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君憐 第6章(2)

由于初來乍到便鬧了大笑話,讓人緣已經不怎麼樣的柳緞兒,給寨中眾人的觀感更是直接跌入谷底。

為了能好好做個當家夫人,這陣子她都特地起了個大早,神清氣爽的四處探訪,希望能盡快了解這個人間仙境。

山寨位于群山之間,地形十分險峻,經過一番打探之後,她這才知道,原來進入村寨只有一條路能抵達,村寨的大門是由兩塊天然岩壁做成的屏障,易守難攻,像個堡壘。

采訪的過程中,柳緞兒陸陸續續見識到不少寨中的奇特之處,最令她深感訝異的是,寨里無論男女老少,甚至是小小的孩童們都會拉弓射箭,雖然並非人人皆擅長,但射擊鼠兔之類的小動物,幾乎是百發百中。

除此之外,寨里的房屋大多以土石築牆,屋頂多用毛竹為瓦,外觀像個大帳篷,而寨中的居民則大多是在戰爭後存活下來的兵士,以及經歷烽火之苦,流離失所的邊疆百姓。

柳緞兒還拜訪了佟大娘。

佟大娘便是柳緞兒第一天來到雷風寨時,親切地主動與她交談的那名婦人。

她的石屋中什麼都有,尤其因為她高明的釀酒術,屋內、屋外幾乎讓酒缸佔滿了,為數不少,柳緞兒才踏進石屋,就讓幾乎讓屋內彌漫的酒香醺醉了。

佟大娘原本有一雙兒女,但在戰亂中不幸離散了,這位孤苦無依的老人家便跟隨著易家軍在寨中生活。

還好佟大娘一向知足,從不因為自身的不幸而怨天尤人,除了釀酒功夫堪稱一絕,閑來無事時她還會唱唱小曲兒為寨中的大伙兒解解悶,是個聰慧慈祥又平易近人的長輩,頗受村民們敬愛。

不過,雖然佟大娘十分親切,柳緞兒還是感到寂寞與孤單,雖然寨里未曾有人膽敢對她斜目以視,惡言相向,但願意主動開口與她交談的少之又少,仿佛他們之間還隔著一道無形的鴻溝,無論她如何努力、如何示好,依舊無法順利跨越那道障礙。

最慘的是,她開始想家了。

「你想回長安?」

腳上的靴子月兌到一半,易南天有些詫異的挑起濃眉,眯眼望著她,眸光中有著詢問的意味。

「可以嗎?」柳緞兒口吻急切,冀盼之情溢于言表。

他卻以無情的語氣拒絕了她,「你認為我會同意嗎?」

「應該不會……」平日里,他甚至不願跟她談論有關長安的一切。

頓時,柳緞兒的神情滿是落寞,聲音是那樣的茫然,說話時,一雙又大又圓的眸子里也已經泛起淚光。

她看起來是如此絕望,神情是如此悲傷,讓他心生一股強烈的罪惡感,沉默片刻後,他嘆了口氣,微微蹙起眉頭問道︰「為什麼想離開?」

天知道他一向極為冷靜,可是只要見到她的眼淚,他就沒轍了。

「不是離開這里。」柳緞兒糾正他的說法,「而是去長安。」

「這兩者有什麼差別嗎?」易南天睇視著她,眼中有著些許不安。

「當然有差別。」嘟著嘴,她心底又羞又窘,小臉泛紅,低頭扭絞著衣角。「我已經是你的妻子了,你在哪兒……我就會在哪兒。」

她的臉上又浮起晚霞般的紅暈,那含羞又著急的樣子,仿佛承認此事令她很尷尬似的。

知道她並不是想離開他,易南天臉上的神情逐漸放松,不再像先前那樣緊繃著臉,但仍略顯不悅。

「既是如此,那你為什麼還想回去?」難道他對她還不夠疼愛?

「還問?」瞅了他一眼,柳緞兒沒好氣地埋怨道︰「難道你都不曾想過,我忽然被你擄來,鎮國將軍府平白無故丟了個媳婦兒,還不鬧得天下大亂?」

接著,她忽然一臉擔憂,「最令我煩惱的,還是我爹……」

听到這里,易南天唇角彎起,恍然大悟地問︰「原來你是擔憂岳父大人為你失蹤的事而煩心?」

「也不盡然是這樣啦。」她先是尷尬地笑了笑,爾後聲音漸漸低沉,當她蹙緊眉頭回視他時,小臉上已滿是嚴肅,「其實真正教我深感煩憂的是,我爹正是那種會為了我失蹤的事而鬧得天下大亂的人。」

她太了解爹的脾性了,好不容易將女兒嫁進將軍府,連一丁點兒好處都還沒沾上,女兒卻忽然不明不白的丟了,他還不天天上門拜訪,向易老將軍討個說法?

依爹的性子,此事不鬧得雞犬不寧,他決計不會善罷甘休的。

「不管如何,我都想回長安一趟,除了報平安,也好讓我爹安心,你說好不好?」

話落,柳緞兒抬眼看向易南天,發現他一對若有所思的眸中還蘊藏著深深的顧忌。

「夫君?」她柔聲喚著他,一對乞求的眼神讓他有些動搖了。

「會有機會的。」低頭輕啄了下她微蹙的眉心,易南天將雙臂圈住妻子縴細的腰肢,讓她坐到他的懷中,承諾道︰「再過些日子,我會親自帶你回長安一趟。」

得到他的承諾,柳緞兒皺起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來,溫馴地偎入丈夫的懷中,讓他溫暖的身軀為她驅走寒冷。

為了一解妻子的思鄉之愁,這一晚易南天在柳緞兒的撒嬌與懇求之下,也同意了她另一個小小的要求,讓她改變一下他們屋內單調的擺設。

「你沒長腦子嗎?」

直到這一刻,易南天仍然無法從一個時辰前眼中所驚見的震撼中恢復過來。

這個異想天開的小蠢蛋,居然想在屋里生火,差一點把屋子毀了!

「你打算毀了我的屋子嗎?」坐在大廳首位上,他一雙厲眸狠狠瞪著她,露出仿佛要將她掐死似的眼神。

柳緞兒天真的在屋子中央設火坑,認為北方氣候寒冷,在屋中高火炕可以用來御寒,可是她完全忽略了,古屋雖是以石板所建,但地面與屋中的擺設多為易燃的木制品,只要稍有不慎,極容易引燃大火。

這也就罷了,最令他感到怒不可遏的是另一件事。

「谷倉里的那群牲口是怎麼一回事?」他怒火直冒的瞪視著柳緞兒,沉聲質問。

「我怕它們冷……」

听到這里,易南天縮緊下巴,額角抽動,實在氣極了。

為了怕屋子的牲畜們被大雪凍死,她竟然命女僕們將家畜全部趕進儲藏谷糧的倉舍防寒。

結果,那些牛羊雞鴨僅僅一個下午就幾乎吃光足以供給數十戶寨民度過寒冬的珍貴食糧!

「你就不怕活活撐死它們嗎?」易南天的聲音嚴厲中帶著怒意。

他方正的下巴緊繃著,強烈的怒氣讓屋內跪滿了一地的女僕們都深深感受到了。

除了那個不知死活的小女人。

「我沒有想到它們會吃個不停。」難道這動物們本能?「如果我早知道它們這樣貪吃,我會拴住它們的。」

聞言,易南天的額角再次抽搐。

「不管如何,身為主母,你今天必須為自己錯誤的判斷付出一些代價!」

他瞪著她,深吸一口氣,冷冷地道。「這是你該負起的責任。」

「你要處罰我?」看見他一副認真的模樣,柳緞兒的神情充滿了防備。

他點點頭,並面無表情的向她勾了勾指頭。

她立即直搖頭,道︰「我要求懲處延後。」拜托,就這麼當眾受罰,教她顏面何存啊?

可惜易南天不給她任何逃避的機會。

「今日事今日畢。」他恫喝道,並朝她邁開步伐。「你要我親自動手抓你嗎?」

由于他的神情如同閃電一般倏然變得懾人,讓她忍不住害怕的轉身想逃,卻已經來不及。

「哇,你不可以……」就這樣,闖下大禍的小迷糊連一點掙月兌的機會都沒有,便已經被怒氣騰騰的易南天打橫抱起。

柳緞兒的身子在他雙臂上猛地被翻轉,臉兒朝下,以相當羞窘的姿勢趴俯在他的大腿上。

接著處罰開始。

原本她是打算忍耐著不哭的,豈知他連一點情面都不留,拍在她臀上的每一掌都是高高舉起,重重落下,疼得她當場哭了出來。

「嗚嗚嗚……」柳緞兒奪眶而出的淚水,頓然消除了易南天大半的怒氣,而原本持續的懲罰也不知在何時停了下來。

「痛嗎?」

回應他的,是她悶悶的啜泣聲。

「舌頭讓貓兒叼走了嗎?」刻意表現得冷然的音調顯示著易南天心硬如鐵,「回答我!」

盡避心中相當不舍,但他必須給她一個難忘的教訓,否則她永遠不會明白,在氣候嚴寒的北方山寨中生活的艱困、環境的險惡,與她那已經過慣的安逸生活是截然不同。

懲罰她,除了因為她今日所犯下已是個無法彌補的嚴重錯誤,另一方面是要平息寨中人們心中的怒氣。

因為他的愚蠢,讓寨里半數以上男人在深冬來臨前還得冒著風雪繼續出外獵食,以維持寨中長久以來糧食普遍不足的嚴重問題。

然而這樣的苦心,他又如何才能讓她完全明白呢?

柳緞兒確實無法明白,更無法理解,明明前一晚還對她呵護倍至的郎君,怎麼會在一夕之間成了冷血無情的惡霸王。

從小到大,她雖不是家中唯一的女兒,但也是爹和姐姐捧在手心里呵護疼愛的寶貝,加上她一向柔順乖巧,別說是打她、處罰她,就是大聲點兒與她說上一句話,家人都怕嚇壞了她。

豈知,今日易南天不但當眾責打她,更毫不憐香惜玉,大掌一落都不知道該歇手!

覺得面子盡失的柳緞兒,忍住臀上火辣辣的麻痛感,緩緩從他腿上羞憤地滑了下來。

在她即將跌坐在冷硬的地上時,他適時拉了她一把,但她拒絕他的好意,怨怒地揮開他伸來的手。

「別再踫我!」緊抿著唇,柳緞兒狠狠瞪著他,淚光在眼里閃爍,「我很抱歉我的無知給你帶來麻煩,我保證以後都不會再讓你那麼丟臉了!」

說完,她懷著滿月復的委屈,拖著又痛又麻的身軀,一口氣奔回房間。

她鑽進被窩里,豆大的淚珠涌出眼眶,滴滴答答全落在枕上,肩膀抖個不停,哭了許久仍難以平撫情緒。

他說過他永遠不會傷害她的,他說過的!

沒想到今日他竟然食言,還……

她發誓,她柳緞兒這輩子都不會再理會那個叫易南天的冷血男人了,嗚……她恨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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