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抬起老淚縱橫的眼,「身為一個一流的管家,再怎麼樣也不能把主人的丑事說出來。」他咕嘟咕嘟灌下一口酒,「所以我怎麼都不會告訴你們的!」他昏昏沉沉地說,「我不會告訴你們,我們少爺婚禮的前一夜,準新娘躲在壁爐里打死也不肯出來;準新郎卻跟他的岳母在他的房間里面嘿咻;準新郎那一向強勢到連獅子見了她也會後退的姐姐在房間里哭泣;準新郎的姐姐的丈夫卻在準新郎的父親的房間里面告白……我不會告訴你們的,絕對不告訴你們!」他大口灌著酒,哭哭啼啼地說︰「這日子,真的是沒法活啦!」)
「然後你就睡著了?」段正淳斜眼看著再度陷入痴迷狀態的小舅子,「而且一睡就睡到現在?」他看了眼漸漸濃重的夜色,冷冷地問。
「咳,那個,請你用‘激動過度所以昏過去了’來形容可以嗎?」亞歷山大尷尬地跌回現實,「而且當時我的確是因為疲勞過度而昏睡過去的,所以這樣說也不算錯……」
「那麼你明天還是打算娶瓊安了吧?」段正淳不屑地瞟他,「你還真是你姐姐的好弟弟啊。」
「怎麼可能?!」亞歷山大大叫起來,「我,我跟顏小姐已經相互告白了!我知道我愛她,她也是深深地愛上了我,而且,而且她還親吻了我,我怎麼可能背叛她另娶別的女人?」
「說得還真是好听,」段正淳簡直要大聲地嘲笑出來了,「那麼明天你打算怎麼娶你的丈母娘?你告訴她你的計劃了嗎?你請求她配合你代替她的繼女成為你的新娘了嗎?你知會了她到時候應該怎麼處理場面上的混亂了嗎?」
「……」亞歷山大張口結舌地看著他的姐夫,「我……」
「你,」段正淳用手指戳到他的鼻梁上面,「你‘激動過度所以昏過去’了,對嗎?」
亞歷山大張張嘴又羞愧地閉上,但隨即又張開——他就像一條極度渴求水源的魚,正在瀕死線上掙扎。最後,他從喉嚨深處發出求救的哀號︰「現在我該怎麼辦?怎麼辦?姐夫,幫幫我!」
段正淳斜睨著他,說老實話吧,他這個笨蛋實在不值得自己教導,就算教導了他,自己恐怕還要擔心這個弟子將來是否會說出自己曾經是他的師傅,哎喲,想想就令人毛骨悚然啊。但問題是,現在他們已經被串在了一根線上,所以他必須是跟小舅子站在同一立場的好姐夫。
「沒辦法了!」段正淳思索片刻後一拍雙掌,「事到如今,只有破釜沉舟。」他深沉地望著全身心依賴他信任他,雙目清澈透明得完全不帶半點人世險惡的小舅子,「現在已經沒有再多的時間浪費在危險系數過高的‘說服’上了。」他說,「所以,現在惟一的辦法就是,造成事實!」
「造成事實?」亞歷山大充滿驚嘆地看著他,但隨即眼神又迷惘起來,「但,我……不明白……」他愣愣地問,「什麼叫做造成事實?」
豬!亞歷山豬!
段正淳真想一腳踢出去,把這個家伙踢得遠遠的眼不見為靜,但考慮到這麼做的後果以後,他只好重新又嘆了一口氣,「我的意思是說,我們已經沒有時間去說服顏小姐了,你只要——直接拉她上床就搞定了!」
被霹靂打中的感覺大約也就是這樣了吧。亞歷山大覺得滿天都是金星在跳舞,他想尖叫、想暴怒、想大笑、想躲到被窩里躲起來又想宣告全世界他想拉著他心愛的女子——上、床!
段正淳就看著赤橙黃綠青籃紫輪流地在亞歷山大的臉上呈現,猛地卻突然想到了一個極其嚴重的問題︰「只不過,你今年也有二十五歲了吧,難道、莫非、不會吧!」下一刻,他忍無可忍地尖叫起來,「你竟然還是一個處男?!」
「……那個,」亞歷山大慌張地用手去捂住段正淳的嘴,「你,你可以不用羨慕我。」
誰會羨慕這種事情啊?段正淳努力地擺月兌亞歷山大這個讓人窒息的動作,「嗚,嗚……」
但亞歷山大仗著白種人天生的身體優勢,硬是壓得東方書生無從抗拒,「你,你不要這樣激動,不要尖叫,會把爸爸和姐姐叫過來的。」
「嗚……嗚……」但是你現在就要悶死我了!段正淳的口鼻全被亞歷山大的手掌捂住,半點空氣也吸不到,下意識地反抗更劇。
有反抗就有壓迫,亞歷山大更加用力地把段正淳往沙發上壓下去,「你不要吵,我求求你,不要吵,等一下就好了,馬上就好了,你不要把這樣的事情叫得這麼大聲啊,你只要不這麼大聲叫,我什麼都可以給你……」
「嗚……」救命啊!
「砰!」書房的門被人從外面一腳踢開,昏黃的燈光映出西雷尼普奧迪里斯家族名義上的家長和實權控制者兩張半青不紫的僵尸臉。
「啊!」亞歷山大的動作僵滯住,段正淳這才從他的魔爪下逃出一條生路。
瞪視著弟弟壓在自己丈夫的身上,兩個男人的雙腿糾纏在沙發中間,再聯想到剛才听見的片斷對白,「你,你們……」詭異的嘎嗒嘎嗒的聲音從女霸王龍的手指和牙齒縫中泄漏出來,「你們,你們!」
「光天化日之下,你們兩個,兩個,你們還是姻親啊!」岳父大人吼道,「你們還有沒有羞恥心啊?」
「不,不是你們想象的那樣……」後知後覺的亞歷山大這才醒悟過來自己跟姐夫的姿勢有多麼曖昧,他手忙腳亂地從段正淳的身上爬起來,「你們不要誤會。」
「我當然不會誤會!」愛麗莎猛地咆哮出來,眼楮里的淚水再也沒有辦法控制,就這樣筆直滑下了臉頰,「這不是亞歷山大你的錯,」她忍無可忍地沖上去對準段正淳就是一個耳光,「你記不記得你答應過我什麼?我對你說過不可以踫我的家人,不可以不可以!你听不懂嗎?哦,你這個沒有節操的色欲狂!你是不是只要是人就要勾引啊?下賤!」
段正淳臉色突變,一把扣住她再度舉起準備攻擊他俊美無儔的臉頰的右手,「……在你的眼里,我就是這樣的人嗎?」
「你還指望我怎麼看待你?」愛麗莎大吼,眼淚更加無法控制地在臉上肆流,「你到底有沒有心的?有沒有認真對待一件事的心啊?」所有的委屈不甘和憤怒一下子全部涌上心頭,愛麗莎就這樣右手被扣在段正淳懷里的樣子號啕大哭起來,「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我卻會愛上你這個沒有心的混蛋啊?為什麼啊?!」
「夠了!」眼見場面愈加失控,名義上的西雷尼普奧迪里斯家長終于站出來說話了,「愛麗莎,回房間去洗把臉,沒有控制好情緒以前不許出來!」
他轉頭對著亞歷山大,正要說什麼的時候,管家又幽靈一樣地出現了,「老爺,少爺,佛朵瑟家的瓊安小姐來了。」
「你去接待一下你的未婚妻吧。」西雷尼普奧迪里斯先生順口給兒子布置了任務,「至于你,段先生,請跟我一起到書房來,我覺得我們必須好好談一下了。」
「救命!求求你,救命啊!」瓊安見到亞歷山大的第一句話就是這樣,「她,她,她追殺過來了!」
亞歷山大的臉頰微微抽搐了一下,「請問,」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听起來溫柔安全,「是誰要追殺你?」
「就是她啊!」瓊安狠狠地瞪著他,「我的繼母,顏妹懿——那個從東方來的妖女!」
亞歷山大深深吸了一口氣,「瓊安小姐,」他掙扎著說,「但是我們都已經知道,其實你的繼母大人,她不是一個妖女……」
「是的,她是的!」瓊安叫起來,「你們都被她的表面現象迷惑了!」她的聲音尖利得簡直讓人耳膜生疼,「想想看,亞歷山大先生,請你想想看。在你還沒有遇到她以前,你會像現在這樣嗎?你會冒著被世人嘲笑唾罵的可能鬼鬼祟祟地跟一個寡婦交往嗎?你會不顧家族的利益企圖娶一個寡婦嗎?而且那個寡婦已經死去的丈夫還是你未婚妻的父親,哦,亞歷山大,這真的是愛情嗎?你用你的眼楮所看見的真的就是你以為的愛情嗎?不!不是的。」她絕望地說,「那是那個女人的妖術!就像當初我的父親,完全沒有預兆地就把她娶了回來——你們男人以為自己是在戀愛,但其實,那是那個女人一步步用妖術用身體用臉蛋用陰謀計算出來的結果!」
「夠了,佛朵瑟小姐!」亞歷山大忍無可忍地喊斷了瓊安的喋喋不休,「我不知道你今天來的目的是什麼,但是如果你是為了來挑撥我跟顏小姐之間的關系的話,我請你還是不要說了。因為或許這個世界上的大部分人已經不再相信愛情了,但很不巧的是,我依然相信我的愛情,我相信我自己對愛情的選擇……」
「那麼你要我怎麼辦?」瓊安尖叫,「本來明天是我們的婚禮,我的婚禮啊!我就連婚紗、捧花……什麼都準備好了,可是我卻知道明天跟你走上神壇的女人將不會再是我,而是那個,那個害死了我的父親,害得我的家破產,害得我失去我未婚夫的繼母大人!你叫我怎麼辦?」或許在日常的生活當中她是一個不知所謂的女人,但在某些方面她的敏感度又遠遠超出了別人的意料。
「……」亞歷山大呆呆地看著眼前狀似瘋癲的女孩,在他的印象里這個女孩子應該怯懦膽小的,究竟是什麼讓她現在處于這樣的瘋狂狀態?
就像一陣旋風從房間里一下刮了過去,亞歷山大的無言和怔愣似乎喚回了瓊安的一些些理智,于是尷尬的沉默猛然就降臨下來。
「我瘋了,亞歷山大先生,我想我真的是已經嚇瘋了!」瓊安狂亂的喊叫和手舞足蹈停下來,「我本來,本來是一個什麼都怕的女孩,」她呆呆地站在那里,下一刻,瘦弱的臉頰上就布滿了淚珠,「我只是不想無緣無故,還沒有經歷過愛情就死去,所以,所以我做了很多錯事,但是,但是你可以想象嗎?那個女人,那個女人竟然送我去監獄!」她號啕大哭起來,「現在就連我的女乃媽都是偏袒她那一方的了,我已經,無路可退,無處可去。」
亞歷山大被她的眼淚弄得手足無措,「請,請不要……」他半申吟似的說,「不要哭啊。」
「那麼我又該怎麼辦呢?」瓊安眼淚汪汪地看著他,「我知道你是一個好人,亞歷山大先生。我不是故意要來挑撥你們的感情……好吧,我是有這樣的意圖,因為我的家里已經沒有我可以容身的地方,我只想找一個安全的地方躲一下。雖然明天也許你就要跟那個女人結婚了,但是依你高潔的人格,我相信你至少可以保證我的安全,是嗎?」
亞歷山大嘆息,「我想這絕對是沒有問題的。」
「那麼,請讓我躲在西雷尼普奧迪里斯家族的保護傘下面好嗎?」瓊安抽泣著請求,「只要我一找到可以安身的安全之所,我就會離開的,真的!」
亞歷山大已經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才好了,但他還是企圖努力一下,「但是瓊安小姐,請你相信我,你的繼母真的沒有要傷害你的意思啊。」
「那麼是誰把我送進監獄的?」瓊安惡狠狠地瞪大著淚眼問道,「是誰動了我的婚禮的?」
「……」亞歷山大發現自己又無言了。
「對不起,打擾一下。」管家輕輕地敲開了房門,「佛朵瑟太太來了,要請她到這里……」
「不要!」瓊安一下子跳起來,用嚇人的尖叫聲把兩個男人都驚呆住,「我不要見她,我不要見她,我不要……她追來了,她追殺著我來了!啊啊啊啊啊啊!」她慌張地上下左右東張西望,猛地看見牆邊早就廢棄不用、完全就是用來作擺設的壁爐,她立刻想也不想地躲了進去。
「那個,」管家大驚失色,「佛朵瑟小姐,那個是——」
「出來,佛朵瑟小姐,瓊安小姐,快出來!」亞歷山大也嚇壞了,「那不是用來玩的地方啊。」
「不出去,絕對不出去,」瓊安淚眼迷惘,「她來追殺我了,來了來了!我知道的……」
「沒有那樣的事,請出來啊,佛朵瑟小姐。」亞歷山大一個頭兩個大,「出來啊!」
「佛朵瑟小姐,那個地方實在沒有準備招待您這樣的大家閨秀啊!」管家跟著亞歷山大驚慌失措,不過他所擔心的方向顯然跟亞歷山大的方向是不一致的,「如果您喜歡壁爐的話,我可以為您先打掃一下,總之,您可以先出來嗎?」
「不!」瓊安的回答非常決絕!
「出來!」亞歷山大耐心告罄,一伸手抓住瓊安細弱的手臂,「出來……」
瓊安尖叫著,用手拼命抓住壁爐內里的壁磚,「不出去,不出去!」
「哎呀哎呀,」管家的臉色都發青了,「我沒看見,我什麼也沒有看見……我的上帝啊,這是一個大家閨秀跟我們尊貴的少爺做出來的事情嗎?」
亞歷山大滿頭大汗地松開手,「好吧,那麼把她拉出來的事情就交給你好了,」他恨恨地說,「把佛朵瑟太太請到我的房間去吧……只好這樣了。」
好奇怪,竟然把自己請到亞歷山大的房間里。顏妹懿坐在沙發上,看著亞歷山大布置簡單至極的房間。原來還以為,以他西雷尼普奧迪里斯家族繼承人的身份,他的房間應該是可以媲美皇宮的,誰知道,也就是這樣而已嘛!她模了模身下的沙發,觸感很正常,那麼傳說中用抹香鯨的皮做沙發的船王應該就不是他了。
「啊,你等很久了嗎?」一個熱情的聲音傳入顏妹懿的耳朵,但听上去,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感覺有點急躁。
她轉過頭,「亞歷山大……」
然後兩個人突然就說不出話來了。雖然早上的時候已經相互了解了對方的心意,還親密地共享了一個親熱的吻,但因為亞歷山大的疲勞過度,而使那個熱吻沒有了下文。再次見面的兩個人于是反而尷尬起來。
其實還有其他原因的。亞歷山大突然面紅耳赤地想起段正淳對他的告誡,「我們已經沒有時間去說服顏小姐了,你只要——直接拉她上床就搞定了!」是啊,像顏小姐這樣忠貞善良又意志堅定的女性,她一定不會答應由她自己頂替她的繼女做他新娘這種荒唐的主意的,所以,只有,把她拉上床,造成事實了!
但是,亞歷山大猛地想起剛才都沒有來得及問清楚段正淳的事——這個造成事實,到底具體應該怎麼做啊?
另一方面,顏妹懿的來訪,也是有目的的。明天就是婚禮的日期,但今天早上,亞歷山大才剛剛向她表白了心意,本來應該順勢逼迫他取消婚禮的,誰知道他卻很令人悲憤地昏睡過去。而接下來的一整天,她又忙著公司的事情,所以只能在最後限期前達到她的目的。當然了,如果亞歷山大在他姐姐的逼迫下只能屈從,她顏妹懿也不是好欺負的,她將使出最後的撒手 ——她要先他的婚禮造成事實!反正無論如何,她也是下定了決心的,她不會讓這個婚禮進行下去!
但是,顏妹懿突然出于女性本能地羞澀起來,這種事情,這個造成事實,到底具體應該怎麼做啊?
「那個,」不知所措的亞歷山大左顧右盼了一會兒,「啊!」他突然發現了一個好東西,「你要不要喝一杯?」他興致勃勃地提議,「我這里有好酒。」
「這是一個好主意。」顏妹懿的眼楮都亮了起來。哎呀哎呀,雖然說這個時候還在想著要算計他的確不是一個好女人應該做的,但是反正她也跟好女人沒有關系了,而「酒後亂性」這個詞更能幫助她達到目的卻是不爭的事實。
于是亞歷山大手忙腳亂地倒酒,顏妹懿食不知味地把酒灌到自己的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