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君子報仇,三年不晚],那慎勤肯定不是君子之屬,困為他沒等三年,便來報仇。
四個月後,一個晴空萬里的上午,慎勤領著四個長相各異,動作卻十分一致的人。出現在盼縈樓門口。
任何熟悉盼縈樓的人都知道,天還亮著時,盼縈樓是不招待客人的。
下午時分,語冰他們猶可能領貴客進門,至于上午嘛……就算是天皇老子都喚不醒沉睡中的眾人。
不過,任何事情都有例外,盼縈樓的[不成文規定]亦然。
每隔一段時間,語冰就會找個日子硬要眾人一起上山拜佛,不管眾人抱怨連連,他仍然不為所動,硬是擺出樓主的架子,教眾人不得不去,連星流也不例外。
他完全不理會幾個紅牌的花兒起不起得了身,無論是用抱的、扛的,甚至是又拖又拉,總之上香一事必定全員出動。
慎勤上門的這天恰恰好是盼縈樓的參佛祈福的日子。
兩隊人馬恰巧在盼縈樓的大門前相遇。
慎勤等人來勢洶洶,語冰這邊的人則東倒西歪,全是一群睡眠不足的人。
雖然如此,當語冰看清來人時,登時精神百倍。
語冰原本已經一腳踏入轎子,正準備出發到寺廟,在看清來人後,立即跳出轎子,憤恨地瞪著慎勤。
[你還有臉來啊?]語冰直接出言譏諷。
[我又不像某個奸商,口口聲聲說要報官,最後仍不敢去報,怎麼會場耙來呢?]慎勤面帶笑容地反諷。
慎勤五官精致的面龐上,掛著會讓語冰想當街殺人的表情。
[我不知道你講的人是誰,我只曉得你欠我一百兩金子,不知你今日前來,是來還債的嗎?]語冰反倒冷靜下來,跟慎勤唇槍舌劍起來。
而盼縈樓的眾人則在兩人的對罵聲中漸漸轉醒,以饒富興味的目光觀看吵得不可開交的兩人。
時常跟語冰斗嘴的緋聲更是夸張,他已跟路旁小販買好大餅一張、肉粥一碗,左手拿餅、右手捧粥吃得好不快樂,儼然就是一副看戲的模樣。
當然啦,在吵鬧聲中仍有人睡得香甜,坐在軟轎中的星流,依舊雙眼緊閉,呼吸可均勻了。
[銀子我是有,就怕你沒福分賺。]
慎勤猶在記恨,四個月前的一腳之仇教他如何能忘!
慎勤身後的四名隨從跟著主子狠瞪語冰,像要幫主子在語冰身上瞪出幾個透明窟窿似的。
[你的銀子我還不屑賺。]語冰頭一撇,擺出懶得理慎勤的模樣。
語冰對慎勤已經氣到連金銀財寶都收買不了的程度。
才見過一面的人,能讓語冰嫌惡至此,也屬稀奇。
[開青樓的人不要銀子,難道是想男人嗎?]慎勤自認說了個笑話,可惜笑的人只有他身後四人。
[我的確是為了銀子才開盼縈樓的,不管是誰的銀子我都賺,就只有你的骯髒錢我不要!]語冰姿態擺得很高,覺得他終于扳回一城。
[你真的不要嗎?]緋聲此時端著半腕肉粥,用認真的口吻詢問語冰。
[不要!]語冰再度強調,頭一別,不再看慎勤和緋聲。
語冰這才注意到,在周遭圍觀的人實在不少,不知在竊竊私語些什麼的人,更佔了大多數。
依照他的直覺,這情形肯定有問題。
可惜語冰沒能及時察覺……
[一百兩金子在此,大家都是證人,如此不合理的價格我都付了,再硬說我不付錢可就是你的問題。]
慎勤一說完,便以他長年習武所練出的手勁,輕輕一擲,恰好將一袋金子扔在語冰腳邊。
語冰賭氣似的不去看金子,只怕看了一眼之後,他會再度臣服在金子的魅力下,輕易原諒這個又傲慢又無禮的家伙。
[我不收!盼縈樓不歡迎你。]
語冰往慎勤乘的轎子靠近兩步,做出不歡迎慎勤的姿勢。
[你真的不收?]
慎勤還來不及響應。緋聲再度插嘴,此時他已將肉粥喝完,剩個空碗還在手中。
[不收就是不收,我跟他從此橋歸橋、路歸路,老死不相往來。]語冰自個兒也無法解釋為何會如此厭惡慎勤。
盼縈樓也是有過不付帳的客人,但是只要他們付清前帳,日後口袋里有銀子時,依然歡迎光臨。
帶著銀子來的客人,他哪會不歡迎呢?偏偏,他就是不想再看慎勤,即使會損失很多銀子他也不管。
[那好,好極了!]緋聲美麗的面龐上,綻現一大朵笑容。
[好什麼?]語冰心里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不收,我收!]緋聲笑得非常開心,能在地上撿到一百兩金子,他當然十分開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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緋聲以他練武多年的好身手,趕在語冰之前拿起那袋金子,並收入懷中,以免語冰來搶。
[你這混帳東西,那袋金子不準收!]
語冰氣急敗壞地說,可惜他的怒吼對緋聲沒什麼用處。
[掉在地上的東西,任何人都有權利撿,既然不是你的,金子的原主也沒吭聲,憑什麼我不能拿?]緋聲淡淡地反駁。
慎勤悠哉地觀看他們兩人爭吵的模樣,險些忍不住地笑出聲。
這個叫作語冰的人還真倒霉,連他自個兒的下人都會欺負他,看來會是一輩子都受人欺負的命。
[我說不能撿就是不能撿!]語冰一時也想不出什麼理由來辯駁,只能大聲嚷嚷。
[誰理你。]緋聲冷哼一聲。
他隨即挨到星注的軟轎旁站著,仗著語冰不敢對星注大吼大叫,因為語冰怕得罪星流後,星流會以不接待客人來報復,讓他的荷包損失更多。
[你這個、這個……]
語冰指著緋聲,又不敢罵得太大聲,他知道要是得罪了星流,可不是損失個一百兩金子就能解決的。
語冰指著緋聲指了半天卻無計可施。
他知曉單單今天得上山祈福一事已經讓星流非常不快,若再加上一項驚憂[罪名],不知道星流會休息多少日子去[彌補]他受創的心靈。
[我說……]慎勤輕輕出聲,帶著笑意的臉,怎麼看都不懷好意。
[干嘛?]語冰心情不佳,口氣自然不好。
[既然你已經收下金子了,應該沒理由說我賴帳吧?]
慎勤笑容可掬,可看在語冰眼里卻格外欠揍。
[你想怎麼樣?]
[不想怎麼樣,只是想進盼縈樓去享受一番。]慎勤說出自己小小的願望。
[你想都別想!]語冰倏地跳起,指著慎勤大聲嚷嚷。
他怎麼可能讓討厭萬分的人,踏進他所經營的盼縈樓?
他想進入,休想!
[開店不接客,你開店干嘛?]慎勤微笑反問。
[我不歡迎爛客人。]語冰將頭一昂,不理會慎勤。
敖近來看好戲的人們,越聚越多,人人臉上都堆滿笑容,彷佛在等著看語冰的笑話。
語冰在這一帶並非跋扈囂張的有錢人,也不是長得一副壞人模樣,人人見了都想揍;可是他那斤斤計較的可愛模樣,讓人看了就想欺負。
[我付錢了啊!有錢的,不都是大爺?]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慎勤不疾不徐地回答。
[沒錯、沒錯,有錢不賺就太奇怪了。]
緋聲點頭附議,也不知道他是想賺錢才附和慎勤,抑或是單純地想看語冰吃癟。
[閉嘴!]語冰朝著緋聲罵了一句後,轉向慎勤,[金子我又沒拿到,你當然還是賴帳的家伙。]
語冰自以為聰明地說著。
聞言,慎勤僅是淡淡然一笑。
[我給了,大家都是證人。]慎勤指了指圍觀群眾。
眾人十分配合地點點頭,像是與慎勤串通好似的。
[我沒拿到就不算。]語冰耍賴。
說理贏不過,耍賴總成了吧?
總之,他不許這家伙進入他的勢力範圍。
[我已經給了,大家都是證人,你當所有人都瞎了嗎?]慎勤聲色俱厲地說,像在教訓不听話的孩子一樣。
眾人一陣低笑,引來語冰殺人似的目光。
慎勤臉上帶著微笑,繼續說道︰[你若不想收,就把一百兩金子還給我,我馬上就走,你若還不出來,我現在就要進盼縈樓。]
[還就還,誰怕你。]語畢,語冰轉向緋聲,手伸得長長的,擺是了是要跟緋聲討那袋金子。
[你想都別想,我撿到了就是我的。]緋聲不理會語冰,縱身一翻,輕巧地落在星流的轎子上。
語冰氣得直跳腳,可又不敢輕舉妄動,那可是星流的轎子啊。
[好!你不給,那一百兩金子我付總行了吧?一百兩金子我還有。]語冰氣得渾身發抖,準備往盼縈樓內走去,拿一百兩金子來打發慎勤。
[不是我不收,只是每一錠金子上頭都有個[勤]字。]慎勤口氣十分溫和地說。
[只要是金子,不都一樣。]慎勤的話令他一頭霧水。
他最愛的金子,無論變成什麼形狀,都不會減少一絲一毫他對它的熱愛。
[你不想收他的金子,也得把他送來的金子原原本本地還回去才行。]緋聲坐在轎上,淡淡地說著風涼話。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語冰狠瞪著緋聲。
語冰多希望緋聲現在站在他身邊,最好是伸手可及的地方,好讓他能將雙手放在緋聲的脖子上用、力、掐!
[說得對、說得好,還東西原本就該以原物退還,換了就不算還了。]
圍觀的人們跟著鼓噪,反正他們也不靠語冰吃飯,不怕得罪語冰。
慎勤不發一語,靜靜看著語冰要如何處理。
他身後的四名隨從,則像四根柱子一般,一動也不動地靜候主子命令,簡直比狗還听話。
只見語冰狠狠地瞪視坐在轎上的緋聲,將手伸得直直的,非要緋聲把金子交出來不可。
緋聲仍舊不理會語冰,繼續看著他的好戲。
說時遲那時快,氣急攻心的語冰突地往緋聲處沖去,緋聲坐在星流的轎子上,不會武功的語冰當然是筆直地沖向星流的轎子。
因為事發突然,沒有人料得到語冰竟有膽子撞向星流的轎子,尤其是今天星流的心情特別糟糕。
星流心情會不好也是情有可原,因為語冰硬要懶散成性的他出門燒香。
星流平時連起床都懶得起了,房間在二樓的他,更是鮮少下樓,更何況語冰還要他一大早起床,上山祈福。
平常語冰就不大敢驚憂星流,更何況是這種日子。
緋聲就是深知這點,才會選擇坐在星流轎子的上頭,他認定語冰是不敢踫星流一根寒毛的。
豈知,語冰會被這貴客給惹到寧願[冒犯]星流的轎子,也要將他懷中的金子搶到手。
由于十分突然,因此同樣會武功的默言和緋聲都未能阻止語冰。
砰的一聲,風雲變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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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巨響在盼縈樓前響起,星流的轎子正劇烈地搖晃,在默言出手扶正之後才穩住。
反應不及的緋聲則是倒在地上,見狀,語冰趕緊上前搶奪那袋金子。
不消說,沒一會兒,會武功的緋聲再度帶著金子逃向他處。
不太了解盼縈樓內情的慎勤,完全不能理解為何盼縈樓的人全都呆若木雞。可他直覺事情會往很有趣的方向發展。
語冰和緋聲的爭奪才剛剛結束,轎子里即傳來一個細如蚊鳴的聲音,默言連忙上前听個清楚。
見狀,本欲繼續追打緋志的語冰,不禁停下動作,試圖听听轎子里的人交代默言什麼事。
[請這位爺進盼縈樓。]默言站得直挺挺的,飄揚在空中的銀色長發,像極了神祗背後的光暈。
可是賦予他權力的人並非天上神君,而是坐在轎里的星流。
其實星流早被語冰和慎勤的爭執聲吵醒。
不過,他雖然有興趣听語冰和人吵架,卻沒興趣要默言扶他出轎看熱鬧,更遑論掀簾觀賞。
[什麼?]語冰大叫一聲。
他怎麼都不肯放進盼縈樓的人,竟被星流的一句話便給放了進去?
[只要是貴客,盼縈樓都歡迎,你既然還不出一百兩金子,又有什麼理由不讓這位爺進盼縈樓?]默言板著臉冷冷地詢問語冰。
默言的口氣雖像是詢問,可他的話倒做下了決定,絕不容許語冰不遵照星流的意思。
[盼縈樓是我的,我不讓他進,就不讓他進。]語冰別的本事不會,耍賴的本領倒是一流。
語冰說得理直氣壯,臉蛋兒依舊漲得通紅。
[你若肯讓他進去,你剛剛撞轎子的事,他可以當作沒發生過。]默言走到語冰身邊,壓低聲音說道。
[如果不依,他會怎麼樣?]
語冰咽了咽口水,面對星流他依然有點害怕。
盼縈樓能有今朝風光,大半功勞不在擅于趨吉避凶的語冰,亦非交際手腕一流的緋聲,更不是鎮日守在星流身邊的默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