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她有猜想過,受了傷說要回家治療,那麼龍淵的家,只有兩個可能性,一就是他家是開診所的,跑回去跟家里的人說一聲,馬上就有人可以救他;二就是他的家不是什麼小家、小戶,甚至有專屬的家庭醫生,一通電話就隨傳隨到。
但是,她沒有想過,他的家居然大得連家庭醫生也住在這里,連傳召也不需要;他們甫走進那大得不像話的雕花鐵閘,幾個人員就已經在旁侍命了。
面對楊絲絲抱著比她高一個頭的龍淵,還能輕輕地小跑步的情景,眾人並沒有像方才她抱著他去坐計程車時,瞧見同一幕的人一樣,露出活見鬼的表情;只見他們面不改色地從她手上接過龍淵,走進大宅子里。
楊絲絲被迎入龍家大宅,花甲年紀的老管家,本想將她安置在招待客人用的大廳沙發上,並奉上好吃、好喝的點心、果汁;可是,她婉拒待在大廳里,跟著那群雖然不是穿著正式服裝,卻有著專業架勢的醫護人員,沿著回旋形狀的樓梯上到二樓。
因為怕妨礙到醫護人員工作,所以她並沒有跟著走進應該是龍淵臥房的房間,只是待在門外,等待著。
帶著連她自己也不清楚的緊張,她站在那緊闔的門板前,像尊木頭女圭女圭一樣,滿腦子里,全都是龍淵受傷流著血的樣子。
他的傷好像不輕;至少,一路回來的路上,他都是一副很像很痛苦卻不說出來的樣子;他蒼白的臉,一直在她的腦袋里反復出現,教她難受地搗住發疼的胸口。
「不會有事吧?」楊絲絲喃喃地低語,沒有發現自己如此反常的舉動以及擔憂,更沒有發現,她居然無視自己會被人知道她力大無窮的能力,將一個大男生抱回他家。
「什麼有事沒事的?你自己一個人在這里嘰嘰咕咕些什麼?」一張與龍淵極為相似的面孔,冷不防在楊絲絲的眼前數倍放大,讓她吃了一驚地往後退了好幾步。
那是一個穿著高中制服的少女,活生生是女裝版的龍淵!相似的五官,放在龍淵的臉上,顯得帥氣剛陽;放在眼前少女的臉上,卻顯得俏麗可愛。
龍淵有這麼可愛過嗎?楊絲絲有點回不過神來的看著少女。
「你就是那個從學校一路抱著我四哥跑回來的女生?」甜甜的,帶著點女圭女圭音的嗓音,從少女的口中發出。
少女的問題,讓她回過神來,也讓一個她一直忽略了的事實劈進她的腦袋里,她讓全世界的人,看見她臉不紅、氣不喘,將一個大男生抱著跑的樣子!
所以,現在她那區的人,應該都在討論這個話題了吧?腦袋呈現一片空白,楊絲絲比剛方更像尊木頭女圭女圭,被無情的現實擊倒了!
少女伸手,在那張木然的小臉前揮了揮,卻得不到反應,「噢,打擊似乎很大,所以暫時失去應有的知覺了。」她像診斷似的下著評語,一邊想著該用什麼樣的「方法」,讓她從失神的狀態下「復活」。
「呃,其實你這麼有力,是一件好事,而且還很帥呢!」試著用安慰挽救好了。
好事?很帥?被人家用異樣的眼光看著、研究著,哪是好事、哪里帥了?楊絲絲受的打擊更大了,幾乎讓她想學卡通片的主角那樣,蹲在角落用指頭畫圈圈,背景一片灰暗的那一種。
「如果不是這樣,你就沒有辦法這麼快就將我四哥‘抱’回來了啊!可能現在他就失血過多,死翹翹了。」少女賣力地出言安慰,一點也不擔心受傷待在房里頭的那個。
她夸張的說法,讓楊絲絲的唇角微揚。
龍淵雖然傷著不輕,但絕對不會像她說的一樣會死掉;但經她這麼一說,楊絲絲卻生平頭一回的,感謝自己這與生俱來的怪力,如果不是這身怪力,她應該是被龍淵直接壓扁,而不是那麼神勇地抱著他一直跑回來。
所以,她真的很感激。
「對吧、對吧,我說的沒錯吧?」看到她的臉色好轉,少女連忙問,像個期待被人家稱贊的小孩。
「你……」楊絲絲看著那張可愛純真的小臉,「你是他的孿生妹妹?」她問。
「對,我是龍湖,跟四哥是同一個娘胎生的,只比他晚十五分鐘出世,你可以跟大家一樣叫我小湖喔!」
龍湖笑彎了眼,頰邊出現兩道可愛的小酒窩,讓楊絲絲不禁跟著她露出一抹淺淺的笑意,甚至想伸出手拍拍她的小腦袋。
明明是同樣的年紀,但不知為何,龍湖就是有一種讓人感覺她比自己年紀還小的感覺,像小妹妹一樣。
「你好,我是……」禮貌上,楊絲絲也得介紹自己一番。
可是,話還沒有說完,龍湖便一副「我當然知道你是誰誰誰」的樣子,「我知道啊,你是楊絲絲,在四哥取代你位置之前,你是小區的老大;而之前你是因為打架被學校退學,所以才會轉到現在的高中。」龍湖對她的過去,如數家珍地一一道出。
龍湖怎麼會知道她這麼多的事?明媚的大眼,閃過一抹的戒備,卻聰明地恰時垂下眼睫,遮去那一閃而過的凌厲。
龍湖偏過首,「你不用擔心,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更何況,我絕對打不過你的,我一點都不想當沙包給你練拳。」給她打一拳,恐怕她就得去整形了,「我只是很好奇,到底是誰讓我那個一向怕麻煩的四哥,居然主動扛下一大堆的麻煩事罷了!」
楊絲絲有點驚訝龍湖敏銳的直覺。
眼前的少女,應該沒有那麼簡單吧?不,應該說,在這幢宅子里的人,全都不是一般的人,就連剛才招待著她的老管家,也是步伐沉穩有勁,到底有什麼秘密?
她的沉默回應,沒有澆熄龍湖的熱情,她一手勾過楊絲絲的手臂,「絲絲,你站在這里做什麼?老管家準備好了點心跟果汁,我們一起去吃,好不好?」
楊絲絲放松手勁地掙月兌她的手,「不,我要留著。」
龍湖好不明白地看著她,「你留在這里做什麼?黃伯伯料理好四哥後,就會找人告訴我們了,走吧、走吧,我們去大廳等著好了。」說完,她又想拉著楊絲絲走;但是,被使勁拉著的人不動如山,一副不想離開的樣子。
「五小姐,你嚷得連里頭都听到了。」帶著揶揄的笑聲,在門板打開後傳來。
「黃伯伯!」龍湖吐吐粉舌,使壞纏人的模樣被人看到了,怎麼可能會當作沒事?
不過誰教她上頭全都是哥哥,一個姐姐也沒有,而且在她之後,爸爸怕媽咪會傷了身體,再也不肯讓媽咪生小孩,害得她連妹妹也沒有,好不容易現在來了一個女生,她哪有可能不霸佔著人家的道理?
「五小姐,你真不擔心四少?」
「有什麼好擔心的?有黃伯伯您在呀!」她討好地說,有狗腿的嫌疑。
黃伯伯笑笑地搖了搖頭,而後轉頭看向龍湖身旁的少女。
明明眼眸里清清楚楚地寫著「我擔心死了,他受的傷嚴不嚴重,會不會有問題」,可是那張清艷的小臉,卻倔強地不表露任何的表情。
「傷口已經處理好了,不會有問題的。」少女的心事,他不點明,只是對著兩位少女說出這句後,就離開了。
「黃伯伯,您等一下,我有問題想問您!」龍湖想追上前,轉瞬間將吃下午茶的事拋諸腦後。
被留下來的楊絲絲,輕咬著唇瓣,確定了四周都沒有人,才輕輕地推開那厚實的門板,走進那間她剛剛不敢踏進的房間。
空氣中,有著淡淡的消毒藥水味,隨著每一次的呼吸,竄進鼻孔里。
緩緩地,她一步一步,將步伐放到最輕地走近那躺在床上的少年;因為麻醉的緣故,床上的他熟睡著,並沒有發覺她的闖入。
雖然那個被龍湖喚為「黃伯伯」的醫生,保證過他沒有事,而且傷口也已經處理好了,但她的心還是懸空著不著地。
她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
與剛才痛扁那個混蛋的失控感不一樣,這樣的感覺,讓她更加的無措、更加的……懼怕。
雪白的手,遲疑又遲疑,輕若棉絮地擱到他的胸口上;沉穩的心跳,一下又一下的從指尖傳來,一再地訴說,他的生命還頑強得很。
懸空的心,終于落了地。
伴在心頭上最重要的事解決掉了,那麼,現在她接不來的事,便是要那個害他受傷的人付出付價!
冷凝著一張臉,她收回放在他身上的手,而後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了龍家。
偌大寂靜的道場里,楊絲絲跪在掛于道場正中央的巨大「過」字前,直挺挺的身子,很難想象她已經在這兒跪了整整一天。
在她身後跪坐著的老人,打量著這個在他的特訓下,已經許久沒有像這次那麼沉不住氣的外孫女。
在昨天,警察局忽然來了一通電話,說這丫頭居然挑上了附近的一幫混混,一個人,打倒了人家近二十個人,而且還個個傷得不輕,不是骨折,就是直接昏了過去;有人行經那兒,瞧見了群架所以報了警,所以避走不及的她,就被警察拎回警察里喝茶。
本來這丫頭應該被扣留著,不許被家人領回來的,可是在警察的盤問下,以及在她冷眼瞪視下,那些沒有被打得不成人形的混混們,馬上將事情的始末說清楚;再加上她原本搜集到的證據,當下警察便上了學校,逮捕了她學校的教務主任。
而這丫頭,反倒成了替天行道的大好人,讓警察局里的人恭送出來,順便還問她在畢業後有沒有興趣考進警察學校,包證薪水高、福利好、升職快如潮等等說服的話,企圖將英勇無敵的少女招入警隊,為人民服務。
不過她卻酷酷地扔了「沒興趣」三個字給人家,像個高傲的小鮑主一樣上車、被載回家;將她領了回來後,她倒是很自動自覺地走到道場里跪著。
這事她很有經驗,因為從小她大禍小禍闖個不停後,便會被外公罰她在這兒跪著。
不過,她肯乖乖地跪在道場里整整一天,卻沒有半點聲吭出來,這也教楊勇詫異不已。
換作是以前,這丫頭早就在她的父母面前裝可憐、被她父母救走了;可是這一回,當她爸媽走到她面前,心疼地替她身上、臉上的淤青上藥時,她居然沒有向他們求救,甚至連吭一聲也沒有。
反常,太反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