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乞兒~黃袍霸商 第十一章 復仇第一步(1)

右相馬府

「慢吞吞的在干什麼?叫你拿根簪子你拿到茅坑去了嗎?笨手笨腳地半點用處都沒有,真不曉得留你活著要干嘛,還不早早去死,擦亮眼楮找戶好人家投胎,省得像你這輩子過得這般窩囊……」

朱顏玉面、眉目如畫,妓好面容媚麗多嬌,雲鬢輕挽、別上碎玉流蘇金步搖,吐氣若蘭的艷光照人,聘婷多姿的曼麗身影立于雕漆銅鏡前,照出花樣美人姿容。

點朱成絳唇,黛眉似遠山,明眸恰如寒潭印月,粉腮輕綻出芙蓉花,美得艷光十射,皓腕賽雪塑,縴指比春蔥,只見佳人一抬雪女敕細腕一撩如絲雲瀑,那奪目的光彩瞬間進發,饒是婆金瓖銀的鏡子也照不出她的絕代風華。

只是此時細長的柳眉微微燮起,橫目冷眉地流露出一絲驕氣,眼尾貼著金佃的丹鳳眼淺淺眯起,不悅地責罵跪地的下人,十分不耐煩她的遲頓。

「你是啞巴嗎?我念了這麼多句你不會回一句呀!裝傻充愣地想讓我對你視若無睹不成?本小姐告訴你,不要大白天作夢,這輩子你只能當個奴才伺候我,休想我有放過你的一天。」像個木頭人似的,看了心煩。

穿著絳紫色繡菊衫衣,淺杏色雲錦排繡田字長裙,色厲內茬的富貴千金橫著鳳眼,冷瞪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奴婢,心頭怒火越燒越旺,越看她越不順眼,火氣直竄眉頭地抬起修縴玉足,朝她肩頭瑞下去。

這不是第一回了,駕輕就熟,她狠狠地一踢後,心口也舒坦多了,巧目盼兮地又回頭妝點起自己。

倒在地上的清雅女子動作遲緩地爬起,她面色平靜地看不出被羞辱的氣。質不平,好像浮雲飄過湖面不興半絲波瀾,朗朗晴空依舊照著清湛湖水,漣漪不起。

不過眉心一閃而過的痛楚,還是顯示出這一腳踢得不輕,即使善于隱藏痛苦的她也承受不住,默默地咬牙撐過這一波疼痛。

馬玉琳憑鏡端詳著自己的花容月貌,越看越滿意,得意之余又開口諷刺道:「從前你還不是挺得意嘛!想和我平起平坐,以為巴住了那個人就能一飛沖上天,烏鴉月兌胎換骨當只鳳凰,現在呢!呵呵,如意算盤打錯了,淪為任人宰割的野雞,你想那個人還會不會心疼你呀?!」

真想看看那個人的表情,肯定精采萬分……她眸光忽地一冷,露出尖銳恨意,即使過了多年,她仍無法忘卻那人的多情。

「不會。」佟欣月一張淡漠的臉宛若霜夜冷月,映出清麗秀雅的面龐,身形縴秀的她已褪去稚氣,換上已出嫁婦人的裝束。

六年了,從沈子揚死後,她臉上不再有笑容,眼淚像是哭干了,從此不哭不笑,沒有任何情緒,表情淡得像戴上一層面具,叫人看不出是歡喜或是悲傷。

或者說,這世上再無令她高興的事,是生也好,是死也罷,她已經不在意,人活著不過是呼吸而已。

「是不會心疼你,還是你早把他忘記了?真可憐呀!人一死什麼都沒了,嬌柔婉約的解語花,如日中天的富貴榮華,無限風光的大好江山……你恨吧?!賤人。」轉眼成空的權勢,低賤的她怎麼可能不怨不恨?

「他不會心疼我,死人沒有知覺。」人死骨肉腐,不疼不痛,魂歸仙鄉,做了快活神仙,所以他不曾入夢來,一次也沒有。

「哎呀!說得真有道理,人都死了哪來的感覺,難怪你狠心絕情地把他拋在腦後,早早地找個男人嫁了,讓我想為你多費心都很難。」馬玉琳笑理雲鬢,眉眼飛揚地笑月兌她悲慘得生不如死的日子。

沈靜水眸波動了一下,淡然。「人要往前看,走不出去只會苦了自己,我不是認死理的傻瓜。」

「那是沈子揚太傻了嗒?居然對你這樣的薄幸女動心。」他若不是不顧念她,硬要納這女人為側室,也許她會多考慮一下,不敢那麼快對他下手。

是很傻,愛得太傻,以致執著不悔。

見她沒回答,馬玉琳自覺無趣的改變話題。「你那個男人呢?許久沒見他入府為你送藥,該不會是膩了,覺得不值得,把你拋棄了吧?」

「師兄有他的事要做,忙完了自會來見我。」她寧願他不來了,她欠他太多太多,窮其一生也還不完。

那一年她私入福華殿為太子送別,原想待一會兒,多看他一眼就好,誰知哭得太悲慘了,竟沒听見由遠而近走來的腳步聲。

在太子靈柩前,她和馬玉琳撞個正著。

當時馬玉琳惱怒她死也要糾纏,無視她這個未來太子妃的存在,因此向皇後娘娘要了她,三不五時便召到相府中好生的折磨。

包可怕的是沒幾日她竟突生奇想,想讓她嫁給個年過半百的老太監,寧可毀了她一生也不願見她守著對太子的感情痴痴念念。

幸虧佟義方意外從馬皇後口中得知這件荒唐事,他連夜備妥嫁裳、花燭,無賓無客無人觀禮,讓她嫁給愛徒,草草三拜禮叩謝親恩,讓她形式上成為人婦。

新婚夜,沒有洞房花燭、沒有恩愛譴蜷,有得只是父女二人對望垂淚無雨,而權充當新郎、不怕受牽連的岳思源滿心憤恨無可解,磨了一夜的藥口「就算他給你送再多的湯藥也解不了你體內的毒,那是姑姑費盡苦心尋來的,要是不夠罕見,醫術高明的佟太醫不就三兩下就解了毒嗎?」若不是用毒控制她,他們父女早就逃之夭天了。

「小姐多慮了,夫君送的是補藥,我氣血兩虛。」她是從小補到大的藥人,不可一日斷藥。

「啊!說到補藥,差點忘了一件事。香荷,拿刀來。」今天初三了,該給宮里那位送藥了。

「是的,小姐。」

一旁穿著素黃色衣裙的婢女照例取來鋒利的小刀和彩釉白瓶瓷盅,恭敬地雙手奉上,然後退到旁邊。

「賤人,還不過來放血,要我命人用八人大轎把你抬過來嗎?」馬玉琳語氣不耐煩,將刀子朝她一丟。

「是。」表情沒什麼波動的佟欣月伸出布滿刀痕的雪腕,毫不猶豫地一刀劃下。

從小案親為了調養她的身子,用了許多珍貴藥材、療方,經過這麼多年,居然養成藥人的身軀,她的血液中含有藥性,具滋補解毒的作用,能使一般毒藥無法發揮作用。

但如今,這是救命的藥,也是害人的毒血。

「喔……」馬玉琳看著她那雪白皓腕流出的鮮紅血液,一滴滴流入瓷盅中,眼中閃現出殘忍以及興奮的光芒。

這折磨佟欣月的法子,是國師言無盡提供的,縱然姑姑與言無盡是另有所圖,但只要能狠狠折磨佟欣月,他們有什麼目的她都無所謂。

佟欣月身上被下的是一種子母蠱毒,那無毒的母蠱下在皇帝身上,她的則是有毒的子蠱,這子母蠱毒有種特性,子蠱與母蠱間會互相感應,兩者共存共亡。

子母蠱蟲是夜行性的,尤其無毒的母蠱到了夜晚特別活躍,宿主將有如萬蟲鑽心般疼痛,只得借由飲食子蠱宿主的血液抑制母蠱的活力,使母蠱進入沈眠,才能免除痛苦,但是子蠱宿主的血液會感染子蠱的毒性,即使解了母蠱所帶來的痛苦,反而會中了劇毒。

言無盡與馬皇後的計劃是,利用佟欣月特殊的藥人體質,血液中的藥性能與子蠱的毒性相抗衡,雖解不了毒,但可延緩毒性發作,讓中了母蠱的沈煜日漸虛弱,快速老化,到時從他的外表上雖看得出衰老跡象,一般不識蠱毒的大夫卻壓根無法查明病因,只能束手無策,就算知道了,要解這種子母蠱毒也不容易。

對于沈煜的疼痛之癥,他最信任的兩位佟、寧太醫,診治後都說是難以治愈的絕癥,病因不明,絕口不提是中了毒,唯一療治辦法是定期放血,再喝下打小以藥喂養的佟欣月的血。沈煜深知佟義方愛女心切,斷然不會拿女兒的身體來開玩笑,毫不懷疑的便接受他們的安排,一月一次地喝下一盅鮮血以解難熬的疼楚。

佟欣月雖不似中了母蠱的沈煜一般痛苦,生命也備受威脅,若是感應不到母蠱,子蠱因思念母蠱呈現瘋狂,就會咬食宿主的五髒六腑,最後鑽出人體尋找母蠱,到時宿主不但死得難受,死相也是異常駭人。

要如何感應母蠱?就是需要母蠱宿主的血來滋養子蠱,就是為了沈煜的這碗血來延續女兒生命,佟義方才願做槍使,讓馬皇後利用。

「奇怪了,每月取一大碗血怎不見你臉色蒼白,血虧體虛的還能養出水女敕肌色,白里透紅。」馬玉琳嫉妒她的好膚質,用力一擰女敕如豆腐的臉頰。

不上妝也能瑩白細致,這是再多的粉也勻不出的好姿容,難怪一向以自身美貌為傲的馬玉琳妒恨連連,恨不得也有白女敕柔膩的無瑕肌理,白玉添華。

佟欣月垂目,目中一閃冷消,「日日半碗「龍膽三七粥」,小姐也能養出冰肌玉膚,光滑毫無細紋。」

「龍膽三七粥?」她心頭動念。

「龍膽草清熱燥濕、瀉肝膽火,能舒緩滋潤肌膚,三七化瘀止血、清熱平肝,能減少皺紋、除去惡斑,這粥能使皮膚滋潤,美顏生澤、滑細透哲。」

一听能讓自己更美,馬玉琳驚喜得雙目熠亮。「那你快去準備呀!還愣著干什麼,沒人使喚就不會動的賤骨頭!」

「要新鮮的龍膽草服用起來才較有療效,目前時節並無現摘的龍膽草,效果較差,除了……」

「除了什麼?你快說別吊我胃口。」她就不信宮里宮外都沒人栽種龍膽草,養花人比比皆是。

佟欣月有意磨她耐性,慢條斯理地道:「落華宮里應有,三七也有一些。」

「哼!說穿了你不過是想去瞧瞧那個姓華的女人,就便宜你一回了,待會我入宮就帶你一道去吧!」那老女人真能撐,都病得只剩下一口氣還死不了,用藥吊著,要死不活地拖著。

六年前听聞沈子揚已死,痛失愛兒的華紅鸞吐了一口心頭血,從此大病不起,有賴佟欣月不時的醫治,她才能一息尚存,苟延殘喘地拖到今時今日。

但是如今佟欣月受制于相國府,入宮不易,且從她當了藥人,馬皇後也少召見她了,不如幼時每回佟義方進宮,總要他把她帶進宮、讓她瞧瞧。如今想來,馬皇後此舉只是想以她要挾警告父親,他們父女倆的命都捏在她手上。

現在只有馬玉琳進宮向皇後請安時,她才有機會跟隨,並趁著兩人說起私密事的空檔趕往落華宮,在緊迫的時間內做一番診治。

馬皇後對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華紅鸞痛苦的活著,比讓她死了更能折磨人,更能讓馬皇後舒心。她讓人供給華紅鸞最低限度的飲食,其他的一律不管,四時衣物、炭火、日常雜物……全部停供,任其自身自滅,當然,更不會派人打掃落華宮內外,連探視一眼都省了。

「一個又老又病的女人,我看她做什麼?不過有個人澆花施肥,把我種的那些花花草草養得漂亮。」她說得平靜,好像華紅鸞是死是活與她無關,她比較在意的是開得鮮艷的花草。

馬玉琳冷笑。「那就不用急著進宮了,京里的蓮香樓什麼藥膳都有,我上那兒吩咐一聲就成。」

她故意不讓人順心,挑著刺兒扎人,牡丹花容蛇蠍心,能讓佟欣月不痛快的事她一樣也沒少做,事事針對她,非把人折騰得死去活來才肯甘心。

「小姐,月兒姊姊的傷口還沒包扎好……」香荷心好,出聲為佟欣月求情,擔心她失血過多。

「死不了。」她沒好氣的一橫眼,根本不管人死活。

深淺不一的疤痕是佟欣月一刀一刀劃開皮肉取血所留下的傷痕,有些妥善照料過,有些並未上藥,有些傷口快好了又被扯開,猙獰可怖,休目驚心。

但她習慣了這樣日復一日的疼痛,因為痛,她才曉得自己還活著、仍有感覺,並非行尸走肉。

此時她手腕上還在流血,一名嬤嬤取走血盅,要即刻送入宮中。

不讓佟欣月好過的馬玉琳風風火火的出門,坐上轎子來到蓮香樓,匆忙戴上遮面帷帽的佟欣月趕緊小跑步地跟在轎後走,還不能落得太後面,否則馬玉琳會變著法子整治她,叫她用爬的。

疵礎帽也是馬玉琳的意思,她不想讓人看見佟欣月的臉,怕她和太子余黨扯上關連,找機會加害她。

壞事做多的人總會害怕別人報復。

「橘釀銀耳羹是什麼?菜名挺好听的。」不曉得吃入口里的滋味是否如同這名字一般美妙。

蓮香樓的菜單與眾不同,別出心裁,它以一頁一頁的水雲箋串繩裝訂,每一道菜名下方格框以水墨畫圖示,突顯菜色的豐富精致,讓人瞧得新奇。

馬皇後和蓮香樓老板喬淇素有交情,因此馬玉琳也常來光顧,和店里的掌櫃頗為熟穩,她一瞧見菜單上的新菜式,連忙好奇召來一問。

「將銀耳洗淨放入水中泡軟,撈出後去蒂切小片,橘子剝開分成瓣狀。銀耳和紅棗以三杯水小火慢煮,等紅棗的香味煮出後放入冰糖煮勻,最後勾芡,放入橘瓣即可。」醇厚的嗓音如松葉被風拂過,溫和有韻,動人心扉,輕輕彈開滑動蓮瓣的露珠。

「咦,你……你是誰,你不是胡掌櫃?」見著清逸如玉的年輕男子面貌,馬玉琳芙頰微紅,露出嬌羞神色。

「此羹品女子食用為佳,養顏美容,使皮膚白細生澤,光彩照人。」俊秀逸塵的白衣公子溫笑似三月桃花,令人心曠神怡。

「哎呀!我問的是你的名字,你打什麼馬虎眼,我已經夠美了,不需要錦上添花的湯品。」她嬌鎮著,似要生惱又要佯裝秀氣的大家閨秀,媚人的鳳眼往上一挑。

他輕笑似錦,「來日方長,總有機會得知,小姐何不先用膳,品嘗本店佳肴。」

「你是店里的新伙計?」生得真好看,星眉俊朗,目黑如墨,那挺直的鼻梁高高聳起。馬玉琳心里不禁浮現四個字—賞心悅目。

「小姐看我像嗎?」他笑而不答,一身青竹暗紋的軟緞錦服,顯示其身分並不低。

「就是不知道才問你嘛!讓你好好的回話有那麼難嗎?」要不是看他長得俊逸出塵,她早把人趕出去,由得他油腔滑調地戲弄她。

「人與人之間講究的是一個緣,有緣自會來相見,小姐何必心急。」他修長手指一揚,一碗橘釀銀耳羹送至面前,他親手接過,笑面如春地放向她手邊,禮數周到得叫人無從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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