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底青絲流雲靴,淡煙似秋香花紗四合盤領窄袖常服,瓖寶石發繩束發,人坐在黃花梨的官帽椅上,一手支著頭,額發半遮著臉,四角鏤空雕雲吞獸小葉紫檀案幾,擺著的正是那幅趙孟俯的重江迭嶂圖。
坐著的人許久無話。
站在下頭的人,里衣都是涔涔的汗,即便久經風霜,也不知見過多少權貴,他還是拿捏不住上頭這位的心思。
今上努力開枝散葉,子嗣眾多,原有十一位皇子,五位公主,但四、七、九皇子分別于幼年時夭折,前幾年,二皇子因為結朋亂黨,犯了大忌,被圈禁至今,五皇子與二皇子是一母所出,出面替自己的兄長求情,也被株連,六皇子沉溺酒色,形同廢人,十一皇子據說從小養在太皇太後跟前,因為是麼兒,不起眼,反倒是平平安安長大了。
皇帝見身邊的孩子們令自己失望,便將一直放在太皇太後跟前伺候的小皇子接了回來,未成年的皇子通常住在皇宮的西處所,和太子的潛龍邸分開,最令人驚訝的是,十一皇子還未成年,聖上卻讓他遷出皇宮,分府別過。
一個未成年皇子在宮外擁有府邸,這可是開國以來沒有過的事情。
朝臣廟堂議論紛紛,但皇家的事不可妄議,暗地里,諸位大臣小吏們也只能嘀咕這何嘗不是陛下保護兒子的一種措施。
可也就這樣,這些年,萬歲爺又好像忘了有這麼一個兒子,十一皇子也深居簡出,除了重要年節,少見他和誰來往,完全像個富貴閑人一般。
聖心難猜,聖意難測,有旁的心思的人太多了,所幸皇帝的龍體康健,到目前為止,一切都還看似風平浪靜。
十一皇子問︰「這東西哪來的?」
「稟殿下,是一位小泵娘送來梓廛館的寄賣品。」說出來太難取信人了,可偏又是事實。
「且不論賣者是何人,你確定不是贗品?」梓廛館是他的產業,筆墨紙硯書冊只是幌子,畫作買賣才是大宗,民間收藏之風大熾,偽造書畫作品自然也大行其道,水平幾可亂真,利潤也不言而喻。
但真即是真,偽還是偽,想以次充好佔他便宜,這絕不可能。
他向來不管這些,但是要往上送的東西,逼不得要多問幾句。
「實在是天下難得一見的珍品,小的已請國子監的衛博士掌過眼,衛博士還希望能留在他那里,好多欣賞幾日。」要不然豈敢呈到貴人的面前來?他的膽子還不夠大到拿身家性命來玩。
「一幅畫太單薄了,太後什麼沒見過,什麼沒有,壽宴嘛,無非討個喜氣,事要成雙,物要成對,既然你滿口稱贊,不如再去找一幅來湊對吧。」他聲音低嗄,就像在談天氣好壞那般,表情不見任何情緒起伏。
「殿下,珍品之所以為珍品就是可遇不可求啊。」要滿街大甩賣就不叫珍品了,華掌櫃折下的腰更彎了。
「那怎麼辦?殿下我就想這麼送……」眼看著自己干淨圓潤的指甲,語氣里听不出什麼,但那種難言的雍容氣勢卻叫人凜然。
「……請再給小的一段時日。」華掌櫃的覺得自己的里褲也濕了。
「你自己看著辦吧。」他卷起圖,放到一邊,翻過方才中斷的書頁津津有味的看著《山海經》。
要他看著辦,這種事能由他作主嗎?太後的壽辰可不是他說延後就能往後延的。
華掌櫃憂心如焚的離開皇子府,後悔得腸子都青了,他當時為什麼沒想過要留一下那小娘子的住址,這下大海撈針,還不知道撈不撈得到。他回到梓廛館,立刻喚來所有的人,要他們去尋找房荇的下落。
找到那位小泵娘,也許、也許她能替他想點辦法……吧?
第五天,他終于得到消息,衣服也沒換就讓人套上馬車,一路出城來到房家宅子。
「您說要見我家丫頭?」杜氏听見有人敲門,出來一看,是個面生的人,衣著華貴,開口就說要找她家姐兒,這會兒房老爹當值去了,房時去拜訪某個大儒,家里只有她一個女人家,她怎麼能讓一個生人進屋,何況見女兒?
華掌櫃連忙自報家門,說自己有急事,一定要見房荇。
杜氏怎麼也想不出女兒為什麼會認識這位自稱是書肆的掌櫃,莫非因為去買書紙,因而混到臉熟?可就算混了個臉熟,孩子們一個月能用多少筆墨,談不上什麼大客戶,沒道理還親自上門吧?
「這不是華掌櫃,您怎麼來了?」從外頭進來的房荇一眼就看見在院子里和母親說話的人。
她剛從城里回來,城里到城外二十幾里的路,對一個大人來說也是吃力的,何況十二歲的她,不過,仗著她從師父那里學來的三腳貓輕功,還是省了不少力氣和時間,這幾天,娘還一直以為她的心被這里的孩子帶野了,只是出去外面瘋玩而已。
看見梓廛館的掌櫃,她想該不會去賣畫的事,娘親知道了吧?
「娘,我回來了。」
「嗯,這位書肆的掌櫃的,來找你有事。」看見女兒一頭汗的回來,這丫頭,到底都在忙些什麼呢?有客人在她又不能問,晚上一定得說說她。
「真的是小娘子。」華掌櫃看到房荇,喜出望外。
「華掌櫃大老遠的……有什麼指教嗎?日頭曬得很,請里面說吧。」
杜氏心里雖然覺得有異,但既然是女兒認識的人,也就客套的讓人進門,自己泡茶去了。
進了堂屋,華掌櫃打量這老宅子,看不出什麼百年燻陶的痕跡,但也沒有窮到揭不開鍋的樣子,听說他們剛從房府分家出來,據說只分到這麼一座老宅子,幾乎與淨身出戶沒什麼分別。
令人訝異的是,女主人家烏黑頭發在腦後盤得整齊,衣著只是一套水藍的斜襟衣裙,整個人卻是秀外慧中,看來不俗,難怪能把家里整理拾掇得清雅悠然,到處可見巧思。
「您請喝茶吧。」杜氏上了茶又退下去,臨走前畢竟是不放心,悄悄吩咐了房荇,「有事,就喊娘一聲。」
房荇遞給母親安心的眼神,一直等到杜氏的身影進了內室,才出聲。「華掌櫃的,有話就請直說吧,我賣畫的事情我娘並不知曉,請掌櫃的不要聲張。」
「是是,我是來給姑娘送這個的。」他微愕後,從袖底掏出一張銀票,這麼大的事情居然不用知會父母,這家里,到底是誰在當家作主?他好奇極了。「這是另外的兩千兩,是後謝。」
房荇眼里無波,也不接,神情沒有半分喜悅。「為何?」那畫的價錢已經結清,無論他轉手賣給誰,居中賺了多少,都不干她的事了。
華掌櫃是見識過她的聰慧的,知道拐彎抹角沒有用,于是坦白告訴她買家準備將那幅趙孟俯的重江迭嶂圖權充太後壽禮,但希望禮能成雙的要求說了一遍,至于買家是誰,與皇家有什麼干系,他自然是守口如瓶。
房荇听完,沒作聲,明淨淡泊的眼楮直直的看了華掌櫃的一會兒,好像把什麼都看明白了,她慢慢下了地,福了身子。「掌櫃的,請稍待,我去去就來。」說著轉身往內室去了。
她的個子坐在太師椅上腳還構不著地,語氣卻一派大器,華掌櫃的覺得,就連許多高門千金也沒有這小泵娘的從容氣度吧。
華掌櫃一杯清茶還未喝完,房荇說去去就來,真的去去就來,她重新坐上那對她來說還是太大的椅子,將懷里的一個小匣子連同堆在她眼前的那張銀票,一起推回華掌櫃前面。
「姑娘這是做什麼?」那應該是他原先給的銀子吧,他一頭霧水,他一個大人,居然看不懂這小泵娘的心思,心里不由得敲起了小蹦。
「趙孟俯的重江迭嶂圖只有一幅。」
「這我知道,我也不敢奢望能從姑娘這里再拿到珍品,不瞞姑娘說,我來真的是因為買家出手大方,給了一萬兩白銀,這都是姑娘的功勞,我猜想姑娘家里或許遭到什麼為難,要不然是不會把傳家寶拿出來賣的,兩千兩銀子說多不多,但救救急,肯定是能維持上一陣子的。」說起來可笑,就算希望微乎其微,抱著私心,他的確是希望能再從這小娘子身上得到什麼……
房荇沉默了一下,彎彎的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她不想把人性想得太不堪,但是看在他又送錢來的分上……這掌櫃是個有良心的。「這銀子我不能拿,我本來以為,掌櫃的要是把畫賣給了尋常人家,倒也就算了,您怎麼就要送到太後老人家面前去呢?」
「這有什麼不妥嗎?」他想不出來哪里不對,皇家人看過的好東西可多了去,這東西能送到太後面前,有人想破頭還得不到這份榮寵呢。
「總之,銀子我不能拿,如果非要送不可,畫,最好也趕快想辦法換一張吧。」唉,到手的鴨子還沒煮熟呢,就要飛了。
「小娘子話里有話,老夫想不通,你就明說吧。」
她臉色一正。「我賣給掌櫃的圖是仿圖。」所以只收了五千兩,要是珍品,五萬兩銀子都買不到。
華掌櫃哈哈大笑,捻著小山羊胡子,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小娘子,什麼玩笑都無傷大雅,這是砍頭的罪,千萬不可胡說。」
開玩笑,那趙孟俯的重江迭嶂圖怎麼可能是偽畫,太荒謬了!要真是仿作,他又瞅了瞅房荇,還是不可能,他一個人看走眼也許有可能,供奉、衛博士,他們要都看走眼了,幾十年各自攢下來的名聲可全化為烏有了。
「小娘子,老夫告辭了,我還有別的事。」他抱拳,把房荇的話當耳邊風。
「那圖是我畫的。」她不得不說出實情,希望不要闖出什麼禍事來,原來,賺錢真不是那麼容易。
華掌櫃心里咯登了下,臉色凝重了幾分,照理說,一個孩子哪可能自己攬下這樣的事,她不是那種不知事情輕重、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家,除非……
他的心怦怦跳個不停。
「沒有半句謊言?」他的聲音嚴厲。
「我說謊有什麼好處?」她都賠上賺到手的銀子了啊!又或許,還要賠上別的。
華掌櫃坐回椅子里,「你的話,我是不信的。」沒有二、三十年哪來那樣的功力?除非是天縱奇才,就算天縱奇才,能將一幅絕世名畫臨摹的分毫不錯,活靈活現,還瞞得過他們這些眼光精湛的人,那那那……他們豈不是有眼無珠,該告老退休了?
他哪知道房荇在繪畫方面確實有天分,即使她現在畫出來的東西是累積了兩輩子的實力才能成就的繪畫才能,那所謂的天分,卻也是靠著她每日努力不懈得來的。
可即便是這樣,她也只想著要如何改善家里的生活環境,想都沒想過要用來吸引別人目光,博取名聲。
「掌櫃的不該來的。」她只是想賺錢,不想這位掌櫃的惹上麻煩,他為什麼要來給她送銀子?唉,不來多好,她就可以當沒這回事。
「敢問姑娘,你能臨摹,那麼必有真品,莫非,那真跡落在姑娘家?」
「請掌櫃的莫要嚷嚷。」她這下是闖了大禍了。
「這件事非同小可,一定要弄清楚,如今只有請姑娘和我走一趟了。」華掌櫃的沉思了半晌,雖然什麼都沒允諾,但撇開這件事不談,這姑娘還是得好好去把事情說個明白。
這位小娘子給他的印象實在太佳,只要她能將事情講明白說清楚,或許不會有事。
「去哪?」
「敝上的府邸。」
背後還有個主子啊,她頓了頓,苦笑。「請容我向母親稟報一聲。」
丙然不是普通人家的府邸,地上都是一尺見方的漢白玉鋪就,盡頭處,縱橫交錯的,挖出排水溝,不遠處,游廊接著游廊,長廊餃接各院落,黑瓦白牆,古松遒勁,青翠欲滴的風景盡頭,一道通向三層樓閣的空中橋廊,由上往下應該可以俯瞰府邸的全景,她由下往上的看了半天。
這一磚一瓦,一牆一柱,所有房屋都開著連幅長窗,精巧繁復堆砌出來的閣樓朱廊,要是沒有人帶領,一定會迷路,以前她已經覺得明家的園景和建築是人間仙境,原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己是井底青蛙呢。
大戶人家講究多,通報了以後,華掌櫃的被叫了進去,房荇在外頭候傳,這一候,都快過了半炷香,也因為一直站著,腳很酸,雙腳只能不停換來換去,這才花了點精神去研究人家的園子。
仗劍的侍衛是有眼力的,房荇剛才的動作被他看在眼里,這府邸,能進到這里來的人多是畢恭畢敬、誠惶誠恐的,像她這樣態度落落大方,不見任何諂媚和惶恐,還真是少見,這小泵娘不會是不知道自己在哪兒吧?
隨後,她終于讓一個通身氣派的侍女引進了屋里。
進門小廳置有六座紗燈,跨進門坎,腳踩波斯羊毛毯,八扇屏風隔絕了大半的視野,華掌櫃佝僂著身子坐在一個青花瓷墩上,這主人家好大的架子,在手下辦事的人竟連面也見不著。
華掌櫃看了她一眼,她的眼光卻被那八扇屏風吸了去,這屏風的屏面上呈現浮雕般的立體感,那活靈活現的白貓,身上的毛色是一根白毛一根繡線刺進去的,仕女的衣裳領口處瓖了一圈細軟的黑絨,她伸出指頭踫了踫,那觸感,的確是上好黑貂月復下的細毛,更特別的是,仕女手上拿的花枝竟是不知用哪種方法將花瓣和綠葉樹枝干燥後,不月兌顏色光澤,一絲絲夾著絲線繡上去的,這可得費多大工夫,是傳說中已失傳,獨一無二的堆錦啊!
她繞過屏風另一面,最令她目瞪口呆的不只有這樣,這幅屏風是堆錦,也是雙面繡,兩面的花鳥人物如出一轍,她瞧瞧自己襟上用鵝黃的絲線繡了幾朵連枝的金銀花,娘要是知道這世間能有這樣的繡工,恐怕會樂得三天三夜睡不著吧。
華掌櫃的看著房荇一進門就被屏風吸住目光,本來想說小孩子好奇,看過幾眼就算了,壓根沒想到她居然繞進了里頭,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一下急得直跳腳。
斜臥在朝南臨窗楊妃榻上的人,膝上放著半闔的書,美麗的雙眸輕閉著,看似假寐,卻在听到不請自來的腳步聲的一瞬間,緩緩的睜了眼。
他神色陰森,不動聲色的瞧著那道月牙白的小身影。
好大的膽子,沒有他的允許,就這麼進來了!這丫頭真如華泰山說的膽大包天。
他的所在,原來只能瞧見房荇後腦勺的大辮子,可因為多了這一瞥,她的側面漸漸清晰了起來,有什麼鑽進了腦海,他眯起了眼楮。
居然是她,她到京城里來了?!
兩年過去,個子一點都沒長啊,飯都吃哪去了?
她看起來非常的喜歡那架屏風,前後左右瞧個不停,一雙清泉似的眸子熠熠生輝,肩上的烏發有幾綹垂到胸前,小臉覆著一層薄薄的紅暈,這麼小,還挺識貨呢。
他冷漠寒霜的面容泛起一古懷念的顏色。
信任。是的,他在她身上看到了那種人與人之間不可能會有的,那種純然的信任,對她的家人。
那是他生命中不可能有的東西,因為太過不真實,他反而記住了那樣的她。
「咳。」
房荇明顯的震了震,發現自己的造次,回過頭來,雙手放在裙兜里,彎腰施禮,臉上已然一片平靜,甚至好奇他應該是什麼長相偷瞄一眼都沒有。
他不說話,她也很沉得住氣,悶著頭站著,把頭垂得低低的。
「你有什麼話要說的,關于那幅趙孟俯的圖?」他起身。
「那圖確實出自小女子的手筆。」她咬字清晰,平鋪直敘的說她該說的話,她知道,這件事的一應細節,不需要她重復,華掌櫃應該什麼都說了。
要她來,不過就是要她承認,她是始作俑者。
不砌詞狡辯,不哭泣求饒,「一幅畫需要花你多少時間?」早見過她的聰慧,但沒想過她書讀得好,居然也擅丹青,是了,他不應該驚訝的,她喜歡看書,譬如《鹿公游蹤集》,她喜歡丹青,譬如《山雜圖考》,那兩本書可在河晏的時候替他排解過時光,她到底會多少東西?每次見面都給他不同的驚喜啊。
他見過她的機智冷靜,見過她冷清沉默的性子,甚至很坦白自己的自私,剛剛,又見到了她另外一面,她還有多少面貌是他沒看過、不知道的?
「兩、三天吧。」她也不是很確定,那幾天事多,也只能連夜趕工。
這老爺年紀應該不大吧,聲音沙啞緩慢,卻意外好听溫和,沒有她事先以為會有的怒氣。
「家中急需用錢嗎?」
「世間熙熙皆為利來,人間攘攘皆為利往,對任何一個家庭經濟都是大問題,當然,有少數人是不一樣的。」
「你官話說得不錯。」他突然離題。
房荇心里本來是有氣的,把她叫來,讓她等了半天不說,這會兒顯然是將她的出身模清楚了吧。
她言不由衷的道了聲謝,其實她不應該訝異的。
上輩子的她在京中住餅多年,這城里的公子少爺小姐姑娘有幾個是簡單的,除了從絕對權威培養出來的優越感,以及比普通人還要更加的小心謹慎,細心大膽,才會造就如此的難纏,不靠這些,他們又怎麼能在這人心刁鑽,唯利是圖的龐大復雜環境里求得自己一席之地。
他們若一門心思想做什麼事,豈是自己這樣的普通人能攔住的。
但是被人家這麼清楚的知道底細,心里究竟是不舒服。
她揚眉,抬起晶瑩的眸子,本來並不打算失禮的在他臉上逗留的,卻終究是無法控制的多看了幾眼,青年雙肩寬闊,形體修長,少年時充滿野性的五官如今沉潛得難以捉模,明亮的眼楮往後拉長,不言不語的時候形成譏誚的冷漠……他……變了很多,只是,目光依舊比月色寂寞,依舊復雜如斯。
雖然第一次見到他時,她便知道這男人不能小看,但現在看來,她還是小瞧了他。
他果然不是池中物!
「我以為你不會抬起頭來看我了。」聞人凌波心里有些欣喜。
「小女子失禮了。」這個人……心里的微慍總算淡了些,方才是她多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