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來橫禍 第二章

「黑色底、瓖金紋的領帶?」小東搔搔頭,怎麼也想不出公司里有誰會系這個顏色和樣式的領帶。

「拜托你,替我查一查吧!」梅霖雙手合十,露出一臉哀求。

「喂,小霖,你是怎麼回事?突然要我查這個,到底是為什麼啊?」小東被她弄迷糊了,「現在公司上下正是忙得要死的時候,你還有心情玩猜謎游戲?」

「才不是猜謎游戲,這攸關我的工作。」梅霖緊張兮兮地嚷著。

小東聞言忍不住挑高眉,不怎麼意外地指著她那張苦哈哈的臉孔問道︰「你該不會又走霉運,招惹了哪個大人物吧?」

「不然我要你查這個干什麼?」梅霖沒好氣地推著小東,「我待會兒要去開會,你找個時間幫我翻翻員工手冊,看看咱們公司有誰是打這種領帶的。」

「不用找啦!」羅經理老遠就听見梅霖和小東的對話,他走近兩人,卷起手里的文件在梅霖腦袋上輕敲。「真是拿你沒辦法,叫你去趟倉庫你也能惹出一堆麻煩。」伸手指著梅霖的腳,羅經理續道︰「還有,我問你,為什麼只穿著一只鞋子跑來跑去?堂堂台灣分公司的專櫃經理,穿成這個樣子成何體統?」

「羅先生……」梅霖真是感到欲哭無淚。「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遵照你的吩咐,下樓到倉庫拿東西上來;但是在下樓的時候絆了一下,所以鞋子就……」

「就掉了?那撿回來不就好了嗎?」小東插話道。

「能撿回來的話,我會穿著一只高跟鞋在公司里走來走去嗎?」梅霖對小東的遲鈍感到沒轍,「我的高跟鞋打到人了啦!」

「打到系著黑底瓖金紋領帶的人?」羅經理想都沒想就把前因後果給接上了。

「是。」事到如今,梅霖也只能乖乖承認。

唉!今天真是她有史以來最例楣的一天了,而且說不定會連工作都丟掉。

「哇塞!小霖,我真是服了你了,竟然用高跟鞋打人?到底是哪個倒楣的家伙呀?他一定恨死你了。」小東口沒遮攔地叫道。

「什麼用高跟鞋打人,那是不小心的。」梅霖不滿地反駁︰「是我跌了一跤,高跟鞋飛出去,所以才打到他,我不是故意的。」

「那麼你早點跟對方道歉不就好了?」羅經理感到疑惑。「看你這副緊張的樣子,難不成你沒道歉?」

梅霖縮了縮脖子,心虛地應道︰「因為那個男人打著黑色領帶,我一看就知道他的職位比我高,萬一……萬一他記恨這件事,然後找機會把我給革職,那該怎麼辦?」

「那法爾的台灣分公司從此就天下太平了。」小東夸張地笑道。

「小東,你找死啊!」梅霖蹙起眉頭,「我都快緊張死了,你還有心情開這種玩笑。」

「好了,你們兩個都給我住口!」羅經理頭大地制止兩人,隨手從抽屜里翻出員工手冊丟到桌上,翻了幾頁後,他指著制服規定的地方說道︰「你自己看看吧,這里沒有什麼黑底瓖金紋的領帶樣式,你會不會是太緊張所以看錯了?」

「怎麼可能!」梅霖死命地回想剛才的情景,她發誓她真的看見了。

「我看你也用不著擔心了。小霖,你看看,在公司里職位比你高的人也沒幾個嘛!最高一階的主管像羅經理是系黑色的,而你是第二階的靛色,所以如果你確定自己看見的是黑色,對方也頂多高你一級,到時候就拜托羅經理替你說個情不就好了嗎?」小東好言好語地安慰道。

「真的是我看錯了嗎?」梅霖不安地翻閱著手冊,但不論她怎麼找,員工制服里都沒有黑色瓖金紋的領帶,讓她不得不懷疑自己的眼楮真的出了毛病,畢竟她的霉運已經不是普通的可怕了。

「好了,快點去準備開會要用的文件和報告書吧,待會兒美國總公司的總裁就要到了。先別管那條領帶是黑色還是白色,你要是在開會時出了差錯,用不著等那個被你打到頭的人來找你,你就已經被老板開除了。」羅經理虛張聲勢地要挾著小東和梅霖,又好氣又好笑地將兩人趕到一旁去。

梅霖心里猶存著一絲不安,但她也明白羅經理說的是實話,再怎麼緊張與害怕,她都得快點振作起來。

「小東,待會兒先替我找雙鞋子來好不好?總不能讓我穿著一只高跟鞋進會議室吧!」梅霖輕聲對小東說道。

小東眨了眨眼,對梅霖比了個OK的手勢。「沒問題,我記得剛才的樣品里有不少女鞋,我把它們放在休息室里了,你要不要趁這個空檔先去換一雙?開會用的文件我會替你準備好的。」

「那就麻煩你了。」

「別客氣,誰要你倒楣到令人不得不同情的地步呢?」

***

事實證明,造化弄人。

當梅霖看見羅經理所謂的美國總公司大老板走進辦公室後,她不得不開始相信自己真是背負著災星出生的命運了。

因為在老板的脖子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系著那條她想忘也忘不了的黑底金紋領帶。

天哪!她那只高跟鞋竟然打到了老板!這下可好,不論她想做什麼都無法彌補了。

「梅霖,你在發什麼呆?」羅經理輕輕以手肘推了推梅霖,「開始開會了,你還在東張西望些什麼?」

梅霖心虛地低聲道︰「羅先生,我剛才……用高跟鞋打到的那個人……」

「你看見他了?」

「是、是呀。」梅霖吞了吞口水,還差點被嗆到。

「在哪兒?」正注意听著老板的開會報告,所以羅經理根本沒去理會其他事,現在才想起來梅霖方才還惹出大麻煩。

梅霖把頭垂得更低,聲音細若蚊納︰「就、就是現在正在講話的——」

「梅經理、羅經理,請問兩位有什麼問題嗎?不用客氣,請直說吧。」

正在說話的韓‧汀‧崔斯特以他一貫的銳利視線直逼左側的梅霖。打從進門開始,他就發現這個女人一直死盯著自已,雖然不明白原因,但是她縮首縮尾的態度已讓他感到非常不悅,現在又公然在開會中打斷他的發言,教他不得不懷疑,這女人到底是憑什麼本事踏入法爾台灣分公司的。

听見韓那威迫性的聲音,讓梅霖感到更害怕了。她稍稍把視線往上提了點,目光也跟著從領帶移到臉上。

原以為會看見方才那張帶著五分嚴肅、三分認真的臉孔,但沒想到……

「怎麼可能!」梅霖忍不住自言自語起來。

棕發、藍眸,活月兌月兌外國人的長相。

這個人就是美國總公司的大老板?但是她明明記得很清楚,被她的高跟鞋打到腦袋的是個黑發的東方人啊!

但是那條領帶確實與她印象中一模一樣。

「梅經理,你有什麼問題嗎?」韓不明所以地瞧著眼前的梅霖,不懂她的呆滯所為何來。

「你!!怎麼會是總公司的老板?」在她印象中,總公司的老板雖有美國國籍,卻是個道地的東方人,但是這個男人明明就有一張外國人的臉孔。

莫非他是個冒牌貨?

「梅霖,你在說什麼啊?」羅經理用力扯了下梅霖的衣袖,示意她閉嘴。

韓微挑棕眉,反問︰「如果我不是老板,又為什麼會站在這里?」

他雖然是法爾公司的副總裁,但事實上他與身為總裁的鐘少謙權力相當,等于是公司的第二個老板。

而這個女人身為公司的高階主管,卻連他都不認得?枉費她有張不算壞的臉孔,卻是一肚子草包,最近辦公室的花瓶美人真是越來越多了。

「可是你……那條領帶明明就是……」梅霖瞪大眼,再度細瞧韓身上的領帶,可不論她再怎麼看,都覺得那個樣式和她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你是想說,那條領帶明明就是我的,對吧?」

突兀的聲音插入,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眾人同時轉頭往門口望去。

鐘少謙一臉戲謔地倚在會議室門口,臉上的笑容猶如一只剛偷了腥的大貓,笑得好不滿足。

方才他找了個借口上洗手間,為的就是想看看那個「落難灰姑娘」是否將另一只高跟鞋留在公司里,因為只穿著一只鞋子根本不可能行動。

丙不其然,在梭巡過辦公室後,他發現一只被遺留下來的高跟鞋,孤伶伶地躺在員工休息室里,而且就這麼湊巧地跟他手上那只成雙成對。

現在再看看梅霖那頭削薄短發與濃縴合度的身材,以及她帶些甜膩的紅唇與明媚黑眸,他幾乎可以百分之百的確定了————

罷才那位落難灰姑娘,就是梅霖!

只是沒想到梅霖竟然是台灣分公司的經理,而且連他和韓都不認得。

不知道該說這個狀況太過離譜,還是夸張過度,堂堂主管卻不認得上司!

雖然說他與韓都不怎麼愛出風頭,又是頭一次到台灣來巡視公司業務,但是他們倆的照片明明就擺在員工手冊公司業務介紹的那一頁不是嗎?就連這條樣式特殊的領帶都在照片上頭。

嘖嘖嘖,這小妮子,很不用心喔!

懊罰!

「總裁?」韓瞥了鐘少謙一眼,對于他眼底飄出的詭異笑意,他是打從心底感到發毛。

但那不是為了恐懼,而是為了即將到來不確定的危險,畢竟以鐘少謙那愛開玩笑的個性,不知又會意出多少麻煩。

「總裁!?」梅霖還沒從現場的危險氣氛中跳月兌,听見韓的呼喚,她愣愣地轉向門口。

他叫這個男人總裁,那他又是誰?羅經理和大家明明都說站在台上的男人才是老板。

「我確實是法爾公司的總裁,小美人叫我有什麼事?」鐘少謙恢復了他一貫的隨和態度,無視大伙兒訝異與不解的目光,同時避開台上韓投來的殺人視線。

他眯起黑眸走近梅霖,從頭到腳迅速地將她打量了一遍後,目光停在梅霖的雙腳上。

不,或許該說,他是將視線停在梅霖的高跟鞋上。

雖然他是個對公司事務不夠用心的閑散老板,但也不全然是在打混,該听該管的事情他可是一件不漏。所以此刻,他百分之百地確定,梅霖腳上那雙漏了半條淺褐紋花邊的高跟鞋,是雙品管不良的產品。

到底是哪個不長眼的家伙,竟然讓這種瑕疵品出現在法爾公司的員工腳上?

「咳,總裁。」韓輕咳一聲,想喚回鐘少謙的注意力,因為鐘少謙的異常舉止已經引起其他人的嚴重關切了,不知道到時候又會在公司里傳出什麼奇怪的謠言。

不成,他得立刻阻止鐘少謙才行。

「什麼事?韓。」鐘少謙轉過頭去,「會議內容有什麼問題嗎?」

「不,但是……」韓對鐘少謙使了個眼色,要他克制一下自己。

「既然沒問題的話,那麼我有些要緊事得先處理,所以……」鐘少謙笑眯眯的掃過在場眾人,「請容我先行告退,抱歉了。各位若有什麼問題,就直接找崔斯特副總裁詢問吧。」

語畢,鐘少謙一把拉過尚在發愣中的梅霖,便要往外走去。

「什麼……少謙!」韓忍不住出聲制止。

開玩笑,給他這一鬧還得了,明天各大報的標題不全是鐘少謙的花邊新聞了!

「有事嗎?韓。」鐘少謙回過頭,惡作劇似地朝韓眨了眨眼。

「我還有些事得向梅經理詢問,你有什麼事非得帶走她不可?」

「當然是很緊急的事,而且事關法爾公司的名譽。」鐘少謙很快地低頭往梅霖的腳瞥了一眼。「我有些設計和品管上的問題想請教一下梅經理,順道請她帶我參觀台灣分公司。」其實後半段全是廢話,鐘少謙的重點只是要韓看清楚梅霖腳上那雙品管不良的高跟鞋罷了,說那麼多話無非是想擾人視听,讓大家覺得他不是因為私人因素而帶走梅霖。

經鐘少謙提醒,雖然有點不太禮貌,但韓仍是循著鐘少謙的視線往下瞥了一眼。

這一看,韓就明白鐘少謙所謂的「要緊事」是什麼了,而且確實挺嚴重的。真不知道台灣分公司的品管部門在搞什麼飛機,難道他們想砸了法爾公司的招牌嗎?

但是不論如何!鐘少謙也不能大刺剌地拉走梅霖呀!也不考慮一下自己的身分。

「放心吧,我們馬上就回來了。你先開會,時間不多了。」鐘少謙當然明白韓在擔憂什麼,可是再讓韓拖下去,只會引來更多不必要的猜測罷了。

所以他當機立斷地下了決定,沒等韓回答,便半拖半拉地帶走了自始至終都在過度驚愣中的梅霖。

***

「好了,把你腳上那雙鞋子月兌下來吧。」

鐘少謙將梅霖帶到休息室坐下,然後從隨身的手提箱里拿出那只梅霖遺落的高跟鞋遞上。

「哪,這是你的鞋子吧?」鐘少謙單手托著下巴,好整以暇地瞧著面前的梅霖。

她有雙很漂亮的眼楮,以及美麗又看來柔女敕的嘴唇,手臂細長,與那身絲質襯衫很是合適;雖然穿著俐落的褲裝,卻不會給人強勢的壓迫感,反倒因為那張略顯稚女敕的女圭女圭臉,而流露著說不出的女性嬌柔。

「你……」梅霖還沒從震驚中恢復過來,她訥訥地開了口︰「你真的是……總裁?」她吞了吞口水,卻差點被口水嗆到。

「你不也听見韓是怎麼叫我的,他喊我總裁,我喊他副總裁,有什麼不對嗎?還是你覺得我們倆長得像狼狽為奸的騙子?」鐘少謙像連珠炮似地說了一大串,頓了下,又續道︰「你也可以把員工手冊拿出來,我可以告訴你我和韓的相片擺在哪一頁,這樣做會不會令你安心一點,梅經理?」

「不、不是的,我沒有那種意思。」梅霖漲紅著臉死命地搖頭,「我只是沒想到……」

這下死定了,她真的打到頂頭上司,而且還是最大的那一個。

「沒想到你的高跟鞋會打到我的腦袋,是吧?」鐘少謙忍著一肚子笑意,只因為梅霖那吞吞吐吐又慌亂失措的樣子委實逗人發笑。

就像只繞著尾巴上的蝴蝶結團團轉的小狽一樣,可愛透頂了。

不過現在要是笑出聲來就前功盡棄了,他外表堆砌著的嚴肅一定會在瞬間全毀,而且還蕩然無存,所以鐘少謙很有自知之明地憋住了笑意。

「對……對不起,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請你原諒我。」梅霖越是著急便越是慌張,舌頭幾乎要打結而說不出話來。

在她看來,鐘少謙的外貌比剛才用一雙漂亮的藍眸臘著她的韓‧汀‧崔斯特更加恐怖,甚至讓她有種打從心底發毛的感覺,所以她對于鐘少謙的恐懼感自然也在瞬間倍增了。

「不是故意的?但是你那只高跟鞋敲得實在太準確了,讓我不得不懷疑,你是不是看我不順眼?」鐘少謙略微調高了音量,低沉的嗓音听起來帶著無形的威嚇,但事實上,他卻悶笑到快內傷了。

他知道自己的外貌看起來很嚴肅,總給人一種冷漠而難以親近的樣子;可就像韓所說的,一但深入認識他之後,就會覺得他這個人呢,其實跟個呆子沒兩樣。

雖然這話是太過分了些,但是鐘少謙也不諱言,自己對于公司的事務管理上真的挺混的,雖然還是有在處理事情,但至少他沒有韓那麼用心。

而這個從頭到尾都搞不清楚狀況的可愛經理,八成也是被他的長相給唬住了吧!

「總裁,我……」梅霖原本就不擅長辯解,被鐘少謙一堵,更是連句完整的話都迸不出來。

「還有,你竟然穿著品管不良的鞋子在公司里大剌剌地走來走去,這不是在敗壞公司聲譽嗎?虧你還是高階主管,你這麼做對得起公司的苦心栽培嗎?」玩興大起的鐘少謙邊觀察著梅霖糾結成一團的小臉蛋,一邊欲罷不能地訓誡起她來。

當然,他純粹只是以嚇人為樂罷了,若是與他相知甚深的韓在場的話,一定馬上就能听出他只是鬧著玩的,因為他真正生氣的時候,才沒空去跟對方扯一堆廢話哩。

梅霖只是低著頭,她已經嚇到臉色發青了,哪里還有心情去管總裁是不是真的在生氣?所以她只是一味地點頭道歉。

「我……對不起,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因為……這是因為……」

「因為什麼?如果你有正當的理由就說來听听,我可以考慮原諒你。」

鐘少謙瞧她縮成一團的模樣,活像只被獵人設陷捕捉到的可憐小松鼠,頓時那十幾年來未曾發芽的良心在瞬間成長,讓他不忍心再開她玩笑,索性找了個借口好讓她月兌罪。

「真、真的嗎?總裁,你真的肯原諒我?」梅霖驚訝地抬頭,泛紅的眼眶里還垂掛著一滴即將掉落的淚水。

鐘少謙微愕,他沒有想到自己的話能把梅霖嚇到哭出來的地步。

瞬間,他有絲不舍,心想自己是不是把玩笑開得太過火了點?

「當然,當然是真的。所以你……呃,你若有什麼委屈想說的話,就直說好了。」拉長了尾音,鐘少謙發現自己被梅霖帶淚的眸子給吸引住了。

那不是多余的同情,也不是後悔的感覺,更非名喚良心的情緒,但卻混合著些許酸澀、一點點的憐惜、還有半分不舍。

剎那間,鐘少謙動搖了。

梅霖的表情讓他覺得自己像個十足十的壞人,一個沒良心的惡魔,而且他這個惡魔正無情地欺凌著梅霖這個可憐的單純天使。

或者可以說,他活像是灰姑娘的後母,而不是騎著白馬的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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