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劫獄是怎麼回事呢?
少女如花蕊般清潤的瞳孔因興奮而瞪成兩顆流轉渾圓的寶石,充滿盈塞著看到好玩事物泛起的灼熱光彩。
在橘色燈火的映照之下,可以清楚地看到堆放在桌上正飽受眾人注目的是米開朗基羅弄回來的據說是「劫牢必備用品」。瓖著銀色花邊的十字形匕首、不知道管不管用的在黑暗中用以發光照亮的明石、一根細長的鐵絲、加上柄的話寬長足有一立方的大斧子、和一些屬于不明物體的黑色粉末……
「之所以沒有準備繩索,是考慮到亞提蘭斯和拉斐爾的武器都是鞭子,有代替的功效。你們都知道啦,裝備少一點方便行動嘛,如何?本天才設想得很周全吧。」米開朗基羅逕自把眾人投向他的眼神當做是崇拜的視線,自我陶醉地解釋著。
「這就是傳聞中可以削鐵如泥的匕首嗎?」羅倫茲仔細審視著手中薄薄的刀刃。「你認識米開朗基羅也已經有一段時間了,達文西冷言道,「你認為他是那種可以隨便在普通的市上買到神器的人嗎?」
本來還打算在桌子上當場試一下匕首鋒利程度的羅倫茲因這句話而停止了動作,他想的是,如果因與木頭接觸,從而導致匕首的毀壞,一定又會引起三劍客的一場唇舌之戰。
「那……這個鐵絲是用來開鎖的嗎?」庫拉麗秋聰明地仰起小臉贊嘆著,「你們中間還有懂得開鎖技巧的人,果真是值得信賴呢。」
「……」沉默半晌,達文西努力糾正少女眼中的形象,「不,我們當中沒有那種人……」懂得開鎖技巧的除了鎖匠應該就只是竊賊了吧,他們可是藝術工作者呢。
拉斐爾顫抖著道︰「其他的也就算了,你拿那兩把惹眼的開山斧難道是準備大搖大擺別在腰上嗎?」
「敵人間總是相互了解,」米開朗基羅無奈地嘆了口氣,「正是如此!」
「亞提蘭斯殿下,你也說兩句話好嗎?」拉斐爾轉身尋求盟友的支持。
「嘿嘿……卡薩洛瓦,我的仇敵,終于可以有親自痛扁你的機會了……」思想意識完全飄至到另一個星球上的亞提蘭斯在陰暗的角落里自言自語,不時發出一些意義不明的陰惻惻的笑聲。
「沒用啦!那個家伙從昨天听說可以找到卡薩洛瓦後就一直是那副樣子,我真懷疑他去了究竟是會幫助我們還是會拖後腿!」米開朗基羅毫不掩飾地大聲說道。
「對于那些還存在、可供我們利用其剩余價值的人,你就不能客氣一點兒嗎?」拉斐爾一面小聲告誡著,一面懷抱著一絲希望地對羅倫茲說︰「羅倫茲殿下,請你以後在教導米開朗基羅的時候,能盡量告訴他一些雕塑以外的事理常情,不然和他共事的我與達文西可是很頭痛呢。」
「你少在那邊和羅倫茲講些奇怪的事!」米開朗基羅把斧頭別在腰上,「我們要出發了!」
想了想,還是把匕首插入了長靴,羅倫茲向身邊的庫拉麗秋囑咐道︰「你乖乖地待在這里,要注意街上的動向,如果听到風吹草動的消息,就趕快逃到安全的地方!」
「什麼?」庫拉麗秋大驚失色,「你們不帶我去?」
「那怎麼可以。」羅倫茲難得地板起面孔以嚴肅的表情一口回絕,「難道你沒有听拉斐爾說嗎?那是一個非常恐怖的地方,我怎麼能讓你一起去冒險呢。」
「正因為危險才要一起去呀!」庫拉麗秋大聲反駁,她的存在就是為了保護他,怎麼可以在這種明知有危險的情況下和他分開?
「不行!」
「我一定要去!」
「庫拉麗秋!」羅倫茲輕揚眉宇,這孩子平常都又懂事又乖巧地對他的話言听計從,今天怎麼這麼固執。
「我一定要去!」再次重復著,少女鼓起雙頰,深邃水潤的雙眸中寫滿堅定,「我要保護你」。
「正因為這樣才不讓你去!」羅倫茲低頭對上少女不甘心的表情,無奈的嘆息在心中悄然綻放,這個無論什麼事都是一副上刀山下火海生死相隨的氣勢的少女啊,他然明白她心中有著急切守護他的願望。但,同樣,他也不希望她會涉險受傷。打定主意,這回一定不能帶她去,不然的話,一旦遇到危險,她不是又要伸開手臂沖到自己身前去了嗎?這種事情已經有過兩次了啊。
第一次是在旅途中初次相遇的時候,那個在此之前未曾謀面的小小少女在淅瀝的小雨中,突然撲進他的懷里,闖入他的世界,毫不猶豫地選擇用那嬌小的身體替他抵擋無情的飛刀。如果不是拉斐爾的鞭子靈活迅疾,她也許早就不再可能站在這里了。
也是在那個晚上,兩個人一起看星星,他抱著她,抱著那個輕盈得像羽毛般幾乎沒有重量的身體,想著這個溫熱的生命差一點兒消失,心里竟莫名地疼了起來。
那種感覺,既甜蜜又酸澀,既陌生又熟悉,就好像任他的小淑女的生命在懷中一點點流失時的澀然心痛。
第二次是在阿西西,當奧德萊娜開玩笑說要讓他死去好讓翡冷翠方面安心的時候,她又是那樣毫不猶豫地擋在了自己的身前……那個瞬間,他雖然什麼也沒有說,其實他是不敢說話,他只怕一開口,牙關松動,自己就會哭了出來。
明明脆弱的、需要人用心呵護的是這個單純的小少女呵,可偏偏她就是會一廂情願地把自己當成那個該被守護的人。心有一份情意默默地滋生,像雨季後道路兩旁的青草一樣,快速地在心田里一路瘋長下去。
也許是心憐,也許是心痛,也許是許多許多的感動,也許只是因為少女的身上那種似曾相識的懷念氣息,而這些一點點的理由在一天天的相處中慢慢增長,竟然濃縮成了一團厚重得化不開也不想化開的感情。
我有一個不能對任何人講的秘密,少女流著眼淚在嬌媚的杜鵑花旁如此說著。在那雙因清澈而藏不住一句話的眼楮里,他早就看穿了那所謂的秘密不是嗎?他只是壞心眼自私地沒有說破。因為脆弱,因為寂寞,因為內心逃避選擇的軟弱而不想那麼快應承,害怕著相信後的付出,害怕著付出後的背叛。羅倫茲啊,他忍不住責罵自己,你什麼時候變成了這樣膽小的人呢。僅僅是一個波提切利就讓你不再敢去相信不再敢去愛了嗎?比起那一次的背叛,你難道忘記了在你的成長中曾有過多少真心擁護、真心關愛著你的人了嗎?
主人!不要老是吃甜食呀!
殿下!你什麼時候才舉行執政典禮?
真讓人難過呢,那麼好的大人……
羅倫茲,我發現了新的作畫技巧第一個來給你看喔!
利卡狄的僕人們、替自己操心的老管家、以為自己死去而傷感的市民們……甚至,甚至是自己所不願意回想的最初時的波提切利……怎麼可以怯懦地選擇逃避?怎麼可以一直軟弱地認定只有自己是不幸的!
這樣的你,還是那個曾經無畏無懼和被尊稱為英雄的祖父大人一同辯論人世道理的小小少年嗎?怪不得庫拉麗秋總是擔心他,因為這樣的他,真的是差勁到不足以信賴啊。
驀地,他一把抱住眼前的少女--庫拉麗秋,你真的不可以一起去,你是我心中的湛青色寶石,因為你,讓我第一次有了想要守護某人的念頭,喜歡看到你微笑,害怕見到你悲傷,如果你哭泣我也會一起心痛,只要听到你的聲音,我都會覺得內心是溫暖的。
你是小小的火苗,不會燙人,散發著明亮的光彩,散發著屬于守護星星的光彩。他的庫拉麗秋啊。
「主人……」突然被這樣攬人懷中,這麼緊,緊得讓她喘不上氣來,少女小心地掙扎,一面堅持發表自己的意見,「我……我是一定要去的啦!」
「庫拉麗秋,」羅倫茲放松手臂,雖然心中還貪婪地想要繼續這個擁抱,「如果你乖乖地听話,等我回來,就告訴你那個關于我的秘密哦。」那個不知不覺間愛上她的秘密……
「我不要知道!我想要的……我想要的只是羅倫茲的平安而已!」她大聲地喊起來,把在一旁神游異世界的亞提蘭斯都震得清醒過來,少女的睫毛掛上幾顆清澈的淚珠,眨動間,渾圓的淚就不停地自眸中涌動流落,看到大家都望著她,她不好意思地用手背胡亂抹了一把,降低聲量再度補充︰「我想一直和羅倫茲在一起……」
因為……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這個身體,這個在聖母的神力下賜予身體就會消失的啊,一分一秒也不想和他岔開,不想和他分開!她緊緊抱住羅倫茲的手臂,好像生怕他全甩開自己就這樣離開她,好怕,她好害怕……耳邊有人輕輕地嘆氣,澄澈的音質發出溫潤的聲音︰「庫拉麗秋,這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呢。」
唔?她心里亂亂的,想的都是不要和他分離,這時听到他開口才意識到自己似乎剛說了什麼了不得的話,「我想一直和羅倫茲在一起……」大腦內快速的原音重現讓她的臉孔漲得通紅,可是盡避紅得好像番茄,她的手還是緊緊地抱住他的膀臂,不放松一絲一毫。
即使會被罵,會被討厭,也絕不放手。少女這樣想著,盡避只是想著會被討厭就已經痛得要哭了出來;盡避已經無法分清是為了保護羅倫茲還是只是想要和他在一起;盡避在心里千百遍痛責自己的任性和失禮,可是……可是庫拉麗秋就是不想放開!
眼中的淚又隨著一陣熱辣涌動,不敢抬頭,不敢張口,連眼楮也閉上,連耳朵最好也合起來,這樣,就不會見到讓她害怕的事情。
不敢想,不敢說,那是禁忌的秘密,只要開口就會讓魔法消失掉的咒語。
「唉……」他輕聲嘆息,彎下腰,下巴抵在少女的肩膀上,想著,他又輸給她了;想著,他真是個不能貫徹執行的笨蛋;想著,只要再板著臉多堅持一下,也許她就可以安全地留下來。
可是--做不到啊,看到她一臉仿佛就要被拋棄下的表情,所有的林林總總就煙消雲散凝成惟一的一句話--不想讓她哭泣……
「我輸了,」他平靜地宣布,「你可以一起去,來先擦擦眼淚,庫拉麗秋不想變成小白兔出門吧。」
「真的嗎?」終于睜開的眼楮再度化為流淚泉。
「所以不要再哭了嘛。來,擤一下鼻子。」
那……那個是你的衣擺啊!米開朗基羅注視著他們,想著這個恐怖的問題。
青年和少女都在心中暗暗發誓︰一定要保護他(她)!
月亮隱入雲層,稀疏的星子向廣陌的大地投射冷冽的幽光。
嘆息橋前的五男一女,注視著前方以恐怖而聞名歐洲的井監獄。
亞提蘭斯握緊雙拳,感動到幾乎要淚流滿面,啊,他終于可以見到那個可惡的公子了。到時候,先把他打個半死,再以救他出獄做籌碼威脅他,逼他主動退婚!
「好大哦,真想不到……」少女則在一旁發出慣例的感嘆。
「庫拉麗秋,冷不冷?要不要吃個白薯?」
「耶耶?有烤白薯?主人,你在哪里買到的?」少女驚喜地望著塞人懷中熱氣騰騰的口袋。
「剛剛在街角買到的。我不知道要在里面待多久有可能會餓……」
「你們以為我們是來野炊的嗎!」米開朗基羅受不了地大叫。
「哦?」拉斐爾在半空中橫架住那只伸向白薯的大手,「那你的這只手又在于什麼呢?」
「吃!」米開朗基羅毫不畏懼理直氣壯地回答。等等,他要說的不是這個啦!
「為什麼沒有人告訴過我井監獄是水牢呢!」他憤怒地搖動手臂,他最討厭渾身濕答答的感覺了!
「哦?我沒有說過嗎?」拉斐爾假作回想。
「少假惺惺了,你分明就是知道我怕水!」
「神乎其技的堂堂天才米開朗基羅也會怕水?」拉斐爾恍然大悟,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
「各位……」達文西臉色發青地指指不遠處的守衛,「你們這麼想被發現嗎?」
眾人沉默……
「那個,」亞提蘭斯自過度興奮中清醒,看著這些人心頭忽然泛起一陣不安,「你們已經想好劫牢的方法了吧。」應該如此沒錯吧……
「咦?」羅倫茲露出微微驚愕的表情,「亞提蘭斯你不就是這次劫獄行動的重任擔當者嗎?」
「怎麼會!我只是負責出力呀。對了,你們的軍師,」他轉向看來最聰明的家伙,「拉斐爾,你該有策略吧。」一定是這樣的!不可能有人什麼都不想就去劫牢的!
「放心好了,拉斐爾是個很厲害的人哦!」庫拉麗秋雙手合握放在胸前,充滿自信地代答。
「真不好意思,」拉斐爾愧對周圍如探照燈般集聚在他身上的目光,「我對這種事情並不十分在行……」所以他早說過,井監獄不是好玩的地方嘛。
「你的意思是說……」亞提蘭斯伸出的食指在風中顫抖。
「就是說他也沒有想過我們具體該如何打入井監獄。」達文西非常好心地在一旁幫忙補充。
呼--冷風吹過,細小的黑線爬上亞提蘭斯的額頭,眾人再度沉默。
矗立在他們面前的是半陷在水中,在黑暗的遮蔽與周圍環境影影幢幢的掩映下,顯得越發陰森高大「我自巋然不動」的井監獄……
「今晚有點兒冷。」守衛A勉強支撐精神,睜開快要粘在一處的眼皮,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是啊,大概是起風的緣故。如果能弄點兒酒喝就可以提神了呢。」守衛B一臉向往地仰望深邃迷人的夜空,听說有個星座就叫酒瓶座。
「沒錯沒錯!」守衛A義憤填膺,「為什麼要說酒是使人失去心神的迷藥呢?那些衛道士怎麼能理解酒的種種美妙!
「兩位的話我全都听見了……」突如其來的聲音自蹲坐在地上的兩人頭頂上方響起。
「哇!小隊長!」心虛的A和B連忙起身,才發現面前站立的哪里是那個又禿又肥的小隊長,分明是個陌生的大美人嘛!
縴細窈窕的少女頭上披著月白色的織錦,長長地垂下來幾乎包裹了全身,只露出一方淡藍的裙角。隱約可以看到淺金色直發柔細亮澤地在珍珠般細膩的肌膚旁閃爍。
月光傾灑,照耀在她潔白的額頭上,始終微笑的少女散發著聖潔純雅的味道。
「你……你是誰?」被少女出入意料的美貌晃的眼楮一時愣住的守衛A半晌過後才結巴地想起自己的職責。
「報出你的姓名、年齡、家庭住址、婚否和有無意中人?」守衛B盡職盡責地盤問著,內心卻升騰起一股浪漫的預感。
「呵呵,」少女的笑聲甜美輕柔,「我是守衛隊後援會的會長呀。」
「什麼?守衛隊後援會?」那是什麼?
「怎麼?你們竟然不知道嗎?」少女小口微張,百分百不信兼詫異的神情,「城內眾多以嫁給阿兵哥為第一志願的美少女自發性組成的同好會,已經寫了四百多封情書給監獄守衛隊,你們一封也沒有接到嗎?」
「竟然有這種好事?」守衛A和B異口同聲地大吼,雙眼因過度興奮而閃出湛綠色的寒光。
「一定是小隊長全部私藏了!」A轉而氣憤地對B說道。
「啊啊,好可恨啊。他想獨吞四百顆寂寞的芳心嗎?」守衛B渾身充斥起一股無法平息的怒焰。
「嗚……」少女泫然欲泣,「我的信也沒有接到嗎?我還滿心期待著回覆……」縴細的手臂捂住柔美的面扎,少女可憐可愛的樣子深深地刺激了兩個男人內心的正義感。
「小姐,不要傷心,我們不是已經見面了嗎?」守衛A局促緊張地想伸手去扶,又怕唐突了膽小的佳人。
「可是我這樣不顧羞恥地跑來,你們一定認為我是那種輕浮的女子吧。」少女團膝跪坐,咬住頭巾的一角。
「怎麼會呢!你一看就是那種月光女神般純潔的溫室小花啊!」守衛B激動起來,喔,正是他想娶回家的那種。
「真的嗎?」少女終于抬起頭,楚楚可憐的大眼楮不安地眨動著,「那我可不可以和你們說一會兒話,只一會兒,絕對不會打擾你們站崗的。」
「當然沒問題啊--」兩張嘴爭先恐後地回答,「在我們站崗的這四個小時里,都可以一直聊天啊,明天也可以呢。」
原來是四小時換一回班,「少女」思忖著……
「想聊什麼呢?我對說相聲很在行哦!」兩張蠢蠢欲動的臉天真地盤算著。
「好啊,我最喜歡听了,」少女善解人意地從懷中掏出一個小酒壺,甜甜地地微笑著,「請先喝點兒酒潤潤嗓子吧。」
「哇叫--是酒耶!守衛A和守衛B眼中的少女背後立劇升起一輪光亮的圓圈。天使!一定是天使!素來浪漫的守衛B甚至聯想到了少女是否是所謂酒瓶座仙女的化身。
眼看二人毫不猶豫咕嘟嘟地喝了下去,少女漲紅了臉頰,「我還有一件很不好意思的事情要講……」
「沒關系,告訴我們嘛--」兩位大哥擦去嘴邊沾到的酒跡,蕩漾起「知心哥哥」的寬厚笑容。
少女羞澀地一笑,菱唇微微開啟,一字一句地道︰「真對不起,請你們先休息一下……」
沉浸在少女娟秀美貌中的二人還沒有來得及想清楚她話中的含義,就已經感到一陣天眩地轉。
「通通」兩聲--兩個身影摔倒在地。
「啪啪啪啪--」隨著猛烈的拍掌聲,幾個黑影探出頭來,有人極力贊揚︰「拉斐爾,你的畫雖然不怎麼樣,但演戲還真是個天才耶!」
「哼,我可不會對你說謝謝表揚呢!」「少女」解下月華色的織錦,露出雖然縴細卻是男性化的身軀,當然是拉斐爾嘍。
「不客氣--」米開朗基羅大聲回道,一面把守衛A、B分別放置在左右擺出蹲坐的身形。
「還好米開朗基羅隨身攜帶了迷藥。」羅倫茲擦去額上因剛才緊張而現出的細密汗珠。
「哪里,」很難得謙虛一次的某人抱住羅倫茲的脖子,一副哥倆好的姿態,「你也不差啦,買烤白薯的同時竟然還不忘買點兒小酒,很懂享受之道嘛。」
「呃,那個是因為怕庫拉麗秋會被白薯噎到……」
「哼哼,」拉斐爾陰險地吐槽,「他之所以會準備藥,只是因為他最近手臂痛,懶得打架而已。」
「你少胡說,我哪里有風濕痛,那是像達文西那樣的老頭子才會得的病耶!準備物資一向是有著深思熟慮這個優點的我的長項!現在,就讓你們見識到我的另一手絕活,」他霍然亮出那根細長的鐵絲,開朗地露出雪白的牙齒,「開鎖--」
「我說你有風濕痛嗎?」有人踩他一腳,揭穿他自曝其短的事實。
「好了,大家可以進去了。」同一時刻,達文西也已經打開了緊閉的牢門。
「耶?」米開朗基羅目瞪口呆,這老頭什麼時候偷學了他的絕招?
達文西看了他一眼,面目無波,只說了一個字︰「笨!」
「只要從守衛身上找到鑰匙開門很容易啦,根本不需要什麼鐵絲嘛。」拉斐爾睨他一眼,吐出兩個字︰「笨蛋!」
而羅倫茲很有先見之明地在米開朗基羅發出憤怒的咆哮前捂住了他張開的大嘴。
目睹這一切的亞提蘭斯不無艷羨地對庫拉麗秋說︰「你們之間真有默契,啊,我也想要相互間如此了解的朋友啊。
「呃,你當真這樣想嗎?」少女費力地吞下口水,果然是物以類聚。打開的門扉,映著粼粼的水光.發出黑暗的邀請……
羅倫茲掏出懷表,沉著聲道︰「現在開始進入四小時倒計時,一定要趕在下一班守衛來到之前救出卡薩洛瓦!」
向下傾斜的石階似乎有著無盡的幽深,稜角殘破,墨綠色的水浸一攤攤散布其上,發出腐敗難聞的氣息。隨著腳步的深入,水面也漸漸升高。終于到達可直行的平行通道時,水已由起初粘濕鞋子的程度漫及膝蓋。
濕濁空氣里散發著潮霉蝕腐的氣味,藉助掛在兩旁石壁上油燈的微弱光火,依稀可以看到因骯髒而呈現墨綠色的水面上飄浮著可疑的肉塊。
靶覺抓住自己衣袖的手驀地一緊,羅倫茲回望身邊的少女,沖她安撫地一笑,「別怕,那只是老鼠……」
少女揚起小巧的下頜,仰望身邊傳來安定氣息的男子。也許是因為身處光線昏暗的混沌環境,一切都變得曖昧迷離。但那雙夜空色的眼楮卻有別于周圍顫動著恐懼的黑暗,傳來令她安心的溫暖,對上羅倫茲眼中的星火,二人緊握的手指也泛起一陣莫名的燥熱。
「我不怕。」她說著,語氣是輕柔卻堅定的。
因為身材嬌小,身體沒入水面的部分比別人更深,衣服透濕後冷冷地貼在身上,滑膩惡心。但只要想到是與羅倫茲在一起,這一切都變得可以忍耐。在少女心中,能否營救出一個未曾謀面的卡薩洛瓦遠遠比不上羅倫茲對她輕輕一笑來得更重要。
身手高強的亞提蘭斯走在最前方,心思細密的拉斐爾負責墊後,又走了約百米,終于到了關押犯人的區域。
一排排由石頭砌成的小屋緊密相連,每間石室上只有一尺見方可供觀窺、送食與透氣的洞孔。透過洞孔可以看到被囚禁在水牢中的犯人,因長期的浸泡而顯得蒼白腫漲,也如同一只只快要死去的老鼠。
「難怪無人生還,」米開朗基羅小聲嘮叨,「在被執行死刑前,恐怕就先要死在這種環境中了。」
「啊--」庫拉麗秋突然發出尖銳的叫聲。
「怎麼了?」分別從各個透氣孔尋找目標人物的眾人同時回過頭來。
庫拉麗秋蒼白駭然地指向她所觀望的牢房。離她最近的羅倫茲在水中費力地瞠過去,向里面望了一眼,那一眼就足夠他終生難忘了……
輕輕捂住少女的眼楮,轉過她的肩膀,「不要看,庫拉麗秋不要看。」就像催眠一樣這樣反覆說著,但那眼淚還是自溫熱的手掌下涌動流出。
「到底是什麼嘛!」好奇心甚重的米開朗基羅硬是擠過來,向里面探望,但馬上就像被燙到似的縮了回來。干嘔了幾聲,他捂住嘴,努力抑制想要嘔吐的沖動,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容向拉奜爾招手,「來來,拉斐爾,有好玩的東西給你看。」
「我才不要看!那麼笨還想騙人!」一定是惡心的景象,「快點兒找我們要找的人吧。」
「你看到了什麼?」亞提蘭斯問米開朗基羅。
「哼哼,想知道干嗎不自己去瞧。」
「描述一下嘛。」
「很惡心的啦,我不想影響別人這個月的食欲耶!」
拉斐爾額上的青筋爆發出小小的啪聲,「那你--就那麼想影響我這個月的食欲嗎?」
靶覺懷中的少女還有些微微抖瑟,羅倫茲憐惜地抱緊她,「威尼斯不是個富庶平和的地方嗎?怎麼會有這種殘酷到近乎恐怖的牢獄?」剛才那個不知死去多久了還浸泡在水中的尸體簡直是慘不忍睹。
「這就是所謂在強權壓制下的四海升平吧。」達文西不無嘲諷地說道。
「等等,我听到了聲音!」亞提蘭斯一擺手,大家瞬間斂氣屏聲。
耳力向來超人的米開朗基羅和敏銳的庫拉麗秋緊接著也听到了,「是口琴!」
「好像有點兒遠,又好像就在耳邊,分不清楚呀。」她蹙起眉尖。
「那是因為周圍有水的緣故。」羅倫茲沉吟,不過,這聲音好像是一首童謠曲……
「我知道了。」亞提蘭斯的臉色變得很難看,「這是《鵝媽媽之歌》!」
拉斐爾噤聲側耳,仔細聆听,「你們听聲音一直在重復同一句旋律。可惜,斷斷續續听不全。」
「管這個干什麼呢,」米開朗基羅不解,「去找卡薩洛瓦才是我們要做的事情。」
「這里的牢房太多,我們又不清楚他的具體長相,找起來很難。我懷疑這個聲音正是卡薩洛瓦的求援信號!」
「有道理。」羅倫茲贊同,「亞提蘭斯知道這首歌的內容嗎?」
「哪有什麼內容,」亞提蘭斯想到讓他不爽的回憶,「我父親洗澡時常常哼哼這首破歌,說什麼是他年輕時流行的名曲……」
「你父親年輕時也就是教皇年輕時啊!既然你听過,那卡薩洛瓦也肯定听過!沒錯,這個吹口琴的人一定是他!快快想啦!」米開朗基羅張著大嘴,差點兒把口水噴到那不勒斯王子尊貴的臉上。
「你這麼激動干什麼?我比你更想找到他呢。」
「廢話!看到剛才那個讓人吃不下飯的東西後,我最想的就是能快點兒離開這個該死的水牢,你想不出來的話,當心我掐死你哦!」
「你這樣打擾他,他更想不出來了。」羅倫茲一面拽住米開朗基羅,一面不解地思索,拉斐爾等人都說這個喜歡大喊大叫的小子的惡劣個性的養成和他有很大關系,還私下里拜托過他將來千萬不要收養一個與米開朗基羅同名的少年,自信自己可謂誠實溫和的青年無法理解並相信他會教導出這種性格活躍的家伙。
不知道與米開朗基羅的恐嚇有無關系,亞提蘭斯突然記起了那首歌的旋律,他右手成拳向左掌上一擊,雙目放射出明亮的光彩,「是5-5-6-7-1!」
「那就是55671!」拉斐爾等人立刻檢查觀窺孔上貼著的犯人號碼的排序走向。
「不!應該是55678!」羅倫茲沉著聲道,「最後一個音是高音,音階以七一進位,所以最後的l應該是8的意思!」
有目標地尋找當然好過無頭緒地搜索。很快,亞提蘭斯第一個找到了對映的門牌。而口琴聲也在這里停了下來。
「你就是卡薩洛瓦嗎?」他急迫地發問。
半晌,一個動听的聲音由內響起︰「你們是誰?是父親派來救我的人嗎?」
啊--終于找到這個家伙了!眾人一臉感動。
「你們很笨,」里面的人接下來的話無情地打碎了他們的感動,「在外面吵鬧不休的卻找不到我,還好我夠聰明。好啦,快點兒救我出去!」
這小子真是欠扁……好想就這樣轉身走掉的拉斐爾按捺住心中的不快,開始打量周圍石壁的結構,考慮破壞石門的方法。
「用這個!」一把大斧頭交到縴弱的美人拉斐爾的手中,米開朗基羅語重心長,「發揮你那天生的怪力的時刻終于來臨了。嘖嘖,你拿斧頭的樣子比你拿畫筆的梯子看來順眼多了嘛。果然是天生我才必有用啊。」
「劈里啪啦」青筋爆裂的聲音發出危險的預警。在踫斐爾發作的瞬間,羅倫茲機警地轉過他的肩膀成功地挽救了米開朗基羅的性命,劈在石壁上的斧頭「鏗」的一聲,引發哄然巨震,石壁碎裂,細小的石塊當下碎屑四濺。
早就見識過某人怪力的庫拉麗秋等均用衣服遮住了頭臉,只有可憐的亞提蘭斯因站得最近遭受了池魚之殃。
拂去滿頭灰土,亞提蘭斯無言地凝視面前的縴細青年,看來無需動用自己的身手,只要有這位美人在,相信這幾個人去任何地方都不會遭遇危險。
然而,盡避有超乎尋常人百倍的大力士在此,那柄普通的斧頭卻在接下來與石頭的親密接觸下早早身亡。
注視著還遠遠不足以讓卡薩洛瓦月兌身的石洞,眾人不由得蹙起了眉頭。
羅倫茲敲敲石壁感覺著它的厚度,「只好試著挖挖看了。剛剛拉斐爾的攻擊讓它產生了不少裂縫,應該已經破壞了它的支力平衡吧。」
「其實--」米開朗基羅輕輕松松地宣布,「我身上帶了火藥耶。」
「就是那個黑色粉末不明物?」庫拉麗秋回想著。
「對呀。」高大的米開朗基羅從懷中取出小紙包,「還好,一直在懷里,沒有踫到水,還可以用。」
「……」危險的氣息襲來,他小心地後退一步,看到拉斐爾眼中迸射出的粼粼凶光,「既然有那種東西,一開始就該拿出來呀,干嗎還讓我去砍石頭!石匠是你的本業不是我的耶!」
「呵呵呵呵--」米開朗基羅反手捂在唇邊翻著三角眼以三八的笑聲予以回應。
「你們都夠了吧……快點兒救人。」羅倫茲奪過米開朗基羅手中的火藥,交給亞提蘭斯。
「耶?給我?」亞提蘭斯一愣。
「把火藥和鞭子綁在一起,然後揮向石壁。」羅倫茲沉靜地指揮一切。
「可是這樣我心愛的武器就會毀掉!」
「心愛的武器和你心愛的姑娘哪個更重要?」夜色的眼眸閃過凌厲的視線,「還不快揮!」
「陪伴我走過多少歲月的老朋友啊……」亞提蘭斯款款深情地凝視手中的長鞭,揚高聲調大聲道,「你遠遠沒有女人來得重要--」
「踫!」隨著話的尾音,亞提蘭斯已揚手甩鞭,擊上石壁。
「天哪,」拉斐爾向達文西小聲道,「我第一次發現羅倫茲殿下的可怕之處。」
「那是因為之前沒有需要他發揮這一方面的地方啊……」達文西淡然地說著,一點兒也不出乎意料。
拉斐爾歪過頭,順著達文西的目光投向抱著庫拉麗秋替她抵擋煙塵的羅倫茲,忽然輕聲道︰「達文西,你應該見過羅倫茲吧,是那個已經成為豪華王以後的羅伯茲……」
「嗯。」達文西依然只是淡淡地回答。拉斐爾聳了聳肩,「可惜那位君主並不欣賞你的才華,導致你在各國間流浪最後才去了羅馬、既使如此,也依然選擇幫助他嗎?」他唇邊泛起一抹促狹,等著听慣于以沉默作應對的男人回答。
達文西的眼楮中有什麼東西在瞬間點燃卻又在瞬間熄滅了,「那又怎麼樣呢,」他輕笑道,「那個人已經死去了啊。而站在我們面前的是我所陌生的年輕時的羅倫茲殿下。」
「其實……」拉斐爾欲言又止,最終還是說了出來,「你完全可以給他留下好感,讓他以後幫助你呀。」
達文西調轉過頭,冷淡的眼神中漾著莫名的情緒,「……所以你是成功的、惹人喜愛的拉斐爾,而我--永遠不是。」唇邊凝結的一抹冷笑,生硬地奪去了拉斐爾臉上的表情,與水音一齊幽幽回蕩的是與此同時經過幾次揮鞭終于炸開石牆的聲響,以及……以及某個人不可言喻的心痛……
「哇!終于開了!」與煩惱絕緣的米開朗基羅拂去眼前的塵煙。
亞提蘭斯大叫一聲︰「卡薩洛瓦你這個欠扁的公子--」就要往里沖。
而,時間驀然靜止。
米開朗基羅張著大嘴;亞提蘭斯保持著抬起一只腳的動作;優雅的羅倫茲很難得露出呆怔掉的表情;庫拉麗秋流轉的兩顆湛青水晶也再次遭遇了險些掉落的危機。半晌後,拉斐爾才吐出一句話打破了僵局,他說︰「果然,這個世界上存在著絕對的美。」
米黃色的鬈發,一綹一綹彎彎曲曲,長長地垂下,直至暗綠色的水面。意態悠然的男子慵懶地調轉過頭,因不見天日而略顯病態的蒼白,更給他添加了一份陰邪柔魅的味道。
墨綠色的水波因塊塊剝裂的石牆墜落引起微微的動蕩,水牢中有塊突起的石頭,他就坐在石上,向他們輕輕地笑著。一頭任意披灑的鬈發,一如玫瑰花的藤蔓,舒展招搖。明明是身處最不堪的骯髒牢獄,卻因該男子驚心動魄的美貌而讓他們有了身置華麗宮廷的錯覺。
已經習慣了被人這樣注視的卡薩洛瓦這一次卻微擰起他那絕美的眉毛,不正經地月兌口說道︰「出去以後要怎麼看都可以,月兌光也沒問題,只是--先出去好吧。」他可已經在這個地方待得太膩味了呢。
被這句話提醒而回神,失態的眾人猛然回想起自己正身處何方,趕忙上前架起因坐牢太久而虛弱乏力的卡薩洛瓦順原路返回。而熱心攙扶臭名昭章的卡薩洛瓦老兄的二人正是剛才還欲將其剝皮削骨的亞提蘭斯和一向能懶就懶此番卻異樣勤勞的米開朗基羅。
眼看到達出口,前方卻忽然傳來一陣騷動,眾人心中一凜。
「糟糕!」羅倫茲看了眼懷表,「時間到了。大家拚力沖一下!」
「主人?」庫拉麗秋拉住他的衣擺,擔心的神情溢于言表。握緊少女的手,他叮囑道︰「絕對不可以離開我的身邊知道嗎?」
「嗯。」少女用力地點頭。
從靴子里抽出匕首,羅倫茲加快步履。庫拉麗秋一溜小跑跟上他的步伐。
然而直至出去竟也沒有兵卒進來阻擋,眾人微微驚愕之際,拉斐爾眼尖地瞄到地上適才昏迷的守衛A、B已不知去向。
「剛剛的聲響一定是接班的守衛!他們發現情況不妙,肯定是去叫人了!大家快跑!亞提蘭斯,威尼斯你比較路熟,帶路!先離開這里再說!」
「好,往這邊走!」
才跑了五十余米,就听到後面人聲馬嘶。
「有人劫獄!」
「往哪里跑,大家快追!」
糟了,前方是條窄巷!後面是守衛隊的追兵。該怎麼辦?眾人倉皇環顧。
「主人,那里有一輛馬車!」庫拉麗秋驚喜地向左前方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