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嬡憐的反應出乎松濤的意料之外。
她側頭想了一下,恍然大悟的說︰「喔!原來他‘骨董界的藍胡子’這個稱號是由此而來啊!」
「你知道?」松滿吃驚的眨眨眼楮,發現自己居然看不透嬡憐的想法。在這個特別的女人面前,他所專精的心理學全都成了廢物。
要接近一個有殺人前科的人,往往需要鼓起極大的勇氣,更別提還是一個殺妻的凶手!
而她居然能陶醉的跟那個人大談戀愛,還全心的信賴他。他開始對這個女人感興趣了。
「知道啊!宴會上我跟歲寒第一次見面之後,陳紹國告訴過我。」嬡憐皺著眉頭,有些不高興听見歲寒結過婚。在自己之前還有另一個女人進駐過歲寒的心房,她忍不住有些嫉妒。「他妻子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叫陳巧思,是陳紹國的妹妹,是個沒什麼主見的女人,永遠安安靜靜的,什麼事情都由她哥哥打點。大哥跟她從小就認識了,長大後也就理所當然的走在一起,幾年之後,兩人就結了婚。雲門外圍那一簇花牆就是她栽種的。」雖然批判死去的人不太好,但是松濤並不否認,他從頭到尾沒有喜歡過陳家的任何一個人,歲寒與巧思的婚姻可以說是陳紹國強迫撮合的結果。
「我不喜歡那片花牆,白慘參的一點光彩都沒有,看來很不舒服。」嬡憐撇撇嘴。
松濤大為贊同的點頭,很高興找到有同感的人。「是啊!尤其在晚上看來更是詭異。
我早就要大哥把那片花牆給鏟平,但是爺爺說陳巧思死還不滿七年,花牆不能動。」他翻翻白眼。「這是什麼習俗啊!」
陳巧思從小身體孱弱,歲寒對她的感情比較像同情和憐惜。婚後兩人的感情也是平平淡淡。舉例來說,大哥就不曾用看嬡憐的那種熱烈眼神看過陳巧思。如果一切都這麼平淡下去,其實未必不是一種幸福,但是松濤敏感的發覺,陳家這一對兄妹的情感似乎不太單純,在他還來不及細想之前,慘劇就發生了。
「五年前雲門發生凶殺案,陳巧思慘遭利器所殺,當夜只有大哥跟陳巧思留在雲門,大哥成了唯一的嫌犯,我盡了全力,最後法官判定大哥是‘暫時性精神失常’。」
嬡憐不以為然的揮揮手,臉上有明顯的怒氣。「歲寒不可能會殺人,他也沒有什麼精神失常。」她能夠以項上人頭保證,歲寒雖然外表酷了些,不過絕對不是冷血的殺人凶手。
她一面念念有詞,一面打開落地窗,踱步到庭院中,松濤尾隨在她身後。夜晚的清冷月光照在她身上,猛一看很容易讓人以為是看到精靈一類的東西。
胡嬡憐的確像極了美麗的仙子,率直而單純。
松濤忍不住微笑。他終于知道為什麼一向拒女人于千里之外的大哥無法拒絕胡嬡憐了,這個小女人單純得令人吃驚,只要相信了什麼事情,軌絕對不會去懷疑,瞧他剛剛只是說大哥曾經被當成殺人凶手,她就一臉想撲過來打他的模樣。很奇異的,松濤在心中對嬡憐慢慢升起一股好感,如果大哥真的想把這個怪異得有趣的小女人娶回來,他應該不會反對才是,有這種大嫂,雲門會熱鬧許多。
條地,松清猛然皺眉。他已經跟竹瀚一樣,開始在幻想未來那些小佷子、小佷女的模樣了。
「我想那一定是誤判,歲寒不可能殺人的。話說回來,不是我要說你差勁,但是只是讓法官判歲寒‘暫時性精神失常’還嫌過重呢!你當年應該努力一些,還他清白嘛!」
嬡憐說道。
松濤翻翻白眼。天地良心啊!他何時不努力來著?「當年在一切物證完全不利的情況之下,我用盡辦法才替大哥月兌罪,一時之間還成為報紙頭條,而你居然敢指責我不夠盡力?」
「但是無辜的人還是被判罪,不是嗎?」她理直氣壯的問。
松濤被反駁得說不出話來。
小徑上傳來腳步聲,竹瀚提著大包小包的走向他們。
「哇,二哥,你在跟嬡憐說話啊!」他一邊搖頭一邊感嘆。「不愧是名律師,真是有勇氣。」跟這個小女人對話,害他每天都要替自己的腦細胞做有氧運動,讓那些可憐的細胞堅強一點。
嬡憐看了他一眼,皺了皺鼻子。「你買了什麼東西回來?食物?」她沖到竹瀚身邊,很快的打開袋子,發現里面是熱勝膽的廣式點心。「這是晚餐嗎?」她滿臉希望的問。
「當然是晚餐,中午的時候廚房被你毀了,我不出去買晚餐,難道一大家千的人晚餐就吃泡面嗎?喂,等等,嬡憐,你不要搶,那是我的蟹黃燒賣……啊!搶劫哪!」竹瀚發出哀號。
嬡憐抱著與懷中蟹黃燒賣共存亡的信念,抵死不從的一直往後退。
她扁扁嘴,一臉的委屈。「我肚子餓死了,先給我吃嘛!」
「當然會肚子餓。」竹瀚哼了一聲,依依不舍的看著它的最愛——蟹黃燒賣。「你中午煮的菜連自己都不敢吃,等我們吃出反應之後,你才決定吃或不吃,而那些東西……」
竹瀚悲憤的猛搖頭,朝在一旁看好戲的二哥喊道︰「二哥,像我這麼好的小弟可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為了怕二哥你遭到那些菜肴的荼毒,還千里迢迢的到台北市去買你最愛的廣式點心。」
松濤滿意的點點頭。「很好,為了獎勵你,下次你要是遇上什麼官司纏身,來我的律師事務所,律師費我給你打九折。怎麼樣?我這個二哥很照顧你吧!」
「呸、呸、呸,烏鴉嘴,我才不會那麼倒霉。」看見嬡憐已經手忙腳亂的將燒賣往嘴里塞,他連忙把食物交給二哥,殺氣清膽的向嬡憐沖來。「胡小姐,手下留情啊!」
她听到這句話只是更加快了手的速度。手沒停著,嘴沒停著,連腳也沒停著,一邊吃還有辦法一邊後退,眼看「苦主」已經快撲過來了,用走的已經太慢,嬡憐干脆用跳的,想也不想的往後跳了一大步,冷不防撞上一睹硬邦邦、卻又出奇溫暖的牆。
咦?這種觸感似曾相識。
來不及煞車的竹瀚撞上嬡憐,抬起頭一眼看見大哥銳利凶悍的眼神,他連忙退開。
「我想台灣的食物還不至于缺乏到這種地步,會讓你們為了燒賣爭得頭破血流吧?
要是傳出去,我們經濟王國的美譽豈不毀在你們兩個手上?」
听見大哥輕松的語調中帶著笑意,竹瀚松了一口氣。還好大哥沒有怪罪他跟這位未來大嫂「沒大沒小」。
歲寒沒有想到兩個弟弟和嬡憐全待在庭院里,他原本想把陳紹國帶離雲門主屋,深怕嬡憐會突然冒出來,誰知道一踏進庭院,這小女人就自動的撞進它的懷里。
「胡小姐,你怎麼含在雲門?」陳紹國從歲寒的背後站出來,清秀的臉龐有著深深的疑問。
再次見到這個男人,他的美貌還是那麼令人驚艷,嬡憐不禁在腦子里勾勒起他妹妹的模樣。有這麼俊逸的大哥,陳巧思必定也是美得驚人吧!
她還來不及張口回答,歲寒已經搶先幫她答話了。「胡小姐是為了尋找古劍,以及查閱一些相關的資料,所以最近常往這里跑。」他用眼神暗示她閉嘴。
「常往這里跑?哼,分明是住下來了嘛!」竹瀚在一旁咕噥。
松濤面無表情的往他的腳狠狠的踩下去,然後一臉無事的看著他。「再亂說話,小心你的人頭不保。」
最無辜的表情,卻說出最狠毒的話,竹瀚在這一瞬間懷疑起自己是不是雲家的小孩。
這位在戶口簿上注明是他二哥的男人,居然會對他說這種狠話,竹瀚扁扁嘴,突然覺得好想哭。
他也沒說什麼嘛!為什麼不能讓陳紹國知道嬡憐這一個禮拜來都住在雲門?
陳紹國的臉色霎時費得復雜,他看著嬡憐,眼神難解。
看氣氛不太對,竹瀚鼓起勇氣出來打圓場。「大家別全愣在這里,我剛剛下山買了一些食物,再不吃就涼了,反正晚餐時間也到了,不如大伙進屋里去用餐吧!」他挑戰似的看二哥一眼。說到吃飯該不會再有什麼問題吧二歲寒點點頭,握住嬡憐的手臂就想往主屋走,身後的陳紹圖卻突然開口。
「對不起,胡小姐,可否借一步說話?」
嬡憐聳聳肩。「可以啊!」她拍拍歲寒的肩膀,用安撫的口吻說道︰「你先進去,我一會兒就來。」跟陳紹國往前走幾步,她又不放心的轉過頭來叮囑。「可要留一點燒賣給我,千萬不要全吃光了。」
竹瀚露出賊兮兮的笑,一言不發的走進主屋;松濤則是拋下意味深長的眼光,許久之後才轉身。至于歲寒,他站在之前嬡憐撞上他的地方,腳步沒有絲毫的移動,視線依舊跟著她,像是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嬡憐轉頭看見他還站在原地,對他揮了揮手,拋了個安撫的微笑給他,歲寒這才進屋。
「你跟雲歲寒很親密。」陳紹國這句話的語氣強烈得像是一句指控,嬡憐有些楞住了。
「我喜歡他。」許久之後,她簡單的說,像是這樣就能解釋一切。
陳紹國激動的過近半步,花影在他臉上交織成詭異的圖案,讓嬡憐不由自主地感到有些恐懼。「我警告過你離他遠一點的,為什麼你不听?」
沙啞的聲音,讓嬡憐聯想起深夜里不祥的烏鴉。是不是月光的關系?陳紹國的俊容在此時看來竟然有些恐布。她開始後悔答應跟他單獨相處了。
「你不是單純的因為古劍的關系而接近雲歲寒的,我從你們第一次相見的時候,就從你們兩人之間的態度看出來了,你一定會受他吸引,而且不會畏懼他那些丑陋的過去。」
他像是在自言自語。
嬡憐生氣的還嘴。「喂,客氣點,歲寒的過去一點都不丑陋,他是被冤枉的。」深吸一口氣,她像是要向全世界宣告般大聲喊道︰「他不會殺人的。」
瞬間,陳紹國的臉色變得好恐怖,嬡憐幾乎可以發誓,她在那雙眼楮里看到殺機。
她下意識的護住自己的頸項,害怕他真的會突然沖過來捏斷自己的脖子。但是不到幾秒鐘,陳紹國的臉色又恢復平常,要不是剛才的恐懼太深刻,嬡憐還真的會以為是自己眼花呢!
「我警告過你了。」他重復道,語氣令人不寒而栗。「不要太相信雲歲寒。胡小姐,我是為你好,你或許只是年輕,好奇心重,不然不會垂青于雲歲寒這種臉孔殘缺的男人。」
「臉孔殘缺又如何?至少他的心靈是健全的。」嬡憐不服氣的瞪著他。她受不了任何人說歲寒的壞話,先前她對溫文的陳紹國還有一些好感,現在她只想沖上前去,用自己下午挖的泥巴塞住他的嘴。
陳紹國冷笑一聲。「心靈健全?心靈健全的人會被判‘暫時性精神失常’嗎?你不要忘了,他親手殺了巧思,而且在事後說對那段時間全然沒有記憶。你如果真的要說他是正常的,那麼就請他說出那一晚的情形,如何?」他靠近嬡憐,連聲音都帶著惡意。
「小心啊!
小心他哪一天又突然間發病,把你也給砍了,畢竟雲門到處都是刀劍一類的東西,要作案的話實在很方便,不是嗎?」
嬡憐有些受不了他的接近,急急往後跳開一步。前陣子真該請雷恩教自己一些易學的法術,讓她可以防身,再不然就該跟水灩學心電感應,能夠呼喚雷恩來解決這個陳紹國。
「你跟他到底有什麼仇,為什麼要這樣傷害他?」嬡憐質問著。
陳紹國靜靜看著她,許久之後才緩緩開口,「他是巧思的,以前是,現在是,將來也是,他永邊都是巧思的丈夫。」
他像是隱瞞了什麼,嬡憐可以听出他言詞閃爍,她直覺的認為理由不只如此。陳紹國眼中的恨意是更強烈了,彷佛不只是想替他那死去的妹妹保有丈夫那麼單純。
「她死了,而我還活著,這或許殘忍,但是沒有人必須永遠為死者哀悼,更不應該為了死去的人而犧牲自己往後的歲月。」
風吹得激狂,在這炎熱夏季的夜晚,嬡憐止不住竄過身體的一陣顫抖,感覺到眼前的陳紹國正用眼神凌遲自己。她等待著陳紹國用嘲諷的言許攻擊,或是撲過來殺了自己,但是令嬡憐意外的是,他沒有任何反應,瞪了她幾分鐘後,轉身走往主屋,把她一個人留在原地。
※※※
不想讓雲家的人知道她與陳紹國之間的對話內容,嬡憐強顏歡笑的回到主屋,卻發現陳紹國像個沒事人似的,坐在一堆雲家人之間,好象他原本就是雲家的親朋好友,絲毫看不出來他剛剛還在庭院中用殘酷的言語詆毀過歲寒。他與歲寒談笑風生,談論著生意上的事情,還神色自若的跟嬡憐打招呼。
除了那雙眼楮深處閃爍的詭異光彩,嬡憐還真的找不出他的破綻。
為什麼陳紹國會有這種舉止?在庭院里像是把雲家的人當成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仇人,進屋後馬上換了張臉,溫文爾雅,完全就是嬡憐第一次看見他時的形象。不對!嬡憐在心中悄悄糾正自己的用詞。陳紹國並不是針對雲門,他仇視的對象似乎只有歲寒。而且那種敵意強烈到適嬡憐這個局外人都看得出來。
或許她也不再是個局外人了,從那一晚闖進他的懷抱之後,她就走進了他的世界。
他的冷漠只是對于內心痛苦的掩飾,嬡憐看出來了,也在他的懷抱中泥足深陷。
陳紹國只對自己這麼怪異嗎?莫非他只是想讓她遠攤歲寒?他依然在乎妹妹巧思,所以不願意任何女人接近歲寒,為了這一點,他能夠毫不猶豫的說出一些可怕的話語,即使破壞歲寒的名譽也在所不惜,反正就是要驅離所有膽敢接近歲寒的女人。
是這樣嗎?嬡憐在心中不停的猜測,整頓飯部食不知味,連在吃叉燒包的時候都差點噎到。偶爾接觸到陳紹國的眼楮,他還會驚出微笑,但是此時的嬡憐就算是勉強自己,也擠不出一絲微笑。
對于歲寒關心的眼神,她也沒有辦法響應,只好匆匆塞了幾個燒賣進嘴里,模糊的說了幾句客套話就溜出飯廳。
回到歲寒為她準備的房間時,夜晚的天空開始飄起雨絲,很快便轉成傾盆大雨,在嘩啦啦的雨聲之中還夾雜著隆隆的雷聲,青白色的閃電撕裂了黑暗的天空。
這間房間很明顯的是為年輕女子準備的,嬡憐住進來的時候,就在化妝台上發現許多昂貴卻已經過期的年輕女子事用保養品,這種保養品十分高級,不是普通人用得起的。
不可能是陳巧思的房間吧!她死的時候與歲寒才剛新婚,兩個人沒有理由分房睡,但是雲家又沒有看見任何年輕女子,嬡憐也沒听歲寒提起他有已出嫁的姊妹。
她就這麼坐在沙發上,讓一堆疑問在腦子里打轉。
一個閃電把她從冥想的情境中喚回來,嬡憐這才發現整個房間陷入一片漆黑。ㄝ,停電了嗎?從肩膀酸痛的情況看來,自己可能已經坐在這里好一段時間了。她一邊想著,一邊試著按按電源開關,不意外的發現日光燈絲毫沒有動靜。
可能是雨勢太大,沖斷了電線吧!嬡憐猜想著,模索著走出房間,想去歲寒的房間討幾根蠟燭。
突然,一道閃電劃過天際,嬡憐抬頭看向牆上的時鐘,這才發現時間已經接近午夜。
她吐吐舌頭,沒想到自己居然發呆了四個小時。
「歲寒,你在嗎?」推開歲寒的房門,她有種犯罪的感覺。眼前這種情形好象她打算趁著夜晚要來侵犯他似的。看看自己身上黑色的緊身衣,她不由得苦笑,這種白天看來時髦的衣裳,在黑夜卻適合「犯案」。
「歲寒,你睡著了嗎?」她小心翼冀的走了幾步,避開擋在面前的家具。
黑暗中有另一個人的呼吸聲,而且距離很近。她敏感的發覺,嘗試性的又開口喊道︰
「歲寒,是你嗎?」
一陣風迎面撲來,就像是有一個人突然之間接近她,嬡憐直覺的歪倒身子,這時她感覺手臂上一陣輕微的刺痛,她驚呼一聲,連同一張單人沙發摔倒在地上。她轉頭想看看自己的手臂,在黑暗中卻什麼也看不到。那種感覺就像被什麼尖銳的東西劃過一樣,很快的疼痛開始擴散,除了灼熱感之外,她還能感覺到溫熱濃稠的液體慢慢涌出。
有人攻擊她,而且用的還是利器。嬡憐有些驚慌的想,並不停的翻滾身子,避免在同一個地方受到第二波的攻擊,同時也制造出巨大的聲響。
黑暗之中,嬡憐的眼角注意到某個站立的人影。恐懼驀然捉住他的心,她險些不能呼吸。歲寒的房中居然有人會攻擊自己,那麼歲寒呢?他是不是已經被攻擊而受傷?想到此處,嬡憐連忙大喊他的名字。
「嬡憐?」
她是不是听到了模糊的聲音?嬡憐停下動作定楮一看,赫然發現那個人影近在咫尺,手上還拿著一把東西,她敢用性命保證,那絕對是一把可以置人于死地的刀劍。
又是一道閃電,她看清了那個人的面孔。
歲寒站在窗前,手上果不其然握著一把古劍,年代久遠的劍身閃著藍殷殷的光芒,似乎渴望著品嘗人類的鮮血。歲寒的臉有一半隱藏在黑暗中,幾道閃電照亮屋內,卻只強調出他臉上那道猙獰的疤痕。
「嬡憐,你在這里做什麼?」他有些困惑的甩甩頭,放下手中的長劍,上前幾步扶起嬡憐。「你為什麼在地上打滾?」
嬡憐仔細看了他一眼。「你沒事吧?」她不答反問。
「沒事,只是頭有些昏沉沉的。我剛剛喝完茶就坐在這里整理古劍,可能是太專心了吧!我居然沒有發現你進房來。」歲寒微微一笑,看見她神色有些怪異,又關心的問道︰
「你進來做什麼?」
嬡憐搖搖頭,忍不住的發抖。
小心他哪一天又突然間發病,把你也給砍了,畢竟雲門到處都是刀劍一類的東西。
她想起陳紹國的警告,顫抖得更厲害了。
嬡憐不相信歲寒會傷害人,但是眼前的一切都對歲寒不利,彷佛就像是五年前的情形重演。她馬上決定不能讓歲寒知道自己受傷的事,他對先前的事情沒有記憶,一旦發現她受傷,肯定會把一切罪過歸咎在自己身上,然後用最快的速度把她送走。
小心翼翼的,她用沒有受傷的手捂住傷口。黑色的衣服沾上血是看不出來的,她要小心的只是不要讓血滴到地板上。
「我想跟你借手電筒一類的東西。」她故作鎮定的回答,蒼白的臉色泄漏她心中的慌亂。
「你還好嗎?臉色好蒼白。」他抬起手輕柔的撫模嬡憐的臉。
她強迫自己微笑,因為受傷而感覺到虛弱。「我只是怕黑。」
歲寒端詳她半晌,轉過身去找手電筒。
「要不要我陪你?」他在拿手電筒給她時又問了一句。
嬡憐搖搖頭。「還是不要吧!我怕自己會克制不住而侵犯你,為了你的名節著想,我還是先回房吧。」丟下這句話,她迅速的轉身離去。
在手電筒微弱的光線之下,嬡憐慌忙的跑回自己的房間。在關上門之後,整個人立時松懈下來,頹然跪坐在柔軟的地毯上。手臂上的血已經滲透指縫,傷口雖然長卻不太深,血很快就停了。她坐在地上,呆呆的看著自己滿手的鮮血。
※※※
「你是怎麼弄的,居然把自己傷成這樣?」台北郊區一處植物研究中心傳出一聲驚呼。
許多人都知道,這里是凌家在台北的指揮總部,那個壟斷北部中藥藥材批發市場的凌震廷就是在這里指揮一切。而這一聲驚呼正是來自于凌夫人。
「又不是我拿刀子往自己手上劃的,你可不要罵我。」嬡憐半警告的說,整個人癱在沙發上,任由凌震廷拿草藥替自己敷著傷口。
戀荷在旁邊大步走來走去,既生氣又無奈。「真是的,當初不應該讓你住進雲門的,現在你居然搞成這樣子,手上弄了這麼大一個血口子。偏偏又找不到雷恩,不然可以要他用法術幫你療傷。」
凌震廷沉默的替嬡憐包扎好傷口,拿起毛巾擦擦殘余在手上的草藥,看見老婆還在旁邊跳腳,終于開口說道︰「戀荷,不要再走了,會嚇到肚子里的寶寶。還有一點,就算雷思不在,也沒關系。嬡憐的傷口不深,只要用草藥敷幾天就沒事了。」轉過頭,他以醫生的身分叮輕嬡憐,「雖然你手上的傷口不深,但是這幾天還是不要有什麼劇烈運動,不然傷口還是會裂開的。」
「是的,醫生大人,我會乖乖听話的。」嬡憐做了個舉手禮。
戀荷總算停下腳步,拉了張椅子坐到嬡憐身邊。她一臉關心的傾身向前。「你手上的傷是雲歲寒弄的吧?」
嬡憐想了一下才回答︰「我受傷的時候,在那間房間里只有我和歲寒。」
「這麼說是雲歲寒拿刀砍你的?」戀荷問。
「我沒有這麼說喔!我只是說當時房間里只有我恨他,不過那時候因為停電,也有可能是別人砍傷我,而我沒有發現那個人。」她回想當時的情形。
「你還在幫他說話!」戀荷有些生氣,都傷成這樣子了,嬡憐還堅持雲歲寒是無辜的。
「他自己又怎麼說?」
「跟五年前他妻子被殺的那夜一樣,他全然沒有印象。我想歲寒不是在說謊,但是我不相信他真的是精神失常,他的情況比較像是……」她想了一下,之後才接著說道︰
「他的情況在我看來比較像是被下了藥。」
「被下了藥?那麼五年前警方怎麼沒有檢測出來?」戀荷看見她手臂上包扎好的紗布,只覺得好心疼。嬡憐是她看著長大的,向來都是受大家所寵愛,什麼時候讓她受過這種傷害?
嬡憐聳聳肩。「這件事情太復雜了,我還沒有理出個頭緒來。」
兩個女人都沒發現,當嬡憐提到下藥的事時,凌震廷的動作停頓了下來。
最近幾天腦袋亂烘烘的,她才沒有閑工夫去想這些,為了隱瞞自己受傷的事,她隨便向歲寒說了一個理由,溜到戀荷這里包扎傷口。
她不相信凶手是歲寒,但是所有的箭頭都指向他啊!嬡憐的心好亂,相信與懷疑的情緒在她腦子里拔河,搞得頭都在發疼。
「嬡憐,我看你還是搬出雲門吧!再待下去,我怕會出事。」
嬡憐微笑。「我不搬。戀荷姊,你知道我的個性,反正我是賴定歲寒了,在古劍的事情沒有結束之前,在我跟他之問的事情沒有結束之前,我是絕對不會離開雲門的。」
「即使他是凶手?」
「歲寒不是凶手。」嬡憐喊著,已經受不了大家都把歲寒當成殺人犯,難怪他會用冷漠來保護自己。在所有的人都對他心懷恐懼的情況下,他的心靈一定受到不小的傷害。
「嬡憐,你冷靜些,不要讓情感蒙蔽了理智,這件事關系到你的性命安危啊!」戀荷只想勸她,讓這個被愛沖昏頭的小女人清醒些。
嬡憐存心跟戀荷打馬虎眼,俐落的從椅子上跳下來,親昵的物一下她的臉頰。「戀荷姊,我會小心的。不用擔心啦!你不是說我的運氣一向好得不象話?不會有事的,你這個準媽媽千萬不要瞎操心,免得生出一個愛皺眉頭的小寶寶。」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她已經跑出房間,留下戀荷在原地直嘆氣。
「這小丫頭,一談起戀愛來就昏了頭,什麼危險都看不到。」
凌震廷難得開口了。「你還敢說別人?當初你還不是不听眾人的勸,一古腦兒的往危險里跳。」他走到妻子身邊,同時環抱住愛妻與末出世的孩子,把世界上他最愛的兩個人擁在懷中。
戀荷想起當初的自己。為了與震廷結成連理,她拋棄了修煉者的身分,甘心犯下禁忌,失去道行及法術,更可怕的是她還死過一回。
愛情是一種火焰,會徹底的焚毀理智,讓人奮不顧身的只想追隨那璀璨的火光而去,絲毫沒想到火光雖然美麗,卻也隱含可怕的危險。
戀荷嘆了一口氣,要跟戀愛中的人談理性很本是對牛彈琴啊!靠在丈夫溫暖安全的懷抱中,一個聲音在她腦海中輕輕響起——
不管是凡人還是修煉者,在面對愛情的時候,都是沒有分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