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什麼態度?」水荷胃中酸水直冒,不懂他這是什麼意思。
要是他反駁幾句,她鐵定能找出話來酸他一把,但……他就這麼一個語助詞,反倒教她沒了使力點,一口氣哽在喉間不上不下的。
很訝異她突然的停了口,閻焰看她一眼,瞧著她想說、卻又說不出口的模樣,一張小臉氣得紅通通,又氣鼓鼓,他覺得有趣極了,嘴角忍不住牽動一絲笑容。
他還沒意識到什麼之前,水荷三步並作兩步的沖到他的面前,仰頭好奇而疑惑的看著他。
「怎麼了?」他是鼻子長瘤了?還是額頭發角啦?
「你剛剛又笑了。」水荷語氣充滿篤定,小手大刺刺往他的臉上去,不偏不倚的停在他的唇邊。「這次我可是睡足了,既沒有眼花,也沒有閃神,你真的笑了,瞧瞧,這嘴角的弧度、微咧的唇,在在都證明你在笑……」
而且,他笑起來真是好看極了,教她不僅詫異,在他沖著自己笑的那一刻,某種陌生的情緒涌上心頭。
撲通撲通……她的心發了狂的跳著。
笑了?
閻焰的笑意僵在唇邊,能明顯感覺她的小手,毫不客氣的壓住他的唇角,為的就是固定住他的笑瞼……
「你這丫頭真是夠了!」閻焰大手一揚,往她的後腦上一敲,制止她的唐突。
「哎喲!」水荷痛得隨即收手,痛得是齜牙咧嘴,模著後腦勺,一臉委屈。「你這個人這麼開不得玩笑,疼死人了。」
「我這樣還開不得玩笑?」閻焰再次冷哼一聲。「要是你沒戴著屠血戒,早死了八百次,搞不好這銀白的斷魂鞭都要染紅了。」
听著他話里重申著對她的寬容,水荷不但沒有任何感謝,小鼻子連續冷哼了幾聲,硬是要壓過他的不悅。
「這是你要感謝我的地方。」水荷瞪他一眼。「也不瞧瞧初識的你,不但性子孤冷,渾身像長著刺,跟只刺蝟沒兩樣,要不是我,你現在會這麼有人性?」
耙情是他還得謝恩,感謝她這陣子以來,對他冷漠脾氣的磨練了?
這歪理也只有她能講得出來。
「我們還是趕緊動身吧。」閻焰決定轉開話題。「黑城的人不會就這樣善罷甘休。」
「好啊,那我們上哪去?」水荷明知故問的開口,清澈的眼里,跳著調皮的光采,唇邊笑容更柔更美,簡直讓人目眩神迷。
「這目的地,只有你自己知道。」這小丫頭,到現在還在裝傻?
「我怎麼會曉得呢?」水荷裝模作樣的模著尖下巴,一臉的困擾,長長的眼睫遮掩了閃亮的黑眸,只有唇邊的微笑,泄露了一絲端倪。
閻焰的黑眸微眯,看出她的口不由心,確定這一趟回來,還是沒能讓她學到教訓,好,那他們就走著瞧。
于是,閻焰笑了,這一次,可是光明正大,溫和而有禮的笑了。
「好的,易姑娘,你不想說就算了。」他溫柔的掛上敬稱,皮笑肉不笑的拿起他隨身的行李。
「算了?」水荷挑起眉,微訝的開口,澄眸清楚看出他的眸光飽含譏誚,還夾雜著一點點看好戲的表情,說得更白一些,竟然還有如釋重負的神態。
那些藏在他笑容背後的「算了」,笑得水荷心里發毛,想起他臨別前的最後通牒一一
「你想丟下我?」水荷的聲音揚高,漂亮深邃的澄眸,差點沒氣得滾出來。
閻焰雙手一攤,一臉無奈。
「我已經說過,如果易姑娘沒有尋找「醫典」的打算,我們就此別過。」他躬身作揖,一副他怎麼來就怎麼走的瀟灑模樣。
「你要走了?不不不……」眼見情況不在她的控制內,水荷很識時務的舉起白旗,急奔到他的身前,還不忘拉住他的衣袖。
「別急別急!我話都還沒說完,怎麼這麼急呢?」她諂媚的堆上笑臉。
「說。」答案簡單明了,不容半點拖延。
「好!」她用點力道,將他從門邊拉了回來,一步又一步的,甚至直接將他按坐在桌邊的椅子上。「「醫典」就在西域,我們可以出發了。」她端上溫柔笑容,模樣溫馴可人,看來沒半點威脅性。
這笑容很美,他相信能迷倒一大票的男人,只可惜,閻焰算是認清楚她的「笑里藏刀」了。
他霍地整個人從椅上站起,臉色難看,眸中有著不信任的神采。
「你該不會想去西域,替那勞什子魔頭看病吧?」要不,怎麼黑城的人前腳才走,她後腳就要往西域去?
「當然不是。」她的小手拉得更緊,重新讓他在椅上落坐,拽緊了他的衣袖,沒半點松手的意思。
雖然她真的對那個大魔頭很存「興趣」,很好奇的想知道,是什麼病,必須派那麼多人來「請」她。
不過,這些想法她可沒膽子現在與他分享,只因為她已經被丟下一次,可不想再被丟下第二次。
只是,她很堅持,他的執拗也不在話下,他再一次的從椅子上站起,無論她再怎麼使力,都沒辦法將他按坐回去。
好吧,既然力不如人,水荷只能干瞪眼,由著閻焰瞧著她,不回避他的注視。
這次她坦然得很,也不怕他看出個什麼。接著,他伸手,大掌不偏不倚的就捉住她的領口,將她整個人拎到面前,像是要仔細看出她眸中有幾分真意。
水荷的腳,在半空中晃啊晃的,很不踏實,雖然很有踹他一腳的沖動,但是她更怕自己整個人會被他從窗欞丟出去,只能壓下脾氣。
兩個人就這麼眉對眉、眼對眼的。
森冷的目光掃來,銳利得讓人顫抖,水荷為了能繼續見到明日的太陽,決定開口對自己的行為稍作解釋。
「我這人雖然視病如親,但那個大魔頭殺人無數,導致生靈涂炭,一點兒都不值得我救他,放心吧,我不是去救他的。」水荷重申她的信念,只為說服他早些讓她能「腳踏實地」,這麼吊在傘空中,可一點兒也不舒服。
閻焰仍舊沉默,水荷努力挽回劣勢,繼續開口。
「再說,誰都能騙,我怎麼敢騙你?騎到你的頭頂上?我又不是不想活了。」水荷堆上笑容,輕拍他的俊臉。
閻焰的臉色再難看不過。
放眼天下,若真要找出敢騙他的人,她易水荷一定排在第一個!
「「醫典」真在西域?」閻焰冷眼看她,臉上沒有表情。
「是的。」水荷用力點頭,一點兒也不怕扭了脖子,就怕他不再給予信任。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拍胸脯保證,正所謂大丈夫一言九鼎,為醫者更不能打誑語,我不會騙你的。」
閻焰的黑眸微眯,真的很想掐死這個胡說八道的丫頭。
一來,大丈夫這個字眼,跟她沒有關系,二來,不能打誑語的,不是和尚嗎?所以,總歸一句,她就是胡謅。
閻焰不說話,只是在心里琢磨,如果她又以詭計要他時,他是否能毫不留情,懲罰這個謊話連篇,任性、愛惹麻煩的小丫頭?
見他始終保持沉默,水荷急了。
「做個決定磨磨蹭贈的,你是不是男人啊!」她索性使起激將法。
閻焰深吸一口氣,頭疼欲裂的瞪著她。
不知道哪個人才剛說,絕不會騎到他的頭頂上,現在倒指責起他不是男人了。
「好。」他決定了。
「好什麼?決定要出發了嗎?」水荷奉上更甜的笑。
行走江湖這些日子以來,水荷早學會了要見縫插針、遇洞灌水,更別說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當然,沒到傷天害理的地步,她只是想找點樂子,希望有人作陪,而他就是最佳的人選。
閻焰思考了一會兒,決定再給她一次機會,橫豎這次離開龍虎山,如果能成功帶回屠血戒,算是了卻師父的牽掛,他也就報了師恩。
「好,我就再听你一次,若你還打什麼鬼主意……」他眯起眼楮,危險的光芒在眸中隱隱跳動,與唇邊的笑容有些不協調。
這難得的笑容,配上那充滿威脅的話語,實在教水荷很不適應,頭皮直發麻。
「我保證,「醫典」就在西域,我一定會讓你完成任務,盡快回復自由身。」
她笑盈盈的直點頭。
「相信我,我也很想盡早得到「醫典」,完成我父親的遺願。」
想到父親,想到那些孤單的日子,她其實心里明白,無論她再怎麼拖延時間,他終究還是會離開,到最後,還是只有她孤單一個人。
這想法,讓她不由自主的垂下眼,壓不下的失望與沮喪。
一個人……
她真的很不想一個人。
閻焰瞧著她,不知道她又在打什麼鬼主意,一張小臉一會兒笑得像盛開的花,一會兒又像是被人丟棄的小可憐。
這小妮子不但惹麻煩行,連裝模作樣都行,整張小臉「戲」味十足,教人分不清她有幾分真話。
不能相信!絕、對!不能相信。
只是,那低垂的眼,那總是一如蝶翼般輕拍的長睫,眨了眨,始終看著地面,不再看著他,像是很傷心似地……
縱使心里已有太多的主觀認定,不打算要全然相信她,只是她那樣楚楚可憐的表情,還真的教人很難無動于衷。
閻焰艱難的清了清喉嚨,一向不擅長安慰別人的他,忍不住輕輕嘆氣,有種自作孽不可活的感覺,卻又帶點兒隱隱的疼愛憐惜。
「你這表情,是故意要勾起我的同情心嗎?」他環起手臂,臉上冷酷的表情不變,但黑眸卻柔軟了許多。
水荷微怔。
表情……她露出了什麼表情?
江湖險惡,她早已懂得偽裝自己,不讓自己露出太多懦弱與無助,他卻說……她是為了要勾起他的同情心?
她揚起眸,看進那一雙愈來愈見溫柔的深邃黑眸,發現她仿佛被這一雙眼下了咒,仿佛在不知不覺中,她戀上這樣的一雙眼,以致于在意識到他終究會離開時,心里才會涌上說不出的失落。
是這樣的嗎?
她戀上了他。
只是,她還不懂的是,她戀上的是他的臉、他的眸?他的陪伴?還是……什麼其他說不明白的一切?
「你還有同情心嗎?」她吸了吸鼻子,將胸臆間那不該存在的情緒抹去一些。
「當然……」閻焰挑眉,瞪了她一眼。「沒有!」
他冷冷的表情,配上那帶著情緒的短音,讓水荷忍不住「噗」地笑了出來,一掃陰霾。
水荷嘴角漾出微笑,決定不再去想那不知道會是什麼結局的結果。
「既然決定目標,我們就啟程吧。」她沒個大小,沒個男女之別的,跳到他的身邊,拉住他的手臂,一副天涯海角,有他相伴就滿足的表情。
看著那張笑臉,讓閻焰心底某個像岩石一般堅硬無情的地方,悄悄、悄悄的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