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然,你可千萬別忘記今天下午三點,在仁愛路三段的福華飯店中庭彩虹座,遲到了對女方來說可不禮貌,記得要早點出門呀!」謝阿姨在今天中午還不忘三申五令的提醒,就怕賀然會忘記。
「我記得,我會準時到,不過,我可能要早點離開,今天公司里有很多事走不開。」賀然不等她提出詢問,便急忙掛上電話。
他已經習慣了。任何人,如果經歷同樣一件事情最少五十次以上,自然連其中的開場白、雙方介紹詞——尤其是關于他的這一方、強迫性的談話!他必須詢問對方平時都做些什麼樣的休閑活動,以及告訴她自己也喜歡類似的活動,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喜歡、兩人的獨處時間——也是對他來說最最不自在的時刻。禮貌性的詢問對方是否需要送她回家……等等,全部的程序他都已經可以倒背如流。
即使萬般不耐煩,但為了不讓母親失望,他總會強迫自己當作做功課一樣,去到現場交差了事;雖然,這次母親做的有些太過分,明明人在國外,仍不忘要謝阿姨代為安排這次的相親。
他看看手表,也到差不多該出門的時間了。就算不喜歡,也得尊重一切程序,盡量不讓母親認為他蓄意的不配合,至于,喜不喜歡、約不約對方出來,這些就誰也管不著了。
***
在七月份這麼燥熱的天氣里,賀然依舊是千篇一律的襯衫西裝的標準裝束,他甚至不需要帶回家,只要類似場合就從辦公室將它拿出來穿上。
飯店中庭在下午時間有樂師的伴奏,薩克斯風與鋼琴的合作無間,在炎炎夏日里讓人自心底涌出一股清涼,如果是帶著忙里偷閑的心情來此,那可真是人生一大享受。
不遠的地方,他已經看見謝阿姨招呼的眼色,今天的女方出乎意料的很難時的出現,通常他們會比約定的時間晚到個十分鐘左右。「對不起,公司里忽然多出了一些狀況,一下子走不開,你們等很久了嗎?」賀然面無表情,機械式的說出這些早就在心里背誦了幾十次的話,臉朝著謝阿姨好像在對她解釋一樣。
「沒關系,我們也才剛到。」謝阿姨招呼他入座,她是賀然母親從小一起長大的手帕交,向來把賀家的事當成自己的事,尤其是對自己幫得上忙又符合她興趣的部分,她更是不遺余力。
「來,我向你介紹幾位朋友,這位是沈阿姨,這次的林伯母就是她的好朋友,這位是林伯母,是林小姐的母親,看起來很年輕吧?很多人都誤會她們是姊妹呢!」
謝阿姨指著一位顯然出自精雕細琢的化妝技巧,不是很適合其年齡的入時打扮的時髦摩登女性,那是女方的媽媽。難怪會有人誤認她們為姊妹,一個打扮過于年輕一個則太趨于老成。賀然在心里譏諷的想。
「而這一位,就是我們的林研姿林小姐,她是日本女子大學的畢業生,現在在林先生的公司上班,林先生是國內知名的紙業制造商呢!研姿呀,又溫柔又乖巧,我常說不曉得難有這種福氣,娶到研姿這種女生當老婆就最好不過了!」她故意瞟了瞟賀然一眼,但沒有見到他有任何的反應。
接下來就該自己了,賀然甚至已經在心里默念一定會提到的哪些重點。
「這一位呢,就是賀然賀先生。我可以說是從小看他長大的,他母親和我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不過呢,她和她先生因為事業的關系長年旅居加拿大,他們是歐亞地區知名連鎖家具商,事業體連跨了好幾個國家,但家里三個兄弟都非常爭氣,全部都出來自行創業,賀然是最小的,他學的是資訊,現在學以致用的成立了一家電腦軟體公司,賀然,名片呀!」她用手肘頂頂他,示意他拿出名片。
賀然小聲的回答她,「我沒帶出來。」他不想因為這些事,造成在公司時可能會有的困擾。
謝阿姨只好又接下去說︰「但卻也是三兄弟里最乖的一位,從小就最听話。你別看他高頭大馬滿像一回事的,其實他的個性非常老實害羞,三十歲了和女生講話還會臉紅呢!」
他最恨的就是提到這點。但每一次,偏偏都不會跳過,因為這解釋了像他擁有這樣好條件的男人,為什麼還需要經由媒妁之言來完成婚姻大事。
「大家都很熟了,也不需要大客氣,免得別別扭扭的,年輕人反而不好說話。賀然,你一定有很多問題想問問林小姐吧?」謝阿姨問他。
「稱呼她研姿就可以了,我們都是這樣叫她的,反正都是認識的朋友,叫林小姐多拘束!」林伯母搶著說,顯然謝阿姨的介紹詞引起她莫大的興趣。
「那是當然,賀然,你有沒有什麼問題想問一問研姿呀?」好像大家真的都已經很熟了一樣。
依照慣例,他至少得對坐在對面的小姐提出三個問題後,其他人才有可能視情況離開——只要他們一離開,自己才有機會月兌身。「林小姐,請問你平時都做些什麼休閑活動?」賀然不打算稱呼她名字,那對他來說根本沒意義,自己只不過是照本宣科日行一善罷了。
「哦,」但林研姿看起來,卻像是非常認真嚴肅的回答他的問題。「通常如果是一般下班後的時間,我會先打開電視機看看新聞,還有閱讀一些財經方面的雜志,我學的是經濟,所以研讀有關財經的各項內容是我的興趣。」她戴著一副大大的眼鏡,的確是有點像電視上出現的財經學者之類的。「如果是在假日,或者是比較長的時間,我會去爬爬山,接近大自然,但我不喜歡太多人,所以看電影之類的活動我很少參加。大概就是這樣了,偶爾我還會听听古典音樂。」
「研姿學的是經濟呀!那很好,以後對于持家管帳一定會很有概念的!」謝阿姨補充了她的贊同。殊不知經濟和會計根本是兩回事,況且理論和實際總存在著差距。
賀然點點頭,表示自己听進去了,但馬上又丟出第二個問題。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干脆用問卷的方式,也不需要這麼大費周章的浪費時間了。「林小姐喜歡看哪一類的書籍呢?」
「這個,除了財經方面的書籍以外,傳記類的文學我也有相當的興趣,像是目前有很多工商名人出版的傳記之類的。」她好像還滿習慣這種一問一答的游戲,一點也不覺得乏味。
會問到這方面的問題,可見他再也想不出來還有什麼好問的了。「林小姐喜歡電腦嗎?」
她嫣然一笑,那使得她的臉部表情鮮活了起來,原來,笑容會讓一個人產生這麼大的變化。「現在每個人都該會的,我上網路還有打一些資料。雖然我不能算很懂,但我很有興趣學。」她認為賀然會問這樣的問題,顯然是想找出彼此的共通點。
謝阿姨對于賀然這些刻板的問題與態度,早就已經不耐煩了,但又不好意思顯得太急進,所以一直沒打斷。而現在,她該留下些時間讓這些年輕人自己去相處,自己去發掘問題,雖然她看得出來,賀然對此次相親的興趣比在座的任何一個人都少。
「唉,就讓年輕人自己去聊聊好了,他們有他們自己的話題,我們在這里反而弄得他們不自然呢!」她招呼其他人準備離開。「賀然,你得幫我好好照顧研姿幄,可別惹得人家不高興……」她靠近他耳邊,加強了話中帶有脅迫的語氣,「你媽媽她知道了,又會念上你好一陣子呢!」
賀然沒有作聲,他能夠做的已經都做了。到他們離開之後,沉默在他們之間像藤蔓蔓生,賀然看了一看表,指針顯示安全時間已經到了,應該可以自由活動。「你待會有想去哪里嗎?」他問她,卻只是低著頭沒有直視她的表情。
「我沒關系,去哪里都無所謂,我沒什麼意見……」林研姿一副嬌羞又掩不住期待的模樣。
「你家住哪里?」他盡量簡短,最好是不必說話。
「在汐止……」她似乎不太確定。
賀然起身,卻見她一臉的疑惑,「走吧,我送你回家。」
「你、你現在就要送我回家?」她幾乎不敢相信。
賀然點點頭。「對不起,因為公司里還有點事……我們再聯絡好了。」每當介紹人一走之後,他便渾身不舒服,這往往讓兩個人相處的場面變得難以收拾。其實,他並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才不傷害對方,又可以不需要勉強自己留下來。
「你,我不需要你送,你,你這個自以為是的大笨蛋!」她激動的重復了好幾次,說完後頭也不回的轉身走了。
這種場面,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就像他的相親也不會是最後一次一樣。還好,她還算有風度的,沒有將杯中的液體,也不管里面是什麼的就往他身上潑。看來今天的運氣,還不算太壞。
***
賀然真的不是故意的。
扁看他的外表和擁有的身價,一定不會相信這種人,居然需要相親才能結識異性。擁有一百八十二公分的身高,健身房鍛鏈出的結實肌肉,讓他略顯瘦削的身材呈現完美比例,黝黑的膚色配上及肩「亂中有序」的自然卷頭發,他看起來就像從雜志中走出來的模特兒,一點點的頹廢和十足的個性;稜角分明的五官,高挺的鼻梁,神秘又無辜的眼神,緊閉的雙唇,性感得讓人胡思亂想。
偏偏他的個性和性感兩字,幾乎是完全的絕緣體。
相較于其他兄弟兩人生活的精采與變化,賀然從以前就不是一個善于表現自己的人。幼年時期,父母因為忙于經營事業的發展,雖然經濟上的優渥使他們在物質上擁有很好的條件,但相對的在精神上他們很早就開始學習獨立不依賴。
縱使兄弟之間的感情基礎很好,但大哥賀令早熟的承擔起父母長期不在家的責任,使得他習慣用嚴肅的方式來和他的弟弟相處。
而二哥賀忱就像是個標準的公子哥兒,沒有責任感,玩世不恭,善良又熱情這使他惹出不少麻煩,常讓大哥賀令為他收拾善後。
至于他自己,可能因為在成長過程中,缺乏女性柔軟的角色學習,所以他用冷酷不在乎的表現掩飾他與女性相處時的慌張。
他們三兄弟,也許外表沒有一眼就看得出的明顯特征,但都擁有善良容易受感動的體質,只是各自的表現方式不同。
賀然什麼事都不想麻煩他人,唯獨在與異友這個問題上,他的家人一點都不肯妥協。學的是理工,拿的是電機碩士,從事的是電腦軟體的行業,賀然向來是實事求是的個性,對于邏輯、推衍的興趣生產都來得比和女生說話更讓他有興趣。
也因為一直處在右腦取勝的環境下,他的家人都為他已經年屆三十,和女生說話都還會不由自主的臉紅這件事,傷透了腦筋,生怕他根本不願跨出第一步,而喪失了認識異性的絕佳機會。
如果面對的是一個男性來說,賀然侃侃而談從來不是問題,但除了公司內已經相處過一段時日,體內自然產生「抗體」的女性同仁以外,一旦遇到有很多女性或單獨和女性相處的場合,他先是說話會結巴,再來便是低著頭想著該如何逃離現場,特別是當對方是一個美女的時候。
通常,他掩飾得很好,他習慣用冷漠的方式處理和女性的人際關系,卻不知道他俊俏的外型,和神秘不多話的性格,更容易引起女性的愛慕與追逐。他為此也頗感困擾,但因為公事上和女性接觸的機會不多,而且身為一個老板的好處便是可以過濾自己的客戶,所以在這上面他還算能忍受。他知道自己內在與外在的表現充滿了沖突,是矛盾的綜合體。
他不想違逆母親的一番好意,雖然他對于這樣的安排實在已經厭煩。到現在,其他同學好友或者親戚同事安排的,不管是有意或是無意的撮合不算在內的話,單單母親一手主導的相親就不下五十次了,尤其是當她回到國內的時候,一天趕個幾場包是常有的事。
罷開始,他用沉默的拒絕來作為回應,場面頓時顯得很難堪,無論他們怎麼逼他說話,他就是沉默以對,結果只好在介紹人自圓其說,自己發問自己回答的情況下,尷尬的結束了那場飯局。為此,母親發了好大的一頓脾氣,甚至知情的人沒有一個不怪他不懂人情世故,因為那包括了一個在座女孩子的自尊心。
不說話不行,勉強自己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後來,賀然明白了這個游戲規則——他先將問題整理好,再照本宣科的念上一遍,等到兩人獨處的時候,再致上歉意送對方回家。
雖然,這樣的舉動會傷到對方的自尊心也是在所難免,但至少不傷了一開始大家勉力維持住的表面和諧,他還是得被罵,只是罵得比較少。
當然,在看過這麼多的女性,其中自然也有令他心動的,但每每因為預設立場例如——
這麼美麗的女人怎麼身邊會沒有護花使者,這其中必有詐,他可不想競爭,那太復雜了!
漂亮的女人難追,想盡花招可能都讓她嫌老套,更何況自己根本就不懂什麼花招,難度太高,放棄!
現在打下事業基礎才是最重要的事,如果沒錢,老婆娶進門要吃什麼?現在根本不是考慮結婚這些事的時候……
他記得有一次,有一個絕對稱得上美女的亮麗女孩,她從一開始就表現得落落大方,有名門閨秀的氣質,在一陣應付式的寒暄與發問之後,她倒也不怎麼在意賀然始終沒有抬起的頭,徑自的說著她自己的故事。
一直到眾人離去之後的兩人時間,也許是她覺得自己一整晚的自彈自唱已經夠委曲求全了,沒想到他居然還不識相的拒絕她,要馬上送她回家,水杯里的柳橙汁在賀然恢復知覺的時候,已經潑得他滿身滿臉了。
在這樣的舉動之後,她們往往都用差不多的結尾詞,「你這個自以為是的xxx!」有時候她們會斯文的用大笨蛋或臭男人來形容他,有時候則是比較直接的稱呼他混蛋或豬頭。
或許是因為自己的皮膚顏色比較深,賀然窘迫的臉紅並不容易被別人發現,但對于在生活上和自己比較接近的人來說,任何一個微妙的外在變化,自然逃不過他們的眼光。
于是,他痛恨自己這樣的弱點被發現,因為總是會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被人揶揄般的當成試驗品,「你看,我沒說錯吧!賀然,一個三十歲的大男人,會因為和女生說話而臉紅呢!而且啊,愈漂亮的女生,他臉紅得愈厲害喲!」
他一點辦法也沒有,科技沒有發明這些,怎樣去避免臉部微血管的擴張充血,或者讓它很快的徹底消除。
沒辦法,其實賀然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的生活報單純,當然,如果用很單調來形容也不算過分。
一天的作息里,公司就佔用了他絕大多數的清醒時間,除此以外,只有在假日時和大學時期的三五好友——當然,都是清一色的男性,他們都知道賀然的「問題」,為了避免他的不自在,通常他們不會攜伴參加——到健身中心鍛煉身體,讓機器造就出均勻體態外,就是打打籃球或者是網球,偶爾,他們也會像今天一樣,周末晚上到小酒吧去喝喝酒,紓解一下工作壓力。
「老陳,你老婆又在呼叫你了,喏,你的呼叫器顯示你家的電話號碼。」沈光升將陳耀明放在吧台上不停震動的呼叫器遞給他,看了一眼上面顯示出的號碼。
陳耀明,他們都習慣稱呼他老陳,因為他是在幾個同學中最早結婚當爸爸的,對老婆向來是敬畏有加,是所謂的「妻管嚴」一族。
正喝著瓶子里的啤酒,邊和蔡亦青聊天的陳耀明頗不耐煩的走過來。
「這女人怎麼這麼煩,不是剛就和她說好會晚點回去了嗎?喝個酒都不得安寧,賀然呀,像你怕女人就對了,離女人能有多遠就躲多遠,尤其是那種一心想結婚的。」他走過去拍了拍賀然的肩頭對他說︰「每天老婆小孩的,你不知道有多煩,休息一下都不放過你。我去回個電話。」陳耀明現在是一家產物保險公司的課長,福利待遇都相當不錯,算是很穩定的職業。
大家都知道陳耀明嘴巴上雖然這麼說,心里還是對老婆小孩滿意得不得了,三不五時就要將他們的事跡拿出來宣揚一遍。
「吧台上不就有電話了嗎?干麼要出去外面回電話,該不會是向老婆撒嬌,怕我們大家听見吧?」大伙哄堂而笑。
「賀然,我的婚禮上你有看見我老婆吧?你看我到現在都還不能確定,你到底有沒有正眼瞧過我老婆呢,」說這話的是剛新婚不久的蔡亦青,顯然還沉浸在蜜月期的甜蜜中。「我的小姨子,就是我老婆的妹妹,長得挺不錯的,如果你看過我老婆的話,你一定會有信心的。」
「你到底是在贊美你的小姨子,還是在贊美你自己的老婆,況且,」沈光升不服氣的提出抗議。「這里又不是只有賀然一個王老五,我也是呀!還是因為你太勢利,所以看不上我們這種吃公家飯的?」
皮膚細白加上斯文清秀的五官,沈光升是他們辦公室里公認的美男子之一,也是個沒有固定女朋友的單身漢,不過原因不同的是,他不知該在眾多女友中選擇誰,標準得不為一顆星星放棄整片天空的那種。
「你不一樣,我管不了別人,但我可不能將我的小姨子介紹給你這種負心漢,我老婆知道了準會第一個反對。」蔡亦青繼續說︰「賀然就不同了,他只交過一個女朋友,應該是很專情從一而終的那種人。如果是他,我絕對放心多了。」
「你們怎麼還再扯這些老掉牙的話題呀!」回完電話的陳耀明正走過來。「賀然對女人沒興趣,不是,不能這樣說會被誤會的,賀然呀,只有那種不怕死,不怕拒絕的女人,使足了勁來倒追他,他這輩子才有可能娶得到老婆的!」
賀然苦笑了一下。「有這麼嚴重呀?你說得這麼夸張。」但要他主動去追求女人,的確是有困難度,即使在學校時他曾經公開表態要追求系花,最後卻也是雷聲大、雨點小不了了之的收場,他都快被別人說成同性戀了。
「再美麗的女人,對我們賀然來說也沒有用,在學校的時候下也常听他說想要追誰嗎?卻沒有一個有下落的。連情書都寫不好,也不願意用苦行的方式來感動人家。你說這除了女人來倒追地以外,還有什麼搞頭?」陳耀明補充道。
「不過,幸好你是生在這種時代,現在勇于表現自己的女生多得是,只要是她們喜歡的,是不是倒追根本不重要。你們都听過,男追女隔層山,女追男隔層紗吧!時代在進步,很多觀念都已經解禁。像我老婆,你們應該都知道她慧眼識英雄,當初要不是她緊追著我不放,現在哪有陳太太可以做……」
眾人給了他一個嘔吐做為回應。
「拜托,我才剛吃完飯,你積積陰德好不好?」沈光升回了陳耀明一個白眼。「不過,賀然,現在的情況真的是不一樣,女生追男生,倒也不是那麼奇怪的事。重點是,要如何讓自己心動的女人,主動願意投懷送抱……這就是一門大學問了!」
他一副接下來該他表演的態勢,神氣活現的說︰「我想,這方面你若是需要,我一定可以給你滿意的答案。」
「你們饒了我吧!我被我媽逼得還不夠?我不是不想追,也不是看不上,只是現在我不打算談那些,時候到了我自然會求教各位的。」賀然無奈的說,每次繞到他身上的話題總是這些。
但顯然他們的注意力已經轉移陣地。
「你看,舞池中央那個妞,夠正點吧!」沈光升帶領他們的注意力,隨著舞池中央窈窕軀體的擺動,也跟著打著節拍。「已經很久沒有在這里看見這麼吸引人的美女了,我還以為已經絕跡了呢!」
賀然隨著他們的方向望去,不大的舞池中站滿了許多隨著音樂扭動的人,但只有一名女子吸引了在場所有的目光。
她穿著緊裹著曼妙曲線的低胸中空上衣,一點也不吝于展現自己豐滿挺立的好身材,白皙無暇的月復部上低低的系著一條腰鏈,隨著肢體的擺動,超短的迷你裙似乎什麼也遮不住,卻又什麼也看不見……
所有男人的目光隨著她的節奏,眼光忽上忽下,心情忽高忽低。她緩緩的將手舉高,以自己為圓心的轉了一圈,在音樂聲中止時,噘起了她的雙唇對所有目光送出飛吻。
現場甚至還響起了掌聲,每個男人心滿意足的相信她這個動作一定是對著自己做的。
賀然注視著這個對他來說作風頗為大膽的女人,但不可否認的,她也是一個讓人印象深刻,得天獨厚的美麗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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炫麗的五彩燈光公式化的停留在某些特定的角度上,瘋狂的音樂鼓噪著人心的妄動,讓人可能覺得通體舒暢得連毛細孔都和著節奏,也可能在煙塵與人聲喧囂之中,掩蓋不了想奪門而出的沖動。但對萬湄來說,她兩者都不是。
她習慣出沒在這樣的場合,一樣被人群簇擁著,一樣襯底的瘋狂音樂,一樣的煙霧彌漫與人聲鼎沸,除了酒保和洗手間的位置略略不同,其他的對她來說都是一樣。
有時候,一個晚上她從A家經B家到C家,這對她來說只不過是從客廳經廚房到了臥室,都是在一樣的環境里,既安全又熟悉。自認機敏過人的她,謹守著自己訂的叢林生存游戲規則——
喝調酒不超過一杯的量,不隨便離開自己的酒杯,若離席,一回到座位上馬上再叫新的一杯。雖然她一個晚上可能會因此叫上五六杯一樣的調酒,但這是為了安全考量,她知道和這些人在一起如何明哲保身。
她也不參加單純的兩人派對,起碼人數必須超過五個人,而且她不能是在座唯一的女性。
對于萬湄這些規定,有時候總會引起男士的反對,他們認為萬湄傷了他們的自尊心,好像他們有些什麼樣的企圖似的。但,這就是萬湄,若要她出現就得遵照她的游戲規則。
如果她剛好沒事或是事情不重要,剛好心情不好或是心情很好,剛好打算離開被窩或是還沒進到被窩,剛好逛街逛累了或是還沒開始逛……如果遇上這些時候,而她正好準備發動引擎瘋狂一場,那她是鐵定不會讓人失望的。
她知道男人喜歡她做什麼樣的打扮,也深知自己的優點,于是,她會全副武裝的坐上自己白色的敞篷車——萬湄不要任何人接,也不要任何人送她——出現在現場氣氛已經熱到最高點的那一刻。
她像個巨星一樣,太在乎別人對她的看法,卻又不能忍受別人對她的忽視。像今天,她的情緒剛好適合一首瘋狂的音樂,因為一點小事她又和父親起了點摩擦。
于是,她穿上凡塞斯銀灰色帶有金屬光澤的低胸中空上衣,配上銀色克莉斯汀‧迪奧的腰鏈和手鏈,一條和上衣同款低腰設計緊裹住臀部曲線的超短迷你裙,蹬上普拉達的細跟高跟鞋……她已經想象得出來,現場會引起什麼樣的反應。
通常,她很少到舞池去跳舞,她只喜歡坐在座位上當個觀眾。但今天,她有一種想徹底放松的想法,她要擺動,放肆的擺動。
于是,萬湄在眾人鼓噪以及熱切期待的眼光中,走上舞池,先是隨著音樂緩緩的移動著身軀,她很清楚怎麼讓別人為自己瘋狂,她舉高渴望的雙臂,在精準的節奏下以白皙的細腰為中心,性感的擺動自己的臀部,眼楮藏不住大膽誘惑的神情,她慢慢的將高舉的右臂撫模左臂再往身體的中心移動,用細長的手指輕輕的,像是一個不經意的動作,由雙唇沾濕後經由喉嚨滑下了高挺的雙峰之間……
她開始為現場的情緒加溫,夸大的動作與逐漸加快的速度,讓她產生一種只要用力就能把不快甩掉的錯覺,她想掏出自己的靈魂,接受在場所有人的審視,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做錯了什麼,值得這樣不快樂的心情?
萬湄撩起長及胸部略微卷曲的頭發,將它綰上了頂部再緩慢的放下,如雲的傾泄在兩側,再將兩手放在腰部的鏈帶上,低腰的裙子卡在略微突起的盤骨上頭,沒有其他的安全措施,讓人不由自主的期待那樣的支撐可能隨時會有的意外……
她速度極為緩慢的轉了個圈,隨著音樂的嘎然停止,她無邪的噘起飽滿的雙唇,以一個飛吻做為結束。
現場甚至響起了掌聲,萬湄心滿意足的結束了她的表演。
她喜歡受到注意,也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