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意漸漸消散,躺在金線繡制的海棠被里,海瀲兒懶洋洋的伸了伸柔荑,不可避免的酸痛讓她低呼出聲。
思及昨晚,再低頭看看滿胸的紅痕,她羞赧地用被子蒙住頭,在她的腦海里,存放著霍岳庭邪氣誘人的身影。
「醒了?」溫和的聲音在頭頂上響起。
拉開被子,海瀲兒露出小臉,懸在她上方的臉不復昨日邪氣,又是一片溫文爾雅。
他是如此多變,可不論哪個他,都讓她陷入滔天情浪中。
「渴了嗎?我特地給你泡了珠蘭香片。」已束好發冠,罩好外衣的霍岳庭捧著茶碗道。
海瀲兒伸出雪白的手臂,想伸手接過,卻被他閃開,他含笑飲下一口茶水,嘴對嘴哺入她的唇,她驚呼一聲,隨即沉溺在與他的纏綿中。
不行,心跳快停止了……面對情場老手的霍岳庭,海瀲兒哪里還有招架之力。
「岳哥……我……」
「嗯?」他稍稍退離她的唇,很可惡地觀賞她的羞赧,絲毫沒有放過她的意思。
她的臉染著彤雲,身上每一寸肌膚都布滿他留下的痕跡,不經意的,邪氣又染上他的眉眼。
「那個……是不是要去拜見公婆?」海瀲兒在心底直夸自己反應快,推出公婆做擋箭牌,要是被這個可惡的男人再壓在身下,她……她……哎,她也只能讓他吃干抹淨了。
「已是午時了,想去拜見公婆也晚了,不在乎再遲兩個時辰。」
「午……時?」海瀲兒結結巴巴地道,脖子伸長往外看去,果不其然,太陽已高高掛在天上。
糟糕了!睡到午時會被人笑的。
「都怪你都怪你,居然不叫我。」
「放心吧瀲兒,我們晚膳時再過去拜見爹娘和大哥大嫂,他們不會怪我們的。
見我們這樣努力的為霍家添丁忙碌,他們怎好意思說我們呢?」他邪氣的一笑,傾身吻住她躲來躲去的芳唇。
又糾纏兩個時辰,一對新人才踏出岳春院,往已備好酒菜的蘭芝堂走去。海瀲兒撫撫丈夫給自己親手梳的發髻,甜笑著走在回廊間。
青睚堡依山而建,雄渾偉岸,各院錯落有致,層層疊疊,猶如月宮中的瓊樓一投。
「我們就在這里住幾天,之後再搬到山巔處的山泉別館居住,那里風景宜人,可鳥瞰整個紫溪城,還能遠望西北邊的雪山。」
「為什麼要去山泉別館?」
霍岳庭停下腳步來,轉身與海瀲兒面對面,「霍家的各種嚴苛規定,實在太過煩人,又要站如松還要坐如鐘,我帶你躲到山泉別館,在那里就不用被人盯著,能稍稍輕松一點,你也可以趁機練一練琴棋書畫。」霍岳庭笑得溫良。
他們要是住在青睚堡,一不留神,娘親帶壞他的俏皮娘子怎麼辦?而且金國人會抓住任何一個漏洞綁走他的小瀲兒,他哪里敢冒這個險,所以搬走為妙。此後,他要一步一步將她馴化成以夫為天的好娘子,讓她一刻也離不開他堅實的保護。
「岳哥,我以你為天,一切都听你的。」海瀲兒紅了臉,全心全意信任她的丈夫,在這個世上,他最為她著想。她滿心甜蜜的想著,亦步亦趨地跟著丈夫走向蘭芝堂。
一到堂內,她趕緊在總管的安排下,給公婆行新婦大禮,霍家兩老紛紛拿出上等的珠寶贈予二媳婦。身體越發康健的老太爺今日也從東山別館而來,孫兒當中他尤其疼愛霍岳庭,愛屋及烏,當然不會空手而來,連忙叫下人搬來一套昂貴的金器送給海瀲兒,用膳前,老太爺更是點名讓霍岳庭夫婦坐在他兩側,席間還破列為她夾來一只肥美的雞腿。
「瀲兒,來吃菜!」大嫂水芙蓉格外熱情,為長輩及夫君布菜的同時,也不忘照顧新進門的妯娌。
「謝謝大嫂。」海瀲兒將用軟心糯米釀出來的棗子放到嘴里一咬,忙不迭地道︰「大嫂,這棗太好吃了,里面軟糯外皮香甜,難吃的棗皮也入口即化。」
「瀲兒,這里每一道菜都是你大嫂親自烹調的,她的廚藝出神入化,紫溪城里沒人不夸她是神廚呢。」笑逐顏開的田春光連忙夸贊大媳婦。
听婆婆這樣一說,海瀲兒頓了頓,留心觀察忙著張羅吃食的大嫂,她身板挺直,動作嫻熟,完全就是站如松坐如鐘的典範呀。開席以來,她自己未吃幾口飯,卻把全副心思放在照顧丈夫和長輩們身上,不但如此,她還練就了出神入化的廚技,看來霍家各種嚴苛要求還有以夫為天的祖訓絕非是虛言呀。
想到這里,海瀲兒心變得沉甸甸的,她轉眼看看婆婆,她正為公公擦拭著胡須上的油漬,既細心又溫柔。
「瀲兒,吃燕窩糕。」
「來來來,喝口雞湯呀。」
失神想著心事的她把食物放進嘴里,不時與身邊的老太爺交談幾句,忽略了霍磊和霍炎庭有些奇怪的神色。
「蓉兒,你今日為什麼一直抬頭挺胸?」霍炎庭拉拉妻子的小手,用兩個人才能听見的聲音低語。
「岳庭說,我要當弟妹的榜樣,所以我要做個好大嫂,不能讓弟妹嫌棄。」憨直的水芙蓉腰挺得更直了。
霍炎庭皺了一下剛毅的眉頭,大掌暗中輕輕幫妻子揉了揉腰,擔心她挺不住。
而另外一邊,霍磊聲音微抖地跟田春光耳語,「春光妹,我是不是……做錯什麼了?」嗚嗚嗚,不要嚇他呀,春光妹竟然笑著給他倒茶?!每次他做錯了事,春光妹打算向他開刀前,才會這樣反常地對待他。
「磊哥,還不是岳庭那小子鬧出來的好事,他要我這個婆婆給兒媳婦做個以夫為天的好榜樣,否則他就要去大理做和尚。」
「臭小子!」霍磊拳頭一握,眸光一冷,就要發作。
「磊哥,不怕,我音音妹子教出來的徒弟不會弱,等著看好戲吧。」臭小子,以後有你好受的呢,老娘即使不出手,也會有人整倒你!
知道原因後,霍磊與霍炎庭不約而同地加快用膳的速度,就怕累著自家娘子,一頓飯在他們食不知味的擔心中匆匆結束。
用完膳,兩人告別了家人,共乘著暖轎返回岳春院,轎子里,海瀲兒握著霍岳庭的手,有些感動地道︰「岳哥,瀲兒是棄兒,沒有爹娘、爺爺,沒有哥哥、嫂子,進了霍家門,我一下子有了這麼多家人,我好開心,春光姨不用說了,爺爺真和善呀,對瀲兒好好,嫂子也是,不但有超凡的廚藝,還特別關照瀲兒,吃飯的時候她一直給我夾菜,告訴我什麼好吃。」
以前她只有師傅和藥婆婆,況且師傅長年在定遠侯伯伯軍中,只剩她跟藥婆婆留在商山,好生寂寞。
「我是你的夫君,以後我所有的幸福都分給你,我所受的寵愛也都給你。我是在各位長輩和父兄的愛護下長大的,爺爺、姑姑、娘、大哥都相當疼愛我,我爹呢就不怎麼疼我了,他嫌我佔去娘太多注意力,不過這絲毫不減損我擁有的愛。從小到現在,姑姑常叫娘送我去大理王府,有時候一住就是半年,還總是舍不得放我回來。」
「岳哥,為了這麼好的家人,瀲兒一定會努力學習琴棋書畫,努力以夫為天,絕不讓長輩和相公為難。」她堅定地說道。擁有了愛人,擁有了親情和相公的關懷,她一定要爭氣。
「琴棋書畫不急,關鍵是……」
「以夫為天,我明白的。」
「瀲兒真乖。」霍岳庭陶醉在妻子的柔順乖巧。不枉他苦心安排呀,在保護親親小娘子的同時,他也不用做霍家第三枚妻奴,天佑霍家!
海瀲兒靠在他的肩上,眼皮漸漸覺得沉重。喝了美酒,吃下美味佳肴,睡意立刻就涌了上來,轎子還未到岳春院,她已睡得不省人事,連霍岳庭抱她下轎,回到寢房,她也一點都不知道,嬌小的她猶如一只小貓蜷在霍岳庭的懷里,幸福安穩的睡了一整夜。
早晨睡飽起身,她親自服侍霍岳庭更衣淨面。
「二少女乃女乃,堡主夫人讓我把早膳送來,這是她今晨特意為你們準備的。」小七在花廳外說道。
「放在花廳的桌上吧,一會我服侍岳哥用膳。」她要以夫為天,她要竭盡全力做到最好。
霍岳庭打開雙臂,含著笑,任海瀲兒為他系上衣帶,再撫平袍子上的細褶。
「用過早膳,我帶你去我們的新家。」
「好。」
海瀲兒憑著記憶,按照芙蓉嫂子布菜的方法,一邊照顧相公用膳,一邊自己也吃了起來。
伺候霍岳庭用過早膳,兩人相偕坐上馬車,攀上山巔的山泉別館。
「我好喜歡這里!」來到風景幽美的山泉別館,海瀲兒拍著小手叫好。
「瀲兒,以後山泉別館只有小七、夜雪和幾個家丁,沒有從主宅帶幾個丫鬟過來,你會不會太辛苦?」主宅里那些丫鬟婆子大多是他娘親教出來的,人多嘴雜,他擔心這些下人不可靠。
「以前在商山,大多時候就我跟藥婆婆,人多了,我反而不習慣呢。岳哥,瀲兒不需要丫鬟婆子,岳哥的飲食起居,我想親手打理。」她想在山泉別館的東院里開出一片藥圃,把她帶來的藥材種子都插灑下去,若是有丫鬟婆子在,可能會說她不精琴棋書畫,反而做起下人事,徒添困擾。
「瀲兒,娶到你真是我的福氣。」霍岳庭拉過海瀲兒,深情地看著她,「跟我來,我有好東西給你。」
牽著因磨藥而粗糙的小手,霍岳庭帶著海瀲兒出了寢房,走向別館的西側,路上是白玉石砌成的回廊,往外一望,滿山蔥翠。如今雖是冬月,但強勁寒冷的西北風無法越過紫溪城以北的高山,使得紫溪城地界內的群山仍是綠意盎然。
山間的畫眉、麻雀、水鳥兒不時從他們身邊飛過去,遠遠還能看見小樹上跑動的小松鼠。
走過回廊,他們來到疊翠院,當霍岳庭打開門,海瀲兒不禁驚呼一聲。
「岳哥,你有這麼多話本?!我的天啊!這是多年前就已絕版的《戰魔》,這是我一直想看卻找不到的《碾玉觀音》……」兩層小樓里,能堆滿山谷的書籍陳列在數個書架中,書冊的數量多到驚人。
「以後想看書,就自己到這里取吧,最盡頭的那一排架子,全是曇花先生的作品。」
海瀲兒半張著嘴,望著檀木打造的書架,渾身輕顫,以後這些書都是她的了?
「再到東廂看看,然後你看看寢房里還缺什麼,我吩咐人從岳春院搬上來。」
「可是……」她不想走……書就在眼前,她多想撲上去,看到昏天黑地,不吃飯也不要緊。
「瀲兒!」
「岳哥……」
「以夫為天喲。」他可是領教過海瀲兒對書本痴迷的程度,一看起書來,連看都不會看他一眼。哼,他才不承認自己跟書吃醋哩。
咽了口唾沫,海瀲兒深吸幾口氣,小拳頭緊握,對霍岳庭道︰「岳哥,我跟你去東廂。」
霍岳庭莞爾。
之後兩人一同去了東廂,再轉回到花廳里。
海瀲兒來了興致,見妝台前已備好光潔如新的銅鏡,連忙坐了下來,略有些頑皮的說︰「岳哥,我們要不要來玩畫眉?」古書都說,這是閨房之樂。
「畫眉?」霍岳庭緩緩走到妝台前,若有所思地道。
「幫我畫眉好不好?」海瀲兒指著自己。
他不回答,只用如泉水般幽深的眸子盯著她。
「怎麼了?」她不解地問。
「我們來點特別的!」他露出一抹頑皮的笑。
「特別點的眉?」
「閉上眼,我一定給你弄些特別的,十里之內,沒有人會比你更特別。閉上眼,不許偷看。」
俏皮的眼楮一眨,她開心地笑了起來,「你一定要幫我畫得很特別喲。」這樣才好玩有趣。全心全意信賴丈夫的海瀲兒閉起眼楮。
眼楮看不了,她耳朵還能听,鼻子還能嗅,她感覺到霍岳庭搬來某個東西,接著開始在她臉上刷上一層氣味芬芳的藥汁。
「還沒好嗎?」她越來越好奇。
「就快了,不許偷看。」看她想張開眼,霍岳庭連忙開口。
海瀲兒急忙又閉上眼,還不忘重申清白,「人家才沒有偷看。」
餅了一會兒,霍岳庭心情大悅地道︰「可以睜開眼楮了。」
「這……這……這是誰呀?哈哈哈。」銅鏡里映出一個完全陌生的少年輪廓。
海瀲兒被粗眉毛、厚嘴唇、小豆眼的自己逗得哈哈大笑。
「特別嗎?」
「嗯,好特別,想不到岳哥你會易容!」海瀲兒格外驚喜,以前听到來醫廬療傷的俠女們說過神乎奇技的易容之術,她很想見識,可惜從未見人用過,如今可是大開眼界呀。
「這只是小事一樁。」被小妻子崇敬地瞧著,他的心頭像百花齊開般歡欣。
「好想就這樣去上官山莊捉弄一下上官攸攸和柔柔,哈哈,她們絕對會嚇一跳。」她撫著自己的臉,開心地道。
「以後有的是機會。」霍岳庭眼波一轉,道︰「請夫人為夫君泡壺清香的珠蘭香片吧。」
「我這就去。」
海瀲兒開懷一笑,提著裙擺出了房門,只听門外的小七一陣怪叫。
「哪里來的——」
「小七別怕啦,我是瀲兒。」
听到小七驚愕的驚呼,霍岳庭在屋里也忍不住笑了。
他的新婚生活就此開始,這日子過起來有說不出的舒心暢快。
往後的十幾天,他除了因公務來往于青睚堡外,其他時間就與海瀲兒在山泉別館看書、習字、品珠蘭香片,日子在幸福中快速流逝。
偶爾,霍岳庭也會面對一些突發狀況——
「岳哥,我想下山去看望婆婆和大嫂,想跟她們說說話。」每日三餐,大嫂都會叫人替他們送好吃的,婆婆也會咐吩人上來詢問他們的需要,親切的關心,使她格外惦記田春光與水芙蓉。
「為夫很想帶你去看看娘跟嫂子,可是我娘跟大嫂都圍著我爹跟我大哥,照顧他們的衣食住行,想讓以夫為天的她們抽出時間來話家常,是很困難的一件事。而且她們也會很不安,不能好好照顧相公,她們根本安不下心來跟你喝茶聊天。」
「是這樣呀。」海瀲兒咬咬唇道︰「好,我也用所有時間來照顧相公,岳哥,來,最近我特地為你調制了潤手膏藥,你來試試,我再順便替你修剪指甲。」
兩人在小七搬來的木椅上坐下,海瀲兒花了一下午,為霍岳庭磨去甲邊老皮,又為他把泛著光澤的指甲修剪圓潤,再給玉石般的手抹上清香潤澤的膏藥,把一雙本就無瑕的手滋養得更是無人能及。
霍岳庭低頭看著矮子專心替他打理的妻子,心里好不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