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動了我的婚禮 第7章(2)

整整十個小時,顏妹懿根本徹底就忘記了家里還有一個坐在書房里等她的人。

西雷尼普奧迪里斯家族沒有因為準新娘發瘋而取消婚禮,相反還大施金彈控制了所有的媒體渠道,只要稍微有點腦子的人立刻就明白了這次婚禮對于西雷尼普奧迪里斯家族來講,是如何重要了。因此就在昨天還坐視佛朵瑟家陷于窘境的各家銀行,從一大早開始就頻頻向格林公司的高層示好。可惜那個時候顏妹懿因為不抱希望的緣故已經放棄了努力,正在自以為豁達地懶床當中,所以好不容易等到她出現在公司——那時候已經是下午一點,各大銀行的主管人員已經差不多要在她辦公室門口打起盹來了。而這樣的狀況只怕是愛麗莎自己都沒有想到的吧。

于是接下來的十個小時,顏妹懿就不斷地周旋在銀行家、公司管理高層和客戶之間,等到她有時間看看自己的手表的時候,已經是深夜十一點。

「太太,您回來了?」顏妹懿自己用鑰匙打開門,沒想到迎面就是路易斯太太點頭哈腰的諂媚表情。

「呃,」顏妹懿明顯被路易斯太太的轉變嚇了一跳,好不容易緩過神來,「呃,你還沒有睡啊?」

「太太還沒有回家,我們做下人的怎麼可以去睡呢?」路易斯太太慷慨陳辭,「啊呀,您累了吧,我去給您放熱水洗個舒服的澡吧。」

「……這種事情我自己會做。」因為太累了,所以顏妹懿很善良地沒有去點醒這個肥大的婦人在過去的日子里她這個主人從來就是自己放水洗澡的,「瓊安呢?」

「小姐,小姐已經睡著了。」路易斯太太低下頭去,「小姐從警察局回來以後就像個受了驚的兔子,稍微一點點的風吹草動都會讓她嚇得尖叫起來,後來亞歷山大少爺沒有辦法,只能叫他的家庭醫生為小姐注射了鎮定劑。」

「哦。」顏妹懿漠然地點點頭,然後突然一愣,「亞歷山大?」她她她是不是忘記了什麼?

「對啊,亞歷山大少爺在您出門後依然等在書房里,」路易斯太太小心翼翼地回答道,「一直到一個小時以前,西雷尼普奧迪里斯家的愛麗莎大小姐親自打電話來催他回去,他才不得不走了。」她抬起頭觀察了一下顏妹懿的臉色,才又道,「亞歷山大少爺還給您留了一張便條……」

「這種東西,」顏妹懿冷冷哼了一聲,「直接把它撕掉就可以了!」她往前走了兩步,猛地轉身回來,「不過念在你是瓊安的女乃娘,我就不計較你的不懂事了,交給我吧。」

路易斯太太連忙從旁邊拿了一個銀質的盤子出來,上面工工整整地放著一張折疊得干干淨淨的便箋。

這該死的貴族派頭!顏妹懿撇撇嘴角,拿過便箋打開——

「請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明天老地方,不見不散!」

明天?這是一個大範圍的時間,那麼到底是幾點呢?老地方?被稱為老地方的地方實在多不勝數,到底是那個老地方呢?不見不散?也就是說見了就散了??顏妹懿滿臉黑線地看著紙條內容,在從昨天開始到現在還沒有消散的怒火上面更增加了一層無力感……

「還是沒有解釋清楚嗎?」段正淳拍拍小舅子的肩膀,貌似好心地問。

亞歷山大垮著肩膀,整個人就像一縷幽魂似的,「她完全不給我機會。」

當然不能給你機會解釋清楚,否則他還玩什麼哪?段正淳毫無同情心地想。但在表面上,他還是要好心地提醒一下亞歷山大,「時間可已經不多了。」

亞歷山大抬起頭來,「所以我又約了她明天好好談一下,不見不散。」

不見不散?好大的口氣哦!段正淳瞄他一眼,「但是你姐姐……」

「就算是姐姐,也不能改變我的決定!」亞歷山大說得斬釘截鐵。

「喲,你又作什麼決定了?」愛麗莎正要進來找亞歷山大討論婚禮花束的問題,听見這句話不由詫異地問道,「是決定婚禮那天穿白色襪子了嗎?」

亞歷山大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但在愛麗莎眼光的逼視下還是回答道︰「不是。」

「不是?」愛麗莎大怒,「我跟你說過,黃顏色的襪子不配你的皮鞋,你就不能有點腦子嗎?」

悲憤地瞪了自己的姐姐一眼,亞歷山大終于忍不住地小小反抗一下,「為什麼,為什麼我就只能在穿什麼襪子的程度上作決定?而且還是沒有辦法真的決定下來?」

鄙夷地看了自己的弟弟一眼,愛麗莎說︰「因為以你的智商,你也只到襪子的程度。」

是可忍孰不可忍,至少亞歷山大已經忍無可忍,第一次沖著他向來畏懼的姐姐吼道︰「但這是我自己的婚禮!」

空氣一時之間凝滯住,連帶著室內一片寂靜,段正淳半張著嘴用他難得一見的白痴表情來面對小舅子的爆發——他他他,他這是在吼愛麗莎嗎?愛麗莎唉,他的姐姐唉,西雷尼普奧迪里斯家實際的掌權者,他這二十五年來俯首听命的對象唉!

好半晌,段正淳才小心翼翼地轉頭去看他親親老婆的表情,並且準備好了只要一有苗頭不對就可以撒腿逃跑的姿勢。

但奇異的,愛麗莎並沒有氣到眼球從眼眶里跳出來的樣子,在一開始的震驚以後,她立刻就恢復了平靜的表情,只是漸漸地、漸漸地升上一種可以稱之為「詭異」的笑容。

亞歷山大在沖口而出之後立刻就後悔了,但真正的後怕卻是在看見了姐姐這詭異的笑容後開始的。

「這的確是你的婚禮,」在兩個男人的恐懼臨界點到來之前,愛麗莎終于皮笑肉不笑地說話了,「所以,」她沉吟道,「我連你襪子應該穿哪種的決定也不可以給你!」

「呼!」亞歷山大不知道自己應該是松了一口氣還是怒火又飆升比較好,總之,在一個感嘆詞以後,他耷拉著肩膀,「我去睡覺了。」然後,他低著頭走了出去。

愛麗莎看著弟弟走出房門,這才轉身回來對著自己的丈夫,「說吧,你們有什麼陰謀?」

「陰、陰謀?」段正淳很吃驚的樣子,「親愛的,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們一定瞞著我私底下在圖謀什麼。」愛麗莎說得極有把握,「如果沒有人在後面給他出點子,亞歷山大不會有這麼大的膽子,哼!吼我?他以為他有幾個腦袋?」

段正淳微微笑了起來,「雖然亞歷山大長得也算不錯,但如果一個身體上長著幾個腦袋,那就太可怕了。」他看見妻子不耐煩而瞪起的眼楮,連忙舉起雙手表示投降,「好吧好吧,我招供了,我是不可能欺騙你的。」他甜言蜜語,一臉忠貞堅決的表情,「亞歷山大請求我幫忙他逃婚,他還是不想娶佛朵瑟家那個瘋了的姑娘。」

一臉「不出我的所料」的樣子,愛麗莎冷冷地看著他,「你答應他了?」

「哎喲,這怎麼可能嘛!」段正淳叫屈道,「我就是說我不會答應他的,並提醒他你也會很生氣的時候,你就來了,不是嗎?然後你就都知道啦。」

想不出有什麼破綻的地方,愛麗莎「哼」了一聲,「這個臭小子,都什麼時候了還在做他的白日夢,我應該好好叫人看住他……」

「關于這點,我倒有不同的看法。」段正淳微笑著說,斜挑的鳳眼閃過一絲狡詐,「我覺得亞歷山大是那種你壓迫越大反彈也就越大的小孩,與其你加派人手控制住你的弟弟,不如放他自由——他不可能沒有任何責任心地真的去逃婚,所以你只要拖到他走上神壇的那一刻不去理他,他反而找不到反抗你的理由而放棄了逃婚這種蠢念頭,而你,根本什麼都不用做。」

愛麗莎想了想,不由一拍雙掌,「你說得不錯!」她點頭,「我越是逼他,他越是會逃婚,而我如果不去理他,他也就最多叫叫而已了,以他的智商,他是不可能逃得了婚的。」她笑著回頭看看段正淳,「所以我就說嘛,你這個家伙,最有做陰謀家的潛質了。」

段正淳得意洋洋地笑道︰「所以,你也就應該更加愛我才對啊!」

愛麗莎伸手在他的臉頰上一彈,「我們的事情可還沒有解決,段郎,你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她挑挑眉毛,「還有,我警告你,你千萬千萬不要對我的家人動什麼壞腦筋哦,否則,我可是絕對絕對不會原諒你的!」

段正淳一把抓住她作怪的小手,「這你可就又錯了。」他嘆息道,從來沒有過的認真在他的眼底跳躍,「沒有任何事情是完全不可以原諒的,沒有,任何,事情……」

然後,以吻封緘!

亞歷山大終于發現自己沒有交待清楚心上人,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約會的時候,已經是距離他自己的婚禮只剩下一天的早上了。前一刻他還在為姐姐寬宏大量地允許他去最後的單身漢聚會而興奮不已,下一刻他卻在為自己的愚蠢而陷入自責的泥潭當中。

「我真是一個笨蛋啊,笨蛋啊!」狠狠捶了自己兩拳以後,亞歷山大突然醒悟過來。其實沒有具體約好時間也沒有什麼關系啊,現在也只是早上七點,根據他的觀察,顏妹懿一般不到早上九點是不會從床上爬起來的。所以他只要現在就去咖啡館——他們惟一有過約會經歷的地方等待,佳人遲早也會出現的。

亞歷山大很滿意自己的推斷,于是他起身,「我要出去了。」

愛麗莎跟段正淳對望一眼,「那麼早?呃,我的意思是……好吧,玩得開心點!」

然而不同于亞歷山大對于這次約會的急切,某人卻按步就班著自己的行程。並且在結束一整天的工作以後,她依舊施施然地出現在莫扎特的美容院里。

「于是,你就這樣放著那個傻小子在那里等著,自己卻跑到我這里來做臉?」莫扎特用一種奇怪的眼光看著顏妹懿,「我還以為你是真的喜歡他的呢,看來果然還是我錯了。」

顏妹懿瞪他一眼,「別傻了,我怎麼可能真的喜歡他呢?快點吧,我今天可是忙了一整天周旋在那些該死的銀行和客戶之間的,我的嬌女敕的皮膚啊,我的美麗的容顏啊,我說我這可是全部交給你了。」

莫扎特呆視了她半晌,隨即露出一個邪惡的表情,「那麼我可就不客氣了,」他獰笑著,「客人,這是我們最新推出一套全方位全功能潔膚麗膚女敕膚護膚系列服務,我可以向你擔保,當你走出這里的時候,你的肌膚將呈現出你自己都不相信的年輕美麗——當然了,這全套的服務總有一點點小小的問題,那就是,它的時間會花得長一點,不用擔心,只是一點點,一點點噢!」

「沒關系,」顏妹懿毫不在乎地說,「我有的是時間。」

「你會為這句話付出代價的。」莫扎特在轉過頭去的時候,輕輕地溫柔地卻又是得意洋洋地說,因為聲音太輕了,所以顏妹懿並沒有听見。

……

九個小時以後,顏妹懿從睡眠中被美容師喚醒︰「顏小姐,全套的服務已經做完了。」

「現在幾點了?」顏妹懿迷迷糊糊地問,順手撫模自己的臉,感覺自己的肌膚果然吹彈欲破細膩潤滑,看來莫扎特的大話倒也是並非沒有來由的。

「現在啊,」美容師抬頭看了看掛在牆壁上的鐘,輕聲道,「是凌晨五點了,需不需要我們給您叫車呢?」

「唔……」顏妹懿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但下一刻猛地清醒過來,「你說現在是幾點?」

「凌,凌晨五點啊。」美容師被她的尖叫嚇住,「有,有什麼問題嗎?」

顏妹懿的手指抖抖抖地,幾乎點在她的鼻子上,「你是說,我在這里做這個,這個所謂的全套美容,花了,花了,花了……」

「九個小時。」美容師小心翼翼地提醒她,「難道莫扎特先生沒有跟你說過嗎?這套美容服務花的時間會長一點的。」

「一點?!」沒錯,還真的只是一點而已哦!顏妹懿恨不得沖到莫扎特的面前狠狠揍他一頓,這個混蛋絕對是故意的!

「你們老板呢?」顏妹懿從牙齒逢里擠出問句,「我可正要好好謝謝他的好意呢!」

「莫扎特先生,他五個小時前就下班了。」而且不知道為什麼走的時候還一臉奸詐的笑容,看起來讓人心里頭毛毛的。

「混——蛋——」

「從一開始我就覺得這個咖啡館跟我們少爺就有點犯沖!」保鏢甲說,「別動,黑桃8。」

「黑桃J。」保鏢乙連忙跟上,「你說得沒錯,我也這樣認為,你看上次少爺就是在這里昏倒的。」「皇後!」保鏢丙甩出一張牌,又憂郁地吐出一口煙,「都已經整整二十二個小時了,少爺到底在等什麼啊?」

「不過大小姐叫我們只要別讓少爺離開我們的視線,至于他什麼時候走,做什麼事情,都叫我們不要管唉。」保鏢丁說,「黑桃A!」

「說得沒錯,」保鏢甲非常認同丁的說法,「小敝!我們只要听大小姐的就沒錯了。」

「但這樣的話,」保鏢乙撓撓額頭,「大怪!我覺得我們很禽獸哎。」

「我出炸彈了哦。」保鏢丙也很為難,「畢竟少爺對我們不錯。」

「炸彈了不起啊,我,大不了我不要了!」保鏢丁的聲音突然頓住,然後,面朝著店門的他突然小聲地說,「我想我大概了解少爺的為難和他到底在等誰了。」

另外三個一起扭過頭去,大開的咖啡店店門口露出已經蒙蒙亮的街道和一個跑得不住喘息的女性的身影。

為什麼會那麼辛苦啊?顏妹懿問自己,她花了大把錢來護膚美容可不是為了在這樣的凌晨在這樣的街道上狂奔的不是嗎?那為什麼現在的自己會在這里呢?

在清楚地知道了時間以後,顏妹懿發現自己就沒有辦法再控制住自己的行為。雖然作為一個正常的聰明人,怎麼樣也知道經過二十多個小時的等待的話,再發誓「不見不散」的約定都會煙消雲散。可是知道歸知道,她的身體卻好像有了自己的主張那樣拼命地向著這個地方狂奔,路上甚至還用搶劫般的氣勢攔了一輛破破爛爛的出租一直開到這個咖啡店的門口。

「你這是白費功夫。」顏妹懿之一說,「沒有一個人會有這樣的耐心等待二十多個小時的。」

「就算世界上沒有其他人會等待那麼長的時間,但一定有一個人會為我等待的。」顏妹懿之二說,「他或許不是什麼聰明人,可是他卻會為我等待。」

「少幼稚了,你當你還是青春可愛相信愛情的夢幻年紀嗎?也不照照鏡子看看你眼角的皺紋!」顏妹懿之一說,「何況你所以為會為你等待的那個人,他根本不愛你,你看看清楚,他是有未婚妻的,他是為了他的未婚妻才來跟你接近的。」

「嘖嘖嘖嘖,」顏妹懿之二咋舌道,「你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遲鈍的?一個人的真心和假意,只要稍微動動腦筋,你不可能看不出來。如果他是為了他的未婚妻來的,他會在听見你的告白以後激動得昏過去嗎?如果他是有齷齪目的的,他會那麼辛苦地拼命請求你給他機會解釋嗎?如果他不愛你,那麼你會這麼著急地向這里趕嗎?」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顏妹懿之一完全亂了方寸。

顏妹懿之二則悠悠然地回答道︰「還不明白嗎?你的心早比你的腦子看清楚了一切,他愛你,而你也愛上了他……就算不承認也沒有辦法了,愛就是愛了,難道還能用天平計算清楚嗎?」

「不是!」顏妹懿之一說,「沒有!」

「別傻了,」顏妹懿之二說,「就算你矯情地故意忽視他的約會,在你知道被耽誤了那麼多的時間以後,你還是會慌張,因為你知道他會等你的,不是嗎?所以你才會趕過來。」她頓了頓接著說道,「其實,所謂的愛情就是這麼簡單,不要想太多有的沒的,不要去計算,不要去策劃,不要去謀略,只要簡單地抬頭看看,看!他就在你的眼楮前面……」

是的,那個等了她二十多個小時依然呆呆地傻傻地坐在那里,面前孤零零放著一杯水的男孩,就在她的眼前,觸手可及。

還是沒有來。亞歷山大輕輕嘆了一口氣,隨即又振奮了一下精神,沒事!她只是還沒有看懂那張便箋的意思而已,很快,她就會明白他的意思,然後就會用清晰有力的步伐跑過來的,對,就像身後那種腳步聲。他下意識地轉頭看去,朦朦朧朧的晨光勾勒出一道女性完美體態的曲線,看上去就像他夢里的精靈女王正在走過來一樣。

一晚不睡還真是容易產生幻覺啊。亞歷山大苦笑一下,他現在幾乎就要把所有的女性都當作是自己心愛的女子來看待了,真是!他苦笑著轉過頭去,繼續盯著眼前的咖啡杯。

她,其實是不會來了吧?再怎麼鼓勵自己,再怎麼給自己打氣,現實跟夢想總還是相差著太大的距離。她是那麼現實而明確自己責任的成功女性,她欣賞那種成熟包容的優雅男性,而自己算什麼呢?蠢蠢的傻傻的,除了這樣漫無邊際的等待,似乎就連最簡單的事情也做不好。

所以,自己這樣等待,再繼續地等下去還有什麼意義呢?

想是這樣得想的,可是身體還是一動都無法動彈。心底的執念幾乎是用一種燃燒的狀態從他的胸腔里爆發出來——只是有一句話還沒有說出來,還沒有當著她的面說出來,所以,自己依舊只有等待。

一道美麗的身影在亞歷山大的對面入座,而他,卻視若無睹。

「你等……咳,咳,等了很久了吧?!」那個身影說。

亞歷山大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咖啡杯。

「我不是故意,咳,那個,來晚的,呃……」那美妙的身影繼續說。「我一開始沒有看懂那張便箋的意思。」

亞歷山大依舊呆呆看著他的咖啡杯。

「你,究竟有沒有在听我說話啊?」那身影似乎有些不耐煩了。

「好了——」亞歷山大盯著咖啡杯的眼眶突然有些濕潤,「請,不要再玩弄自己了,亞歷山大!」他低聲地說,「不要再去想那些不會發生的事情了。」

發生什麼事情了?對面的身影有些發懵。

「你不能一直活在你的幻想里面,」他低著頭看著他的咖啡杯,「就像從前一樣,你總是幻想自己是維護正義的叉叉又圈圈的殺手,又或者自以為深深沉浸在愛河當中的大學生……你一直在幻想,幻想那個女士是你夢中的精靈女王——但實際上,你不可能硬要把你自己的幻想投影在別人的身上。亞歷山大,你真是一個笨蛋!」

他明顯不是在對著她說話啊,顏妹懿錯愕地看著喃喃自語的亞歷山大,她這樣一個活生生的大美女就坐在他的對面,難道他就真的可以這樣視若無睹?「喂,你不要緊吧?」

亞歷山大懊惱地一耙頭發,「你看你看,亞歷山大,你又幻想自己听見她的聲音了,你又幻想看見她滿臉擔憂地看著你……你究竟什麼時候才能辨別清楚現實跟幻想的差別呢?」

難道自己給他的刺激太大了?顏妹懿暗忖。

「但是,也許這也沒有什麼關系!」亞歷山大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眼楮一亮,「就再放肆地幻想一次好不好,亞歷山大?」他問自己,「就幻想她坐在我的面前,讓我可以勇敢地把一直想說的話說出來,可不可以?」一滴晶瑩得純粹的水珠突然全無來由地自他的眼眶里溢出來,朦朧的晨曦合著尤自吞吐著最後的火焰的蠟燭光芒,在那滴水珠上折射出絢麗到奪目的光華。

「我想跟你說,」亞歷山大抬頭看著她,但顏妹懿不知道他究竟是看的是她還是透過了她在看著他的幻想,「我很笨,一直都分不清楚幻想和現實的區別。在過往的生活里,我簡單地生活在自己的幻想空間里,對!你要說的話,我就是在過著無節制的米蟲生涯並努力浪費金錢。我曾經以為這樣就是我所鐘愛的夢想,這就是我應該過的生活——就在你出現以後,我還是這樣認為。但是,後來,我的這里,痛了!」他指著他的心髒的部位,輕輕地說。

晨曦透過咖啡館拂動的窗紗瀉進來,街道上偶爾有一兩聲行人的細語交談卻越發襯得黎明時分的這家小小的咖啡館里靜謐得好像夢里的世界。

「你告訴我,心是很脆弱的東西,稍微一踫,它就會很痛,所以,心動是一種最痛苦的事情。」亞歷山大安靜地說,「我想你是對的。如果可以選擇,我不會再讓自己經歷這樣的痛苦,每一天每一天地掙扎,每一天每一天地無措,還把從前以為是對的全部推翻在自己眼前,不得不讓自己從來不去關注現實的眼楮去看清楚這個現實的世界。」他頓了頓,「可惜現在的我,已經完全沒有了選擇的余地。」

他注視著她,「我已經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我終于明白你說的那個寓言的意思了,愛就是愛,跟誰是誰,誰努力了,誰對誰有恩情了都沒有關系。愛是最簡單最粗暴也是最無理的一種意識,行為表情語言都可能是假的,但是讓心痛了的愛,它沒有真假的余地。」

「你會說我傻嗎?」他問,「因為到現在我依然相信愛情,相信你是愛我的,相信我痛了的地方是烙下了你的名字。所以,所以就算現在眼前的你是我的幻想,我還是要說,我愛你,我無法虛假地愛你,我就連同幻想連同現實都依然還是愛你。」

顏妹懿覺得自己臉上剛剛護理好的肌膚有種龜裂的痛楚,眼楮酸澀得就像很久沒有睡過一樣,而直到她用手背去搓揉眼角的時候,她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淚水已經滿溢了出來。

「呀呀,我竟然,我竟然還會幻想你在哭泣。」亞歷山大驚訝地說,「所以這一定就是幻想啊,因為在現實當中,這樣愛你的我,怎麼舍得讓你哭呢?而且,如果真的是你,你是那麼堅強的淑女,你又怎麼會在我的面前哭呢?」他苦笑,「我知道這些話啊,如果不是當面對著你講,那就是一點用處都沒有的廢話,但是,你不來,我等著你來的那樣久,你還是不來。于是,我只好對著我的幻想說話。」

「你知道嗎,明天我就要跟瓊安結婚了。如果我跟她走上神壇,我就會把你全部忘記,我會忘記是你讓我痛,忘記是你讓我知道幻想跟現實的距離,忘記你說的寓言,忘記我曾經相信愛情,忘記——我愛你……」

「夠了!」顏妹懿站起來,用面前水杯里的水撲向亞歷山大的臉龐,「做夢的話,也請找一個合適的時間,」她完全沒有克制自己哭泣的顫音的企圖,「你給我看看清楚,看清楚!」她半哭泣地吼著,「在你面前的不是幻想,是活生生的人!」

臉上被冷水一激嚇了一跳的亞歷山大呆滯地看著眼前的女性,「顏,顏,顏小姐……唔……」

毫無預兆地,還垂著淚的嬌顏猛地就湊到了他的面前,在他尚未來得及搞清楚這到底是幻想還是現實的時候,馥郁芬芳的嘴唇就霸道地親了上來。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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