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住手!」水玉蘭驚見有人受欺負,哪里忍得住,她推開抱著自己的雷青堂後,沖上前去喝止兩個大漢的惡行。
這兩人聞聲扭頭去瞪她。
「你是誰,敢叫大爺們住手?」這兩人生得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開口問她話的人臉上更是有一道丑陋的刀疤。
她也不知哪來的膽子,一點也不怕的挺起胸膛。「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當街欺負良民,無法無天!」
兩人听了大笑。「這人是賤婢,咱們手上有她的身契,但她竟不知死活的敢在咱們將她賣掉前逃跑,大爺們逮回人教訓也是應當的,誰也管不著!」原來他們是人牙販子。
水玉蘭臉色一變,現下的律法奴僕賤役可以買賣,握有身契的主人更可以隨意對待買來的奴僕,尤其若是遇到逃跑的,就是打死了主人也不會有罪。
「就算她是逃跑的奴婢……你們也不能如此粗暴的待人!」他們若握有身契,旁人確實沒有權力多管,但她還是看不過去的理論。
水玉蘭走向那被打到縮在地上的小泵娘身邊,那小泵娘怯怯地朝她抬起臉龐來,約莫十四、十五歲的年紀,皮膚細致,五官漂亮,只可惜一張娟秀白晰的臉龐被打得青了好幾塊,嘴角也破皮流血了,水玉蘭是極富正義感之人,見她如此慘狀,異常氣憤。
「你這女人是想找死嗎——呃,她是大爺的人,要怎麼對待是大爺們自己的事,我勸您別多管閑事了。」刀疤漢子原本惡聲惡氣,忽然留意到她穿著不俗,尤其身後又站了位氣質冷峻不凡的男子,態度馬上收斂,不敢太囂張了。
她仍是不滿,仰起脖子來,雙眸冒著兩把火苗。「我就想多管閑事,如何」
那受傷的婢女見水玉蘭肯為自己說話,當下感激的落下淚來,水玉蘭見了更不舍。
兩個人牙販子冷笑起來。「這丫頭的身契在我手中,你若真想管,也管不來吧」
「沒錯,蘭兒,這事咱們插不上手的。」雷青堂也上前提醒她別多事了,他向來不做無謂的事。
「這……」她心下難過自己真救不了人。
「請您救我,我賣身葬父,但賣給牙子的身契中言明是可以自己挑選主子的,他們當時也答應,事後卻反悔,竟要將我賣給一名六十歲的老翁,成為他的第十八房妾,我不想成為別人屋里的玩物,這才逃走的!」那婢女忽然抱住她的腿哭道。
水玉蘭心一揪,想起自己當年家中發生巨變,爹娘相繼身亡後,自己無依無靠地北上依親,卻被無良親戚賣給牙婆,那期間吃盡了苦頭,動輒遭人打罵,也差點被賣入青樓為妓,後來輾轉才進到雷家做丫鬟,認識四少女乃女乃後,因四少女乃女乃在雷家十分得老夫人寵愛,在府里說得上話,自己這些年全靠她幫忙,才開始有好日子過。
而這落難的姑娘遭遇與自己相近,讓她起了惻隱之心,然而自己也只是雷家的婢女,身分地位高不了多少,又有什麼能力幫助人?
就在水玉蘭怔忡間,那姑娘被兩個人牙販子自她腳邊強行拉走。
「賤丫頭,你天生賤命,還敢求人相救,真是活得不耐煩了,你等著好了,別說嫁給六十老翁當妾你不肯,大爺們決定將你送上牙市,安排老鴇將你買了去,將來做個人盡可夫的娼妓!」說著一人粗魯的揪起她的頭發拉了就走,另一人沿路對她瘦弱的身子不斷拳打腳踢。
水玉蘭見了不忍,起腳要追過去,可身子才動,雷青堂攔住了她。
「你做什麼?」雷青堂看她焦急的回過身面對他,表情悲傷,眼底有了淚水,不禁訝然。「你這是……」
「二少爺,就當奴婢求您了,救救她吧,她若做了娼妓,這輩子就毀了,鐵定是活不下去的。」她哭求雷青堂相救。
他斂下面孔來。「你真想要那丫頭?」
水玉蘭用力點頭。「她讓奴婢想起自己的過去,不想她的下場悲慘。」
他神情一沉,思及自己其實不甚了解她的過去,只知她九歲時來到雷家後,就一直待到現在,倒不曉得在此之前她經歷過什麼?
可這麼瞧來,應該是方才那賣身葬父的小丫頭勾出了她的傷心往事了。
對她的過去,他也起了幾分好奇……
「二少爺,若您能幫幫那人,奴婢將來做牛做馬也會報答您的!」她心急抹淚道。
「你前債未清,這會又思救人,就算做牛做馬,這債也還不清。」雷青堂說。
她這才想起自己才剛欠了他大筆錢還不出來,如今又想求他幫忙,當然是不可能了,不由得喪氣的垂下首來,自覺不自量力,無話可說了。
「走吧。」他瞧她一眼後,丟下話。
「是……」救人是無望了,水玉蘭失望難過的隨他身後走,心情低落至極,然而低頭走著走著,她以為是要回船上去的,怎麼耳邊卻是听見一片市場的吵雜之聲,且這路況不像是往碼頭去,這時才趕緊抬頭往四周望去,赫然發現他領她來人牙市場了,而這地方她熟悉,是因為自己也曾被帶到類似的地方過。
「二少爺,您怎會帶奴婢過來這里?」她止住腳步不動了。
他回身瞥她。「不是想救人,不來這怎麼救人?」
水玉蘭瞬間大喜。「二少爺這是肯搭救了!多謝二少爺!多謝二少爺!」她馬上說。
「先別高興得太早,你欠我的帳之後有得算了,這一筆一筆你休想賴掉!」雷青堂精明銳利的提醒道。
「不會的不會的,欠二少爺的,奴婢無論如何也不敢賴的——不過,您這是打算怎麼救,花錢買下她?」她驀然瞧見自己要救的人讓人強拉上一座台子去了,立即心急的問道。
而所謂的人牙市場即是專門買賣交易人口的地方,她小時候經歷過一次,這會再來到這種地方,仍讓她余悸猶存,尤其見到那姑娘像小狽一樣的被人拉到台上去,只能任人宰割,價高者得,買她的可能是屠夫,也可能是作惡多端的惡人,更有可能是妓院的老鴇,便感到焦心不已。
她想起自己當年幸運的讓雷府的人買去,這才沒有變得命運悲慘,可這姑娘就不見得有她的幸運了,能像她一樣遇到好的買主,她見那姑娘的身子簌簌發抖,害怕得眼淚直流。
雷青堂撇笑。「錢必是要花的,可你沒听那兩個人牙販子臨走前說,要將那小丫頭賣做娼妓,所以這上台也是做做樣子,任何人買都不會成交,只等老鴇出高價了買賣才會成。」
她臉色發青。「可不能真讓她去了青樓妓院那種地方!」
「那你可小看我了,答應你的事,我必做到!」雷青堂笑容依舊冷冷涼涼的,要不是他這樣說,真會讓人以為他根本不想管這件事。
可縱使他說得極自信,她卻仍憂心忡忡,雷家雖是有名的藥材商,亮出身分來誰也要賣幾分面子的,但這兒可是人肉市場,黑白兩道、牛鬼蛇神皆有的地方,光憑雷家殷實商人的勢力有用嗎?
水玉蘭不安的瞧向台上無助的可憐人,已有人開始出價了,但那出價的人年紀不小,卻生得一臉婬相,是個標準的色老頭,這讓水玉蘭想起,兩個人牙販子本來要將那姑娘賣給六十老翁做十八房妾的事。
幸虧如二少爺所言,人牙販子並沒有將人賣給這老頭,她不由得松了口氣,可是陸續又有好幾個人出價,不過她發現正常買奴僕回去干活的人家似乎都不肯出價,願意開口的都非善類。
仔細一想就明白為什麼了,那姑娘長相甜美,正常人家不願意將她買回去惹事,反倒是那些不正經之徒瞧中她的美色,仗著自己有幾個錢就爭相想將人買回去玩弄。
在一片喊價中,一名濃妝艷抹、打扮花枝招展的中年女人出現了,她喊出了高價,眾人一陣嘩然,可那兩個人牙販子笑得嘴闔不攏,等的就是這個好價錢。
眼看那姑娘真有可能被賣掉,尤其是妓院老鴇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水玉蘭心急不已。「二少爺,不能教老鴇將人帶走——欸二少爺,二少爺」她轉身驀然發現二少爺不見了,他方才明明還站在自己身邊的,一眨眼去了她正心急如焚時,忽然驚訝地見到雷青堂不知何時走上台去了,而更令人吃驚的是,原本台下那爭成一團的人,見到了他竟都馬上閉嘴不敢再爭搶了,連那氣勢奪人的老鴇都不再吭聲。
那兩個人牙販子見到他上台,以為他是來搶人的,立刻擺出惡煞面孔。「這里可不是你能鬧事的地方,還不快滾!」
雷青堂只是靜立不動,眼神又沉又冷,兩個人牙販子見了害怕,可也不甘心讓人壞了買賣,見他既未出聲,索性不理他,朝眾人大喊,「大伙別理這個人,他是來鬧場的,回頭老子再教訓他,來來來,繼續出價,這水靈靈的丫頭誰買回去誰有福氣,價錢好的就能帶回去享福!」
可盡避他們喊破喉嚨,眾人卻只是面面相覷,再也無一個人出價了。
他們覺得奇怪,朝之前第一個出價的色老翁問道︰「李老爺不是挺中意這丫頭的嗎?你再出個價就帶回去吧。」
原本想教訓逃跑的丫頭,將她推入火坑賣給老鴇讓眾人蹂躪的,可這會見有人來鬧場,他們只想趕快成交,省得夜長夢多。
哪知那老頭怯怯地瞄了台上的雷青堂一眼後,馬上搖頭。「這丫頭我不要了。」
人牙販子臉一黑。「怎不要了呢?那……那劉嬤嬤瞧瞧,這丫頭可是個好貨,將來絕對能為你賺進不少錢的,要不,你帶回去?」他們轉而向老鴇推銷,有人肯買就好,管她是誰。
那本來意氣風發的老鴇,立刻揚扇掮風的別過臉。「不了,不了,我再瞧瞧其他人好了。」她邊說著也偷覷向面無表情的雷青堂,不安的抹汗。
水玉蘭見這怪現象,著實不解。這些人好似十分忌諱二少爺,這是為什麼?
本來的搶手貨,因雷青堂的出現,忽然間變成沒人要的燙手貨了,那兩個人牙販子不禁肝火上升,朝雷青堂怒道︰「可惡的家伙,你敢防礙老子們做生意,是不想活了,想讓老子們活活打死嗎」
台下的人听見這話,紛紛倒抽一口氣,替這兩人捏上一把冷汗。
「我也是買主,難道不能出價嗎?」雷青堂緩緩開口,也不見怒氣。
這兩人一听,嘴臉馬上變了。「你真要買?那好,你願意出多少錢?」刀疤臉問。
「六十兩。」雷青堂錟聲說。
「六十兩剛才李老爺與劉嬤嬤開價都超過一百兩了,你好意思六十兩就將人帶走?你果然是來鬧場的,既然如此,老子也不用跟你客氣了,今日不打死你,老子的姓就倒過來寫!」說著兩人卷起袖子要動粗了。
那老鴇見狀大驚失色。「你們倆別蠢了,快住手,這人不是你們踫得的!」
這話令兩人愣住。「劉嬤嬤這什麼話,咱們兄弟怎就踫不得他了」瞧那人樣子雖矜貴,但也頂多是有錢的草包,光憑他們兄弟二人,一人一拳也打得他滿地找牙了,難道怕他不成兩人心下這樣想,可卻見台下的臉孔個個如劉嬤嬤一般驚慌,不由得怔了怔。他們兩個是外地來的,而且是最近才開始做起人牙生意的,對這行的人還不是挺熟悉,可人牙這行多得是黑市,以及不能惹也惹不起的人,他們不會不小心惹錯人了吧?
兩人對視一眼,不免不安起來,那刀疤臉趕緊示意另一個下去打听一下,他動作可快得很,馬上跳下台去隨便抓了個人問,片刻後,那人臉色發青的回來。
「如何?」刀疤臉緊張的問。
那人朝他附耳說了些話,刀疤臉表情愕然,猛地吞了幾口的口水。
「這……這位爺說六十兩就六十兩……還……還是這丫頭就免費送給您,咱們不收分毫,不收分毫了!」刀疤臉態度丕變,轉身面對雷青堂竟是連錢也不要了,免費奉送。
台下的水玉蘭感到萬分吃驚。這怎麼回事?
這兩個人牙販子前一刻還張牙舞爪的,這會竟就變了個樣?
她見雷青堂順利將人帶下台,其他人見到他均自動讓路,像是對他極為恭敬。
「咱們可以走了。」他來到她面前說。
「呃……好的。」她想說什麼,可見大家都瞧著他們看,便不再多問,況且跟在他身後的那姑娘身上還有傷,她得先想辦法為那姑娘找郎中療傷才可以。
在人牙市場救下人後,他們在城里找了個郎中替那姑娘包扎被人牙販子打傷的傷口,幸虧都只是外傷,傷勢不重,沒真打出什麼大問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