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是看不到盡頭的大片海域,在灼灼日光照射下,海水呈現漂亮的漸層藍,到了夜晚,海面又會閃著月光迷蒙的神秘,一波波戴著白帽的海浪打在沙灘上,看海听浪,心靈自得一股平靜,也因此這里的海邊已成為鎮上游客必定造訪的景點。
「走嘍走嘍!打得真爽快,回去睡覺吧!」
「睡覺?不是吧,夜晚才剛開始耶!」
「嗯,不過玩得好累喔……」
「哈哈哈,是你說要打沙灘排球的。」
「人家哪知道打排球會這麼累呀,還好是晚上,否則我都要曬成黑人了。」
「欸,我有準備宵夜零食,打球太耗體力,我肚子都餓了,等一下回房間開吃吧。」
「流了一身汗臭烘烘的,回去我先洗澡,不能跟人家搶喔!」
「贊成,先洗澡吧,渾身髒得很。」
「沒問題,洗完房間集合,我負責食物和牌。」
「我去便利商店買些啤酒。」
「這個好!」
將近晚上九點鐘,一群大學生結束在沙灘上的活動,有說有笑地踏著細沙走往民宿。
「呼,終于結束了,揮灑青春汗水,年輕有活力……不愧是大學生,玩得這麼晚還能精力旺盛,可憐我不知道要幾點才能睡,哈啊……」錢珼珼老氣橫秋地低喃,還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今天一早就忙著接待客人,她累得腰都要直不起來了,但其實她也才大學畢業三年,也是個年輕人。
她加快動作,收拾好球具、球網,接下來還有一堆事情要處理,那些學生回到民宿不知道會鬧到幾點,她要打掃,還要準備明天早餐的食材。
「OK,收工。」錢珼珼拍去掌心的沙子,將綁在置物箱上的繩帶朝肩上一背,輕松拉著置物箱走回民宿。
她邊走邊算著,這個月加上這批大學生入住,民宿總算能有點利潤,她最喜歡學生放暑假了。
這里是她從小生長的地方,她喜歡待在海邊,小時候她甚至可以一整個下午看著海,她總覺得海是很神秘很夢幻的。
不過說起來她對海也是又愛又恨,這和她父親有關,對海的愛,是因為父親在這里教她游泳、潛水,有各種開心的童年回憶;對海的恨,是因為父親某次出海發生船難,就再也沒有回來了。
錢珼珼不禁駐足望著只有微微月光照射的海面,很黑……咦?那是什麼?!
她猛地瞠大眼眸,瞪著被海浪推上沙灘的奇怪物體……呃,該不會是尸體吧?她可不想在這美麗但是已經沒有什麼人的海邊遇到這種事,會嚇出病的,而且她從小就最討厭听鬼故事。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錢珼珼默念幾聲佛號,咽了咽口水,不知道該不該上前察看,她自認為能夠冷靜地站在這里沒有尖叫跑開已經算是膽子很大了,要不是這里是她從小長大的地方,她真不想多管閑事。
可是,搞不好是遇難者或是喝醉的大叔?要是放任他躺在那里,不淹死也會凍死,那她豈不是成了見死不救的殺人凶手?天哪,那這一輩子她都會良心不安。
錢珼珼猶豫了好一會兒,這才龜速靠近,小嘴持續念著佛號,在距離「可能是尸體的男人」約一公尺的地方,她停下了腳步。
「喂……哈,有人嗎?呸,我在說什麼啊……」不是人難道是阿飄嗎?喔不,烏鴉嘴可千萬別靈驗。「咳,先生?先生?你醒著嗎?先生……需要幫你叫救護車嗎?」
錢珼珼的小臉皺成一團,沒反應,情況看來不太妙,不會真的掛了吧?
「先生,我是好心來幫你的,可千萬別嚇我啊!如果你是人,就出個聲,我才能幫你喊人來救命,但要是你是鬼大哥的話,您還是高抬貴手就當作我不存在吧……」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她怎麼感覺愈來愈冷了?
深吸了口氣,錢珼珼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功能照過去,瞧了半天,她終于鼓起勇氣再靠近一點,這才看清楚「尸體」的真面目。
「真的是個男人,好像長得還挺年輕……不過他是怎麼出現在這里的?被沖上岸的?呃,不會是自殺吧?還是說他是偷渡客?」她的一張小嘴自言自語個不停,或許是「尸體」的樣貌沒那麼嚇人,她又走近了一些,顫抖地伸出食指,戳了戳男人的手臂,軟軟的,還有點溫度,看來還不是尸體,她松了口氣,這才上前仔細察看。「先生?醒醒,喂!」
錢珼珼學過一些急救措施,她先確認他還有呼吸,也沒吃到什麼水,大概是失溫陷入昏迷了,看來一時半會兒叫不醒他,只是這樣下去他肯定會凍壞,她想了想,裝球具的置物箱本來就很大,裝了幾樣球具都還有空位,還好這個男人雖然高,但身材偏瘦,她只能讓他先將就了,畢竟她可背不動他。
「嘿咻……天啊!我的腰真的要斷了,他看起來挺瘦的,怎麼這麼重……」她用盡全身的力量才把他裝進置物箱內,她長這麼大都沒抱過男人,第一次就榮幸獻給「尸體先生」了。
接著她將身上的風衣月兌下蓋著「尸體」,沒辦法,暑假天熱,她也是晚上到海邊才披了件薄外套,湊合一下吧。
沙灘上的腳印比起剛才錢珼珼一人時沉重了不少,走出沙灘時她不顧形象地直接往地上一坐。「呼……呼……累、累死我了……好重……」
她用力喘著氣,偏頭覷了眼被她安坐在置物箱內當大爺的男人,真是苦了她一個弱女子從海岸線一路將「尸體」拖回路邊,不行!等他醒了,她必須讓他知道為了救他她有多辛苦,他總得意思意思表達謝意嘛,哼!如果他敢裝傻,她一定會好好教育他做人要知恩圖報。
呼吸稍微順暢一點後,她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認命地背起繩帶,繼續拖著比平時重了好幾倍的置物箱走回民宿。
餅了好半晌,錢珼珼終于到達目的地,她一進門就沒形象地癱在客廳沙發上,原來救命也是挺累人的活啊!
林欣在樓上的房間里听見樓下傳來開門聲響,便下樓來。「珼珼,你回來啦,累了一天了,先去洗澡早點睡吧,明天早餐的食材我來準備就好。」
「媽,我剛才撿到一個人。」
「嗄?什麼人?你可別亂來啊!」林欣愣了愣,女兒為了省錢,時常從外頭撿些可用的東西回來自己改造或留著當零件備用,民宿里不少家具、擺飾都是她一雙巧手弄出來的,可是這回居然撿了個人回來,這也太夸張了。
「不是啦媽,我可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要不是我大老遠把他從海邊拉回來,他八成就葛屁了,累死我了……喏,人在那邊。」錢珼珼身體動都沒動,只是抬手指了指。
林欣瞋了女兒一眼,好奇走過去一瞧,「哎呀,這年輕人臉色發白,珼珼,你叫救護車了沒?」
錢珼珼瞠目,猛地從沙發上彈起來。「慘了慘了,我忘了他的身體還是濕的!」她快步走到置物箱旁,伸手模了模男人的額頭和手臂,「好冰!要是他冷死了,我不就白忙一場了嗎?」
「你這孩子……」林欣受不了地搖搖頭,「我先去客房浴室放水,等一下讓他泡泡熱水回溫。」
「喔喔。」
錢珼珼和母親合力把撿回來的男人抬進浴室,讓他坐在浴白里泡熱水。
她潑開他的瀏海,拿過毛斤墊在他頸後,好奇的打量著他的長相,樣貌還真是清秀,看起來年紀也比她大不了多少,他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媽,這樣應該可以了,我在這邊顧著他,你先去休息,別太累了。」
「不行,不知道他失溫多久了,我去把電暖器拿來。」林欣又快步走了出去。
錢珼珼皺了下小巧的鼻尖,唉,真是虧大了,她再冷都沒電暖器用呢!說是這麼說,她還是難掩擔心地探手試了下水溫,又模了模他的身體。
沒多久,林欣便拿著電暖器回來。「來,我又多拿了幾條毛巾。」
錢珼珼接過電暖器,插上插頭,沒多久整個浴間都溫暖了起來。
「不叫救護車嗎?」林欣有些猶豫。
「還是先試著讓他泡熱水回溫看看再說吧。」錢珼珼是這麼想的,如果她有辦法把人救醒,又何必多此一舉,再說了,她可不想這麼晚了還要特地去警局做筆錄。
「可是他身分不明,交給警察處理比較好。」林欣雖然喜歡幫助人,但她可不想引狼入室。
「媽,你放心啦,光看他這麼瘦,外加現在這副虛弱模樣,我一只手就能撂倒他了。」錢珼珼微仰起下巴,先不說她大學學過簡單的防身術,她好不容易才把他拖回家,要是讓救護車載走了,天知道他醒來後會不會回來報恩。
「好吧,不過你還是小心點,他畢竟是男人。」林欣拗不過女兒的堅持。
「是——媽!不過我看他的體溫已經慢慢回復,好像沒發燒,臉色也比剛才紅潤多了,我再觀察觀察,如果明天他還是沒清醒,我們再考慮叫救護車吧。」
「嗯,我去泡杯姜茶,如果他醒了可以喝。」
林欣才轉過身,腳都還沒有踏出去一步,就听見女兒在身後裝可憐地哀哀叫道——
「媽,他都有姜茶可以喝,那我呢?女兒我可是拖著他走了半個沙灘的距離,忍受著海風的吹拂,肚子早就餓得咕嚕咕嚕叫了。」錢珼珼滿是委屈的苦著小臉。
林欣回過頭,慈愛地笑了笑道︰「那我再多煮點熱粥,行了吧?」她暗忖著要是這男人醒了,或許也會覺得餓。
「嗯,媽最好了!」錢珼珼這才滿意地笑了。
好一會兒後,母女倆合力將男人扶起,手忙腳亂地替他換穿錢珼珼父親的舊上衣,至于褲子,錢珼珼一個單身女孩子自然不適合當面替他穿月兌,兩人只好先將大浴巾綁在他的腰上,以免春光外泄,也幸好他穿的褲子沒有扣子、拉鏈什麼的,林欣就從褲腳慢慢將他的褲子拉下來。
穿褲子?那當然是等他醒來自力更生,替他換下濕衣褲已經是莫大的恩惠了。
結果一直到母女倆撐不住去睡覺,男人都沒清醒過來,不過他的體溫終于恢復正常,見他呼吸平穩地睡著,兩人也沒太擔心。
錢珼珼則是直接在客房的沙發上度過一晚,美其名是照顧,實際上她一向淺眠,那男人要是有什麼不良動靜,她立刻就能發現。
可惜,一直到天亮,她準備的防狼噴霧和防身電擊棒都無用武之地。
早晨她離開前又模了模男人的額頭,溫度正常,看他睡得那麼香,自己還得去張羅那些房客的餐點,她就一臉悲憤,帶著不滿捏了捏他挺俏的鼻,魔爪又朝他兩頰戳了幾下。
等他醒來可要好好使喚他,喔不,是教育他做人要懂得知恩圖報,以身相許她可是非常歡迎的,肉償最好了,這不是替民宿招來一位廉價長期勞工嗎?哇哈哈哈哈——
她離去沒多久,床上的男人睫毛顫了顫,他緩慢地睜開眼楮又立刻閉上,等到適應了光線,他才瞇著眼打量所處的環境。
這里是哪里?他被救了嗎?
沒想到命這麼大,在那麼可怕的漩渦里也能留下一條命,神算說的沒錯,生機果然是在危險之中。
他簡單檢查了下自己的身體狀況,還不算太慘,沒缺胳膊斷腿的,而且意外地沒受什麼傷,不過氣虛頭暈,應該是在海里泡了一段時間,染上寒氣了,其他倒無大礙,找些藥草就能恢復。
沒錯,剛剛蘇醒又懂得藥理的男人便是馳海隊的船醫,他有一個相當具有醫者氣質的名字,白芷藥。
白芷藥清亮的目光巡視四周一圈,這里只有他一人,唉……看來還是和大家分開了,畢竟那種情況能得救已是萬幸,他相信只要還活著,他就能去尋找幾個兄弟。
不過,這里看來不像洛水國,擺飾和家具都不是他常見的,不知道他是隨著海流飄到哪個國家,如果是敵國就糟了,他得小心隱瞞身分。
他勉強撐起還有些發軟無力的身子,肚子里的空虛感讓他知道自己很餓,可以估算從被卷進黑洞漩渦後,至少過去兩天了。
掀開被子才發現自己竟然光著,他左右瞧了眼,立刻見到床頭旁放的衣物,他猜想是屋子主人替他準備的,他拿起來比了比,大小差不多,他便穿上了。
白芷藥在房里走了一圈,好奇地東模模西模模,除了床、櫥櫃這些基本家具和洛水國大同小異,其他都是一些沒看過的物品,那塊扁扁黑黑、看起來一拍就會碎的板子,他就搞不懂是什麼,難道這個國家喜愛黑色裝飾?黑色鏡子?
白芷藥搖搖頭,至少目前他沒感覺到什麼危險,走到門邊,瞧了半天,手探上門把拉轉了幾下,門開了。
于情于理,清醒了他都該去向救命恩人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