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壽 第十三章 老天不長眼

天悠悠,地悠悠,鳥兒飛到何處是盡頭?

山悠悠,水悠悠,魚兒如何尋到龍門口?

風悠悠,雨悠悠,姑娘路上走啊走……

「換一首曲子。」

她暫停止了自己很響亮的口哨,懶懶躺在晃悠悠老牛車上的姿勢卻沒移動一丁點,只有些好奇地問趕車的男人︰「不好听啊?」

晴空萬里,萬里無雲,山野莽莽,蒼茫大地……

斯情,斯景,如何不惹她興致大發,拿口哨來表達一下自己的好心情啊?

「不好听。」男人卻很是直接地表達聆听者的感受。

「……真是難伺候。」她嘟噥一句,微翻身,有些迷蒙的眸子呆呆瞅著路旁的山,路旁的樹,路旁的野草山花,心情卻突然有些沉重地嘆了口氣。

「怎麼了?不高興?」男人坐在車頭,並不轉身看她,只輕輕吆喝準備停下步子偷吃路邊野草的老黃牛一聲,帶著笑道,「你不是想出留春鎮嗎?如今真的出來了,怎麼卻沒興致了?」

還記得昨夜他偶爾說起出來走走時,這姑娘興奮得幾乎一夜沒睡,討好地替他去喂老黃牛啊,收拾這個收拾那個地打包東西啊,甚至還將她的私房錢很大方地全貢獻了出來,說是做路費……

怎麼終于繞出了留春鎮的範圍,卻又有些怏怏不樂了?

「咱們就這麼偷偷地溜出來,有些不好吧?」她有些煩躁地翻個身,微仰頭,眯著眼兒,打量著男人怎麼看怎麼不健壯結實的後背,更加泄氣。

「我留了書信,他們不會怎麼樣的。」他以為她擔心的是他那幫總緊張兮兮將他當琉璃瓶看的親弟弟異兄長們,笑著搖頭。頓了頓,又忍不住笑道︰「算來,我還從不曾出山游玩過,能出來走走,其實很不錯。」

「誰擔心這個啊?」她切一聲。

太陽有些大,有些刺眼,她毛毛蟲似的挪挪身子,將自己的腦袋隱到男人投下的影子中去。

「那你在擔心什麼?」他回頭,自然瞧到了她的舉動,順手將自己頭頂的草帽子摘下來蓋到她腦袋瓜上。

「我是擔心……老板的客棧。」悶悶的聲音從他草帽子底下傳出來,有些含糊。

「你不過是個小打雜的,老楊那里就算沒你幫忙,也垮不了。」他笑。

「我沒將自己看得那麼重要!」她一把扯下草帽子,瞪這個這兩天笑了又笑、笑了常笑、越看越不認識的男人……的後背,有些惱,「阿壽,你不會講笑話就不要講好了,很冷哎!」

「那你倒說清楚,你到底擔心什麼呀?」男人似乎嘆了口氣,輕輕甩了甩皮鞭,吆喝老黃牛走穩一點。

「昨天咱們收了一天的菜,卻沒給老板送過去。」她哼。

「哈,你放心。」恍然大悟一般,他索性不再管偷懶的老黃牛,轉過身,探手將抓在她手里的草帽子重拿回去,照舊戴在自己頭上,見她不滿地瞪她,便微笑著挪挪身軀,將那已升到天中央的太陽給她遮擋得嚴嚴實實,「咱們沒去送,他們還不會自己來拿呀?傻姑娘!」手,有些寵溺地敲一敲她的額。

「以後,誰給老板他們送菜喲?」她白他一眼,「啪」的打開他的毛手。

「咱們出來了,自然有人給咱們看家,菜自然還是有人收拾,你真的不用操心。」他笑,回頭吆喝一聲開始啃野草又停下來的老黃牛,將手中的鞭子插在車轅上,順手拎起飽飽的水囊,朝著她舉舉,「要不要喝幾口?渴不渴?」

她嘆口氣,有些不情願地爬起來,接過他揭下塞子的水囊,仰頭痛飲。

這個男人,明明知道她在擔心什麼,卻偏不說破,真是……小心眼不少!

「又不是女兒紅,喝這麼急做什麼?」男人似乎微笑著道。

咳——

她差一點被嗆死,啪啦,高高舉著的水囊一下子摔下去。

「小心一點!」男人似乎早有準備,手一探,便將水囊抓住,塞子往回一扣,被她幾乎斜摔下去的水囊竟然一滴水都沒灑出來。

「……」她「砰」的將自己摔回不怎麼柔軟的車板上去,索性拿袖子遮住熱熱辣辣的光線,狠狠合上眼楮,不想再理會這個越來越不認識的男人。

「十三,十三?」男人卻是不肯放過她,彎身靠近她,暖暖的帶笑的氣息,似乎與她就這麼一袖之隔,「餓不餓,想吃什麼?已經中午啦。」

「肉包子!」她惡狠狠地道,袖子一摔,手狠勁一推,砰地坐起來,看也不看差一點被自己推下車去的男人,仰頭,狠瞪不長眼的老天爺,重重咬牙切齒地哼一聲。

老天爺啊老天爺,你真的是不長眼!

她上輩子到底做了多少的錯事壞事,還是她這輩子命便是這般的不好,這麼的不得老天爺疼愛,為什麼不管她怎麼努力,怎麼委曲求全,老天爺,卻從不肯滿足她的心願一回?

「女敕核桃,要不要?」微微笑著的聲音,淡淡傳進她的耳朵。

她瞧瞧自己手掌上依然還帶著的淺淡黃綠印子,翻個白眼,「砰」一聲,再躺下去。

成親……狗屁的成親啊,只能說,她自從被困在了這個男人的莊子里,即便算上被他強拉著去幫他落花生的立秋那一天,到終于出了留春鎮子的今天,才不過四天而已,四天而已啊!可這四天,她卻幾乎是已經……再世為人,再世為人了啊!

第一天,去幫他落花生,興沖沖而去,卻敗興至極,偏偏被他看到了自己光果的身子。

第二天,一場混雜的爭吵,被點住穴道的自己,被迫……好吧,不算是被迫,只能說是自己太貪嘴了,貪嘴的自己一時不查,喝了那該剮千刀的……女兒紅。

第三天,實在是覺得尷尬,覺得不自在啊,便索性幫他收了一天的菜,干了一天的活,然後,晚上,他照舊……狗屁的照舊啊,才不過一次而已!晚上,他生平第二次不顧她的白眼和不屑,躺在了她的床鋪,好吧,好吧,是躺在了他自己、如今卻說也算是屬于她的床鋪上,見她瞪,怒目地瞪自己,便微微笑著打著商量說︰十三,你不是想出留春鎮嗎,明天咱們便出留春鎮,去隨便走一走好不好?

然後,今天,她真的出了留春鎮。

雖然,身邊,不得不帶著這麼一個大麻煩。

真真是……

老天爺,你真真是不長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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