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是故鄉。」
「小姬,是‘思’不是‘是’,方才在學堂里夫子不是糾正過了嗎?你還念錯!」同阮元姬一塊玩耍的小男孩好心告訴她。
「我說‘思’就是‘是’,誰敢有意見?」
被阮元姬大眼一瞪,那名男孩趕緊改口。「不敢、不敢!小姬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就算你指馬為鹿,我也不敢有意見。」
「哈哈!你還糾正我,自個兒還不是也念錯,是指鹿為馬!」
「不管是指馬為鹿,還是指鹿為馬,意思還不是一樣?」小男孩試圈狡辯。
「我管你指什麼為馬,我現在就要指人為馬,你現在當馬讓我騎!」
在十三年前,阮元姬還只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娃,她爹娘是以種菜維生,日子過得非常樸實。
阮家二老在成親後二十多年才盼得一女,因此兩人自然是對阮元姬寵愛萬分,不僅舍不得打罵她,還讓她上學堂識字。他們不想讓愛女像他們一樣只是見識淺薄、大字不識幾個的粗人。
不過令阮家二老頭疼的是,阮元姬的個性倔強且野性十足,可他們又舍不得打罵她,僅是想著也許等她長大一些就會懂得女孩子該有的矜持,因此也就由著她了。
阮元姬在地方上是個孩子王,常對一群年紀相仿的小毛頭頤指氣使。
雖然她十分凶悍,但大伙兒都因她是個女娃兒,所以也就讓著她,個個對她唯命是從。
就像現下,阮元姬命令大伙兒要陪她玩騎馬游戲。
「駕!」
阮元姬跨坐在一個小男孩的背上,手上還拿了一根細樹枝,學著大人騎馬的樣子,她拼命地朝他的一陣猛揮。
小男孩根本不敢喊疼,而一旁的幾個小毛頭則是看得冷汗涔涔,因為……待會兒就會輪到他們。
鄭州的縣令左義成帶了幾名隨從,匆匆地與在一旁玩騎馬游戲的孩童們擦身而過。
左義成和上官俊慎是八拜之交,知道上官俊慎辭官回鄉,他準備帶人去迎接。左義成深知上官俊慎不喜張揚,所以他只帶了幾名隨從到州界等待他們到來。
不久,上官俊慎帶著妻小來到鄭州,一見著左羲成,便急著下馬與多年未見的好友打招呼,兩人談得不亦樂乎。
而上官俊慎的妻子顏若雲也下軟轎,由于他們彼此間都熟識,因此三人就在路上開始寒暄。
上官敬璘是上官俊慎的獨生子,他乍來此地,對這里的一切都覺得很新鮮,他悄悄地下了軟轎,跑離爹娘的身邊,好奇的杏一探新環境。
他注意到前方不遠處有五、六個小孩正玩得很開心,見他們在玩著某種他不知道的游戲,于是他好奇地直盯著他們看。
「喂,你們看!那個小男孩穿得比我們還漂亮耶!」眼尖的阮元姬一下子就發現穿著華麗的上官敬璘。
阮元姬看他一副傻愣愣的模樣,當下就興起捉弄他的念頭。
「我們去捉弄他,好不好?」阮元姬雖然詢問其他小孩,但她已經決定的事,大伙兒都知道不能否決。
但是年紀稍長的葛小四剛瞥見縣令大人在此,所以他猜想這身著華服的小男孩,一定和縣令有關。
「不好啦,萬一他爹是當官的,那我們會被抓去關,不行、不行!」葛小四勇敢地拒絕。
幾個小毛頭也都大膽的搖著頭,表示不同意。
听到他們膽敢有意見,阮元姬頓時心生不滿,她威喝道︰「你們竟敢不听我的話,是不是不想活了?大毛!你是想讓我告訴你娘,你在學堂打盹兒是不是?」
被她點名的曾大毛立刻哀求道︰「小祖宗不要啊!要是被我娘知道了,她一定不會放過我的。」
「還有小四,你在學堂偷吃糖被夫子發現,還被打手心的事,你也想讓我告訴你娘嗎?」阮元姬水靈的大眼直瞪著他,他們都有把柄在她手上,就不信他們敢違抗她。
「千萬不能告訴我娘,她會打死我的。」葛小四也屈服了。
看他們紛紛求饒,阮元姬很滿意,她再次問道︰「那我說的話你們听不听?」
「听!」
這會兒大家一齊點頭,因為不敢得罪這令他們害怕的小祖宗。
「問題是……我們要怎麼捉弄他呢?」葛小四有些害怕的問。
對啊!要用什麼方法捉弄他呢……阮元姬暗自思忖,看上官敬璘傻愣愣的模樣,她盯著他那身富貴人家才穿得起的絲綢衣裳,心中便有了主意。
「我們比賽看誰先月兌下他的褲子,就這麼決定了,大家上!」阮元姬邊喊邊比手勢。
見她下令,大伙兒只好硬著頭皮沖上前,抓住上官敬璘。
不過除了阮元姬之外,其他人都是心驚膽戰,生怕會惹上麻煩。
上官敬璘出生于仕官之門,很少有玩伴,平常多半是苦讀詩書、勤練武藝,玩樂的時間可說是少之又少,他更沒見過一群小孩子在一起盡情跑跳、吼叫的情景。
這對他來說實在很新奇,他好奇地看著他們玩游戲,要不是自己人生地不熟,他真的很想加入他們……
當他還沉溺于羨慕之情時,他們忽然看向他,沒多久便朝他沖來。
上官敬璘驚覺不對,嚇得想拔腿就跑,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大伙兒把他壓在地上,七手八腳的爭相月兌下他的褲子。
不過眾人只是陪阮元姬做做樣子,並未付諸行動,沒人敢真的月兌下他的褲子。而阮元姬就不同了,在一片混亂中她毫不留情的扯下他的褲子。
拔得頭籌的她高興的喊道︰「我拿到了、我拿到了!」
阮元姬笑逐顏開的甩著她的勝利品,大伙兒見阮元姬已達到她的目的,便紛紛離開上官敬璘的身邊,就怕這小子的爹娘真會命人把他們捉起來。
上官敬璘自小養尊處優,他爹娘也未曾打罵過他,下入見到他更是必恭必敬。道會兒不但被一群孩子嚇著,還被他們欺負,當眾被月兌褲子對他來說可是一大恥辱,小小心靈充滿害怕與委屈,他立即以嚎啕大哭來發泄情緒。
眾人一陣錯愕,不知如何是好,要是被識得他們的人見著了,定會怪他們欺負一個外地來的小孩。
不過……阮元姬竟還不知死活的歡呼著。
「小姬,他哭了,怎麼辦?」曾大毛不知所措的問著阮元姬。
「哭了?只不過是月兌褲子而已,怎麼會哭呢?是不是你們打到人家了?」
阮元姬全然不知是她的行為才害他哭的。
「才沒有呢!」眾人異口同聲地否認。他們都沒膽去月兌他的褲子,哪敢打傷他?
「小姬,是不是我們做得太過分了?你快把褲子還給人家啦!」有人建議。
阮元姬看上官敬璘哭得如此傷心,也覺得是她做得太過火了,若換作是她被人月兌褲子,她一定要那個人死得很難看。
她難得良心發現,知道自己不該這麼做,于是她上前把褲子還給他。
「喂,你別哭了,褲子還你就是了。」
上官敬璘搶回褲子趕緊穿上,他可不想再被其他人看到他光著的樣子,可是眼淚還是抑制不住的落下。
阮元姬忽地發現他有個地方和她不一樣,便出言嘲笑︰「哈哈!你那里怎麼多了個東西?」
聞言,不只是上官敬璘,就連一旁的眾人也都一陣尷尬。
看來,只有阮元姬不知男女之間的分別。
「小姬,這……我們跟他都是一樣的。」有人鼓起勇氣告訴她。
「真的!我怎麼沒有?不信你們看……」
見阮元姬準備月兌下她的褲子,曾大毛連忙阻止︰「小姬不能月兌!我娘說女孩的身子不能隨便被男孩看到。」
「誰說我是女的?我是男的啊!怎麼會是女的?」
「真的啦!只有男的才有那個東西,你沒有,所以你是女的。」葛小四為她解釋。
阮元姬狐疑的看向眾人,她一直認為自己是男的,可是這會兒大伙兒卻都說她是女的.差別在于他們有那個東西,而她沒有……怎麼會這樣?
「我不信!我要回去要間我娘。」
阮元姬正要離開,就見縣令大人和兩名身穿華服的一男一女走向他們。
他們臉上原是著急的神情,可是在一見到小男孩之後,個個都露出安心的微笑。而那群以阮元姬為首的小孩,見到他們都覺得大事不妙了!
「小姬,不得了了!他的父母來了。」
「完了,我們跑不掉了,要是縣令大人知道是我們把他弄哭的,會不會以為我們是壞小孩啊?」
「那……我們會不會被縣令大人捉去坐牢?」
「哇,我不要!道樣我就見不到我娘了……」
眾人開始你一言我一句的在阮元姬耳邊嘀咕,他們個個都心思單純,平日又以個性霸道的阮元姬為首,一時心慌的他們全都忘記阮元姬的年紀比有些人還小。
「怕……怕什麼!我阮元姬一向敢作敢當,主意是我出的,大不了我讓縣令大人捉去不就得了?」
話雖是這麼說,但阮元姬還是有一點點害怕,可稚氣的小臉卻故作鎮定。
上官夫婦尋找上官敬璘好一會兒了,當他們一發現心愛的兒子不見時,便焦急的到處尋找。
他們那時只顧著和久別重逢的左義成敘舊,完全忘了兒子,要不是左義成提起想見見上官敬璘變得什麼模樣,他們都不知愛子早已跑得不見人影。
他們不斷的尋找,乍見站在路中哭泣的兒子,顏若雲以為他是因為迷路才站在路上哭泣,連忙上前安撫他。
「璘兒,你怎麼在哭?是不是迷路找不到娘?誰教你不吭一聲就跑掉,幸好沒有遇到壞人,乖,男孩子不可以動不動就哭。」顏若雲蹲子,用手絹溫柔的替他拭去淚水,想起差點失去寶貝兒子,她仍心有余悸。
顏若雲不但人美,嗓音也輕柔好听,還面帶徹笑,令一旁的小孩看得好生羨慕,因為若換作他們的娘親,不是臭罵一頓,就是拿掃帚追著他們跑。
上官敬璘止住淚水、吸吸鼻子,有爹娘在,野孩子就不敢欺負他了。
有了爹娘當靠山的上官敬璘神氣的看了他們一眼。
他這怪異的舉止,使上官俊慎夫婦和左義成隨著他的目光望去,這才發現有一群小孩站在一旁,個個皆像如臨大敵般的盯著他們。
「小姬,怎……麼辦?他們看向這邊了。」葛小四緊張的問。
「小姬,你看我們該不該一哄而散?」曾大毛的意思就是逃走。
阮元姬原本猶豫不決,然而在見著笑容猶如陽光般溫暖的顏若雲之後,她像是著了魔似的說︰「既然做錯事,當然要去道歉。」
奧?
眾人為之一愣,蠻橫的阮元姬竟然會義正辭嚴的說要道歉?
他們呆愣地看著阮元姬勇敢上前道歉。
阮元姬頭一回慎重的跟人道歉,有些緊張的她表情顯得不自然,也不太敢邁開大步往前走。
顏若雲微笑地看著眼前可愛的女娃兒,她白皙的小臉上滿是歉疚的神色,雖然不明白小女娃的意圖,但想必是跟璘兒有關吧?
阮元姬恭謹的行禮,為自己剛才的行為道歉。
「對不起,剛才我們不知道他是漂亮夫人的兒子,所以才捉弄他、和他玩月兌褲子游戲,害得漂亮夫人的兒子在路上隨便亂哭。我們不是故意的,請漂亮夫人原諒我們。」阮元姬不知該如何稱呼顏若雲,只覺得她是個既溫柔又漂亮的夫人,所以就稱她為漂亮夫人。
阮元姬有些用辭好像不太恰當,但上官俊慎夫婦能夠感受到她的誠意。
小孩子玩在一塊,打打鬧鬧總是免不了的,眼前的小女娃勇于認錯的行為令他們激賞。
上官俊慎深愛著他的妻子,一听到這小女娃左一句漂亮夫人、右一句漂亮夫人,他簡直比顏若雲還樂,他朗聲說道︰「小娃兒沒關系,是我兒太不中用了。」
「沒想到璘兒初來此地,周慶快就能結識到朋友,和大伙兒打成一片,希望以後你們再跟璘兒玩。」顏若雲也溫和的說著,一點也沒有怪罪她的意思。
上官敬璘不敢相信地看著上官俊慎他們。爹娘竟然把他們當成他的朋友?他眼眶含淚,氣惱地猛搖小腦袋。
才不是娘說的那樣!是他們欺負他,怎麼可以讓他們變成朋友?那他們以後就會更大膽的欺負他了!上官敬璘在心里如此喊道。
而且,他才沒有跟他們玩月兌褲子游戲,那可惡的小女娃還說他在路上隨便亂哭,好像全是他的錯,他是愛哭鬼……
為什麼爹娘對她那麼好?應該把她捉起來打,打得她哇哇叫才對。
可是,爹娘竟模著她的腦袋說說笑笑,怎麼會這樣?他不是爹娘的心肝寶貝嗎?還是爹娘已經不疼他了,嗚嗚嗚……他討厭她!
阮元姬抬起頭望著他們,她沒被怪罪?她欺負他們的兒子,他們竟然一點都不生氣?
她再看向那個被喚作璘兒的男孩,他正用泛紅的眼眸不滿的瞪著她。
嘖!沒想到這個男孩子比她還愛哭,真是長不大的孩子!
阮元姬不禁在心里犯嘀咕,她似乎忘了自個兒的年紀還比他小。
「好了,我們該走了。」上官俊慎抱起上官敬璘。
找回上官敬璘之後,他們便準備離去,臨走前,顏若雲還轉身對阮元姬他們說︰「有空歡迎到上官家玩。」
看著上官俊慎一行人離去,有人好奇地問道︰「那個上官老爺是做什麼的?此縣令大人還大嗎?」
「笨!你沒見著縣令大人听話得跟小貓似的,當然是上官老爺比較大。」
「幸好上官老爺沒有生氣,不然我們就死定了。」
「嗯,就是說啊!他們真是好人。」跟自家娘親此起來,漂亮夫人既美麗又溫柔。
「那當然!我們又沒有做壞事,縣令大人怎慶會隨便把我們捉起來?」曾大毛已經忘了方才的害怕。
「剛才不知是誰還嚇得想逃跑呢?」葛小四取笑曾大毛,突地瞥見阮元姬呆愣不語,他好奇地問道︰「小姬,你怎麼都不說話?」她太安靜了。
「我要回家,不跟你們玩了。」阮元姬一說完就跑走了。
「小姬回家了。」
「那我也要回去,晚了肯定又會挨罵。」
最後,他們沒了興致,便各自回家去了。
當阮元姬回到家時,阮大娘正在灶房里忙著做飯,她跟在阮大娘的身邊團團轉,急著想問清楚心中的疑惑。
「娘,為什麼我沒有小雞雞?」不同于面對朋友時的氣焰,阮元姬溫聲問道。
阮大娘以為她是想要養可愛的小雞,因此她不假思索地回答她︰「小姬如果想養小雞的話,娘明天去買給你。」
「我不是要養小雞啦!我是說我為什麼沒有尿尿那個小雞雞啦!」阮元姬生氣地嘟起嘴。
阮大娘停下切菜的動作,不明白女兒怎麼會突然這麼問。
小姬常常說出一些奇怪的要求,若是想要一些普通的東西,她還能夠做得到,但……是男是女並不是她能決定的啊。
她唯一所能做的就是耐心解釋,使小姬打消這個念頭。
「小姬是女孩,怎麼會有小雞雞呢?」
「可是我要當男孩,我也要有小雞雞嘛!娘──」阮元姬扯著阮大娘的衣角,不死心的哀求。
這也不是說要就要得到的,阮大娘實在很為難。
她蹲子,寵溺的模著阮元姬的頭。「小姬,你從娘的肚子里出來時就是女的,娘也不可能把你變成男孩,可是不管是男、是女,你都是娘的心肝寶貝,知道嗎?」
即使如此,她還是娘的心肝寶貝嗎?這個想法讓她心里充滿甜蜜,露出釋懷的笑容。
「貽──」阮元姬撒嬌的窩入阮大娘的懷理。
雖然娘沒有比漂亮夫人漂亮,可是娘很疼她,她是娘的心肝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