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
初蕾悄悄挪動身子,拿開身旁男人佔有性地擱在她上的大手,然後小心翼翼地直起腰板。
怕吵醒程昱鴻,她的每一個動作都十分輕微,連呼吸也保持無聲。
她下了床,撿起散落一地的衣物,先穿上內衣,再穿上制服。然後,她拾起床頭櫃上一條斷裂的玫瑰金鎖片項鏈。
項鏈是昨夜遭他意外扯斷的,當時,她心疼地尖叫出聲,還惹來他一記奇怪的眼神。
他不知道這塊金鎖片對她來說有多重要。
初蕾無奈地彎彎唇,將項鏈收進制服口袋,再輕巧地把Swatch手表戴回腕上。
整裝完畢後,她悠悠回眸,望向程昱鴻。
他仍然沈睡著,一動也不動,劍眉蹙著,連在夢中也不開心。
她望著他,眼神柔情似水。
有好片刻,她只是這麼溫柔不舍地看著他,時光,在無語的凝目間安靜地流去。
終于,她長長一嘆,強迫自己收回視線。
她轉身,飄然離去。
天剛亮,飯店房客還未睡醒,工作人員也寥寥無幾,初蕾偷偷走樓梯間下樓,原想神不知鬼不覺溜進更衣室換衣服,可惜老天不從人願,無巧不巧讓她撞見李春麗。
「梁初蕾!」一見到她,李春麗分外眼紅,豎起八字濃眉,狠狠瞪她。
初蕾被她嚇了好大一跳,好一會兒才驚魂甫定,勉強打招呼。「春麗姊。」
「這麼早妳在這里干麼?」李春麗狐疑地打量她身上的制服打扮。「妳一個晚上沒回去嗎?」
「我……呃,不是的!」急忙搖頭。「我今天上早班,剛剛才來。」
「早班也不用這麼早吧?你們又不像我們客房清潔部需要提早來待命。」
「我……呃,昨天晚上失眠,反正也睡不著,我就想干脆早點來上班。」初蕾強自鎮定地編借口。「春麗姊,不好意思,我要回更衣室拿點東西,妳去忙妳的吧。」想溜走。
「站住!」李春麗可不輕易放過她。
她僵著身子回過頭。「有事嗎?」
「妳既然閑閑沒事,就幫忙把十六樓的幾間辦公室掃一掃,最近大家都忙,已經好幾天沒清了。一
初蕾睜大眼。「要我去……打掃辦公室?」
「怎麼?妳不願意?」李春麗斜睨她。
「我--」她好不容易才溜出十六樓,竟然又要回去?
以為她想推事,李春麗搶先一步開口。「雖然妳現在不是我們客房清潔部的,但好歹我也帶過妳半年,說來也算前輩,請妳幫個小忙有這麼困難嗎?」
「不是這樣的。」她苦笑著否認。「我不是不願意幫忙,只是--」
「只是怎樣?」李春麗頤指氣使地打斷她,冷冰冰的眼神大有「妳膽敢不給我面子,看我怎麼叫妳主管教訓妳」的威脅之意。
初蕾無奈,只得點了點頭。「好吧,我上去打掃。」
「掃干淨點!我待會兒上去檢查。」李春麗踐踐地丟下一句,轉身就走。
初蕾嘆息,認命地推了一車清潔用具上樓,從董事長辦公室開始打掃。
快速地整理完幾間主管辦公室後,她坐倒在會議室的座椅上,讓腰酸背痛的身子稍稍歇會兒,幾分鐘後,她站起身,卻不小心撞上桌腳,她痛得尖呼一聲,蹲下來揉腳。
「妳在這里干麼?」突如其來的嗓音嚇她一跳。
她回過頭,望向不知何時出現在門邊的程昱鴻。他看起來十足剛起床的模樣,頭發亂糟糟的,襯衫也沒扎進長褲里,出健美的胸膛。
初蕾不禁臉紅心跳。這個男人怎能連這副亂七八糟的模樣都如此性感?
「早……早啊。」她尷尬地打招呼。
「妳在干麼?」
「我在打掃。」
「打掃?」他皺眉,語氣帶著類似自尊受損的慍怒。「為什麼不跟我說一聲就走?打掃辦公室比我還重要嗎?」
她一愣。
「再說妳現在又不是清潔部的人,誰叫妳來掃的?」
「我只是幫忙。」她小小聲地解釋。
「幫忙?」他眉頭皺得更緊。不用說,這傻丫頭肯定又是被欺負了。「妳這笨蛋!吧麼人家叫妳做什麼就做什麼,妳不懂得拒絕嗎?」
「反正我也沒事……」
「那又怎樣?這不是妳分內的工作。」
「沒關系啦,董事長……」
「不要叫我董事長。」他責怪地瞪她一眼。「我昨晚不是說了嗎?叫我的名字。」
「喔。」她臉頰更熱了,緊張地拐著腿站起來。
他注意到她不自然的姿勢,忙沖過來。「怎麼了?扭傷腳了嗎?」
「沒事,只是不小心撞到。」
「撞到了?」他蹲下來,撫模她小腿查看傷勢。「很痛嗎?」
「沒、沒什麼啦,你別踫我。」她羞赧地躲開。
他沒好氣地白她一眼,很不高興她的疏遠,索性起身攔腰抱起她。
「喂--你干什麼?!」她著急地掙扎,口袋里的項鏈因而滑落。「啊,我的鏈子!」
「鏈子?」他一把將她放在沙發上,走回原處撿回那條嵌著金鎖片的項鏈。
「這就是我昨天扯斷的那一條吧?不好意思。」
「沒關系。」她伸手想搶回來。
他卻拿高了項鏈,瞇起眼,端詳雕成玫瑰花蕾狀的金鎖片,鎖片上還刻著「初蕾」兩個字。「原來這上面刻著妳的名字。」
「對啊。」她再次想搶。「還給我。」
「干麼這麼緊張兮兮的,借我多看一下會怎樣?」他不悅地側過身,就是不讓她拿回去。「瞧妳這麼寶貝的樣子,該不會是哪個男人送給妳的吧?」嗓音里浸著濃濃的酸味。
嗄,他說啥?她怔怔看著他糾結成一團的俊臉。他在吃醋?
「給我從實招來,這鏈子誰給妳的?」星眸霸道地鎖住她。
她心髒怦怦跳。「是我……是我親生父母留給我的啦!」她瞋道。
他呆了呆。「親生父母?」
「我兩歲那年就讓人給領養了,是我的養父母撫養我長大的。」她幽幽解釋。
「我從沒見過我的親生父母,領養機構提供的資料也是假的,所以這個金鎖片對我來說很重要,因為它可能是我找到親生父母的唯一線索。」
「原來如此。」明白金鎖片對她的重要性後,他更抱歉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扯斷的。」
「沒關系,我到珠寶店請人修一修就好了。」
他將金鎖片遞還給她,看著她珍而重之地放回口袋里。「所以剛剛打電話來的是妳養母嘍?」
「你說什麼?」她驚異地睜圓眼。
「哪,妳忘了把手機拿走。」他掏出擱在襯衫口袋里的手機,還給她。「剛剛妳媽打電話來。」
「我媽打來……你接了我的手機?!」她倒吸口氣,不敢相信。
他居然還坦然點頭。
老天爺!「你怎麼可以這麼做?!」她氣炸了,整張臉刷白。「你太過分了!」
「嘿,我不是故意的。」難得見她生氣,他不禁有些慌,忙解釋道︰「那時我還在半睡半醒之間,不小心就接起來了。」
「你!」她瞪他,又氣又無奈,又不知如何是好。「你跟我媽說了什麼?她很生氣嗎?天哪!我完了!媽肯定要罵死我了!」
「妳不必那麼擔心,初蕾。」他安慰她。「妳媽沒生氣。」
「什麼?」她疑惑地瞥向他。
「她只是很禮貌地間我打算怎麼辦。」他低聲道,俊唇微微浮現笑意。
初蕾再次倒抽口氣,玉手緊張地撫住喉嚨。「那你怎麼說?」
「當然是跟她說我會負責。」他理所當然似的說道。
「你會……負責?你、你、你瘋了嗎?」她驚愕地指著他。
「為什麼這樣說?」劍眉一擰。她的反應與他想象的大不相同。「妳不相信我?」
「我……我才不需要你負責!」她激烈地抗議,好似他的承諾給她帶來多大的侮辱。「我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昨天晚上是你情我願,誰也不必對誰負責。」
「哦?是嗎?」他哼道,重重坐上沙發。
她驚跳一下,忙挪動身子,與他保持距離。
他靠近,她移開,來回數次,他終于怒了,咆哮出聲︰「梁初蕾!妳現在是在躲瘟疫嗎?我有那麼可怕嗎?!」
她沈默不語。
「妳說話啊!」他轉過她秀顏,強迫她直視他。「妳把我當成什麼了?」
「我--」她白著臉,眸底閃過掙扎。「我只是不希望你被迫答應我媽什麼,我從沒妄想過要和你交往什麼的,我只是……只是……」別過頭,她倔強又哀傷地咬著下唇。「昨天晚上是我自願的。」
「我知道。」他放軟了口氣,她微微顫動著、楚楚可憐的眼睫令他一陣心疼。「我也不是被迫答應妳媽什麼,我是認真的。」
「你認真的?」她揚眸,惘然望他。
「嗯。」他點頭,包握住她的小手。
昨夜,當她來到他房里,用那雙清澄的眼,那麼溫柔又那麼深情地瞅著他時,他就決定了。
他,要定了她!
「我想跟妳在一起,初蕾。」
她心一牽,眼眸不爭氣地發酸。「那郭小姐呢?你不是跟她在交往嗎?」
「我只是需要盈泰銀行的貸款而已。」他低聲解釋,鎖住她的眼,既專橫又溫柔。「這件事我希望妳替我保密,別說出去。其實喜福現在的財務狀況很不好,有好幾筆貸款都快到期了,要是沒法籌到足夠的資金,情況會很不妙。」
「啊。」她怔愣,沒想到表面風光的喜福原來是敗絮其中,腦子一轉,她頓時恍然。「所以你才會跟郭小姐相親?」
「我一點也不喜歡她。」他坦承。「要不是希望跟她爸打好關系,想辦法為喜福爭取到新貸款,我不會跟她約會。」
他不喜歡郭雨真,他想跟她在一起?
初蕾呆了,他的表白太出乎她意料,她實在難以置信。
「妳給我一點時間,初蕾。」他試圖說服她。「我答應妳,只要爭取到貸款,我馬上跟郭雨真說清楚,一定會跟她斷得干干淨淨。」
「……」
「答應我,初蕾!」
她想哭。
奇怪,她明明覺得很高興啊,明明一顆心像長了翅膀,快要飛起來,為什麼反而想哭呢?
「初蕾?」他期盼地望著她,總是自信滿滿的眼底,很快地閃過一絲不確定。
天,她好愛他。
看著一個狂傲的大男人為她露出焦急無助的神態,她的心,甜蜜蜜地融化。
「不許妳不答應我!」見她遲遲不回答,他索性抱住她,虛張聲勢地威嚇她。「總之我要定妳了,妳別想躲開!」
「……我知道了。」嬌柔的嗓音自他懷里悶悶地傳出。
「妳說什麼?」他稍稍松開她,低下頭看她。
「我說我知道了。」她甜甜地微笑,水靈靈的眼像會說話似的,滿是柔情蜜意。
他心悸地喘息,俊臉埋下,放肆地咬住那鮮艷欲滴的紅唇。
她情動地申吟,勾住他頸子,與他吻得難分難解。
兩人誰也沒注意到,門外一雙不懷好意的眼,正閃著銳利的光。
王子再現。
案親去世後,曾經有一段時間陷入低潮,對公司業務不聞不問的年輕董事長總算振作起精神,恢復了剛開始的干勁。
這天,他翩然來到集團總管理處,一進門,便吸引了所有員工的矚目,眾人都欣喜地望著他神采奕奕的模樣。
他拍拍手,召集大家開會,數十坪的空間霎時被他的活力四射所感染,一掃之前的陰霾。
如果說台北喜福是人體的頭部,而散布台灣的各分店是四肢的話,那這間位于商業辦公大樓的總管理處就是神經中樞,掌控全身。這里,聚集了喜福最優秀的人才,負責規劃集團的營運策略、業務開發以及行銷活動等等。
「台東那塊地還是無人間津嗎?」
會議一開始,程昱鴻首先便抓住他最關心的議題。
「是有一些人跟我們聯系,但都只是在打探階段。」負責此專案的組長答道。
「那塊地太大了,原本我們是打算拿來蓋度假村,可是現在景氣不太好,要賣出去真的很難。」
確實不容易。他沈吟,試著想解套。「如果整塊賣不出去,分成幾塊賣如何?」
「分成幾塊?」組長一愣。
「比如說把平地跟山林地分開來賣。」他解釋。「有沒有可能?」
「可是這樣可能會造成只有某一塊地賣出去,其他還是空在那里,對集團是大損失。」
「現在就已經是個大黑洞了。」程昱鴻撇撇嘴。「與其整塊地空在那邊拖垮我們的財務,不如快刀斬亂麻,能回收多少就是多少。」
「如果這樣,我們可能要再評估看看。」
「那就馬上去評估。」他明快地下令。「下一個議題。」
就這樣,短短兩個半小時,程昱鴻就在會議室里將集團內所有正在進行的業務或計劃處理完畢,宣布散會時,眾人都以復雜的眼神看著他。
「你們看什麼?」認出大伙兒眼底感動與憂心交雜的思緒,程昱鴻微微一笑。
「放心吧,我既然從我爸那兒接下這擔子,就一定不會讓喜福倒的,你們看著吧,我不但會讓公司度過危機,還要讓業務蒸蒸日上。」他自信地揚言。
听他這麼說,沒人怪他太狂傲,反倒很高興身為董事長的他斗志滿滿,一個個面帶微笑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
程昱鴻則在私人辦公室里,認真地看資料、批文件,直到將近午時,忽然有人敲門。
「請進。」
進門的,是一個他料想不到的人物。望著一身名牌套裝,盈盈走來的女人,程昱鴻不禁錯愕。
「雨真?妳怎麼會來這里?」
「我打電話給伯母,她告訴我你在這里。」郭雨真回答,臉上的笑容還是那麼有教養,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恰到好處的優雅。
程昱鴻極力壓下自內心深處升起的厭惡感。「專程來找我,有事嗎?」他起身迎向她。
「確實有事。」
他看看表。「快十二點了,不如一起去吃飯吧。」
「我是很樂意啦,只是怕有人知道我要說什麼後食不下咽。」她慢條斯理地說道,還是那麼豐姿迷人地微笑著。
他警覺地蹙眉,俊眸盯住她。「妳想說什麼?」
她沒立刻回答,藕臂抬起,輕輕勾住他肩頸。「听說你接近我,是為了想向盈泰貸款?」性感的嘴唇,吐出的,是教他震驚萬分的言語。
「我不懂妳的意思。」他盡量保持不動聲色,腦中急速轉著念頭。
是誰告訴她的?是老媽嗎?不可能,她應該了解事情的嚴重性,不會那麼大嘴巴的。還是某個熟知內情的高級主管?
「你不必猜疑,我自有我的消息管道。」彷佛看出他在想什麼,她沙啞地笑了。
「雨真,我看妳是誤會了--」
「我很高興。」玉指抵住他的唇。
「什麼?」
「我說,我很高興。」郭雨真嬌聲道,玉手具有暗示意味地撫過他堅硬的胸膛。「既然你很需要錢,我就不用擔心你會隨隨便便跟我分手了。你應該知道吧?昱鴻,我真的、真的很中意你。」她媚媚地瞟他。
若是別的男人,恐怕已經被她挑逗得心旌動搖了,程昱鴻卻只是冷靜地凜著臉。「妳想怎樣?」
美眸掠過一絲受傷,她眼神一冷,放下手,挺直腰板,又是那個高傲端莊的大家閨秀。
「我想你娶我。」巧笑倩兮的紅唇,一字一句吐出。「愈快愈好。」
她要他娶她。
居然想用婚姻作為交換貸款的條件,看來郭雨真的城府比他想象得深,並不只是個單純的大小姐。
懊怎麼辦呢?
想著,程昱鴻感覺太陽穴隱隱發疼,他揉了揉。
台東那塊土地不是一時片刻就能賣出去的,而距離喜福的貸款到期日卻不到一個月,只要到時一筆資金調不出來,便會引起一連串骨牌效應,喜福絕對撐不過這樣的財務風暴。
喜福的負債比例已經過高了,資產土地也是抵押再抵押,現在要找到一家銀行肯背書再借錢給他們,幾乎已經不可能。
唯一的辦法就是靠人情關系了。
他需要郭雨真,需要盈泰的幫忙。
但,難道真要他答應那樣的條件嗎?難道除了娶她沒有別的辦法?
若是他真的答應與郭雨真結婚,初蕾會怎麼想?那總是忍氣吞聲、以和為貴的傻女孩,會願意為了他承受這一切嗎……
叩、叩、叩--
清脆的敲門聲打斷程昱鴻的思緒,他瞥了眼手表,驚覺已是夜晚十一點多。
是初蕾來了。
最近因為他太忙,實在沒空與她約會,所以她總是趁著晚班下班後,偷偷溜上十六樓來與他相會。
他定了定神,排開煩躁的思緒,揚聲喊︰「進來吧。」
縴細嬌小的人影如蝶,翩然飛進來,他一見到她臉上那甜甜的笑容,立刻心情大好,什麼煩惱都忘了,臉上也跟著漾開大男孩似的陽光笑容。
「怎麼樣?今天很想我吧?」
「是你比較想我吧?」她撒嬌似的嘟嘟小嘴,來到他面前,掏出手機,晃了晃。「哪,今天一天不知收到幾通你傳來的訊息。」
「我那只是回應妳而已。是妳先傳來的。」
「你如果沒空,可以不理我啊。」她瞋道。
「我怎麼舍得不理妳?妳一定也是趁著上廁所之類的時候,趕緊偷偷傳給我的吧?我要是一句話也不回,豈不顯得很沒人性?」
「哼,算你有良心。」她皺皺俏挺的鼻尖,扮了個鬼臉。
他眼光一閃。她嬌憨的模樣令他忍不住喜愛,展臂拉過她綿軟的嬌軀,抱坐在大腿上。
「晚上我吃了妳幫我做的便當了。」他親昵地在她耳畔吹著氣。
她嫌癢,想躲,他卻緊緊攬住她。
她只得紅著臉,由著他的呼吸搔弄她發絲。「好吃嗎?」
「妳手藝好,便當里又有妳滿滿的愛心,當然好吃嘍。」
「少來!」她不信地橫他一眼,風情萬種。
「嘿,我可是說真的啊!」他舉起右掌,指天為誓。「難道妳不相信自己的手藝嗎?」
她輕聲笑了。「你喜歡的話我明天再做給你。」
「真的?那我想吃炸豬排。」
「有得吃就不錯了!你以為你上館子啊,還點餐?」
「那妳做不做給我吃?」他笑間。
「我考慮一下。」
「這麼跩啊?看來我得付點定金表示誠意了。」說著,他捧起她軟女敕女敕的臉頰,作勢要啃下去。
「喂!你干麼?」她頓時全身發燙,趕忙從他身上跳下來。
「付定金嘍!」他笑呵呵。
「這哪算付定金啊?根本就是佔人便宜。」
「這樣啊。不然妳親我好了,我讓妳佔便宜。」他無賴地指一下自己的臉頰,故意逗她。
「誰要佔你便宜啊?」她不依地跺跺腳。「我要回家了!」
「好好好,我不鬧妳了!」見她真的發火了,他忙拉回她,軟著聲調哄道︰
「妳別生氣啊,寶貝,別把我一個人孤伶伶丟在這里,那樣我會很可憐的。」
「你啊!」她偎在他懷里,又好氣又好笑,拿他沒辦法。
大手不規矩地在她柔軟的胸前游走,她尷尬地正想拍開他,他忽地拉出嵌著金鎖片的鏈子。「這個借我拍一下照。」
「你要干麼?」狐疑地瞥他一眼。
「有人介紹我一家很厲害的征信社,他們說不定有辦法找到妳的親生父母。」
「你找徽信社?」她訝然。
「嗯。」
「可是他們收費不是按日算的,很貴的嗎?」
「嘿!別瞧不起我,小姐。」他戲謔地捏捏她鼻子。「這點錢我還付得起。」
她心弦一牽,很清楚他是為了她才特意這麼做。「謝謝你。」美眸感動地瞧著他。
他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這沒什麼啦,妳別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我會驕傲的。」
她不禁噗哧一笑,心動地更加偎入他懷里。
「其實我本來也想過找征信社的,只是自從我爸去世後,家里經濟情況一直很不好,要不是我嫣帶著我回台灣投靠娘家親戚,說不定我們母女還要流落街頭。」她幽幽道。
「妳之前說,妳養父在美國開餐館?」
「是啊。」
「要不是生意失敗,你們家也算小康之家了。」他憐惜地撫模她的發。「妳應該過得比現在好得多。唉,苦了妳了,初蕾。」
「我一點也不苦。」她搖頭,眼角眉梢,盡是甜蜜笑意。「我很幸福呢!我養父養母都很疼我,完全把我當作親生女兒。要不是媽一直堅持,我覺得找不到親生父母其實也沒什麼關系。」
「為什麼妳媽會那麼堅持?」
「說來話長。」她嘆氣。「當初他們領養我,是透過一個領養機構,後來才發現那家機構有問題,專做一些違法的勾當。」
他一震,捧起她小臉,驚愕地直視她。「妳的意思是,妳可能是讓人口販子給誘拐去賣掉的?」
她點頭。「所以爸媽才一直很愧疚,老覺得他們是從我親生父母身邊將我偷過來的。」
他呆愣,良久,才定下神。「沒想到妳的身世竟然如此曲折,簡直像小說。」
「你也不遑多讓啊!盎家公子離家出走到義大利當修車黑手,也是一篇傳奇呢!」
「好啊,妳這是在嘲諷我?」程昱鴻吃驚地笑望她。這傻女孩什麼時候也學會開他玩笑了?
「人家才沒有呢。」小臉撒嬌地埋入他肩頸。
他低下頭,又親了她一口,出了會兒神,忽地嘆道︰「其實我現在有點後悔。」
「咦?」她訝異地抬頭。
「如果我那時候不要太任性,听我爸的話留在他身邊幫忙,說不定他不會操勞到得癌癥。」他不自覺地攏著眉心。最近,他老是這麼想,尤其在夜深人靜,他躺在床上輾轉難眠時,一股深深的悔意便會拉著他直往下墜……
「這不能怪你。」她心疼地伸出手指,想替他撫平眉間皺折。「生老病死,都是天命啊。」
「是嗎?」他茫茫然,還是不能原諒自己。
她擔憂地望他,數秒後,腦中靈光一現,跳離他懷里,到書櫃前挑出那個曾經惹他大發脾氣的瑪莎拉蒂賽車模型。
「昱鴻,你想不想知道這個模型為什麼會撞凹一個角?」
「為什麼?」他不知她葫蘆里賣什麼膏藥。
「其實這是你父母親在吵架的時候,不小心摔到的。」
「他們吵架時摔的?」他愕然。
「嗯。」她點頭,沈默片刻,似乎在猶豫該不該將一切告訴他。
「妳快說啊!」他催促她。「別再賣關子了!」
「……好吧。」她毅然下定決心,娓娓道來。「大概在五個多月前吧,那天已經很晚了,我本來是想趁下班前來打掃一下董事長辦公室的,沒想到辦公室內燈光還亮著,里頭還傳來爭吵聲。他們吵些什麼,我在外頭听不太清楚,後來就見夫人氣沖沖地跑出來。」
「然後呢?」
「我本來想先回去算了,可是辦公室內突然發出砰地一聲,我忍不住跑進去,只見老董事長跪在地上,顫抖著雙手撿起這個模型。一看到我,他沖口就問我怎麼辦?他說他不是故意摔壞這模型的,是不小心的,一直問我怎麼辦。」
「他……這麼問妳?」程昱鴻沙啞著嗓音,不敢相信他那個一向強悍的父親,會這麼問一個年輕的女員工。
「他喝醉了,我從來沒見過他那麼脆弱的樣子。」初蕾的眼眸因回憶而迷蒙。
「我也沒見過。」程昱鴻喃喃,胸口莫名揪緊。「然後呢?」
「我想扶老董事長起來,他卻不讓我扶,口中一直念念有訶。他說,他也很想派人去把『他』押回來,很想強迫『他』回家來,可是他不能那麼自私,因為「他』也有自己的夢想。」初蕾抬眸,直視程昱鴻。「我一直不曉得老董事長口中的『他』是誰,後來我才想通,那人應該就是你。」
程昱鴻臉色刷白。
「我想,那天夫人是來要求老董事長派人去義大利把你帶回來,他不肯答應,所以兩人才大吵一架。」
「為什麼?」他惶然不解。「爸不是一直想要我回來繼承家業嗎?為什麼他明知我在哪里,卻不去找我?」
「你還不懂嗎?」她幽幽嘆息。「我想老董事長一定很掙扎,他希望你回來,卻又不想打擾你追求自己的夢想。要不是後來身體真的不行了,我想他一定不會派人去找你。」
我想通了。喜福要倒就讓它倒吧,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你不是一直想設計汽車?去做吧!
案親臨終前的遺言驀地在程昱鴻耳畔回蕩,他咬緊牙關,死命壓下胸口那莫名其妙涌開的酸意。
「所以啊,你也別太自責了,其實你父親早已經原諒了你,也能明白你想追求夢想的心。」初蕾勸慰他,試圖將他拉離自責的泥淖。
不錯,父親最後是選擇放手了,最後,他終于願意讓自己的兒子走上一條與自己不同的道路。
案親放手了,可他反而……放不了手。
程昱鴻沈著臉,側頭靠上落地玻璃窗,黯然望向窗外。
直到現在,他才真正明白,在父親心底,他還是比喜福重要。父親愛他,遠遠勝過自己一手創建的飯店,甚至寧可讓飯店倒閉,也不願絆住他追求夢想的步伐。
案親放手了,可他,又怎能自私地選擇離開?
酸意,從胸口涌上喉嚨,放肆地沖過鼻腔,直達他的眼,他深吸口氣。
「怎麼了?昱鴻。」初蕾擔心地凝視他蒼白的側臉。「你還好吧?」
他閉了閉眼,努力克制激動。「妳一定能理解的,對嗎?初蕾。」
「嗄?」她茫然。
「我一定得保住喜福,不能讓公司出事。妳能了解的,對嗎?」他轉過頭,俊眸微微泛紅。
他怎麼了?她愕然縮緊喉嚨。
「這是我父親一生的心血,我從小看著他一手把飯店給撐起來的,我不能,絕對不能讓喜福毀在我手里。」他立誓般地低喃。
他到底想說什麼?
她下懂,而他似乎也沒有解釋的意思,只是陰郁又復雜地看著她,然後展臂將她納入懷里。
「答應我,初蕾,無論如何妳都要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他強悍地命令她。
初蕾心一緊。不知怎地,她覺得自己似乎能從那霸道的口氣里听出一絲絲不確定,而就是那麼一點隱微的不確定,讓她毫不猶豫地重重點頭。
「我答應你。」她抬眸,堅定地凝視他。
他氣息一凜,鐵臂猛然圈緊,彷佛想將她整個人揉進骨子里似的狂熱與激情--
夜,好深好靜了。
可對情人而言,一個浪漫纏綿的夜晚才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