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園飯香 第八章 敗家子害父賣產(2)

唐家拿到了聘禮,自然很是歡喜,不過月余就把閨女嫁了過來。

梆家因為先前那事太過丟人,也不好大操大辦,簡單擺了四桌席面招待一下交好的村人也就揭過了。

迎春背著兒子在前院幫了兩日忙,也無暇注意新娘子是何模樣,到了成親第二日,眾人坐在堂屋里等著喝新媳婦茶,這才看了個清清楚楚。

唐招娣在農家女孩子里容貌算出挑了,秀眉大眼,高鼻小嘴,羞澀一笑的時候最是溫柔可人,怪不得蔫了多日的葛書成這會兒樂得嘴巴都要咧到耳根了。

迎春心里月復誹,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但臉上卻笑盈盈接了弟媳婦送上的荷包,末了又回贈她一盒上好的繡線,「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弟妹有事要幫忙就盡避去後邊喊我。」

唐招娣臉色更紅,低低應了一聲。

梆妮兒顯見也很喜歡這個二嫂子,撤下茶桌兒就幫著她擺碗筷,照料一家人吃早飯。

王氏許是覺得有了親兒媳,就越發不把迎春放在眼里了,整日里跟村人炫耀小兒媳的嫁妝多豐厚,多勤快懂事,只有大兒媳如何不孝,如何黑心爛肝。

村里人都不是傻子,不過听她說個熱鬧罷了,背地里等著看葛家笑話。

倒是唐招娣偶爾听了幾句,覺得對不住嫂子,坐立難安。于是求了葛妮兒經常帶她到小院走動,但凡見到迎春在做活兒就搶過去幫忙。倒惹得迎春哭笑不得,當然待她也親近起來。

日升月落,四季變換,兩個月過去,時節也進入了盛夏,山林里的知了叫得聲嘶力竭,盡情揮霍著短暫的生命,也努力向世人宣告它們曾經存在過。

這一日午後太陽格外毒辣,迎春開了前後窗子又在地上撒了水,然後幫正在午睡的兒子扇扇子。大寶如今已經九個多月了,除了吃女乃也吃米粥和蛋羹,身材越來越圓。這會兒天氣熱,只穿了繡花紅肚兜,四仰八叉躺在涼席上,十分可愛。

迎春見狀,忍不住親了又親。

這時院門突然被推開了,原來是葛大壯背著褡漣,手拎工具回來了。

迎春吃了一驚,趕緊迎了出去,見他臉色曬得通紅,滿頭都是汗珠,忍不住埋怨,「家里也沒有急事,你就不能等太陽小點再往家走嗎。」

梆大壯憨憨一笑,摘了褡漣遞給她,轉而月兌了衣衫,抓起井邊的水桶打了涼水就洗了起來。

迎春進屋給他拿新做好的葛紗汗衫,沒想到他隨後就進來了,興沖沖地從桌上褡漣里取出一個沉甸甸的錢袋子笑著說道︰「這是這半個月的工錢。」

迎春又是無奈又是心疼,當日她拿了攢下的工錢給小叔當聘禮,他就說過以後會賺錢再把壇子填滿。她原以為只是安慰話,哪里想到他當真說到做到,這些時日早出晚歸,再添上這些銅錢,真的把壇子填滿了。

「壇子早就滿了,你就不要接太多活計了,萬一身子累垮了,我們娘倆怎麼辦?」

「好,馬上要進雨季了,想做工也沒有那麼多了。」葛大壯抹了一把頭上的水珠,瞧著媳婦歡喜的樣子,心里很安慰。

小夫妻倆說了會兒話,葛大壯就躺在兒子旁邊睡了。

迎春坐在一旁替兩人扇風,正打著瞌睡,就听到院子里有腳步聲,原來是唐招娣來了。

她趕緊出去拉著弟媳婦坐在屋檐下陰涼又通風的地方,倒了兩碗涼茶,陪著她閑聊。

唐招娣繡花手藝極好,說了幾句話就把手里一件小小的棉布汗衫遞到迎春跟前,笑道︰「嫂子,我給大寶做了件汗衫。料子不漂亮,但是吸汗,若是不嫌棄就給他換著穿吧。」

「這麼好的手藝,就是進城買都買不到,我還嫌棄的話可要被雷劈了。」迎春也不客套,歡歡喜喜接了下來,心里尋思著一會兒把上次在劉家得的那兩盒胭脂水粉分一盒給弟媳做回禮。

唐招娣不知是吃不慣葛家飯還是惦記娘家,嫁來兩個月了,臉色一直都有點憔悴,迎春看了,終于忍不住低聲問她是不是懷了身孕。

唐招娣紅了臉,趕緊擺手。

迎春也是眼尖,在她低頭的一瞬間就看到了那衣領下的青紫,臉色立時就沉了下來。

「招娣,你同老二吵架了?脖子上怎麼有傷?」

唐招娣身子一僵,末了勉強笑著遮掩道︰「沒有,嫂子,就是玩鬧的時候不小心踫到了。」

她不想說,迎春就算心疼她也不好多問,于是轉而又說起別的事,可惜她的臉色卻更黯淡了,最後終于忍不住掉了眼淚。「嫂子,我若是像你這樣多好,嫁妝豐厚也能多幫襯些……」

迎春想起王氏喜歡霸佔兒媳嫁妝的惡習,忍不住嘆了氣,低聲問道︰「是不是二娘為難你了?你也不要太好說話了,娘家陪嫁的東西最好留一些,將來有孩子就要用到了。」

「不是婆婆,是……相公。他這些時日總往外跑,有時回來說要用銀錢,就把我陪嫁的那些衣料和銀首飾都拿走了,我攔了幾句,他就打我!」許是忍耐多日,招娣也崩潰了,再也顧不得臉面,趴在迎春懷里哭了起來。

迎春听得納悶,葛家雖然沒有分家,但她和王氏向來都是井水不犯河水,涇渭分明。家里做了好吃食,或者發了工錢給葛老頭買了煙絲,她就讓葛大壯送到前院去,能不露面盡量不露面,畢竟沒人喜歡上門找罵挨。所以這兩個月她還以為葛書成成家就收了玩心呢,如今听著怎麼又有些故態復萌呢?

「招娣,你知道老二要錢做什麼嗎?二娘和爹也沒說什麼?」

唐招娣搖頭,「我問過他幾句,他只說進城找差事。我去告訴婆婆,婆婆就罵我不做活兒,整天就知道看著男人……」

迎春翻了個白眼,還要說話的時候,卻听到王氏在前院尖聲罵了起來——

「老二家的死哪兒去了?天這麼好,還不趕緊下田去拔草!」

唐招娣嚇得立時就跳了起來,慌張地同迎春告辭後就跑回前院去了。

迎春搖了搖頭,就她這綿軟的性子,不被王氏欺負死才怪。

梆大壯睡眠淺,早在屋里就听見兩人說的話,這會兒就低聲喊迎春進屋。

迎春想了想,把葛書成的異常之處說了。

梆大壯猜到媳婦兒話里之意也皺了眉頭,應道︰「他再進城時我就跟去看看,許是真找到了什麼差事要用錢。」

迎春暗暗撇嘴,但也不好多說,正巧大寶醒來要尿尿,于是就抱了兒子出門。

他們夫妻倆打算得很好,可是葛書成根本不給他們探究的機會。

大寶尿完尿後,往娘親懷里靠了靠,還想再睡的時候,前院又傳來尖利的哭嚎聲。

梆大壯嚇得光著腳就跑了出來,迎春同他對視一眼,心里都有不好的預感,因為這情形同上次青樓打手來討債時太像了。

夫妻倆也來不及多說,讓葛大壯穿了鞋後,趕緊抱了孩子往前院跑。果然,葛家門前又聚滿了人,只不過這次陣仗更大,七、八個黑衣大漢騎著高頭大馬,馬後拖著被捆了手腳的葛書成,只見其衣衫襤褸,鬢發散亂。許是被拖了很遠的路,身上臉上都是口子,淌著血,十分淒慘。

王氏沖過去抱著兒子差點哭到背過氣,拚命扯著他身上的繩子,卻被一個黑衣人一腳踢開了。

梆老頭臉色鐵青,嘴唇氣得直哆嗦,一見大兒趕到,覺得有了主心骨這才緩過一口氣,高聲問那些大漢,「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光天化日把人拖在馬後,眼里還有王法了嗎?」

「就是說啊,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非要把人打成這個樣子?」許是葛書成的模樣太過慘烈,圍在四周的村里人紛紛開口幫腔。畢竟是一個村子的,又大多是同宗同姓,有事時候多少都要出分力氣。

領頭的黑衣大漢掃了一眼臉色都有些憤慨的村人,微微皺了皺眉頭,跳下馬高聲問葛老頭,「這個人是你家的?」

「當然,這是我二兒子,書院出來的讀書人!」葛老頭氣得差點跳了起來,誰的兒子變成這樣會不心疼啊,早晨還好好的出門,中午就讓人家像拖死狗一樣拖回來,就是再好脾氣的泥菩薩也要動殺心了。

黑衣大漢不屑地哼了一聲,從懷里掏出一張寫了字的契紙,冷聲道︰「這個人在我們賭坊玩了一上午,輸了一百五十兩銀子,你們趕緊把賬還了,否則我就用馬拖他回縣城見官,只不過到時候他還能不能剩口氣,我們可就管不了了。」

竟然輸了一百五十兩!

黑衣大漢最後說什麼,眾人已經沒听進去多少了。所有人都看向了不知死活的葛書成,就算天生敗家子也沒有這麼不著調的啊,先前逛青樓害得家里賣了兩畝祖田,如今才過兩個月又賭錢欠了一百多兩!這得種多少年的地才能賺回來啊!

不是說讀書人較明事理嗎,若是讀了書都像葛家老二這個樣子,那還不如一輩子不識字了!

梆老頭更是一個後仰就暈倒了,驚得葛大壯和葛妮兒趕緊扶著他,一個掐人中一個拍胸口,總算把他弄醒了。

「老天爺啊,我這是造了什麼孽了,怎麼就生了這麼個敗家子!」葛老頭一輩子活得倔強又剛強,可是今天卻忍不住放聲大哭。豆大的眼淚從混濁的老眼里涌出,流過臉上的皺紋溝壑,看得所有村人都是心酸不已。但同情歸同情,誰家也幫不上忙啊。

唐招娣本來去了地里干活兒,突然被人喊回來,見到自家男人半死不活,嚇得腿軟,連滾帶爬挪到葛書成跟前哭道︰「夫君,你這是怎麼了?」

黑衣大漢正好轉過頭,見她容貌姣好,臉上閃過一抹喜色,「你們家里拿不出錢就找別的辦法,我看這個小媳婦就不錯,賣去青樓也能頂三十兩銀子。」

他的話音落地,還不等別人回應,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葛書成卻是突然開口嚷道︰「這是我媳婦,就把她拿來抵債,求你們放了我吧,我身上疼死了!」

原來這些黑衣大漢也怕他真死了就要不回賭債,只在臨近葛家村的時候才把他拖在馬後,所以葛書成雖然模樣狼狽淒慘了一些,其實並沒有什麼致命傷。

但葛書成也知道這次闖了大禍,生怕父兄不管他,這才裝死。如今听得可以拿媳婦抵債,心里一喜就喊了出來。

梆老頭氣瘋了,掙扎著爬起來就抬起大腳踹到了小兒子身上,「你這個敗家子,你怎麼沒死?你還嫌禍害家里不夠啊,還要賣媳婦,我們葛家都不活了,都給你抵債!」

梆書成疼得大聲嚎叫,但村里人卻沒一個上前攔阻,就算農家人禮教不嚴,但也知道結發夫妻不可棄的道理,遇到什麼危險也得護好自己的婆娘。可是葛家老二這讀了多少年聖賢書的人,居然要賣媳婦兒替自己還債,簡直太可恥了。

有脾氣不好的小媳婦兒恨得幾乎要往葛書成身上吐口水,可惜被家里的男人擋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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