久,有人走了進來,不滿地輕咳了一聲。
「蘭蘭……」未流雲回頭看見來人,頓時松開了櫻桃。
「繼續呀,」羅蘭冷笑,「就當我不在好了。」
「蘭蘭,」他走過去俯子,討好地湊近妻子的容顏,「你又在生氣了,我的蘭蘭怎麼這麼喜歡生氣呀?」
「哼,我越氣你就越高興吧?」她扭過臉去。
「我確實高興,因為……」未流雲扳正她的面龐,讓她瞧著自己的眼楮,「因為我的蘭蘭生氣的樣子好可愛。」
「呸,沒個正經樣?」羅蘭怒意消了一半,睨了睨正想悄悄退下的櫻桃,「小桃兒,你先別走,沏一杯梅子茶端過來。」
「是。」櫻桃背過身去,不看這對甜蜜的新婚夫婦,然而,他倆甜蜜的笑語卻仍然傳進她耳里,擋也擋不住。
羅蘭小姐是故意氣她,要她睜大眼楮看清楚眼前的一幕,逼走她腦子里可能存在的非分之想,她知道。可笑呵!她只是一個不起眼的丫頭,只是擁有了一個冒名頂替的夜,羅小姐的嫉意就如此的追著她,如惱怒的黃蜂般驅之不散。何必?
「蘭蘭,你剛才去哪了?我一直沒找著你。」未流雲保持笑語,聲音里卻有一絲緊張。
「哼,你還知道找我呀,我還以為你眼里只有那位夏侯國的公主呢!」一想到剛才在御花園里,幾位鄰國的公主借著賀喜的名義,像蒼蠅一般圍繞著她的丈夫,無視她這位王妃的存在,她就火冒三丈。
「夏侯國有那麼多個公主,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哪一個?」未流雲摟住妻子的腰,輕輕一攬,將她帶倒在床褥上,「原來我的小蘭蘭喝了一壇子醋。我說呢,怎麼好端端的人就不見了,害我滿園子找從宮里找到家里,險些嚇得魂魄出竅。」
「你會被嚇著才怪!」羅蘭笑出聲,「人家離席才不是因為那樣呢,是因為玉太妃說有一些首飾要送我,所以跟著回她宮里去取,順便瞧瞧她的寶貝茶花去。」
「下回要去哪兒都得先告訴我一聲,知道嗎?」未流雲忽地不笑了,聲音嚴肅得嚇人。
「知道啦,小氣鬼!」羅蘭撒嬌地捶了他一下,床簾在調笑間拂下一角,兩副身軀頓時糾纏得難舍難分。
「小桃兒,梅子茶不要了,你下去吧。」良久,一聲含著喘息的命令傳出。
櫻桃沒有答話,低眉將茶擱在案幾上,關門而去。
***
櫻桃捧著書剛坐下,還沒翻過兩頁羅蘭就進來了,進來的時候,她身上的紫紗不經意勾住門上鏤空的木質花雕,「刷」的一聲拉裂一道口子,她憤怒地低罵了一聲,順手給了跟在後面的小丫頭一記耳光。
「不長眼楮的東西,居然敢絆著我!」
「王妃,奴婢哪敢……」小丫頭膽戰心驚外加莫名其妙。
「還學會了抵賴!」又是一個響亮的巴掌,「快去辦妥我交代的事!」
「是!」小丫頭急忙往外奔去。
櫻桃暗自嘆了一口氣,她知道羅蘭小姐是來找她碴的,可憐的小丫頭卻率先充當了代罪羔羊——驚天動地的風波就要掀起,剛才的兩記耳光不過是前奏。
櫻桃擱下書默默走過去,替她抽出被勾在木質花雕里的紫紗,一絲又一絲,小心翼翼,沒有再讓它進一步破損。
「王爺又進宮去了。」羅蘭沒好氣的說。
「喔。」今兒皇上為這對新婚夫婦準備了盛大的筵席,沒想到他倆竟一前一後悄悄溜回來了,這會兒宮里找不著人,自然著急。他回宮去是應該的,而眼前任性的羅蘭小姐也該跟著去才對。
听說他與皇上之間並不像表面上那樣和睦,伴君如伴虎,有時候看似無關緊要的一件小事,會導致滿門的災禍。
「我叫他別去,他偏不听。」羅蘭的語氣仍是憤憤的。想到剛才正要與丈夫親熱,太監便站到門外尖著嗓子傳話,打斷了兩人的良辰美景,她這個還未嘗過新婚甜蜜的新娘子很難不憤恨。
「皇上喚他,王爺不得不如此。」櫻桃低聲答。
「哼,從前皇上喚他不到的次數就多了,連選妃那日他都敢遲到,怎麼如今……倒膽小了?」她知道此刻未流雲尚未交出兵權,有時候她甚至想像自己的丈夫可以效法那位造反的東閣王,另立江山。如此一來,她就不止是一個王妃了,「皇後」這個稱謂听起來似乎更動人。
曾經她也擔心自己嫁過來會受連累,如今既然已經上了這條船,就索性破釜沉舟吧。
「從前王爺沒遇著王妃您,如今成了家,他要顧慮的事自然會多一些。」不難猜想的原因,櫻桃發現自己竟對這個原因感到心酸。
「哼,你倒明白,像他肚子里的蟲似的。」羅蘭冷笑。過去她欣賞這個丫頭的聰明,但經過昨夜之後,她的聰明反倒令她不舒服起來,特別是當她那樣自信地猜度未流雲心思的時候。
她惱恨丈夫不听她的話,滿肚子的氣,此刻來到下人房中,就是要把氣發出來。
櫻桃不再說話。她知道,此刻無論自己說什麼都是錯。
「小桃兒,你以後不用常到我房里了,到廚房當差吧。我初來乍到,這府里的廚子一定不知道我的口味,你去盯著,讓他們明白我的喜好別餓瘦了我。唉,身邊就你這麼一個機靈的人,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不靠你還靠誰?」
羅蘭小姐越來越會說話了,連打人下地獄也能尋到一個如仙界般美妙的理由。
「你也有十六了吧?我記得你和我同年。」盈盈的親切笑意再次浮現于臉上,她牽住櫻桃的手,像姊姊一樣,「我已經叫陳媽去幫你物色一戶好人家了,嘿嘿,我待你好吧?說話絕對算話,這幾天可是時時想著你下半輩子的幸福呢!」
是呵,幸福,如果沒有那一晚的記憶,她尋個平平常常的漢子嫁了也的確是一種幸福。
紫紗終于完全抽出,羅蘭重獲自由,開始在這間下人房里悠然地走來走去,盤算著未來,好不得意。
「陳媽替你相中了好幾個,一個是這王府里崔管家的兒子,人聰明識幾個字,崔管家還打算托人替他捐個官做,光宗耀祖;另一個也不錯,是城南的花商,雖說年紀大些但極有錢,連宮里的花都是從他那兒進的呢,听剛死了老婆亦不打算納妾,所以你一進門就是續弦的正室,好吧?」
她眼尖,忽然瞄中床頭一方藍色的書角。
「咦?小桃兒,你怎麼會有這本書?我記得王爺好像也有一本。」
不容分說,拿起書,嘩嘩翻閱。
「這的確是王爺賜給奴婢的。」櫻桃看著那書頁翻飛的模樣,頓時感到它會像一只鴿子,展著翅膀飛離她——這只珍貴的鴿,剛一停駐,就要飛遠。
「他賜給你的?」羅蘭眼里突生刺目的光,「王爺又不認得你,怎麼會把這麼寶貴的書賜給你?」
「王爺說,這樣的書……他還有很多。」
「瞎說!對一個有學問的男人而言,書就像他的女人一樣,絕不會隨隨便便送人的。小桃兒,王爺在跟你開玩笑呢,這書我替你還給他,下回可不許再亂拿人家的寶貝了,懂嗎?」
「是。」櫻桃第一次覺得自己要流淚了。他送給她的惟一紀念,揣在她懷里,還未溫熱就要被奪走。
「王妃,車備好了。」剛才被罵下去的小丫頭再次出現,小心翼翼的稟告。
「王妃您……要出門?」天已晚了,羅蘭小姐要去哪?
「我要回家去。」羅蘭詭笑。
「回家?」櫻桃一驚。三朝歸寧,可今天,只是第一日。
「對呀,他不听我的話,我就回家去。」她對自己欲擒故縱的妙計感到洋洋得意。
「可是王爺他會著急的……」今兒在宮里他找不著她,就已不顧得罪皇上,無視那場盛宴追回家來。現在若是知道她如此,說不定會急得翻天復地。
「哼,」羅蘭綻放笑顏,「我就是要他著急。小桃兒,你就留下吧,不用跟著我了,明兒到廚房當差,別忘了。」
櫻桃想阻止她,但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羅蘭自信地邁出門去,然後,羅蘭向站在外頭的小丫頭杏兒說了一句話,聲音不高不低,像是故意說給她听的——
「小杏,替我把這本集書燒了。」
那本書……如果物歸原主,她的心可能還會好受一些,但如今竟然……無辜物件充當了嫉妒的犧牲品。
天色漸漸暗下去,櫻桃坐在屋子里,呆呆的沒了思維亦忘了點燈,直至四周一片黑暗,同房的杏兒推門而入。
「櫻桃姊姊,你還坐著呀?出大事了!」杏兒滿臉神秘地說。
「大事?」她回過神來,「出什麼事了?小杏,你不是隨王妃去尚書府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王妃和王爺大吵了一架,我是替王妃回來拿貼身物件的。她說要在娘家住久一些,短期內不會回來了。」杏兒搖頭嘆氣,「唉,人家還沒嘗夠王府飯萊的滋味就要跟著回去了,尚書府可沒有那麼好吃的八珍鴨子……」
「王妃和王爺怎麼會吵架呢?」櫻桃急急追問。
「其實也不算吵架啦,都是王妃一個人在嚷,王爺只是在一旁耐心地哄她,听說好像是因為王妃怪王爺不听她的話進宮去,又這麼晚才到尚書府找她,一點兒也不關心她,所以……其實呀,我倒覺得咱們王妃有點無理取鬧。」
「那現在王爺他……」
「王爺他現在回來了,獨自在廂房里灌酒呢,都喝醉了,怪可憐的,也不知道晚膳吃了沒有,就這樣空月復飲酒听說會傷身體的。」
杏兒一邊嘮叨著,一邊收拾了些東西,回尚書府復命去了。櫻桃呆坐著,心里一陣擔心。
她知道自己不該多管閑事,這個節骨眼上若是她再做點什麼多余的舉動,只會引發羅蘭更大的怒意,讓他的處境更加為難。但一想到那些會傷了他身體的酒,就難以自持,不自覺中,她到廚房熱了一碗雞粥,朝那間華美空曠的新房走去。
「誰?」守衛听見了不明的聲響,喝問出聲︰
櫻桃從月光照不到的地方走出來,身後,幽長的廊似一條蜿蜒的龍。
「哦,原來是王妃身邊的桃姑娘。「守衛認得她,今天下午,她端糖核桃來的時候,他們見過她,「怎麼,你沒跟王妃回尚書府呀?」
「王妃囑咐我留下,照顧王爺。」櫻桃亮了亮手上的碗。
「嘿,王妃還這麼好心呀?」守衛冷笑,都是跟著未流雲出生入死的人,很看不慣羅蘭對他們主子的無理取鬧。
「那這粥……」
「你自己端進去吧。」他們可不願替羅蘭做這種虛情假意的事,真的體恤王爺,就應該乖乖地回來別使大小姐脾氣!叫下人端一碗粥來,算什麼?
櫻桃避過一班守衛敵視的目光,穿過垂掛著龍鳳燈籠的門,終于看到了未流雲。
他醉了,俯在案上,身邊杯盤狼借,讓人一看就心痛。
櫻桃知道這粥他大概是吃不了了,因為她不忍心吵醒他。人在難過的時候,睡眠是最好的麻藥。她擱下碗,指尖悄悄地沿著他俊美的臉龐游走,不踫觸他的肌膚,只在空中若即若離地畫出一道優美的弧線,緩解她的相思和擔憂。
燭光把他倆親密的影子投射在雪白的牆上,淡淡的、巨大的,除了穿堂而過的風,誰也瞧不見。
這天晚上,未流雲睡得很沉,櫻桃在自己的小屋里無法入睡。
不知道幾更的時候,她發現天邊有一抹艷紅,像霞光般明媚,仿佛黑夜撕裂了一道血口。
「天亮了嗎?」她不解地站到窗邊喃喃自語,同時,听到了原本如沉睡中的王府像是忽然驚醒般吵嚷起來。
餅了好一陣子,櫻桃才明白那映在空中的不是霞光,是火。大火熊熊蔓延,毀滅性地吞噬了一片房屋。
而著火的地點,是未流雲的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