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還沒說完,到街上買點心回來的陳卯匆匆忙忙地進門,拉開嗓門就喊道︰「錦杉哥!錦杉……我真笨!老是改不了口……」
「發生什麼事?」姚錦杉走向他。
陳卯奔到他面前。「老爺子來杭州了!」
「你說師父到杭州來了?听誰說的?」
「我剛剛遇到齊爺,齊爺這幾年和羅爺輪流跟在老爺子身邊,只要出門就由他們其中一個陪伴,我是听他親口說的。」陳卯笑咧嘴回道。
「二師兄也來了……」姚錦杉口中喃道。
程承波代替表哥開口問︰「蒯老爺子來杭州做什麼?此刻人在何處?」
「听齊爺說好像是來杭州拜訪老友,對方姓梁,就住在大井巷,今晚也會住在那兒。」幸好他還記得問清楚。
「我跟蒯老爺子見過兩次面,也算有些交情,明天一早我就送帖子過去,請他到家里作客,你們師徒便可以見面了。」程承波說道。
姚錦杉頷首。「這件事就交給你安排了。」
「包在我身上。」
第二天早上,程承波就派人送了帖子到大井巷,蒯老爺子欣然答應,約莫晌午左右,便來到位于清吟街上的程家。
程承波慎重其事地在大門口迎接。「蒯老爺子,別來無恙。」
「托福!」盡避高齡八十、滿頭白發,下巴還蓄著一把胡子,但蒯亮的腰背還挺得直直的,雙眼有神,連年輕人都比不上。
「這次老爺子來杭州打算待多久?」程承波問。
蒯亮沉吟了下。「大概三、四天左右。」
「有個人想要見您,蒯老爺子看到他一定會很高興。」程承波神秘地笑道。
「是誰要見我師父?」說話的人是齊天雄,五十來歲、中等身材、蓄著落腮胡、長相粗獷,也是蒯亮的二弟子。
程承波賣著關子。「待會兒兩位就知道了。」
接著他把客人請進正廳入座,奴才也送上茶水,蒯亮先啜了口茶水,听見外頭傳來腳步聲,接著有道人影站在門口,便很自然地看過去,當場愣住。
自己的眼力真的不行了,居然會以為看到死去多年的愛徒……
最先有動作的是齊天雄,他瞼色陡地大變,幾乎是從圈椅上跳起來。「錦、錦杉師弟?!」
跨進門檻的姚錦杉來到蒯亮跟前,見師如見父,看著已是白發蒼蒼的老人,眼眶立刻紅了,當場彬下。「師父!」
蒯亮險些端不住手上的茶杯,他顫巍巍地將它放在幾上,兩眼依舊瞪著跪在面前的年輕人。「你……你……是錦杉?」
「正是徒兒。」姚錦杉哽咽地回道。
齊天雄不敢置信地喊道︰「怎麼可能?你不是死了嗎?而且你的容貌……一點都沒變?」
「二師兄,我沒死。」說完,他又看向蒯亮,哽聲道。「幸好師父身體還如此硬朗——感謝菩薩保佑,弟子今日才能再見到師父一面。」
「你真的是錦杉?」蒯亮驚詫之余,慢吞吞地起身,伸出雙手,急切地模了模他的頭和臉。「你沒有死,你真的還活著?」
姚錦杉仰著頭,將自己在狼山遇到山賊、為了逃命而不慎掉下山溝,一夜之間跨越三十年的奇遇娓娓道來。
听完,蒯亮不禁老淚縱橫。「是菩薩知道你心地純善,又是個孝子,才會做出這個安排。我活到這把年紀,還是第一次听說這種事,實在太離奇了……好了,快點起來,別跪著!」
姚錦杉用袖口抹去淚水,從地上起身,攙著蒯亮重新落坐。「徒兒一直想去蘇州見師父,但又怕讓您受到驚嚇,正在猶豫,沒想到師父就來杭州了。」
「應該是咱們師徒這段緣分還未盡,才會這麼湊巧。」他笑道,接著老臉一沉,忿忿不平地罵。「居然謀害親兄長,那種人真是畜牲都不如,你能活下來,真是太好了!」
「是,師父……對了,徒兒已經娶妻,這就帶她過來拜見師父。」姚錦杉匆忙回到耳房,敲了童芸香的房門。
今天一早他便主動告訴童芸香有關師父來到杭州的事,雖然這段婚姻剛開始是不情不願,但如今他已經不再怪她利用自己,更相信一向溫柔賢慧的玉嫻地下有知,也會祝福自己。
童芸香出來應門,心情透著緊張。「你師父來了?」
「就在正廳,我帶你過去拜見他老人家。」
「你真的確定要我去?」她再次問道。
「你是我的妻子,當然確定。」姚錦杉不假思索地回道。
「你不是故意在哄我,是真的願意接受我?其實你不必勉強,不管多久我都可以等……」
姚錦杉看著她,因為一直拿她跟玉嫻比較,總覺得她太過復雜難懂,不夠溫順單純,但這麼做對她來說並不公平。他一向以為自己很會看人,結果先是看錯了錦柏,接著又是這位童家二姑娘。自己確實太過感情用事,人生的閱歷也不夠,才會看得不夠透澈。「我沒有勉強,是真心這麼想。」
「你也不再怨我、恨我了?」童芸香驚覺自己毫無預警地掉下淚來,趕緊用袖口抹去。
姚錦杉見狀,心中那道緊閉的門扉終于打開。「我明白你是身不由己,如果再重來一次,相信你也會作出同樣的決定。」
「我就是這樣的人,為了保護自己,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你……現在改口還來得及。」童芸香嘴巴上還是不服輸。
听她說到最後,明明在意,卻又偏偏嘴硬,姚錦杉忍不住笑了。是啊,她跟玉嫻是不同的,但本質上都很善良。
「你笑什麼?我是說真的。」她不希望他後悔。
姚錦杉一把拉住她的手。「咱們快去拜見師父吧。」
從他手上傳來的熱度,溫暖了童芸香冰涼的小手,有人願意接受自己,是多麼不容易的事。
夫妻倆很快地走出耳房,來到正廳。
坐在正廳內的蒯亮正在跟程承波說話,心情很愉快,不過齊天雄卻相反,見師父越開心,臉色就越不好看。
姚錦杉帶著童芸香來到蒯亮跟前。「師父,她就是我的妻子芸香。」
乍見童芸香臉上的胎記,見多識廣的蒯亮也只是點了點頭,眼皮眨也不眨一下,對姚錦杉的為人也更加賞識,雖說娶妻娶德,卻不是每個男人都辦得到,但他這個愛徒卻辦到了,實在難能可貴。
「芸香見過師父。」她跪下來跟著叫了一聲。
蒯亮哈哈一笑。「快起來、快起來!這一趟出門,身上什麼也沒帶,就只有用這個當見面禮。」他從系在腰上的布袋內拿出一把跟了自己好幾十年、總是不離身的雕刻刀。「這送給你。」
童芸香看了下姚錦杉,像是在徵求他的同意。
「師父要給你就收下吧。」他點頭。
她這才雙手接下。「多謝師父。這把是玉婉刀,又叫蝴蝶鑿,看起來頗有歷史,卻受到很好的照顧,應該是師父所愛之物。」
蒯亮一臉驚喜。「你懂木雕?」
「芸香自小承先祖母教導,略懂一些。」她謙虛地回道。
聞言,他對愛徒的這房媳婦更多了好印象。「那就已經不錯了,往後可以夫唱婦隨,錦杉,你可要好好珍惜。」
「是,師父。」姚錦杉鄭重地回道。
童芸香一臉感激地看著蒯亮,得到對方的認同,對她來說意義非凡。「多謝師父,我會好好善用這把玉婉刀的。」
「好、好。」蒯亮滿意極了。
程承波在一旁松了口氣,很高興能圓滿收場,今天安排他們師徒見面真是做對了。不過齊天雄卻笑不出來,先是有個大師兄跟自己搶,如今小師弟沒死,依師父對他的疼愛,自己要坐上幫主之位根本是作夢。
等了這麼多年,他真的不甘心。
齊天雄雖然臉上跟著大家在笑,心里卻是又氣又惱。
當晚,蒯亮決定留宿在程家,師徒倆有許多話要聊,不過他年事已高,姚錦杉還是勸他早早就寢,以後有的是機會。
翌日,師徒倆又聊了許久,還去了小河直街那座正在修繕的四合院。正在工作的匠人們見到幫主,簡直又驚又喜,這才得知東家「姚爺」的真實身分居然是蒯老爺子的三弟子。眾人皆知香山幫幫主的愛徒在三十年前下落不明,都認為已經不在人世,如今才知不但還活著,並有一段離奇際遇。
接下來幾天,蒯亮都帶著他在杭州四處走動,還到幾處正在修繕的工地,除了介紹給匠人們認識,也當場傳授、指點蘇派建築工法的技巧,順便考校,看姚錦杉如何作答,眾人都看得出幫主對愛徒真的寄予厚望。
蒯亮在杭州待了將近十天,因為不想太過叨擾程家,決定今天返回蘇州,但允諾過年時會再來。
送走蒯亮,姚錦杉接下來就盼著修繕中的房子早點完工,往後師父到杭州來,也好有個落腳之處。
他沒有閑著,依舊天天跟著其他匠人一起工作。
「接下來你有何打算?」程承波天外飛來一筆。
姚錦杉正握著一把細齒木銼刀在亮格櫃上進行加工,頭也沒抬地反問︰「什麼打算?」
「就是你跟表嫂的事,你把她介紹給蒯老爺子認識,等于是承認她了,那麼總該給人家一個交代。」他沒好氣地道。
「我跟她已經談好了,她也明白我的想法。」姚錦杉回道。
程承波以為他在裝蒜。「我不是在說這個。」
「那是什麼?」
「就是圓房的事。」程承波干脆把話說白。
聞言,姚錦杉頓時俊臉通紅。
「你在臉紅什麼?」程承波一臉好氣又好笑。「你跟表嫂成親也好幾個月了,圓房之事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恐怕真的瞞不過我娘。」
姚錦杉清了下嗓子。「這種事不用你費心……」
「我知道你的為人向來發乎情、止乎禮,也潔身自愛,若有不懂之處,可以請教別人,要不然問我也行。」為了表哥的幸福,程承波干脆自薦。
「不必。」姚錦杉臉上熱度又上升,不過這次是惱怒居多。「我只是想到之前對她態度差,又說了那麼多難听的話,還揚言這輩子都別想得到我的人和心,現在要圓房……總是有些尷尬。」
程承波嘆了口氣。「當時勸你冷靜一點,你就是听不進去。」
「說起看人的眼光,我還輸給你和舅舅,還是再等一陣子吧,順其自然。」既然已經是夫妻,來日方長,不急于一時,時候到了,自然水到渠成。
程承波見表哥都說到這個分上,也不好再插手。「過年之前能不能把房子修好?」
「如果能再多一、兩個人力會更快。」他心中一動,想到一個適合的人選,原本就沒打算隱瞞,如今時機正好。
當天傍晚回到程家,姚錦杉特意去找童芸香,和她共進晚膳。
「你是不是有話要跟我說?」童芸香一面挾菜、一面偷偷打量坐在對面的男人,如果沒事他是不會這麼做的。
見她臉上流露出一絲緊張,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或許表達得還不夠,讓她覺得不安。「我的確是有話要跟你說。」
一听,童芸香將筷子放下,兩手放在膝上,正襟危坐,好像在等待宣判死刑似的。「你說。」
姚錦杉覺得想笑,也有些心疼,她之所以喜歡逞強,其實是為了掩飾脆弱,想到這里,就覺得不舍,他不只要彌補,還需對她更好才行。「有些事你必須知道,與其听別人說,還不如由我親口來告訴你。」
「那就說吧。」她頷首。
于是,姚錦杉將已經不再是秘密的離奇經歷告訴她。
「……記得初次見面那天,你听到那四件櫃是出自我之手,馬上提出疑問,也就是這個原因,我直接跨越三十年,來到現在。其實承波是我的親表弟,從十幾歲的少年到現在,如今不僅當爹,也做了爺爺,而我卻還停留在原來的模樣。」
她听得一愣一愣的。「所以那四件櫃上才有你的署名?」
「那確實是我在十四歲那年親手打造的作品,對我來說不過八、九年前的事,但對其他人來說卻已經過了將近四十年。這過程太過離奇,說出來也沒人會信,但是見了師父之後,整件事已經傳開,我想也應該讓你知道才對。」他正色道。
童芸香盯著他,過了好半天才消化完這樁不可思議的經歷。「謝謝你願意親口告訴我,而不是等我听別人說了再來問你,兩者感受大不相同,雖然結果有些遺憾,但你能活下來真是太好了。」
如果他沒有掉下山溝,一夜之間跨越三十年,這輩子兩人根本不可能有機會相遇,更別說結為夫妻……這個男人的出現,打破王半仙的鐵口直斷,祖母說得一點都沒錯,只要保有一顆善心,菩薩便會做出最好的安排。
「你相信了?」
「我相信。」她不假思索地回道。
姚錦杉又將只有程家人才知道的內幕向她坦白。「還有……那名山賊也是錦柏、也就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派來的,我信賴他,當他是手足兄弟,他卻為了謀奪家產、得到我的未婚妻,想要置我于死地,見我沒死,還想再殺我一次,我只好跑來投靠程家。」
童芸香大驚失色。「你應該去告官,一味姑息,他也不會放過你。」
「可是沒有證據,他不會承認,何況鬧上衙門,只會讓姚家祖先蒙羞,更會丟爹的臉,我實在于心不忍。」他沉重地回道。
童芸香就怕這個男人一時心軟,又遭人算計了。「但像他那種不顧兄弟之情的人,比畜牲還不如,肯定會再動手,你要格外小心,萬一他來請求你的原諒,其中必定有詐,你絕對不能相信。」
「我自然不會再相信。」姚錦杉不想再當傻子,更不可能原諒他,但見她這般義憤填膺,心中的陰霾竟逐漸散去。
听到他的承諾,她這才安心。「你願意告訴我這些事,我真的很高興。」
「明天還要帶你去一個地方。」有個人幫忙分擔心事和煩惱,姚錦杉整個人頓時輕松不少,莫非自己已經開始依賴她了?
「什麼地方?」
「明天你就知道了。」他想給她一個驚喜。
翌日,他帶著童芸香來到小河直街,還要她帶上工具箱。
「就是這里。」他跨進大門後道。
童芸香站在天井中央,看著匠人各自忙著手邊的活,不禁滿臉疑惑。
「這座四合院是我娘當年的嫁妝,雖然不大,但畢竟是咱們自己的家,這樣以後也不用老是麻煩程家的人。」想到如今還得依賴母親的庇蔭,他有些慚愧。「所以我老早就請人來修繕,希望能趕在過年前搬進來住。」
童芸香環顧四周,連眼皮都不敢眨一下,就怕眼前的景物會消失。「以後咱們要住在這兒?」原來他天天早出晚歸,就是在忙這個。
「不過要修繕的地方不少,還需要你來幫忙。」姚錦杉看得出她很喜歡,兩眼都發著光,心情不禁大好。
她嗔瞪他一眼。「這種事怎麼不早說?我可以早點來幫忙。快點告訴我要做什麼,我馬上可以開始。」
「阿卯!」姚錦杉朝在不遠處干活的陳卯喚道。
陳卯馬上跑過來。「什麼事?」
「這是我的妻子。他叫陳卯,我和他認識很多年了。」姚錦杉為兩人介軺。
「嫂子叫我阿卯就好。」陳卯搔了搔頭,不停地打躬作揖。
童芸香不禁失笑。「你叫我嫂子?」
「你是錦杉哥……我又叫錯了,你是錦杉的媳婦,也就是我嫂子……不過這麼稱呼好像又很奇怪。」他也覺得哪里不對。「那要叫什麼?」
她噗哧一聲。「那就叫錦杉的媳婦吧。」
「就這麼叫吧。」姚錦杉也贊同,這樣省事多了。
「好,我記住了。」陳卯咧開大嘴笑道。
于是,童芸香也加入修繕行列,幫忙處理一些較不需要花上力氣的細活,其他的匠人們初次見到她臉上的胎記,都不好意思盯著看,但相處了兩、三天之後也就習慣了,都能談笑自若。
這天下午,天色還亮著,工作正好告一段落,夫妻倆決定先回程家休息,明天再繼續完成剩下的活。
姚錦杉隨口問道︰「累不累?」
「做自己喜歡的事,一點都不累。」童芸香搖頭。
這時他們經過一間糕餅鋪子,姚錦杉進去買了兩個定勝糕,將其中一個遞給她。「你應該餓了吧?先墊一下肚子。」
童芸香接過定勝糕,咬了一口,米糕的部分溫熱松軟有彈性,桂花豆沙餡不會太甜,恰到好處,加上又是身邊這個男人買給她吃的,更添美味。
「真好吃,這個叫什麼?」她問。
「這叫做定勝糕,杭州人每逢迎親、喬遷就會送定勝糕,表示吉祥喜慶。」說到這兒不免有些心虛,因為成親時,程家是有打算幫他準備,卻被他一口回絕了,認為沒有必要,如今想想實在太過分了。萬一她待會兒問起,又該如何回答?
童芸香看著手上的定勝糕。「那麼等咱們搬進新家那一天,要記得送給街坊鄰居和所有的客人,讓大家都沾沾喜氣。」
听她這麼說,他馬上同意。「當然好了。」
兩人相視一笑,旋即又轉開視線,臉上都有些窘迫。
當夫妻倆回到程家,就見程家人都聚在正廳內,有說有笑,而小芝麻正在追著童芸香養的兔子跑,一家人和樂融融。
「天氣變冷了,快進來喝點熱湯。」劉氏趕緊招呼他們進屋,並讓婢女去灶房端些吃的過來。
童芸香看了身邊的男人一眼,兩人一同進屋。
她從來沒有感受過家的溫暖,她真的很喜歡這些程家人,他們不只願意接納自己,還把自己當作家人看待。
起初小芝麻看到她也會害怕,不過見她拿牧草喂兔子,磨磨蹭蹭了一會兒便蹲到她身邊跟著喂,一下子就熟稔起來,還會主動討抱。
她張臂抱住小芝麻,孩子身上傳來的溫度暖和了她的心。
直到掌燈時分,大家才各自回房休息。
夫妻倆也回到耳房,先來到童芸香的寢房前,她有些赧然地開口。「那我先進房去了,你早點休息。」
見她正要推開房門,姚錦杉忍不住叫住她。「芸香!」
她轉過身,嗓音帶了些怯意。「什、什麼事?」
姚錦杉輕咳一聲。「沒事……你也早點睡。」
說不出是失望還是松了口氣,童芸香頷了下螓首,便推門進去了。
「我在干什麼呢?」他們是夫妻,夫妻同房是天經地義的事,可他怎麼也開不了口,只能自嘲。「要是讓承波知道,一定會笑我膽小,不像個男人。」
姚錦杉走進隔壁的廂房,點亮桌上的燭火,模著粉白的牆面,想像著童芸香在隔壁做什麼,是否準備寬衣就寢,還是又坐在桌旁畫圖稿或刻起東西?
雖然只是一牆之隔,但想要敲碎它,恐怕還需要些契機出現。
另一頭的童芸香同樣也正模著薄牆。他剛剛叫住自己到底想說什麼?為何又咽回去不說了呢?那個男人真的認為自己是他的妻子嗎?那麼為何不搬回來與她同房?這種事總不能由她開口。
她不由得把臉頰貼在牆面上,多希望兩人能再靠近一點,彼此之間不要有任何東西阻隔。
今晚,兩人各懷著心思入睡……
蘇州姚府
「爹!我查到了!」姚敬平氣急敗壞地嚷著進門。「原來伯父真的跑去杭州投靠程家,八成是知道咱們要殺他,所以假裝上街要買土儀,乘機逃走……可惡,就差一步,早知道就讓他踏不出大門。」
姚錦柏目光陰冷。「我早就猜到會是這樣,現在不只程家人,很快地連香山幫的匠人都會知道,萬一蒯老爺子出面作證他就是原以為三十年前就死去的姚家嫡子,要我把家產還給他,還要抓我去坐牢,一切就完了。」
「只要爹否認到底,他也沒有證據可以證明是爹買凶殺人,只不過香山幫那邊往後更不可能跟咱們再有任何來往了,伯父肯定在蒯老爺子面前說了不少壞話,說不定連爹想殺他的事都說了。」姚敬真怒搥桌面,低聲咒罵。「可惡!伯父一定是那天晚上偷听到咱們說的話!」
「一不做、二不休,就不信咱們父子三人對付不了一個姚錦杉。」雖然姚家不是大富大貴、錦衣玉食的大戶人家,但靠祖上留下的根基,就算沒有香山幫,還可以找到其他門路。
听兄長說得胸有成竹,姚敬真忙問︰「大哥有什麼好對策?」
姚敬平沉吟了下。「我先去杭州打听看看他目前的狀況再說。」
「敬平,就交給你了。」姚錦柏叮嚀長子。
姚敬平頷首。「是,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