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給姑娘瞧瞧吧。」刑神醫上前,想仔細查看她是雙眸,卻見魏明倫先一步擋在中間。
「不,刑神醫,不需要……」他有些忐忑地道。
「公子,怎麼了?」刑神醫詫異。
「公子是怕得到的答案如非所願,他得做出心痛的決定。」慧益在一旁冷嘲熱諷。
什麼意思?害怕她不是真瞎,證實她的身份,兩人就要再次決裂嗎?
魏明嫣忽然感到一絲驛動,因為這擋在她面前的身影。
他真的後悔了?真的希望她能回來?
呵,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他們早已生死相隔……
「大夫,快替我瞧瞧吧,」她朗朗開口,「我也希望能治好這雙眼楮。」
她這話,讓慧益一愣,也讓魏明倫一愣。
在眾目睽睽中,她主動上前,來到刑神醫的面前。
清涼的草藥敷在她的眼上,魏明倫親手替她扎好繃帶,關切地凝視她。
「好些了嗎?」他小心翼翼地問。
「不像從前那般燥熱不適了,」魏明嫣淡淡一笑,「雖然還是很模糊。」
「你放心,」他的手按在她的腕上,給予安慰,「萬一不成功,刑神醫說,他還有辦法……」
「什麼辦法?」她好奇。
「呵,暫時……他也沒告訴我。」他似有隱瞞,不願再多言。
「這風鈴的聲音好听極了,」她悠悠躺下,笑道︰「仿佛很近很近,就在我屋子里。」
「沒錯,我已經叫人把它掛到你窗邊了。」
「什麼?」他的回答嚇得她差點彈跳起來。
「風鈴聲能助人好眠,希望你听到它,多作好夢。」他溫柔的說道。
「可……這是你夫人留下的。」
「她若知道,定會比我高興。」他忽然一聲輕嘆,「她是那樣一個善良可愛的女子,一向助人為樂。」
「是嗎?」這是對她的評價?呵,果然人死了,什麼都是好的。
當初,在他身邊的時候,為何他沒有發現她的可貴?
「公子有幾位夫人?」她忍不住問。
「什麼?」魏明倫眉一凝。
「我听府里的姐姐們說,公子似乎……不只一位夫人。」
他抿唇不語,半響才答道︰「從前,是有過一位讓我鐘情的女子,可真正拜過天地、名正言順的,只有一位。」
「便是這風鈴的主人?」她感到心跳得厲害。
「對,只有她。」
呵,若她此刻邊鬼,九泉之下有知,應該感到欣慰嗎?
曾幾何時,她已經超越茹妃在他心中的地位,真是一樁驚天動地的成就!
這樣的告白听在她耳里,一如幻覺,寧可死,她也不敢相信……
「夫人為何會生公子的氣?」她澀笑,「說來給奴婢听听,或許能幫公子出出主意。」
「她怪我……騙了她,搶了她娘家的東西。」斟酌著,他如此回答。
「那就是公子你不對了。」她故作置身事外,「趕快把東西還給人家吧!」
「這東西……很難還。」他意有所指地道。
「公子搶這東西的時候,沒想過夫人會生氣?」
「當然想過……」
「那為何還是要搶?」
「迫不得已,」他低低答道︰「上蒼真會開玩笑,總讓你在絕望的時候遇到希望,在希望的時候再度絕望……」
他本以為,這輩子活著,就是為了阿茹報仇,可嫣兒來了,帶給他前未所有的溫暖。可就在他察覺到幸福的時候,又讓悲劇降臨。
他承認,他是愛她的……在她墜落風中的一剎那,他才明白……
假如當年在懸崖之上,他明確地回答她這個問題,或許就不會有今日的天人永隔。
他每日每日都夢到當時的情景,夢見時光流轉,他及時拉住了她的手,擁她入懷……
他承認自己背叛了阿茹,當了負心人,可如果嫣兒能復活,他寧可背負這個罪名,被打入十八層地獄,萬劫不復。
「听說,這里原來名叫幽曇山莊,」魏明嫣強抑心中激動,鎮定開口,「可為什麼一株曇花也沒有?」
「從前有很多,我命人把它們除去了。」
「為什麼?」她一怔。
「我夫人患有花粉癥,我不希望她有朝一日回來犯了毛病。」
呵,她又該感到榮耀嗎?
「可從前她住在這里的時候,夜曇不是一直存在嗎?」
「從前,我沒有顧及過她,以為曇花開在夜間,于她無礙。但是現在,我緊張她,生怕一點一滴出錯,會再次失去她……」他轉身凝視榻間的人兒,用一種輕軟如棉的語氣道︰「你懂嗎?」
真的嗎?如果是假,只能說他的言語太能迷惑人了。
她承認,听到這一番告白,比听到一萬句愛她更讓她心中激顫。
花粉癥,不過是她為維護自尊的謊言,卻讓他如此大費周章,甚至毀掉對昔日戀人的想念,甘心當一個叛情的罪人。
她險些情不自禁撲到他的懷中,暴露自己的身份,是門外刑神醫的喚聲及時拉回她的理智。
「公子,在屋里嗎?」
她該感謝,上蒼在千鈞一發之際讓她懸崖勒馬。
「刑神醫——」魏明倫不得不抽身離開床榻,恭敬上前。
「吳姑娘好點了嗎?」刑神醫問。
「舒服多了。」魏明嫣點頭微笑,「听說神醫喜歡雲游四海,卻肯為了小女子在這府中一住十多日,真是感激不盡。」
「呵呵,近日老夫缺錢,公子肯花重金雇我半個月,何樂而不為呢?」刑神醫回答,「不過數日後,老夫將遠行,所以特意來看看姑娘。」
「我這眼楮,怕是難根治了……」魏明嫣寬懷道︰「能不再像從前那般灼熱不適,我已經很滿足了,畢竟還能看到一點模糊的影子。」
「根治還是有辦法的,」刑神醫望了魏明倫一眼,「只不過可遇不可求。你家公子若是疼你,遲早能替你治好。」
「我家公子?」魏明嫣迷惑。治病是神醫的事,與魏明倫何干?
「對了,魏明公子,」沒等她想明白,刑神醫已岔開話題,「趁著你在,我也順道替你診治一二。」
「公子患了什麼病?」魏明嫣沒察覺自己語氣中的關切之意。
「呵,沒什麼大事,」刑神醫回答,「只是多年以來,你家公子一直央求我替他封住淚穴,後來暫停三年,按理穴位應該早解了,不過奇怪的是,依然不見這眼淚,看來我得施一次針。」
「什麼解了?又沒解?」她詫異地看向魏明倫的方向,「大夫是想讓公子不再流淚嗎?」
「不,恰恰相反,你家公子現在要求恢復正常。」
魏明嫣一怔,錯愕不已。
正常?為什麼?他不是答應了茹妃要快樂地生活永遠微笑嗎?為什麼改變主意?
「曾經我以為,微笑就是快樂,可有一個人對我說,如果不能發泄七情六欲,活著就是行尸走肉。現在,我覺得她說得很對。」魏明倫答道。
曾經?這話為何如此耳熟?
「我記得三年前,在霽國京城外的懸崖之上,我看到了自己深愛的女子墜落而下……我聲嘶力竭地大喊,那一刻,我想流淚,卻怎麼也流不出來。」他繼續道︰「我才發現自己錯了,其實空洞的眼楮讓我的心更難受!我決定違背誓言,當一個正常人。」
三年前,懸崖之上……是在說她嗎?
呵,原來,她有如此魔力,可以改變他的一生。
魏明嫣垂下頭去,十指緊緊交扣,壓抑自己的情緒。她該感謝雙眼已經失明,否則與他目光相觸,她怕自己會控制不住,流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