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半個多月了,東方潦發狂似的尋找西門草兒的下落。
東方潦三次把西門草兒轟出門,西門千秋似乎有意折磨他,當他急著要見西門草兒時,西門千秋反而不急了。
在半個多月前,辛雅風深夜來龜殼屋找東方潦,詢問他有關西門草兒父親的事情。
「我岳父?我听草兒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年紀我不清楚,不過應該還很年輕吧。名字是……西門永年。」東方潦正在廚房開發新料理。
「苦味廚房」在全國各地開分店,每一家分店都有屬于自己的菜單,他正在使用苦味手工醬為苦味廚房分店的開幕設計融合當地食材的新菜單。
東方潦瞥一眼辛雅風,看他兩手空空,看來也跟東方博一樣,拿不到西門家族的族譜——
「西門永年……同父異母的兄長叫西門萬年,父親是西門添壽,父執輩堂兄弟姊妹里有西門長命、西門松柏、西門龍柏、西門椿。你有發現西門家取名的共同點嗎?」辛雅風抱著胸膛,看著東方潦,他從小餅目不忘,東方潦是知道的。
調查到了?東方潦放下菜刀,兩手抹干淨,繞出工作台。
「……長壽?」永年、萬年、添壽、長命,還有松柏、龍柏、椿等長壽植物,西門家族用長命百歲來取名?
「嗯,西門永年三十四歲過世,西門萬年死于四十二歲,西門添壽年命四十二,西門長命、西門松柏、西門龍柏相繼死于三十六歲、四十五歲、三十七歲。從族譜上統計近十代以來的壽命,西門家族男性平均壽命四十歲,最長的也只活到四十九歲,西門家族以象征長壽取名算是父母的祈願吧?」辛雅風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西門家族……有遺傳病嗎?」東方潦突然听到心髒怦怦怦……跳得愈來愈快。
「不,西門萬年有二女一子,長女西門垂榕二十九歲車禍喪生,次女西門雲杉二十七歲在海水浴場溺斃,西門家族的女性平均壽命更短,只有三十五歲,最長也只活到四十二歲。」
「……為什麼?」東方潦腦袋轟地一聲,四肢僵硬,全身冰冷,手掌心冒出冷汗——西門家族女性平均壽命三十五歲,最長四十二歲……這是什麼意思?
「原因不得而知,如果族譜上記載的資料是真的,合理推斷西門家族的秘密應該與月兌離不了短命的惡運有關。不過……」
平均壽命三十五歲,最長四十二歲……這是在說什麼?
「阿風,族譜呢?你調查的族譜在哪里,給我看看。」東方潦听不懂辛雅風在說什麼,怎麼會有這種事,整個家族女性平均壽命三十五歲,太離譜,太荒唐,不可能會有這種事!
辛雅風瞅著他慘白的臉色,東方潦沒有親眼看到族譜,光听他口述確實難以接受,但是他也無法提供證明給他。
「這份族譜不是我調查出來的,我推測是西門千秋發現我在調查族譜,故意使用特殊紙張將族譜寄來,這種紙張能夠感應手指溫度,一旦接觸超過十秒鐘就會自燃燒毀。很遺憾……你想看的族譜已經化為灰燼。」
毀了?
「阿風,你再怎麼過目不忘,也不可能在十秒內背下族譜吧?」所以辛雅風是在和他開玩笑吧,剛才那些話都是他編出來嚇他的,是吧……東方潦嘴角抽動。
「的確是……不可思議。紙張上有神秘香氣,我追尋記憶中的香氣,清晰的文字和數字甚至格式深烙腦海……但是我分析不出香料調和種類和比例,這是從未有過的事。」辛雅風是被香味困擾,才在深夜來此。
他是天才調香師,對于香味很敏感,所以散發香味的族譜,誘發他的潛能,使他得以發揮驚人的集中力一眼掃過紙上文字並刻進腦海——
東方潦深知辛雅風有此本領,但是辛雅風對香味極為挑剔,天底下能夠誘惑辛雅風的香氣少之又少!
「還有一件事,我在族譜上沒有看到西門千秋和西門草兒的名字,西門萬年有兩女一子,其中獨子名字是空白的,西門永年得一女,同樣是空白欄。」
「……西門千秋大費周章,用意在哪里?」東方潦必須眼見為憑,才能相信族譜上的內容。
究竟是巧合,或者西門千秋已經把辛雅風研究透澈?這份族譜是針對辛雅風而來,還是針對東方潦?
只是一份僅只能瞥一眼的族譜,為何填滿西門家族的不幸?
西門千秋究竟在玩什麼把戲?
「阿風,草兒不在族譜內,族譜也不一定是真的,很有可能……不,一定是假造!」西門千秋欲遷移祠堂改風水,若真是為了終止西門家族短命的惡運,這也同時牽連到西門草兒的生命,東方潦哪會有一刻猶豫!
「……有此可能。」辛雅風卻見窗外一片漆黑,玻璃上映著東方潦慘白的臉色。他若有所思,轉移話題問道︰「阿潦,你前妻身上是什麼味道?」
「草味和土味……」東方潦喃喃回答以後才意識到辛雅風問了什麼,他回神怒瞪他,「混帳,你想都別想象——草兒身上的味道!」
東方潦無法容忍任何男人想象他妻子身上的味道,尤其是這個對香味特別敏感接近變態程度的戀香癖!
「是嗎……」辛雅風看他有了精神,扯起嘴角笑道︰「那就不是了。」
「最好不是!」東方潦嚴重警告他。
他當然要緊張了,因為辛雅風對一個女孩子身上的味道感興趣,這還是頭一遭。
東方潦同時也知道,辛雅風追尋的是紙張上的神秘香氣。
留在辛雅風記憶中的是新鮮花朵的香氣……濃郁卻不刺鼻,帶著陽光的味道,花瓣乘風滿天飛舞……仿佛是從一座開滿各種花朵的花園里飄散出來……融合而成的香氣。
東方潦回神以後繞回工作台,但他已經無法全心投入料理中,他不停想到西門萬年、永年、添壽、長命……
想到西門萬年兩個女兒西門垂榕、西門雲杉相繼意外死亡的年紀才二十九、二十七歲,這兩人若是西門千秋的姊姊,那是草兒的堂姊……
草兒是誰取名的?
有一首古人的詩,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女乃女乃說爸爸站在草原上想起這首詩,希望他的女兒有野草般強韌的生命力,所以把我取叫草兒。
……我小時候真的不懂……我要強韌的生命力做什麼——
東方潦才拿起菜刀,一只手不停顫抖。
平均壽命三十五歲……草兒都已經快三十歲了——荒唐!荒唐!太荒唐!
東方潦用力的狠狠剁,拚命斬斷塞滿腦袋荒唐無稽的思緒。
「阿潦……」辛雅風還有一件事情沒告訴他,但看他一把菜刀狂剁,一條魚血肉模糊便頓住了。
「干麼?」東方潦胸口急遽起伏,心情難以平靜。
「……我餓了,做點東西來吃。」
辛雅風想了想,暫時還是別告訴他,西門永年名下還出現一個名字,一個外孫女……
「阿風,還是麻煩你把族譜默寫下來……」
「……東方潦當真拿到西門家族譜?」
西門桃兒玩累了,趴在西門千秋的腿上睡著,面對西門草兒的質問,西門千秋的反應出人意料。
「你不知道這件事?」西門草兒以為西門千秋違背和她的約定,為了土地把西門家的秘密透露給東方潦。
「我還……滿意外的。」西門千秋撫模著女兒的臉,輕拍她的背。
「那你為何不讓我知道阿潦在找我?」西門千秋為了土地把東方潦卷進來,西門草兒疼愛小桃子,能夠諒解他為人父的心情,但是西門千秋若違背約定,唯獨這件事她無法原諒他。
「你為東方潦做得夠多了,你沒有虧欠他,他一再讓你吃閉門羹,他就必須明白在任何情況之下都無法對西門家的女兒呼之即來,揮之即去。」西門千秋到底是西門家族的保護者。
「千秋……你說過,整個家族只有一份手抄族譜,族譜深鎖在祠堂內,只有你知道位置,你一人有鑰匙,不可能外流,那阿潦手上那份族譜是怎麼來的?」
「……收到族譜的人是辛雅風,他在調查族譜,我給他一張副本,拆閱十秒後自燃燒毀。你知道……這里面還沒有你和我的名字。」西門千秋把女兒抱進懷里。
十秒?!西門草兒想起當初西門千秋默默把族譜遞給她,她從頭看到尾,看完親族們的名字、關系和稱謂就花了半個鐘頭。
接著她重新又看了一遍,這次看到名字、歲數、死亡原因。
一個鐘頭以後,她才恍然明白西門千秋為何讓她看族譜。
而西門草兒是已經從父親的回憶里模索到輪廓,只差最後一塊拼圖的西門家人,她都花了一個多鐘頭才找到最後一塊拼圖——
辛雅風只是一個外人,他連西門家的大門都不知道在哪兒,攤開族譜,十秒鐘能看到幾個名字又如何?就算他有本事從中找出幾個西門家的人,也無法窺視西門家族全貌。
因為西門家族的人四散在世界各地,大部分不知彼此存在,更不知自己的命運擺月兌不了身為西門家人的宿命,往生以後才被寫入族譜。
西門家族互不往來,死亡後被當成意外,就不會讓西門家人死亡的歲數和人數在家族之間流傳開來,也就不會讓西門家族的秘密浮現,才能在社會中正常生活、結婚,傳遞香火——
一切都是為了守住下一代。
「千秋,你這麼做有什麼目的?你沒有忘記你的承諾吧?」西門草兒猜不透西門千秋的想法,但她很清楚他做的事情從來都不會純屬娛樂。
「我沒有忘記。我只是好奇一個人能夠在十秒內記住多少內容?」西門千秋是想知道辛雅風對紙張上的香味有多少反應。
只存留在辛雅風記憶中的香味,這道香氣能引起辛雅風多少興趣?是否足夠他用三年婚姻來換取香氣的秘密——這才是西門千秋的目的。
至于東方潦……西門千秋親口答應過西門草兒不會把西門家的秘密告訴他,西門千秋並沒有違背約定,不過他也不否認在此下了賭注。
萬一辛雅風在短短十秒內背下西門家族譜,並且把內容告訴東方潦,而東方潦因此參透西門草兒離開他的真相……
眼前,東方潦急著找西門草兒,若真是為西門家族譜而來,那就說明辛雅風對香氣有極大的反應,他能進行下一步計劃,而東方潦雖然是意外收獲,卻也說明西門千秋的策略奏效——一箭雙雕!
西門千秋已經有心理準備,他讓西門家族譜曝光,若是未能善後,恐怕他將為此付出極大代價,從家族保護者的身分轉而成為家族背叛者。
若非……為了西門家的女兒,他也不會冒著讓家族秘密曝光的風險賭上這一局。
西門千秋走險棋,他也必須承認,事情沒有圓滿落幕之前都還有變數,往前這步棋若是不願配合,一切前功盡棄。
「千秋,我不能讓你再把阿潦卷進來,再繼續下去阿潦會知道真相,我不想再去打擾他的生活,拜托你,再另外找地吧?」
「已經沒有時間了。」
無風的庭院,草皮上拉長了三道長影,西門桃兒卷縮在父親的懷抱里熟睡,包圍在西門千秋的影子里,西門草兒身後有移動的身影跟隨兩人的聲音靠近——
「沒有時間……是說,阿潦看到的族譜是真的,西門家的人都很短命,你們……都活不久了?」苦薏跟著西門草兒出來,一直听著兩人的對話,臉色愈來愈蒼白。
「野菊兒……」西門草兒回頭才想起苦薏還在,她一陣訝異——
她為了東方潦慌慌張張顧不得苦薏的存在,但西門千秋是什麼人?心思縝密、冷靜謹慎的西門千秋故意讓苦薏听到他們的對話,他……想做什麼?
「不錯,以西門家族平均壽命來計算的話,我將活不過十年,而草兒活不過五年。」西門千秋手抱女兒坐在池邊,他眼神溫柔凝視苦薏,對她顫抖的詢問給出答案。
西門草兒無法理解西門千秋,不知道他在計劃什麼?
苦薏听到西門千秋的話了,但似乎沖擊過大,反而腦袋一片空白,她只是瞪著大大的眼楮看著兩人。
「西門家人多數死于意外,不得善終,我研究命理、地理風水主要用于解開家族短命之謎。」西門千秋那雙眼楮像深潭湖水,平靜無波又不帶溫度地觀察著苦薏的反應。
為了他的女兒,他可以利用天下人,他一定要讓他的女兒月兌離家族宿命。
「方法……你找到了嗎?」苦薏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有辦法開口。
西門千秋說的真是自己和草兒嗎?他和草兒為什麼能夠如此冷靜地面對自己不久于人世的事實……她,無法接受——
「你抱她進去睡吧,我跟苦薏聊聊。」西門千秋起身把熟睡的女兒抱給西門草兒。
「千秋……」
「草,你進去,我現在不想看到你。」苦薏很怕淚水決堤,人都還活生生的在她面前,她才不想抱著她哭得死去活來,西門千秋都說他研究地理風水就是為了擺月兌惡運,他一定能做到的。
「野菊兒,千秋不知道在計劃什麼,你別听他的。千秋,不要再把其他人卷進來了。」一個東方潦,西門草兒已經難以承受,但她說的話,西門千秋又能听進多少?
西門草兒抱著孩子回屋里。
西門千秋望著她的背影……的確是,以西門家族女性的平均壽命來算,眼前,她是離西門家族宿命最近的人,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